042.纵深西域 之廿
两只酒杯靠在了唇边,巴罕古丽起身挡在两人中间把已经空了的盘子挪到一边,余光扫一眼:项寻把酒倒了,哈里克把酒喝了。坐回去她又冲项寻眨眼,项寻接到讯号开始看向哈里克准备着他随时晕倒。
可只看不说话有些奇怪,咳嗽一声项寻开始没话找话,“嗯……岳父,我把巴罕古丽带走,您身边是不是就少了一个得力的助手啊?”
哈里克不仅喝酒海量,吃东西也是海量,喝完酒他又在吃了,“女儿嘛,早晚是要嫁人的,我也没打算要她帮我一辈子。让她去中原更多的是为了想她多长点见识,别像你们汉人女子那样裹着小脚整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再说了,她跟你回长白山顺便了解了解辽东地区的武风也是不错的。唉?你不会像中原武林那帮迂腐至极的老匹夫们一样吧?”
“啊?迂腐?”项寻的心思在迷药上,没怎么在意他话里的实际内容。
“是啊,我认为武功本来就应该是拿来相互切磋学习的。可你看看那些所谓什么大家大派,整天鬼鬼祟祟,弄个什么秘籍也东藏西放的。你说如果要是大家都敞开心胸,少些门派之介,得免除多少武林纷争?所以我偏要想办法去弄来那些什么秘籍心法刀谱剑谱,取百家之长,把能结合在一起的各种技巧融会贯通发扬出去。怎么样?八尺,你有没有兴趣再多学点什么?我这可是有不少各门各派的武功秘籍。”
这番话项寻倒是听进去了,暗自觉得哈里克说的似乎也有些道理。只不过眼见他说着说着又在倒酒了,项寻一下子没控制好露出了焦急的神色。
哈里克端起酒杯冲他晃晃,让他也喝。
项寻犹豫着拿起酒,想着药效该起作用了,他怎么还不倒?
咣当——酒杯掉到桌上,哈里克终于倒了。
下一刻巴罕古丽站起来去插上了房门,项寻试了试哈里克的鼻息把他放倒在地开始扒衣服。
不到半个时辰,装扮成了哈里克的项寻跟巴罕古丽出现在了乌满教禁地的入口处。
“教主。”几个守卫一起叫了一声,是回鹘语。好在项寻这段时间跟巴罕古丽学了些简单的用词和句子,他点点头就要往里走。
啾——啾——突然几声鸟鸣一般的声音从空中远远传来,项寻立刻停住了脚步。
是轻重!他下意识地摸了下腰间的竹管:怎么办?是有什么急事吗?
从项寻住进乌满土城以来,只他在头半月里去找过周轻重一次,还没说几句话就被周轻重以离开太久会被怀疑为由赶了回去。周轻重一直没有吹竹管叫过他,项寻还曾一度觉得有些懊丧。
怎么偏偏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项寻站在入口进退两难。
巴罕古丽拉拉他的袖子,项寻扭过头见她和守卫都在用疑惑的眼光看着自己。心一横,项寻决定先进去,等出来之后再去找周轻重。
项寻抬脚往里走,身后巴罕古丽跟守卫说了几句什么,项寻没听懂,不过能猜到是在说她要跟着一起进去的理由。守卫转头看项寻,他点了下头,守卫退后一步,巴罕古丽跟了上来。
进了地道就没有守卫了,他们快步走到地道尽头的一道石门前,巴罕古丽在墙上数了数又试着推了几下,石门缓缓地朝两边打开了。进去之后巴罕古丽又在里面的墙上找到一处机关,再推一下,门又关上了。
项寻跟巴罕古丽走了之后,哈里克从地上坐起来摸了摸被刚才项寻匆忙间剃胡子的时候刮破了的下巴,“来人!”
一个满脸狐疑的下人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把头探了进来,看见哈里克之后显然吓了一大跳,“教……教主?!您的胡子……刚才您不是跟小姐……”
“那个不是我。”哈里克很冷静,“你赶紧去跟上,看他们去了哪儿。”
穿过摆放灵位的房间,项寻跟巴罕古丽来到了地下书房。仔细看了一会儿,项寻发出一声感叹:“竟然这么多!”
他说的是武功秘籍。毕竟是学武之人,虽然时间紧迫,这会儿他还是忍不住随手抽出几本翻看了起来。
巴罕古丽也在翻,不过她翻的是书信,有汉文的、回鹘文的,还有回回文的。一一过目之后她把可以确定没有用的又放回原处。
最初项寻是在四处随意地看,后来他蹲到一个角落里不动了。过了好半天巴罕古丽叫他,“项大哥?”
项寻慌慌张张把一本书塞进怀里转过身,“怎么了?”
