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庚领着许癸回到住处的时候,许晏之已经坐于书房里等候了,他自然也听到了那声尖啸。
七天,虽然此处确实难觅,但竟然用了七天才能寻到他,这次回去看来得好好整顿一下了。而当他被迎回此地归属凡庄的一处酒楼后,很快便知道了不是手下做事慢,却是事出有因。
自从许晏之莫名在当晚失踪后,一队人马就就迅速兵分三路,一路留在原地静候,一路返回庄里报告,一路迅速赶去苏州查探情况。但凡庄庄主失踪这件可以引起江湖波荡的事不能在外宣扬,甚至在庄内,也只有信卫暗三楼的楼首以及专门被调派出去寻人的少数人才知道。
却没想到,在许晏之失踪的第三天,也就是武林大会召开的当天晚上,几大门派门主密议铲除莫明宫之计时,遭大规模袭击,秋凰楼楼主谢麟受伤,最后袭击之人不敌各大高手联手,便迅速撤退,无法脱身的少数人服毒自杀,但还是活捉住一个人。
待掀开此人蒙面一看,在场人俱是一惊,这人竟是凡庄庄主许晏之的身边之人云萧。很快凡庄与莫明宫勾结,甚至莫明宫便是凡庄另一个身份这样的消息在江湖上传了开来。也不怪为何会有如此的消息,这个被捉的云萧之前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许晏之之前在人前毫不掩饰对其喜爱之情,到哪都带着,能让向来冷情的凡庄庄主为之倾情,若是女子也就罢了,更何况是男子。有段时间在江湖上,云萧的画像甚至到了洛阳纸贵的程度。
许晏之缺席武林大会,云萧偷袭未成被捉,这两件事一合计,谁都会将莫明宫与凡庄联系起来。更何况凡庄向来行事不与人亲厚,而且不像其他江湖门派一样只在武林占有一席之地,凡庄花更大力气于从商,各地都有酒楼当铺妓院,与官与商都有紧密联系,财力雄厚。与其说它是一个江湖门派,不如说是独立于任何其他门派的一个强势存在。
所以这次也有很多心怀不轨之人也欲趁此机会大挫凡庄。也因此许晏之失踪之事凡庄之人更是不敢泄露,搜寻行动进行得更加秘密,也不敢调出过多人马,导致速度大减。
许晏之听着信楼楼首连成焱汇报着近几日江湖上所发生之事,眼眸微垂,让人看不清他现下情绪。连承炎一边汇报,一边暗自观察坐于主位之人。云萧被捉,现在关押于秋凰楼,秋凰楼的武功秘籍落凰十式之前曾被莫明宫之人盗去,这是秋凰楼的镇楼之宝,而且秋凰楼又是这次武林大会的主办方,早已经对莫明宫恨得牙痒,却一直苦于无从下手。而这次抓到云萧,且揪出了他们认为的背后黑手凡庄,虽然忌惮凡庄影响力,却也已隐隐现出敌对之意。这日甚至已经放出话,若是凡庄再不交出秋凰楼的秘籍,那么将会杀了云萧以泄仇。
现在距活捉云萧已经是第四天,江湖上没有等到任何来自凡庄的解释,武林大会现在已经可以说是由最初商量铲除莫明宫,发展到现在商讨对付凡庄之策了。却没人想到,这几天其实许晏之根本不在庄内,而是被困于他处。
其实在许晏之不在之时,庄内上位之人也商讨过是否当即否认与莫明宫的关系,可是云萧却在对方手上,随时有生命危险。与云萧有关之事,庄内没有人敢妄下决定。于是事情被一直拖到现在,却被武林人士当作是默认。现在情况已经是最坏。
“明天,公开声明凡庄与莫明宫没有任何关系,说明云萧接近凡庄是为了骗取孤凡剑谱,在一个月前已经被逐出凡庄,解释当初没有在江湖上揭穿其莫明宫奸细之身份是出于往日情缘。同时放小道消息,就说我已经另结新欢,现在并不在意云萧死活。”等了许久,许晏之道,像是非常吃力般,说完便闭目坐着不再言语。
“是。”连成焱见许晏之已无意再说其他,便退下了。
这次又是算计他什么呢?是要覆灭他整个凡庄吗?许晏之不禁自嘲。先是将其深夜邀出,将他困于崖下,然后设计被捉将炮火引到凡庄,接着是让凡庄在江湖难再有立足之地,以此消除莫明宫不利境地,同时得渔翁之利么,顺便取得之前没有得手的孤凡剑谱?
