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
第1章：这个世界的真实
“哥，快点啦，要迟到了。”
看不见太阳的清晨，穿着黑色正装打着深色领带的思贤一边用力敲更衣间的门，一边在镜中整理自己的头发。
“真是的，都说了你就在卧室换就好了啊，一定去什么更衣间。”
“我要是在你面前换。”韩阳拉开磨砂玻璃门，一巴掌拍开思贤凑过来的脸，“那咱俩今天谁也别想出门了。”
这可是经过实践检验的真理。
“哥……”思贤原本挺流氓的笑容在看到韩阳一身衣服之后迅速退下去，人也往后退了几步，盯着他反复打量，然后手搭在他肩膀上，把他转了一个方向推往更衣室，“你这什么啊，你以为你去选美？我们是要去开会，打这么亮的领带干什么，换黑色，衬衫也换掉，不要穿粉色，换……哎哟！”
话没说完，被韩阳搭住手腕轻轻一转，胳膊就麻花状盘在身后，崽子另一只手按着被扯得微微刺痛的肩，哎哟哟乱喊。
“我说你够了啊！起一大早什么都没干，就折腾衣服了！我这都换了几套了！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嫌弃我给你丢人的话别带我去不就得了！”韩阳双手稍用力向前推了一把，崽子踉跄着往前跌出几步才站住。
“要不是俊叔那老东西非让你去不可，我才不让你去呢！”
思贤小声嘀咕，韩阳没听清楚，举起拳头追上去，拧着眉问，“你说什么？”
崽子逃跑着要躲韩阳的拳头，迎面撞上一个人，磕到下巴，边揉边后退，“干什么，冒冒失失的，进来不会敲门啊！”
“我敲了好久没人应，时间快来不及了，所以就……”Denny低着头，一脸要哭的表情，用眼神瞥向韩阳，却又不敢看思贤的脸。
“你跟他发什么火！”韩阳拍思贤的头顶，“就这样吧！穿一身黑，我是去开会啊还是去参加葬礼！话说今天到底去哪儿？你都不告诉我，我过去干什么！”
思贤揉着脑袋，表情恶狠狠的用眼睛剜韩阳的衣服，想着如果那衣服突然破个洞，韩阳就会乖乖回去换掉它，嘴里嘀咕着，“到了你就知道了。”
韩阳还想说什么，但看到Denny一脸着急的悄悄指左手腕示意他时间来不及，只好抿了抿唇，一把拎起思贤的衣领，拖着他出门，转过走廊才放开，规矩的退到他身后，接受大厅里早站成一排的仆人送行的注目礼。
每天重复这样庄重的仿佛仪式一样的行为，韩阳总觉得有点无法适应，坐进车里还浑身不自在。
Denny习惯的跟着韩阳钻进后排，被思贤抓住肩膀扯出来，那孩子漂亮的脸上有一点点的委屈，韩阳抬手想揍思贤，瞥了眼司机，就只抓抓头放下。
车子走了一条韩阳并不熟悉的路，停在一栋规模和豪华程度堪比李氏总部的大楼前。
不知道为什么，思贤下车的时候面色阴沉，却还是习惯的帮韩阳开车门，直到旁边站着的Denny轻轻咳嗽提醒，他才察觉自己的逾越，于是闷闷一句，“电脑递给我。”
韩阳一怔，脸有点微微发红，指节揉了揉鼻尖，“我来替您拿吧。”说着麻利钻出车厢。
即便这样，门卫还是频频侧目这奇怪的三人组。
“等会儿你别说话！”站在大厅等漂亮的女秘书帮忙连线时，韩阳被思贤这样警告，这时候他才知道今天要拜访的人是崔正启。
“我说……”韩阳看看四下没有什么人，用C语小声说话，“你跟崔正启开会，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下，俊叔不是说以后跟E-M的事情都我来负责么，结果我现在什么都不知道，坐在你身边干瞪眼么。”
