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文娟将地址一字一字念出来，与电脑上放大的文字重合，齐季的面色越来越冷，最后“17号”两个字入耳，他不禁闭了闭眼。

“好的，多谢。”

——莫非真是你？

“不用客气！~帮师父的忙是应该的！~~”

电话另一端的小姑娘显然不知道此刻师父大人的心理活动，依旧笑吟吟的玩笑。然而齐季已经没心情继续听下去，他合上手机，将徒弟的声音都关在手机另一面，而后坐在沙发上，将手机交叉于双手沉思。

凌云建材的员工宿舍，东藤区李文殊的学校，还有——之前在人事部发现的李文殊的证件照。

李文殊之前为什么会去天印应聘？应聘失败后却轻松进入了凌云——他听他提起过凌云的面试题目，并不比天印的简单。而且现在的他也才大四，毕业证还没拿到手，更不到正规的实习时间。

若是特招……

种种事情联系起来，似乎都指向了他不想相信的事实。

看出他心态欠佳，杨岑风扶了扶眼镜，站起身向厨房走去。齐季视如未见，只是坐在茶几前发怔。

手机跟着在手中嗡嗡响了起来，是条短信，他顺手点开，熟悉的名字下是熟悉的语气：

“在忙？我看到你的账号上线了，是你本人还是朋友？”

只瞥了眼“账号”“上线”之类的关键字，他动了动嘴角，游戏，又是游戏——这个游戏中认识的人，他可以去相信么？

合上手机不愿再看，脑海中自动浮现出与李文殊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他们在现实中认识的时间不常，相处的却很融洽，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

面前忽然落下一只装着淡黄色液体的玻璃杯，鼻间隐隐味道水果的甜香，他微微抬眼，就见杨岑风伸手推着眼镜：“我这儿没咖啡，只有桃汁，喝点吧。”

伸手端起桃汁喝掉半杯，耳边跟着响起对方有些冷淡的声音：“有线索了，你怎么反而愁眉苦脸？”

齐季轻哂，眉头却不见舒展。

“搞不懂你。”杨岑风说着在他对面坐下，“看你这表情，似乎想到什么不敢置信的事儿，怎么，和你之前预料到的不一样。”

“……南辕北辙。”

开口回应了朋友的疑问，齐季放下杯子，微凉且有些甜腻的饮料让他清醒了不少，脑海开始重新运转：“有些事情觉得无法置信。不过还只是怀疑，我要查的更清楚一些。”

“哦。”杨岑风不太感兴趣的应了一声，“还需要我查什么？”

齐季说出那句话，忽然通透起来，他站起身将手机放入衣兜：“确实还有不少要查的，先帮我看看东藤区那边的具体情况，你知道，我刚回国不久，地理位置实在不熟悉。”想了想，又道，“我会和严律互换工作，这几天就拜托你了。”

杨岑风看着对方重新振作起精神，微微笑了一下：“我随意，你记得给工钱就好。”

好友难得一见的玩笑让齐季心情轻松不少，他深吸口气，暂且抛开沉甸甸压在心头的阴霾，决定要仔细查一下这件事背后的问题。

伸手摸了摸衣兜内的手机，刚才文殊发来的短信似乎有些没头没尾，不过现在的他顾不上游戏之类的事情，不查清楚这件事背后究竟藏着什么，他绝对无法甘心。

至于文殊那边——为了防止失去理智，没查清事实真相之前暂时就不要联系了。在这之前，他要先查一下他的具体情况，以便于作出正确的判断。

他却不知，就因为这样一个决定，让两人之间才起步的关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风波。

第六十三章

重头查起

“最近忙， 抱歉，改日联系OK？”

文殊盯着手机屏幕，这个短信是他昨天晚上停电时收到的，来自齐季。

上班时间发呆不是什么好习惯，然而今日脑海中一直反复想着这个短信，总也忍不住要掏出手机看看。

原本是想问个清楚的，不管是游戏中还是感情上，一个人猜测不如两个人说通，他是下定决心想要与齐季沟通一下的。然而这样一个信息直接堵死了他找他问清楚的路——毕竟游戏只是消遣，远远胜不过正事。

问题是不问的话，心里终究有个疙瘩。

文殊抓了抓头发，将手机丢回桌面，第N次放弃发短信过去。他忍不住自嘲：明知道反复看也看不出花儿来，还是忍不住一再翻阅。

——齐季啊齐季，事后你若不给个说得过去的解释，我都过不了自己这关！

实习生在单位里的作用比打杂的好不了多少，每天要忙的大半都是杂事，跑腿小弟只是其中最常见的。所以临近午饭时同事递给他一摞文件让他送往楼下，文殊便熟门熟路的拎着那几页文件跑向电梯。

乘着电梯直达二楼，他将文件送过去。看看到了午餐时间，食欲不佳，中午不想吃东西，干脆出去买了瓶矿泉水。

回来时忽然看到一个五颜六色但有些熟悉的身影走出公司大门，他有些诧异的望过去，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个人，没认错的话似乎是秦峰的朋友？