没想到自己难得的心慈手软,却造成现下境地。
在之前,当他得知云萧接近自己是为了孤凡剑谱时,便将他逐出了庄,却没有跟庄内任何人说明真正原因,也没有将他押送到武林大会。他放了他,虽然知道他接近自己是有目的的,却也下不了手。
许晏之闭目坐于软榻之上,彻夜未动,思考着接下去的应对之策。
第二天,一队人马迅速动身回庄。同时,许晏之吩咐的消息也迅速发布了出去。
不过显然这样的声明已经是太晚了,如若没有关系为何不在事发之日当即宣布却要拖到现在。武林人士大多对凡庄的声明不屑一顾,认定其与莫明宫必然有联系。但却也顾忌到凡庄庞大的关系网以及在黑白两道的影响力,况且手中也没有确凿证据,而无法正大光明地集结起来攻击凡庄。
江湖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第十章
许庚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动静,连呼吸都难以觉察,其实他只是睡着了。
许癸看着眼前已经陷入深沉睡眠的人,有点无语。不用猜他也知道,肯定是这七天,因为独自一人守护庄主,所以这人根本没有真正睡过。许庚在他们十人之间,是最死脑筋的,其实既然有人将庄主困于那样的地方还每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就肯定不是为了害庄主性命,至于这样不眠不休地守着么。偶尔偷个懒有什么关系。当然偷懒这个想法自然是只有许癸会有的,其他影卫在那样的情况下即使是进行适当休息那也是为了保持精神和体力绝不是为了偷懒。
许庚在回到庄后,就马上可以说是昏睡于床上了,而且伴有低烧。许癸非常奇怪,其实七天未眠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会导致疲劳过度,却不至于发烧生病,更何况是十人中忍耐力体力最好的许庚。
当然,许癸不知道因为之前的一场情事,许庚下身受伤过重,虽然每天都有上药,但是每天不是烧水砍柴洗衣,就是运功敛息暗护许晏之,而且上药的时候又经常会抹不对地方或者控制不住力道,以致伤口根本无法完全愈合,拖到现在已经非常严重。
许癸不知这些,便想可能是受了风寒,去暗楼专门的药房抓了点治风寒的药准备等许庚醒来后再煎给他喝。
却没想到还没等许庚醒来,许晏之却先来了。看着躺于床上完全没有声息的影卫,苍白的脸色,眼睛下方浓重的黑影,许晏之不禁皱了皱眉。
“庄主,许庚这七天缺乏休息,所以现在昏睡不醒,且不知是何原因现在发了低烧。”许癸虽然惊奇于许晏之难得的对于影卫的关怀,但在自己主人面前还是收敛了平时嬉笑之色,将情况如实报告。
许晏之听完许癸的话,眉头皱得更紧,许癸不知道许庚为何会发烧,但他却是猜到了,当初自己第一次跟云萧发生关系时,即使是做得温柔备至,云萧还是在床上躺了三天。而跟许庚当晚,却是完全失了节制和理智,用尽手段狠劲折磨这人以发泄自己心中的抑郁之气。接下来几天也没见他休息,变成这样也是理所当然。
许晏之再看了眼许庚,便转身向外走去,同时随口吩咐道。
“以我的名义去取最好的伤药给他用,等他醒了让他来见我。”
他现在还有许多事情要处理,这次来也不过是有事要找许庚,既然他睡着,也就没有多呆的必要。
“是。”只是为什么是伤药?难道他受伤了?许癸也不便多问,只是垂首送走了许晏之。
其实许庚也睡得不久,不过睡了四个时辰便醒了,他们向来睡眠时间就不长,四个时辰放在平时来讲已经算是奢侈。这时许癸因为轮到守值已经不在房内,在一旁的是许甲。许甲见许庚醒来,将许癸交给他的伤药递给许庚,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这个是庄主赏的药,庄主让你醒来后去见他。”吩咐完许癸交代他的话,许甲迅速起身离开了。
