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蛇鳞，当时哈维很自然地将蛇姬之鳞放入自己的口袋中，很自然地把那东西占为己有，可青芒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哈维只是将一块石头放进口袋里一样。

作为一个盗贼，有时常常会去一些危险的地方盗取宝物，如果身上带着这么一块护身符，危险要降低许多。哪怕他用不着这东西，也有人会愿意倾家荡产来买。而这样一个宝物，被青芒轻飘飘地送人了，还完全不当做一回事。

哈维当时的确是想要这鳞片，但更多的是想看看青芒的反应，试探一下这人的深浅。却没想到他真把这宝物就这么送给他了，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一个笨拙的、好骗的同时还有着神奇力量的人，对于哈维来讲，比起卖掉他，不如将青芒留在身边，以便更好地榨取剩余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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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再富饶的国家都有穷人，哪怕是在繁荣的城市都有贫民窟。

哈特城的西北角有一条肮脏又破落的街道，那里住着许多无家可归的人，这里无人管辖，许多人过着野狗一样的生活。

哈维将青芒带到这个贫穷的地方，黑夜里可以看到许多人蜷缩着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也不知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盗贼一直注视着青芒的神色，企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一毫的厌恶和鄙弃。然而没有，这个人在面对贵族是面无表情，在面对这些穷人时也是这样的脸色。没有厌恶，也没有同情。他既不会谄媚贵族，也不会用高姿态同情弱者，在这个人面前，人与人是平等的。

推开一间小房子的房门，这房屋虽然小得可怜，屋子里仅能容纳一张床和一个桌子，但在这萧条的贫民窟，大多数人连这样一个能遮风避雨的小屋子都没有。

这里是哈维的家，一个盗贼的家。

将青芒带进屋内后，盗贼仿佛变了个人一般，他对青芒说：“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雷尔夫，雷尔夫·尼斯兰特。”

雷尔夫，盗贼公会中排名第一的盗贼，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第 7 章

秘密潜入飓风佣兵团当然不可能使用本名，雷尔夫化名为哈维，顺利地盗取了约定之泪。

只是在途中出了一点小插曲，他认识了一个叫青芒的傻子，得到了比约定之泪更加宝贵的蛇姬之鳞。

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居然将这个人带到了自己的住处，并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他。雷尔夫觉得自己的大脑一定是受到了某些禁忌魔法的控制，导致自己行为失控了。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做他并不清楚，或许他只是想看看青芒那张平静的脸在听到他的姓名后会不会大惊失色，哪怕是装出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来指责他也可以。

然而青芒还是什么都没做，他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才有些迟疑地说：“那么……雷兄？”

“……随便你吧。”比起让这个傻子到处乱叫他雷尔夫，还是雷熊安全点。

他走进青芒，用一只老黄鼠狼看着一只肥嫩的小鸡的眼神看着他，诱惑地说：“青芒，想不想识字？”

青芒点头。

“想不想了解这个世界？”

继续点头。

“那就和我一起加入学院吧。”

学院是什么青芒不知道，只是他发觉雷尔夫此时的眼神与自己师父当年骗他看炉子时的眼神很相似很相似，相似到几乎一模一样的程度。呃……再看十年炉子，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青芒乖乖地点头。

见他点头，雷尔夫轻轻地笑了，伸手拿起青芒的一缕长发，笑吟吟地说：“那……你得改变下形象了。”

尽管现在所有人都将青芒当成盗取约定之泪的人，可众人对他的印象就只有乱发、破衣服和那充满魅力的眼神，他究竟长什么模样估计谁都没看清，就连雷尔夫自己到现在还没仔细看青芒的长相呢。只要稍稍改变下发色和头型，再换件衣服，估计任谁都认不出这个人了。

可是——

“不要！”

雷尔夫呆呆地看着十分抗拒的青芒，他做什么了？不过是要把那乱糟糟的长发剪短，没几个男人会留这么长的头发吧？

谁料青芒反抗得特别强烈：“孝经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青芒此生已决心参悟天道，未能对父母尽孝道，为人子女已犯大错，若是再将父母所赠之物损伤，青芒枉为人子！”