当初好歹曾经同住一个屋檐下数日，虽然不熟悉——似乎是叫做林旭阳来着？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

有些诧异的看了几眼，想到彼此半生不熟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交情，文殊放弃上前套近乎，拎着那瓶矿泉水打算直接回去公司。

不想对方左顾右盼了一会儿，目光落在他身上，忽然便惊喜的叫了一声：

“李文殊？”

呃，被认出来了！

有些惊诧的望向对方，后者见他默认，顿时笑着大步走过来：

“真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在这实习。”文殊笑了笑，下一刻已被那人自来熟的勾住手臂：

“太好了，那你对这里一定很熟悉，走吧，我请你吃午饭去！”

“呃……”这人还是这么自来熟啊！文殊大汗，正要拒绝，林旭阳已经自顾自的接下去：

“我正愁找不到人当向导呢！下午还有事情要做，我可不想吃员工餐厅！哎，那家怎么样？”

看着对方指向一旁的火锅店，感受着夏日炎炎，文殊几乎有抚额的冲动：“那个——夏天吃火锅恐怕……”

话没说完，已被不由分说的拉了过去：“走吧走吧！进入再说，我正好有时想找你帮忙呢！”

“……”文殊彻底无言，这人才说完要找人当想到去饭店，转眼就自己挑了家；炎炎夏日吃火锅，也就这种脱线人种干的出来！

也罢，先跟过去看看他想做什么再说好了。

＊＊＊＊＊＊

“你打算怎么办？”

严律看着好友一动不动盯着桌面沉思，忍不住问出口。

之前齐季让他找私家侦探调查一下李文殊的生平资料，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俩人不是情侣么？哪有情侣请侦探调查自己恋人信息的道理？

现在资料已经摆在他面前，这人又摆了张面瘫脸出来给他看，到底是想做什么？

齐季完全无视好友的眼神儿，径自转着自己的思绪。

他请的侦探很有效率，一个晚上的时间已经将李文殊生平大事调查了个清楚。包括他的家人，学校中的表现，兴趣爱好获奖情况等等。虽然小事还不清楚，不过已经能看出个大概了。

而这其中有几页资料，齐季特别挑了出来，一页一页的摊在桌面上。半晌，伸手拿了一页：

那是文殊的成绩单，以及大学在校表现情况。

“我记得你说过，他之前来天印应聘过？”

“你是说李文殊？”严律顺手从好友手中抽出那张纸看了眼，“啧啧，这小子果然很优秀，当初我就觉得他是个人才。”

齐季瞥了瞥他：“说重点！”

严律耸耸肩：“他是你的情人哎！这种事你拿来问我？”

“他只说过，当初来天印应聘初试没通过。”那天在凌云见到他和严律聊天，之后齐季不经意间询问过此事。因为当初文殊答的轻描淡写，他又存着让李文殊自己历练的心思，就没想太多。

“初试没通过？”严律睁大眼，“不对呀？他是我亲手挑中的哎！”

“你是说，他通过了？”

“嗯。”严律感觉到不对劲了，上身微倾伸手摸着下巴，“那天面试他表现的很好，加上之前我就看过他的资料，这孩子很优秀，没理由落选——你说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猫腻？”

齐季眯着眼盯着那页纸：“当初的面试资料能调出来么？”

“我搜一下。”

严律知道这其中有蹊跷，跟着严肃下来，他走到齐季那边，熟门熟路的敲了人事部的资料开始搜索。

片刻后，一无所获。

“果然有猫腻！”

看着显示没有结果的搜索，严律扯过旁边的椅子坐下：“我们公司刚改组，也没进行过资料删除，这会儿却找不到对方的资料，看来是被什么人做了手脚。”

齐季也盯着屏幕，他完全不意外这个搜索结果：“我上次回国你记得吧？”

“嗯，怎么？”

“那天我在人事部的碎纸机那里捡到了一张一寸照片。”

严律扬眉：“李文殊的？”

“嗯。”

看来真是有人蓄意破坏了。严律揉着下巴，这类事情他不陌生，大企业中从来不缺些走关系导致的龌龊事，像这样弄掉某人的资料李代桃僵取而代之的事情处处都有上演，只不过这次凑巧遇上了他们熟悉的人。

不过——“你怎么忽然查起这个了？”他之前不是还跟那个谁在查公司里的蛀虫么？莫非——“这件事和王奇他们有关？”

“有没有关我不知道。”齐季靠上椅背，伸手叨了根烟，“昨天我让岑风帮我侵入王奇家中的电脑查线索，找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听到杨岑风的名字，严律反射性动了动，有些不自在，有些恼怒，想到那人提出的条件，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轻咳了一声，问：“什么事？”

“他查到了三处有嫌疑的IP，巧的是，有两处都和李文殊有关系。”