许甲的言简意赅和面无表情大家都已习惯了,许庚也没多问,只是拿着手中的药瓶有点犹豫。他还是舍不得用,就像那瓶至今藏于他怀中的玉琼浆一样,但是他知道伤若再不快点好是不行的,任何一个影卫战斗力的下降,就代表庄主的危险多加一分。无奈许庚只好快速给自己上了药,起身整了整装束去见许晏之。
这时已经是亥时一刻,许晏之已经在卧房,但是仍有婢女端着托盘进出房间,看来还没休息。
“庄主。”许庚待走出房间的婢女走远了,才走到房门外站定。
“进来。”
许庚连忙进门,关上房门,回身上前单膝跪到许晏之身前。
“抬起头来。”
许庚没想到许晏之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虽然心下奇怪,还是毫不迟疑地抬头。
许晏之打量着眼前这个影卫,很平常的长相,眼睛不大不小,鼻子不高不矮,略显苍白的脸色显出些许疲态,属于扔到人群里便很难再找出的类型。看清楚许庚的长相,许晏之不禁想打消心中的那个想法。
云萧现在被秋凰楼所囚,秋凰楼欲以此逼许晏之就范,若是凡庄出手救云萧,那么则说明凡庄与莫明宫有关,则众人就有理由围剿凡庄。许晏之心下却想笑,云萧显然是自己设计被捉,若是现在他还乖乖地跳进这个明显是陷阱的坑,真当他愚蠢如此吗!只是江湖中其他人却不知其中如此多因由,只当他前七天的沉默是忌惮云萧的性命,认为直至近日许晏之才撇清关系是迫于压力不得不为之。
所以现在,他就要尽快找出他的“新欢”出去招摇一下,以此告诉各江湖人士,他完全无所谓云萧生死,混淆他们的视听,同时更主要是为了告诉莫明宫之人,他是不会跳入这个陷阱的。
只是这个“新欢”,许晏之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到合适之人。他要这个“新欢”是与云萧一样同为男子,且在人前逢场作戏时要配合而无怨言,甚至偶尔要行那床上之事能让有心者听去,此人必须要完全忠诚,对于任何要求都必须服从配合,更重要的是这件事过后这个人也要成为不了麻烦。
思来想去,脑子里映出的竟是这七天伴在他身边的那个影卫,刚开始许晏之很快就将这个想法否决,可是现下时间却已经不多,他也曾想过找十个影卫中外貌最出众的许癸,却不敢肯定他能否心甘情愿雌伏于自己身下,即使许癸能服从,又担心此事之后他是否还能毫无芥蒂继续影卫一职,许晏之不希望留下任何不确定因素。
最后许晏之只好找上了许庚,只是现在看着许庚那张毫无特色的脸,心下又开始犹豫,即使是做戏,但对着这样一张脸,自己能做出温柔缱绻、疼宠倍加的表情吗?
许晏之将手边的一份文书递给许庚,上面写的正是这几天的江湖情势。
“先看看这个。”
许庚接过眼前之物,以最快速度迅速阅览。心下大惊,云萧竟是莫明宫之人!?他虽然知道是云萧设计将庄主困于崖下深谷,之前他一直不明原因,却没想到云萧竟然是莫明宫的人,而且接近庄主竟然是为了孤凡剑谱,这是凡庄世代相传,只有凡庄庄主才能窥其真面目的武功秘籍!
许庚现下心里可以说是翻江倒海难以平静,他将文书递还给许晏之,却不知许晏之叫他来是何用意。
“你可愿意陪我演一场戏?”虽然是问话,却没有多少询问语气。
虽不知许晏之口中之戏所为何事,但庄主的任何要求,许庚都是会毫不犹豫应下的。
“属下自是尽当竭力。”
“好,那么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许晏之钟情之人,你我心意相通,彼此用情至深。”
什么?钟情?心意相通?用情至深?谁和谁?