“谁知道你说什么呢，过来，剪个头发而已闹什么别扭！”

“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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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尔夫磨破了嘴皮，终于让青芒认识到，这里已经是异世界了，要入乡随俗。对于青芒所说的关于来自异世界的话，雷尔夫现在是一丁点怀疑都没有了，至少在伊斯特王国是养不出这么一个怪胎的。

总算安分下来的青芒坐在椅子上，雷尔夫拿起梳子，将他额前的乱发向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直到此时，雷尔夫才见到了青芒的真面目。

他的眉毛很黑很浓，眼睛很大很清澈，鼻子很挺，长得很老实，嘴唇不薄不厚，略带些红润，鼻下与下巴上均没有胡须，皮肤虽然不够白皙但很光滑，摸起来很舒服。这是一张很年轻的脸，只是一直被邋遢的长发挡住，让人看不出年龄。

“青芒，你多大？”雷尔夫看着他的脸有些发呆。

“随师父上山时大概只有五六岁，又在山上度过十个寒暑。”

十五六岁吗？还只是个少年。难怪还能拥有如此干净的眼，因为他还没有被世俗所污染。雷尔夫想起自己曾经好像也有过那样干净的眼，也有那样天真的年代，只是到今天，他已经有些老了。不是身体，而是心境苍老。

拿起剪刀，在那浓黑的长发上狠狠一剪，一缕长长的头发滑落，雷尔夫清楚地看见青芒的脸色一僵，双目紧闭，眉毛微微颤抖，很心疼很心疼的样子。

他私自把蛇姬之鳞收起时也没见这人这样，在青芒眼中，这一些毫无价值的乱发要比众人眼中的国宝值钱得多。

一缕又一缕的黑发滑落，青芒脸色越来越苍白，看着雷尔夫的眼神也有些幽怨。盗贼心中暗暗咬牙，我是杀了父母还是睡了你妻子啊你用那么深仇大恨的眼神看着我？几根头发你至于吗？

想到这儿他下手更快，三下五下便将那头乱发清减了许多。但他还是没忍心把头发剪成像自己那样的短发，只是把过长的部分剪去，又将杂乱的地方修了修，使头发看起来没有那么糟。

接着将染发剂涂在青芒头发和眉毛上，将它们染成深褐色。本想染成金色差距会大一些，但青芒的皮肤并不白，金色会使皮肤与头发的颜色过于相似，有些难看。

染过头发后使用一个小小的风系魔法将头发吹干，虽然他学的是黑魔法，但一些低级的小魔法用起来还是很轻松的。

青芒的头发很顺滑，既不干燥也不油腻，又长又直，多少女人想求都求不来。雷尔夫将他的头发梳起，对着镜子看了一会儿后，放下一些额发挡住眼睛，这才把后面的头发束起，显得干净又整洁，与之前判若两人。

“行了。”拍拍青芒的肩膀，示意他照照镜子。

青芒摸了摸自己依旧很长的头发，又疑惑地看了下雷尔夫脑袋上的短发，盗贼的脸微微红了下，咳嗽了一声说：“你先休息，等下天亮带你出去吃早餐。”

他绝对不是因为青芒的眼神而心软了，他是心狠手辣的盗贼，连贩卖人口栽赃他人的事情都做了，又怎么会因为一个可怜兮兮的眼神而剪刀下留情呢？呃……他只是觉得长发能更好地挡住青芒那双爱惹事的眼睛，所以才没全剪下的，对，就是这样！

其实青芒并不累，他可以连续一两月看着炉子不睡觉，疲倦时只要运转一个周天真元，便清醒了。像这种不过两天没合眼，完全不会让他疲倦。

但他还是很听话地躺在雷尔夫的小木板床上，闭上双眼，听着雷尔夫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大概还是乏了吧，一闭上双眼，青芒很快进入了梦乡，梦里师父拿着丹经不知在念叨什么，无论对师父说什么话，他都听不到。师兄弟们在门主的教导下认真地修习着法术，那里面没有他。青芒伸手想要握住门主的衣角，想要捉住师父的双手，却扑了个空，他们明明就在面前，他却碰不到。

