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聪想也不想,伸出手狠狠揉乱男人的头发,温和地笑语:“乖,哥哥正忙,你一边凉快去。”
居士噗嗤地失笑,双手交叠,脑袋枕上去,眯着眼睛:“真舒服,来吧,再摸摸。”
人至贱则无敌,何聪服了,懒得理会他,径自寻思着找个人问问情况,据说纯种都有特别安排的启蒙导师,可惜至今没有见着人影。
“找什么?”
“我的导师。”何聪答着,开始鼓捣戒指,试图连接学院网络,联系工作人员。
居士美滋滋地指着自己:“我呀,就是我呀。”
“……”何聪手一抖,立体形象化的文字也跟着一扭,他满带怀疑的目光落在这张笑眯眯的脸上,不禁闭起眼睛深呼吸:“骗我的?”
“不骗你。”居士一脸忧伤,捧着纯种继承自母亲的清秀脸蛋,试图揉开那眉间的皱褶:“你讨厌我吗?”
讨厌?何聪绞尽脑汁做出结论:“不会,你只是令我眼睛发痛。”
“……”
此话一出,居士沉默,何聪以为是惹他生气了,毕竟不是碧翠也不是自家父母,哪受得了这任性?或许该适可而止了。
“我要换别的导师。”
“等等。”居士抬手阻止何聪往下说,接着将发丝梳向后脑,十指灵活交替动作,不消片刻就将发头扎成麻花辫,然后扯掉身上多余的饰品,外套也脱掉,整个人清新起来了。居士摸摸鬓角,顺顺发尾,整整衣衫,笑问:“这样眼睛不痛了?”
又一次目睹冲击性的变装,何聪有些懵,有些不知所措:“你没有必要……特意这么做。”
虽然何聪不见得喜欢那“非主流”打扮,却也没有硬要居士迎合自己的意思,他从不曾想过要规范谁。
“有必要,我还有很长时间留在你的身边,怎么忍心叫你难受呢?”
“……居士,以后不要对我用牛郎腔。”
“……聪聪,你严重需要培养情趣,来,蜀黍教你。”
这人该怎么说呢?疯。计较么?赢面极小,而且他疯归疯,却并无恶意,那还是省省吧。接受现实以后,何聪决定继续:“你说,你是我的导师?”
“是呀。”居士笑盈盈的。
“那就开始上课吧。”
“聪,你讨厌我吗?”
不料又是这问题,何聪并不上心,随口就要答,却意外地碰上那双满含执拗的黑眼睛,到嘴的话也就噎回去了。何聪明白这次忽悠不过去,挺无奈地叹息,靠着椅背开始认真思考。居士很安静,老实地等待答案。空旷的教室内倾刻间犹如深海般宁静,何聪把居士仔细端详了一番,想了许久。
其实自苏醒以后,何聪除了特别感激碧翠,却不可能特别对谁反感,一是对谁都接触不深,二是没有遭受不好的事情。对于居士,讨厌吗?不可能,虽然居士的热情奔放有时候很让他头痛,却其实不惹人嫌,毕竟在冷漠的方舟,这个人多次纵容和靠近,还不错。但喜欢吗?实在也没有太深感受,大概因为每次相见都让他有无尽的吐糟感,压抑了其他感情的成长。只是硬要他在喜欢和讨厌双方做选择,拔河的绳子还是悄悄拉近了喜欢。
注意力从思考中抽离,目光缓缓挪移,直至与期待的目光对上,何聪轻勾唇角:“不讨厌。”
居士微愕,眼珠子一转,语中盈满期望:“那么,今后我就是你的导师了?”
还能怎么样?何聪轻叹:“如果你称职。”
居士双目锃亮,掂起何聪的手,动作麻利地一下轻啄。待何聪反应过来,偷腥的猫都已经在舔爪子洗胡子,他只是轻扬眉毛,把某颗机械心给扬得轻飘飘。
“你要怎样教我,是常识和语言吧?”
知道纯种不耐烦,居士虽然依旧笑眯眯的,却不敢再担搁:“走,我们上街。”
“上街?”
“嗯,其实在生活中更容易学到知识,形式化的教育不适合你。”
何聪上学的经验毕竟是少,只是觉得居士有道理,便不反对:“嗯,那就顺道教我驾驶浮空车。”
“这是不是趁火打劫呢?”
“不,这叫物尽其用。”
“聪,你刻薄的模样也是这么美。”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非要闹得跟色情场所工作者一样吗?”
“这是浪漫。”
“不,这是孟浪。”
你一言我一语,不消一刻已经走到学院大门,由于居士没有带座驾一起来,便得等它以无人驾驶模式驶过来。居士也凑空跟何聪聊聊民生,虽然他在浪漫方面极不靠谱,但谈正事却是半点不含糊,这在何聪心里赚到不少分数。
“何聪阁下。”
满大街的美人,突然来一个打招呼的,何聪和居士同时抬首看向美丽的贵族年轻人。
“啊,耀世小朋友。”
优秀的年轻军人脸色微赧:“何聪阁下过得可好?”