“都说不让你讲话了，你怎么……”思贤眼尖的看见一个高挑黑色身影匆忙走出电梯，赶紧闭了嘴，一把把韩阳扯到自己背后，迎着那个大步流星过来的男人冲上去。
“崔董事长，你……”
“好”字卡在喉咙里，赵思贤眼睁睁看着那个叫崔正启的高大男人顶着欢快一张脸，飓风一般的速度越过他，直奔他身后某个位置，完全忽略了他伪装完美的和善笑容和伸出许久举在半空的一只右手。
我x你x！
思贤心里狠狠骂了一句，一回头，果然那玩意儿一脸桃花x相得在大庭广众之下丝毫没有廉耻之心的，一把将韩阳拥在怀里。
崽子一口小白牙磨得吱吱响。
崔正启怎么那么高？这种高度抱韩阳的话，能整个把韩阳窝在怀里，下巴刚好贴上他的耳廓，多么温柔暧昧又多么契合的高度！
他tnnd为什么要跟韩阳一样高呢。
停在半空中的手，变掌成拳，攥得比石头还硬才勉强克制住砸上崔正启脑袋的冲动。
思贤眼角抽筋了半天才勉强整理好表情，伪善的笑着伸出一只手在韩阳和崔正启之间，把两个人微微分开，看见崔正启明显脸色不友善的看他，他笑得更和谐，还把韩阳往后遮了遮，“崔先生，我叫赵思贤，李氏新任总经理，一周前的宴会上我们见过面。”
崔正启恍然大悟，轻轻用手掌磕前额，“赵先生，久仰久仰。”
“客气了，这位是我的特别助理韩阳，看来你们认识？”
“何止认识这么简单，我跟韩阳可真的是太有缘分了，我们……”
“是吗……”思贤笑得和善，“看来您对韩阳个人很有兴趣啊。”
崔正启眉尖沈了沈，瞥见一边韩阳正茫然的看着用K语交谈的他们，于是展开一个比赵思贤更和善的笑容，“这对赵先生来说，很重要？”
“啊”赵思贤挥挥手，很客气的，“这个，要看崔先生是对韩阳的兴趣比较大，还是对生意的兴趣比较大了。”
“哦？”崔正启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看见Denny蹭到韩阳身边，快速的翻译刚刚两人之间的对话，听他刚刚说完“缘分”之后，就转向韩阳，礼貌的打断，用C语说道，“我们，到楼上说，会议室，在楼上。”
听到C语韩阳眼睛一亮，没逃过赵思贤的视线，赵思贤暗自撇了撇嘴，拉住被崔正启推着向前走的韩阳，微笑着对崔正启做了个请的手势，“烦劳崔董事长您亲自带路。”
崔正启摊开手，坦然的笑了一下，转身往电梯走。
“今天到底来谈什么生意？怎么气氛这么怪？”韩阳跟在思贤身后小声用C语问，思贤没回答，俨然一副老板的样子，大步往前走。
E-M的会议室比起李氏有很大不同，李氏的会议室庄严肃穆，而E-M的会议室看起来更像是咖啡厅，尤其当一杯刚刚煮好的醇香咖啡放在自己面前时，韩阳更是这么觉得。
四个人围坐在透明圆桌边，思贤使了个眼色，韩阳赶紧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企划案，双手递给崔正启。
“E-M和李氏合作超过二十年，这次合同到期之后，我们准备了新的合同，提供给E-M更多优惠条件，相信一定能让崔先生满意。”思贤一边看着崔正启翻合同，一边笑着说。
崔正启只看了个大概就把合同放在一边，表情略略严肃，“以李氏的情报网，想必赵先生应该已经知道了，白氏也在与我们谈这一次的合作，希望能接手E-M日用品和食品这一部分业务。”
思贤沉吟片刻，笑得有点无奈，“的确略有耳闻，但是我们对李氏和对我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有充分的信心。”