大道门，已经没了他的位置。

“醒一醒！”有人抓住他的手，将他从梦境里带了出来。

一张眼便被一片金色晃花了眼，眼前人金色的短发在清晨的阳光下显得有些刺眼，那人将青芒拉起，扔过来一件衣服：“换上出去吃饭。”

这是……谁？金色的短发与日争辉，碧色的眼睛宛若翠玉般清明，英俊到有些妖异感觉的脸上正挂着慵懒的笑，那人拍拍青芒的头：“还没睡醒？”

虽然他口上这么说，心中却还是暗爽了一下，能让这个万事不在意的人吃惊一下，他可是很有成就感的。

可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青芒看着对方，立刻从床上跃起，唤出古泉剑便用力砍了过去：“妖孽！你把雷兄怎么了？”

他情急之下并未使用神念交流，也没用自己刚学的语言，而是用母语喊了出来，对方自然听不懂的。

身为一个盗贼，会用药水小小地改变一下容貌上比较显着的特征，这是很正常的技能，雷尔夫为了不被人重视，特意把头发染黑，弄得自己灰突突的。没当着青芒的面恢复原貌也只是想让他大吃一惊，谁料这一向不温不火的人居然抄起家伙就砍人，所以说有些时候呢，惊喜要弄不对，那就变成惊吓了。而受惊吓那个还不只是青芒，雷尔夫也有那么一点点。

青芒剑术是不怎么样的，可是运足了真元砍过去，古泉剑剑光四射，白光所到之处无一不被摧毁，整个小屋没两三下就被拆了个稀巴烂，他刚刚睡过的木床塌了，镜子碎了，桌子倒了，唯一一面不漏风的墙也出窟窿了。

他倒是砍不着雷尔夫，可盗贼心疼自己的小屋子。他迅速划破自己的手指，默念咒语：“暗夜的精灵啊，以我的血为契约，制约阻挡在我前方之物，束缚结界内任何地生物——黑暗束缚。”

他也真是看得起青芒，一出手就是七级黑暗魔法，黑色的咒文像波纹一般涌向青芒，将他困在那小小的空间内，而波纹还在不断收缩，眼看便要被紧紧束缚住时，青芒手掐灵诀，周身立刻燃起熊熊烈焰。

呃……其实，他也就是会生炉子而已。

只是这火却不同于凡间之火，而是用真元唤出的纯粹之火，没有凡尘中的杂质，比一般火更加精纯。

烈焰挡住了黑暗的咒文，两者相互抵消，而雷尔夫也正是利用这时机对青芒大声喊：“睁开眼睛看看，我就是雷尔夫，你要把我的房子拆了吗？”

他话一出口，青芒鼻子动了动，闻到了熟悉鲜血气味，连忙收了古泉剑和火焰。

可是，他收了雷尔夫的黑魔法没收啊，黑色的咒文没了阻挡便立刻扑了上来，将青芒困了个结实。黑暗元素涌进他的身体，企图侵占这具身体。

第 8 章

黑暗束缚，除了限制结界内生物的行动外，还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结界内的生物，实力差一点的人很容易就会被完全操控，但它并没有让人昏迷或者死亡的功能。然而当黑暗能量进入青芒体内那一刻，他立刻倒下了。雷尔夫连忙冲上去查看，却发现他已经休克了。

唯一会因为黑暗束缚而晕倒的人，是拥有光明体质的人，他们大多数会成为神殿的主教或者神圣骑士。就像暗系体质的人无法学习光明系魔法一样，光系体质的人同样不能承受黑暗能量。如果是魔力强大的光明系魔法师，会用自身的力量驱散黑暗能量，然而青芒没有学习魔法，魔力只是停留在最初的启蒙状态，黑暗能量入体，体内的光明能量与黑暗能量发生冲突，才导致短暂的昏迷。