他此言一出，严律不禁皱起眉：“有关系？你的意思是怀疑李文殊……”

齐季微微仰起头看他，有些莫测高深的样子：“三处IP，一个是他之前住的房子，一个是他现在的宿舍地址。而他之前还有这么一桩往事——我没理由不怀疑他。”

王奇，IP，应聘，李文殊……很容易将这些事情串联起来，得出个不怎么美妙的答案，“照你说来，他有可能跟此事有关？”难怪好友会调查他了，没想到那小子居然是……

严律的面色微微冷下来，他最反感的就是熟人作出背叛的事情。若李文殊真与此时有关，那么齐季……

但齐季却摇了摇头：“虽然不够理智，但——我不这么认为。”

“？”

面对好友疑惑的神情，他轻咳了一声，将那支没点燃的烟放在鼻下轻嗅，缓缓道：“那小子是我选择的恋人，既然我和他交往，证明我是认真对待彼此的关系的。你觉得我可能会随随便便就同意跟一个不算熟悉的般大小子交往么？”

“但是你们毕竟认识不久。”

没想到老友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虽然听起来似乎有道理，他却不同意，尤其这种纯感性且完全不理智的话居然是从齐季口中说出，让他觉得难以接受，“我相信你的眼光，但是没有足够多的相处时间，他又有着最大的嫌疑，我不觉得你会做出轻信的事来。”

齐季不置可否的微笑，很不巧，这种轻信的事情他还真做了，虽然也是昨天晚上经过辗转反侧的思索后才下决定遵从感情：“诚如你所说，他的嫌疑太大，我自己都说服不了自己相信他，不过我觉得有必要重头调查一遍。”

“重头？你是说王奇那里？”

齐季摇摇头：“不是说公司，我要查的是他那边。”

难怪他会找私家侦探查询李文殊的资料，严律看着桌面上那些东西，微微皱眉：“这样的话，不如我去查？他毕竟是你的恋人，我担心你感情用事。”

此话一出，齐季便剜了他一眼：“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他什么时候感情用事过？

严律也知道自己那话说的直白了点，撇撇嘴将那页纸丢到桌面上：“别怪做兄弟的说话难听，感情上的事儿谁都不能理智面对。而且你去查，下得了手？”

齐季满不在乎的一笑：“下手？什么下手？别说的我好想已经确定他罪大恶极、要扭送他去派出所似的，现在一切都只是猜测。”

他说着伸手敲了敲桌面上的资料，顺手捞过打火机：“我找人调查他的生平，暂时疏远他，就是想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弄个清楚。虽然巧合很多，但我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因为巧合错过了，这次彻底弄清楚之前，我不会再轻易下定论。”

继而火机亮起，点燃唇边香烟，烟雾缭绕间齐季看着老友，神色中带了某些奇异的坚定。

第六十四章

这都叫什么事儿

直到火锅端上来，文殊仍维持着无语的状态。

林旭阳这个人还真不是一般的自来熟，从进了店之后就一直与他聊天。先是以秦峰为话题了了几句，然后提到他现在实习的单位。

说到这里文殊还真有些奇怪，林旭阳来这里做什么？

秦峰是他的学弟，这不假，但林旭阳似乎并不是他们学校的——没记错的话秦峰当初说过这个人去了国外，然后又回来——他莫非已经工作了，与凌云之间有生意来往？

不过什么叫交浅言深文殊还是知道的，林旭阳是自来熟，他不是，所以只是应和着对方的谈话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林旭阳也不在意，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自得其乐得很。

“秦峰那个人啊，什么都好，就是傻气了点！”

坐在透明的玻璃窗前，林旭阳将服务员刚端上来的羊肉推到文殊面前，“你吃羊肉吧？”

正常人不都是点菜的时候问么？这个时候问会不会晚了点？文殊腹诽，面上只是微笑着摇头表示无碍。

“那就好。”林旭阳收回手，拿起公共筷子下了些丸子进锅，“我以前跟秦峰常出来吃这个，他是东北人，火锅向来是他的最爱，弄到最后我也老爱跑火锅店，嘿嘿。不过他脾气不太好，直来直去的，一点就爆！”

文殊想起秦峰有点二有点憨实的性格，以及初次见面那记拳头，心有戚戚焉的点点头。

“是吧！”青年找到知音一般大笑，又叹了口气，“不过那小子也有无趣的地方。我跟他同居那些时间，每次找他陪我玩儿点什么都费劲的要死。”

“玩什么？”同居……文殊对于林旭阳的脱线已经逐渐学会熟视无睹了，淡定的一边夹了片肉进锅里涮，一边随口问。

“球啊，游戏啊！什么都有，能叫到他的时候屈指可数。 ”林旭阳耸耸肩，“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宅的很，叫他出去打球跟要他命似的。后来我想，一个屋檐下的，总不能一直没什么交集你说对不对？所以我就打算找他一起玩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