“可是，坦诚的说。”正启优雅的啜饮一小口咖啡，笑着看思贤，“李氏与白氏比，几乎没有竞争力，白氏的产品更好，价格却更低。”
思贤握咖啡杯的手一僵，笑容却仍旧不改，“是这样啊，我也有听说，但是还是想听到崔先生亲口认可，那么崔先生的意思是……”
“我可以继续跟李氏签合同，十年，没问题。”
思贤喝着咖啡，却谨慎的眯起眼越过杯缘看崔正启，安静的等待他的下文。
“可是李氏的产品，质量和价格必须改进，要同白氏提供的标准一样，我可以给你一年的时间。”
思贤放下咖啡杯，狐疑的看着崔正启，心想，这人有毛病吧？李氏也不是他家的，干什么对李氏这么好？
正想着，耳边传来说C语的窃窃声，思贤惊觉身边还有个韩阳，刚刚说的太投入，竟然忘记了还有这么一回事。
“但是我有一个……”
“等等！”
崔正启想要说的话被人硬硬拦住，憋着瞪大眼睛，不满的看着思贤。
思贤摸了摸鼻尖，笑得高深莫测，“赵先生，想必你也知道，因为E-M有好的信誉，我们才有这么稳固的合作关系，也一直在经营这一领域，可李氏毕竟不是做这一方面的强手，总有一天为了集团的发展，这些业务要弱化，这些东西在李氏占的分量也不大，所以，若崔先生实在没有意愿与李氏合作，也不必勉强，看在二十年合作关系上，我们自己吃掉这笔损失，毕竟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我赵思贤在K国商界初来乍到，舍命陪君子，交崔先生这个朋友！”
崔正启眼睛瞪得更大，你疯了——这样的话，只在唇边晃荡却没办法说出口，这样斗智斗勇的场合，说不出太感性的词儿。
思贤看他吞了苍蝇似的表情，忍不住心里狂笑——小子，让你算计了我还混个P，给我开那么好的条件，回头你来一句，我有一个条件，这个合作必须由韩阳来负责，然后我一贪财，答应你，这一年的时间，你这个毛病那个毛病天天找韩阳，最后实在太麻烦干脆把他借到你这儿上班，让你们朝夕相处日久生情？
嘿，小子，这一套是我玩剩下的！
想泡我哥，你也不看看你丫对手是谁！老子糊弄我哥骗他上道儿那会儿，你还不知道在哪儿摆弄你那破相机呢！
“想得美！”
“……”
“那生意怎么办！”
“不做就不做，少了一个E-M我就不信李氏上上下下几万号人能饿死！”
“啊？”
“啊！不是，那什么，没事。”思贤反应过来转头就看见韩阳一脸正义的担心，“怎么了？”
“你今天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韩阳转头对崔正启陪笑，“不好意思，昨晚忙到半夜没睡好。”
崔正启大度摇头表示没关系。
韩阳转头继续用C语，“不就吃个午饭么，你用得着那么说人家！”
“吃午饭？什么午饭？”他刚刚想得出神的时候错过了什么？
“你……”碍于外人在场，韩阳勉强忍住揍他的冲动，尽量表现得温婉一些，“崔先生刚刚说要一起吃个午饭，你没听到么！”
“午饭？”
“你没听到那你说谁想得美呢！”
“我……”思贤眼珠一转，咳嗽了一声，对崔正启，“不好意思崔先生，您这里咖啡很好喝，能不能再给我一杯。”
明知道他是要支开自己，崔正启还是很大度的当起服务生，把他和韩阳的杯子拿走。
看见那家伙走远，思贤伏倒韩阳耳边小声，“白氏不是啸云在管吗，这家伙知道我和啸云是哥们，现在想利用这件事儿挑拨我们的关系，他想得美，我才不给他得逞。”
“不会吧……”韩阳皱眉，“他看起来不像那么险恶的人啊。”
“坏人也不会在脸上刻字！”
韩阳想了想，觉得思贤说的对，但又觉得自己认识的崔正启不是这么工于心计的家伙，但这种时候，他只能相信思贤，因为任何时候，他都无条件相信思贤。