雷尔夫将青芒扶起，发现已经没有可以让他好好休息的地方了，便靠着墙壁坐下，将青芒靠在自己身侧，心中有些犹豫。从一开始他就是没安好心的，原本打算将他卖了换钱，后来发现这人的价值好像比卖了他更值钱一些，便占了他的蛇姬之鳞，还打定主意利用他，让青芒去学院也不过是出于他自己不为人知的目的罢了。

然而这人真的是个傻子！在青芒心中，他雷尔夫的地位要高于头发，而头发的地位高于蛇姬之鳞。如果哪一天有谁将他看得比国宝还要重要，那这人一定是爱他爱得迷失了自己，可要是只比头发丝重要那么一点呢？雷尔夫有些哭笑不得，用手指轻轻弹了下青芒的额面——

“笨死了。”

笨到他愿意相信他说的话，哪怕是那样荒谬的话。

＊＊＊＊＊＊

青芒醒来已经是中午了，体内真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黑暗能量驱逐出去。虽然雷尔夫并非修魔者，可同样是黑暗属性，两者总归是有共同之处的。若是其他道门中人，此时必定对着雷尔夫喊打喊杀了，而若是这世界的魔法师或是剑士，遇到黑魔法师只怕也会先打了再说。只有青芒，他一没有遇到过修魔者，二不知道什么叫做黑魔法，他将这次昏迷只当做是自己收回法力之前没跟雷尔夫打好招呼，结果导致雷尔夫收力不及不小心攻击到了他才会昏迷的。

见青芒醒来，雷尔夫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肩膀，天知道他为什么会为了这个傻子把肩膀奉献出来，还奉献到发麻的程度，把人丢在地上让他自生自灭好了，反正这屋子也是他砸的。呃……看在蛇姬之鳞的份儿上。

青芒却没注意自己是怎么醒来的，醒来时又是躺在什么上之类的问题。他只是有些发愣地看着雷尔夫帅得有些过火的脸，运足了眼力去看也没看出他用了什么法术。要知道这些成天在丹炉子旁边烟熏火燎的人的眼力那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好，孙悟空在老君炉子里炼了七七四十九天还练出了个火眼金睛呢。青芒那双眼睛虽然没有经过那般历练，但长年被真火淬炼，虽不至于到火眼金睛的程度，但眼力可不是一般二般的毒，等闲的幻化之术是骗不了他的。

看了半天，最后用刚刚学会的语言结结巴巴地说：“你很……好看。”

雷尔夫看着青芒那双墨色的瞳，一如既往地如深渊般吸引人的视线，但又清澈干净得要命，很矛盾但又很协调。现在这双眼正看着他，眼中映着他的容貌。

雷尔夫知道自己的容貌会让人又怎样的反应，贪婪、欲望、嫉妒、欣赏、赞美，好的、坏的他都见过，却从没见过有谁会这样看着他，如此的平静，平静得能清晰地映出他的容貌。

他只说，好看。没有用华丽的词藻来赞美，也没有用淫秽的言辞来调戏，他只是笨拙地说，你很好看。

雷尔夫突然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从一开始，他的选项里就没有杀了青芒这一项。

其实，比起将他卖掉，直接杀人毁尸更容易将所有事都推到他身上，因为没有比死人更能保密的人了。然而自始至终雷尔夫心中就没有想要杀死他的念头，无论他在路上有多拖累人，他也从未有过那样的想法。

他以为自己够定力没被那双惑人的眼睛迷惑，没想到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被诱惑了。

伸手遮住青芒的双眼，雷尔夫低声问：“你这眼睛是天生的？”

“不是，炉子熏的。”

他说的是自己的眼力，雷尔夫却想一巴掌拍开青芒的脑袋，看看这家伙的大脑究竟是怎么长的。

“没人说过你的眼睛很……麻烦吗？很容易迷惑人？”

青芒绞尽脑汁，才从大脑的犄角旮旯里翻出门主曾经说过的话：“吾等追求天道之人，在常人面前需凝神屏气，吾等心境会蛊惑世人，慎之，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