“你看看这信里有没有……嗯?你怎么了?不舒服吗?”巴罕古丽发现他的脸色很难看。
“没有。我看看。”项寻勉强笑了下走过来开始细看巴罕古丽挑出来的信。
丑时将近,伽陀带着几个人进入了乌满内城。
没出一炷香的功夫,他们把禁地周围的守卫点的点、杀的杀、打晕的打晕全都解决了。
安排好自己的人,伽陀抬头看看月亮,算了一下时间。书房那边被挖穿的石墙后应该也有人准备好了,他现在只等着这边的地道里有烟冒出来。
过了一会儿,没等到地道里的烟,远处倒是走过来几个人。
伽陀他们都穿着乌满弟子的衣服,可毕竟是生面孔,没办法,他拉过两个被点了穴的守卫,捏开他们的嘴倒了两瓶药水进去,“这是毒药,半个时辰内没有解药你们两个就会全身奇痒难耐,最后把自己抓到皮开肉绽而死。解药只我这有,给我装明白点儿!”
说完伽陀解了他们的穴,两个人抠着喉咙干呕了一阵,什么也没能吐出来,只好乖乖地站到了入口两侧。伽陀和他的人躲到他们身后按照之前看到的守卫排列低下头也依次站好了。
走过来的是哈里克,他身后还跟了三个人。那三个人是两个押着一个,被押着的人身上捆着绳子头上还套了个布袋。
伽陀暗自纳闷儿:提舍不是放出了暗号说已经得手?难道出了什么差错酒没喝?
两个被喂了药的守卫看见哈里克之后也一起瞪大了眼睛。
“你们之前已经看见我进去了是不是?”哈里克摸摸不习惯没了胡子有些凉飕飕的下巴。
“是,而且小姐她……”
“那个是假冒的,你们没见那人穿我的衣服不是很合身吗?”
两人相互看看,知道自己失职犯了错,赶紧垂下了头。
哈里克不再理会他们,准备继续往里走。
“教主!”其中一个叫住他,想要暗示情况有异,他们正受人威胁。
可哈里克误会了,“我不会怪你们的,有什么话等我出来再说,我现在有急事。”
然后不等他们再说什么,哈里克快步走进了地道,后面的三个人也跟了进去。两个守卫怕伽陀怀疑,不敢再多说什么。
伽陀他们听不懂回鹘语,哈里克跟守卫说了什么他们并不清楚,以为只是平常的询问,再点了两个人的穴,把解药塞进他们怀里就把人丢到了一边不再理会,所以伽陀没能及时知道之前已经有人进了禁地。
与此同时,老早就埋伏在了不远处、等着万一情况有变好及时接应的孟大成和他的手下却看出了不对劲儿。
项寻把书房里能找到的信差不多都看了,什么有用的都没找到。他还没说什么,巴罕古丽先急了,“怎么办啊?这里要是再没有你想要的东西我可真就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带你去找了。”
“没关系的。”项寻安慰她,“本来也不是一定就会有线索,真那么好找就不会过了这么多年还有很多事情悬而未决了。实在找不到也没什么。”
“可是……”
“你不用感到抱歉,能帮到你跟艾里木我很高兴。”虽然说着这话,项寻还是不死心地用眼睛在四周寻么,希望能找到什么看似机关的东西,想能不能再打开个暗格什么的,“过几天我找几个在教里呆的年头多的人再旁敲侧击地问问,要是还问不出什么,这事就算了,我会跟你父亲……”
说到这儿他忽然停下了,并一步步朝两个书架之间的空隙走了过去。
“怎么了?”巴罕古丽也跟着朝他走的方向望。
“你看这片石砖。”项寻趴到墙上细看,“跟别处不大一样,砖缝相接的地方没有泥。”
“是吗?!”巴罕古丽兴奋地张大了眼睛立刻也要走过去。
可就在这时地道的方向传来了哗地一下石门被打开的声音。他们两个猛地一起回头,接着就听见了脚步声。
项寻跟巴罕古丽见无处可躲,只好从书房走了出来。
放着乌满教历代教主牌位的房间里,哈里克正阴沉着脸看向他们。
“岳父?!”“阿达?!”
“怎么?没想到我这么快就醒了?”哈里克又摸下巴,“好女婿,你剃胡子的刀法可不怎么样呢。”
“岳父……”
“别叫我岳父!”哈里克大吼一声,两道浓眉几乎竖了起来。
巴罕古丽哆嗦一下,朝项寻身后躲了躲。
哈里克深吸口气稳定了下情绪,“项帮主,你运功试试。”
项寻心中一惊,赶紧抬起胳膊伸掌运气。结果气息从刚丹田升至胸口,他便觉得胸中一阵闷痛,随后他闷咳一声,嘴里涌上了一股腥甜的味道。
哈里克笑了,“实话告诉你吧,巴罕古丽去酒窖取酒的时候我又从柜子里拿出的那一小壶酒是加了舍罗丹的。你没见那酒特别的红吗?哦——对了,你们平时不喝我们西域的酒。”
“啊——”巴罕古丽叫一声抬手掩住了嘴。
哈里克眉毛一挑,“嗯,我女儿知道舍罗丹的妙处,让她给你讲讲。”
项寻回头看着巴罕古丽,“怎么回事?”
“舍罗丹是毒药也是解药。它可以解所有的迷药。但是……如果单独吃下就是毒药,不过毒性不大,吃了只会让人暂时无法运功,十二个时辰之后药性自会消解。都怪我平时不怎么喝酒,刚才又太紧张了,没注意到酒的颜色……可是……”巴罕古丽低着头满脸歉疚,说着话她一抬头,“阿达!你为什么会这么做啊?!为什么会提前拿放了舍罗丹的酒跟项大哥喝啊?”