许庚一下子愣住了,他觉得自己很清楚地听到了庄主所说之话,却又觉得完全没有听懂。
“不愿意?”许晏之也没看许庚,端起手边的茶杯,放于嘴边轻吹口气,似是问得很随意,可丝丝冷意却从中透出。
“属下万死不辞。”许庚虽然脑子里还是一片浆糊,却连忙双膝跪地叩头。
万死不辞?谁让他去死了,不过演戏而已,弄得这样悲壮作甚。许晏之瞥了眼身前之人,看不到脸,头深深地低着,双手紧抱拳,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明天我会让人给你换一身行头,今晚你暂且回去,明晚开始就宿于此处。”
人靠衣装,许晏之想,给他收拾收拾,总该会有另一番景象。
“是。”许庚现在无法做过多思考,只是一一应下许晏之的话。
“退下吧。”
“是。”
第十一章
一直到第二天,许庚都还处于不真实的状态,走路都是连走带飘,不过他平时走路差不多也这样。一大早他便来到许晏之的卧房,当着许晏之的面,换上连夜赶制的衣服,甚至因为过于紧张,而慌得系不上繁杂的衣带,他穿惯了简单的影卫专衣。最后还是许晏之唤了个婢女服侍他穿好。许庚哪让人服侍过,更何况为他整衣的婢女是秋红,庄主的贴身侍女。许庚当即惶恐地红透了脸,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许晏之看惯了影卫一贯的严肃或者平静,这会儿看着这样的许庚倒觉得有趣。待许庚换好了衣服,许晏之挥退了婢女,朝他招了招手,嘴角还带着难以察觉的弧度。
许庚连忙走到许晏之面前躬身垂头,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动作。许晏之伸手挑起许庚的下巴道:“以后我说话的时候要看着我,至少在有人的时候要记得如何做,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
许庚虽然被抬起了头,眼神却还是有点飘忽,他不自在地动了动,答道:“是,属下明……厄,我知道了。”
许晏之点了点头,虽然他让许庚改变对自己的态度,但说实话,他自己在无人之时却也提不起劲跟这人说话。
“吃早点吧。”桌上的早点刚摆上没多久,还冒着热气。许晏之坐到了桌前,许庚却还是站在一旁,许晏之抬头看了许庚一眼。
许庚才忙坐好,但也不立刻动筷,直到许晏之吃了几口,他才慢慢端起眼前的碗,小心翼翼地喝起粥来。许晏之便也懒得理他,自顾吃了起来。
一个早上下来,也没做什么特别的事情,许晏之只是让许庚跟在自己身边,因为许庚甚至还无法习惯光明正大光天化日站在太多人前,他总习惯要往暗处靠拢。而且凡庄除了信卫暗三楼的少数人以及其他九个影卫之外,并没有人知道这个突然出现亦步亦趋地跟在庄主身旁的人是谁,经过之时都难免好奇打量,使得许庚更是不自在。
许晏之也看出了这点,也不勉强,只是将他带在身边让他尽快适应。
这时许晏之正坐在书房中处理事务,许庚便正襟危坐在一旁的软榻上,他下意识地敛息保持安静,整个书房除了纸张翻动的声音便再无其他,不一会儿,许庚感觉到外面有人靠近,想来应该是送茶的侍女,他便先一步走出房外,以极轻的动静开门,接过侍女手中的托盘,再退回房中,将之摆于书桌一角。当许晏之伸手摸索茶杯时,便迅速将已经倒好的茶递上。
许晏之批完最后一份文书,抬头舒展筋骨之时,正好看到许庚安静地站于一旁,手中端着一杯茶正准备递上。许晏之伸手接过,但并没有喝,只是眯起眼看许庚。
“影卫连如何伺候人都学吗?”
许庚没想到许晏之会这么问,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下子有点窘迫。
“没有学过,只、只是看多了自然就会了。”
也是,影卫总是跟在他身边,侍从们是如何伺候的,自然也看得多。许晏之便没再多想,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问问而已。
许庚却紧张地站在一旁,心中忐忑,他怕许晏之的问话,他今天一天与许晏之说的话加起来大概能抵上过去半年的份了。而且以前大多都是接受许晏之的命令,回答也大都与所办之事相关,却从没像现在这般总会突然跟他说些话,让他不知道怎么反应才是正确的或者说是不扫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