“那一起吃个午饭也不至于……”
思贤想了想，在崔正启端着咖啡杯回来的时候，笑着起身，“崔先生，这顿应该我们做东，感谢您这二十年对李氏的照顾。”
韩阳也站起来笑着附和。
可这顿饭，还是在崔正启的坚持下，由他这个地主做了东。
而思贤，在通红双眼看着崔正启死命粘着韩阳问C语“美得你”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后悔得胃酸沸腾。
玛丽姐姐的……他哥因为羞愤而偷偷瞪他的眼神儿，带着点害羞带着点愤怒带着点怕人察觉的紧张带着点娇媚，能瞬间把他理智轰粉碎，如果不是个马脸夹在中间捣乱，他一定扯着他哥去洗手间狂欢。
赵思贤和崔正启的梁子，从第二次见面便结下，这是此后让韩阳头疼不已的麻烦之一。
……
正午耀眼的阳光透过被钉了歪斜木条的窗照进来，只剩下狭窄的微明，简陋但还算整洁的小屋里，有个人影缩在角落，蜷曲着身体坐在冰冷的水泥地面，脸埋在交叠于双膝上的手臂里，黑色略长的发没精神的耷拉下来，温度并不算高的室内，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白衬衫，微微发抖着。
“吃饭。”一个人从屋外进来，冷漠的丢了一袋东西在他面前。
蜷坐的人身子一缩，仍就维持着刚刚的姿势。
“吃饭！”
“我说吃饭！”
得不到回应，站着的人突然暴躁起来，一脚踢开刚放下的一袋东西，三明治、牛奶和水果洒了一地。
缩在角落的人像刚刚醒过来似的，慢慢抬头，扬起脸看那个人，小小的身体被那人的影子罩拢，黑暗中看不见脸孔，只看得见一双亮晶晶的眼中，或许含着泪，嘴唇动了动，半响才发出沙哑的声音，“放我走……”
听到这话，那人一双手握成拳，紧了紧，仿佛极力克制着什么，苦闷着脸扬起头，用力深呼吸几次，才全身陡然放松。
不再讲话，只是蹲下身，默默拾起刚刚被自己踢翻的东西。
蜷缩的人突然扑上来，他猝不及防的被狼狈扑倒在地，手里还攥着草莓味道的牛奶，“你干什么？”他也不吃惊，转过头看着居高临下扑在他身上的人，淡淡的问。
“我求求你……”眼泪大滴大滴从那双漂亮的眼中落下来，一个男孩子能哭得这么凄惨，足见如何可怜无奈，“我求求你，放我走，你想要什么都可以，真的，什么都可以，放我走……”男孩的身体因为剧烈的哭泣而抽动着，脚踝颤抖中牵引着什么发出细碎的声音。
他寻着声音摸过去，手指熟练的挑起一条手臂粗的锁链，锁链的一头牢牢钉在水泥地上，另一头连着镣铐，而镣铐扣在男孩的一只脚踝上，手指能感受到锁链上有斑斑痕迹，最初被锁住的几天，男孩发了疯一样用所有能利用的东西拼命砸这条锁链，直到完全绝望。
“我什么都不需要，你该吃饭了。”他放下锁链，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男孩的眼泪落在他脸颊，沿着下巴流到脖子里，令人讨厌的粘腻感觉，他推着男孩的肩膀想坐起来，没想到男孩突然将头埋低在他身上，以为那男孩是要咬自己发泄情绪，他无奈的叹了口气，斜着扬起头，闭上眼睛等待疼痛。
出乎意料的，下身只觉得一阵与干燥空气直接接触的微凉，令他一抖，直觉事情不对头的时候已经晚了，身体的脆弱含在男孩口中，潮湿而温热的触感在他身上点燃一股陌生火焰。
“喂……你……想干什么……”该死！早知道这样不该穿运动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