“为什么?哼!”哈里克皱起眉头冷笑一声,“你们当我是傻的吗?来,我让你们见个人。”
043.纵深西域 之廿一
等在外面的三个人进来了。项寻跟巴罕古丽看着被押在中间五花大绑蒙了头的人一时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
哈里克一摆手,那人头上的布袋被拿下去了,是鼻青脸肿的艾里木。
“啊——”巴罕古丽尖叫一声就要扑过去。
项寻一把拉住她又看着哈里克,“您把这人带来做什么?晚辈不明白,请岳……教主明示。”
“还装?”哈里克无奈地点了下头,“你还真是……你们怎么说来着?哦,不到黄河心不死。明示?好,我今天就把话跟你清清楚楚说明白。”
他摆摆手,艾里木又被带走了,巴罕古丽强忍着没追出去。
哈里克背着手来回走了两步,“回天教突然退亲我就觉得蹊跷,接着你就来说什么早就看上了巴罕古丽要娶她。最奇怪的是她见了你之后居然没有表示反对。哼!我的女儿我最了解,她心里只有艾里木,她要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心意,我跟回天教的人把亲事定下来的时候她就不会跟我又哭又闹了。”
“我当时说要考虑考虑,其实不过是想拖延时间查查到底是怎么回事。很快我的人告诉我说是你扣下了回天教的人,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有那么大胆子,在别人的地盘上,抢人家的老婆,抓人家的师父。虽然好好的一门亲事被你破坏了我很生气,但我佩服你的胆识和魄力。不过这也让我更加怀疑你要娶我女儿的真正目的了。”
“我当时想你们辽东帮跟回天教的仇已经结下了,我不能再参与。辽东又太远,我也没办法在短时间内查到你的底细。所以就用了最简单的办法:直接抓了艾里木来问。因为我不相信巴罕古丽是真的想要嫁给你,我想艾里木一定知道其中的缘由。开始他怎么都不肯说,后来实在没办法我只好派人去捉了他的家人来威胁他。手段虽然卑劣了些,作用倒很立竿见影。他见我给了他老爹一拳,立刻就跪下把你们的计划全说了。另外……”
哈里克的目光顺着巴罕古丽的身体往她的小腹上移过去,“他还说你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项寻跟巴罕古丽全都傻了。
屋里静了一阵,巴罕古丽的眼泪流下来,“那……你怎么还答应我们的婚事?”
哈里克慢慢皱紧眉头向巴罕古丽走了两步,“不答应,我怎么能知道这姓项的到底想干什么?不答应,你莫名其妙的地被退了亲我这老脸往哪放?不答应,难道逼你打掉孩子?还是等你肚子大了我不得不把你嫁给艾里木让那臭小子捡便宜?!”
巴罕古丽使劲摇头,“你怎么能为了这些……”
哈里克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并读起了上面的内容:“辽东帮帮主项八尺,有妻巴罕古丽·哈里克。初为外相所惑,未想非属同根,恐日后将多有不便。今经深思熟虑,还应觅纯良娴熟同族女子为佳,故特立此文约为凭,从此一别两欢,再无瓜葛。嘉靖十八年六月癸卯。”
是项寻写给巴罕古丽的休书。哈里克将纸对折,在项寻跟巴罕古丽的目瞪口呆之下把休书一点点撕成了碎片,“这是我让人在你们房里搜出来的。项帮主,真仗义啊,七出之罪一条都没有,倒是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看来我还真没看错人,既然这样,我就更得把女儿托付给你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项寻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一会儿跟我进书房,重写个凭证。”
“重写?”
“对,不过不是休书,是立个字据,答应不管以后我女儿犯了什么错,你都不能再有休她之意,然后我再把那文约昭示天下。我得让所有的人都知道,我哈里克的女儿不是那么好娶的。”
一听这话项寻顿时急了,“您这又是何苦呢?!”
“哼!何苦?”哈里克一阵冷笑,“不这么着,万一将来等你休了她,再有个人借着喜欢的名义来娶她,再带些人来把我的乌满城翻个天翻地覆,再说服我自己的女儿亲自给我下毒,我可不敢保证还能像今天这么幸运。”
“您知道我的人……”
“一个月了,要是连这点动静都察觉不了,我也就不用再当什么教主了。你的人我都派了人看着呢,他们现在是不是正埋伏在外面等着接应你?告诉你,不用指望了。今天是初五,你跟巴罕古丽一去找我,我就猜到了你是要来禁地,刚才我已经调了人往这边来抓他们。”哈里克不无得意,停了下他又皱起眉头继续说:“不过我想不明白:你们辽东帮跟我乌满教从来都没有过什么往来,到底我这有什么是你这么想要的,值得你如此铤而走险?”
项寻低头想想,没有回答哈里克的问题。再抬起头,他很诚恳地说:“您就不能成全巴罕古丽跟艾里木吗?”
“你们都死了这条心吧!我哈里克的女儿要嫁给谁还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