昨天才见面,今天就不好,那还得了?何聪耸耸肩:“还不错。”
“那不错。”耀世局促地憋出一句无谓的话,本来想再说说家常与何聪增进情感,却发现舌头不听使了,支支吾吾,半晌挤不出话来。
居士把年轻人从头到脚仔细扫描一遍,全身上下精密零件无一不发出危险警报。眼前年轻人在面对何聪时,肾上素大量分泌,脑内多巴胺严重超标,并释放高浓度荷尔蒙,瞳孔放大,呼吸急促,心跳加剧,休温升高,脑波异常。读取所得数剧后,居士恨不得一管镇静剂打下去,叫这小鬼“镇静”,连锁影响之下,居士的声音都冷冽起来:“耀世下士才刚刚获得月球军校录取就四处游乐,这轻佻举止若被校方发现,会影响不好吧?”
何聪稍稍意外,睐了居士一眼,却不作声,毕竟他不想亲自应付纯种保护协会会长的宝贝儿子。
被这么一说,耀世脸上冒血般深红,却是来自于怒意。他严肃地正视居士,厉声澄清:“这是正事,不是游乐。反而是这位衣衫不整的先生,连自我介绍都未有就冷言质问,果真是失礼。”
“呵。我是居士,何聪的导师,自然有义务保护他不被‘毒蔓’缠上。”
“你……你竟敢直呼纯种名讳?!得用尊称!”
“那是你一厢情愿。”居士偏过脸以柔和语气问:“你需要吗?”
何聪轻挑眉,他知道居士是故意的,分明了解他对尊称什么的极不耐烦,答案绝对是不需要的,可是这么回答就等于为他落了耀世的面子,小朋友似乎不禁逗,还是少生枝节为好,可惜他从居士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执拗,估计善了不得。
“我看这样吧。”
这转折的一句话引起二人关注,都等着看何聪能有什么主意,想要知道他是站在哪一边来着。
“你们在这里决一死战,我回去吃顿饭,睡个午觉,用完下午茶就来给你们收尸。”
小朋友懵了。
居士抿唇:“我三秒就能放倒他。”
“那事不宜迟了,马上解决吧。”何聪环手包胸,神色不耐。
这一闹,斗鸡似地二人蔫蔫地,没敢再吱声。
“啊,来了。”
一辆无人驾驶的浮空机车流畅地驶近,何聪迎上去,兴致勃勃地摸着车身:“走了。”
居士对耀世得瑟地露齿一笑,迎上去:“你驾驶,我在后头指导。”
男人对机械总有着不一样的热忱,何聪也不例外,即使热爱大自然,还是无法抵抗这类炫酷交通工具的诱惑,仍然是喜欢。
“这个车很先进,把这个戴上,当打开极速系统的时候,它会直接根据神经所发出的指令进行驾驶,脱离对肉体的需要,达到真正的‘极速’效果。不过平时不需要用到极速,我们先适应普通驾驶吧。”居士细心地解说,并为何聪戴上配备。
耀世原来还气居士无礼,这会不气了,而是惊诧:“咦?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是军用的‘雷狼’!何聪阁下,请不要使用这样危险的工具,没有经过专门训练是不可能驾驶它的,会引致可怕的伤害。”
何聪穿戴的动作顿住,偏过脸问居士:“你要我死?”
话是这么问着,语气却不带任何负面情绪,只是单纯的询问。
居士微笑:“我会保护你。”
再遇牛郎腔,何聪连眉毛都懒得动一根:“所以,耀世小朋友,你可以让一让?”
“阁下根本不明白。”耀世挡在机车前面,不愿意离开:“如果阁下真的想要尝试,至少跟我去,我会让阁下了解情况,而后再决定要不要冒险,好吗?”
小朋友这般好言相劝,何聪无奈,正要问居士搞个说明书来充充场面,但下一刻车身迅速浮至耀世头顶,呼地带着一道劲风冲向天际。
后头是小朋友气急败坏的怒吼,还有居士开怀的大笑,何聪侧目……好幼稚。
居士感受到他的情绪,故意调出耀世被狂风刮成鸟窝头的影像,何聪双目一圆,终是噗哧地笑了。
“有你这样欺负小朋友的?”
“哈,叫他不安分。”
“啧啧,什么叫安分呢?”
“像我这样。”
“……今天天气真好。”
第十四章:关于学习
驾驶“光狼”并不难,至少何聪是这么认为的,或许因为有居士手把手教着,又或许因为他原来车技就不错,总之在了解一系列操作方式以后,他便骑着这辆浮空式重型机车,载着居士驰骋在方舟上空。
风与景都在耳边呼啸而过,过去了,不沾不留,似乎能带走一些近日压在心头的沉重感,痛快!抑郁的闷气不由得冲喉而出,开怀大笑。
似乎受到这不掺任何杂质的畅快笑声感染,居士也勾起一抹淡笑,有别于平常那轻佻的形象,尤其踏实稳重。
“嗨,别忘了遵守交通规则,要是收到罚单,主神会念我。”
听到耳边笑语,何聪能想居士象被洋娃娃念的情景,眉眼中笑意更浓,就把脑袋轻轻往后点了点,笑话:“那才好,像你这老不正经的人,就怕念少了。”
“啊,好狠的心。”居士赖在聪肩膀唉声叹气:“我的兄长唠叨起来可不一般,还不如由你来念我好了。作为你的导师,我允许你每天抽空念我一百遍,一万遍……嗯,还可以用现代语念,充分利用上课时间。”
“呵呵,你还真敢说,我即使念个一百遍一万遍,也念不动你这钛合金的脸皮。”
“不,你念一遍我就记住了,我不可能忘记你说的任何一句话,甚至每一个音调。”一串轻笑冲破这语气认真的低语后,居士又说:“不过,我要是轻易妥协,那不就太无趣啦?”
听这般歪理,何聪只觉好笑,忍不住揶揄:“这么说来,主神弟弟大人还是个性情中人呀?”
“嗯,能受到这般称赞,真令弟弟我受宠若惊呐,可惜两袖清风无以为报,不如以身相许?”
此人无耻,大大的无耻,而且在无耻状态之下偏偏又不是那狗腿卑微的阴声怪气,甚至语调正直得要命,要不注意内容,还以为他是在宣读某道圣诣。估计居士的神经也是钛合金造的,坚硬到某种境界了。可这无耻却到点上了,何聪并不憎恶这样无赖的居士,甚至让他想起同样随性的生母,有些惺惺相识。苏醒至今也就十天,却也就居士总是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换作别人被损上两句,不是不屑就是委屈或者惊怒,真的没有人与他“聊天”,居士是第一人,这朋友估计是交上了……至于居士脑袋瓜中充斥着奇怪的浪漫爱情,他选择跳过。
“耀世小朋友,你记得?”
居士自然忘不了那不安分的小家伙,况且就在半小时前才交锋?居士有些委屈:“怎么又提起他?忘了吧,纯种的事,那协会全员出动还不如我说一句话,有我就好。”
听这话,自傲得招人恨,何聪只是笑了笑:“但是你要找对象,得让协会给你牵红线。”
“我要这红线牵谁是谁,轮不到旁人插手。”
这整句话讲得霸气十足,末了甚至添上一记冷哼,充分展现出杀伐决断的帝王气慨,但隐隐中邪气横生,要说帝王,那也是专修篡位或暴君专业的,直把何聪震得千百根寒毛起立。
“你这……打哪学来的?”
“嗯,古代戏剧呀,在你那个年代很火呐,你不喜欢吗?”
“我估计你是……走错门路了。”何聪终于对碧翠频频扶额的感受有所体会,要不是双手正搭在车把上,他也会深深扶额。
“赫?这挺不错呀,我喜欢。”
何聪放慢车速:“罢了,也累了,寻个地方休息吧,有好介绍?”
“嗯,打开导航。”居士从何聪背后探手触摸控制台,挡风镜前随即浮现方舟的局部立体地图和一系列数据,修长的手指就在上头点、挪,边挑选边说:“这个系统是现代语的,明天给打上古中文补丁就好了。现在,把车子驶到这个点上,对,就是根据这个导航路线驾驶。”
何聪一边专心于导航和路况,一边推拒:“这车子是你的,没有必要大费周章。”
“这不费劲,而且我会把它借给你,驾驶还是要熟习才好。”稍顿,居士又轻喃:“但是我把座驾借给你了,就等于少了两条腿,以后有劳你当车夫了,哈哈。”
都说到这份上,太矫情却不是何聪的风格,便说:“太客气了,就当是支付‘光狼’的租金吧,互助互利,互不相欠。”
“你……又反将我一军,何聪呐,谁说你不聪明呢?太聪明了,不好,实在不好。”
“……自从你不用牛郎腔以后,倒怨妇起来了。”
“还不是为了你?死鬼。”
“靠。”
谁说他将军了?何聪翻着白眼暗忖:估计这局棋就是下到天荒地老,帅和将裸袒相对,还各自在那个小田字里奔得欢快吧?
何聪是生性豁达的,唯独在这唇舌不饶人,却也是为生活所催,如今这唇舌却似乎成为联系飘渺过去的重要桥梁,既舍不下,也丢不得,那就留着。跟居士耍耍嘴皮,谁也不恼,生冷不忌,畅快。
居士看到了,看到何聪一系列关于人类正面情感的指数在飙升,自个因为与何聪相处而雀跃的各项指数更上一层楼,若果这让主神看到了,肯定要认定他是程序出错,非要捉去修正一番不可。居士不想修正什么,这感觉很美妙,如同所有相关文献资料所描述的恋爱,他想他是真正体会到了,不是病毒或者垃圾程序,是他所响往的感情。
不过,何聪似乎十分排斥恋爱,居士一时间也无法集中精神处理这样复杂的情感,存着纪录,先随何聪一同下车了。
“嗯,你已经能够人工使用导航,之后独自驾驶该不会有大问题,不过你不能开启极速模式,它对大脑强度要求很高,还不是时候。”居士一边指导何聪泊车,一边吩咐:“我会设置一组密码,以后要使用极速模式,就通过密码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