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贤不躲，硬硬承下来。

“从此以后待在我身边，我再也不会……”崽子于肿的唇角拧出嗜血凶残的纹路，赌咒发誓，“我再也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而伤害过你的人，我一个，都不放过！我要他们……”

“赵思贤！”韩阳用力，又一个巴掌抽过去，将崽子满眼熏红的血腥打掉，“你不要发疯！”

“哥……”思贤低头，用力将韩阳抱紧在怀里，脸埋在韩阳肩膀，“对不起，可是别原谅我，让我一辈子记得，我曾经犯过怎样的错！”

“这又不是你的错……”

“不，是我……是我……”

韩阳不再说话，只是沉默着享受这个令他能稍稍安心的拥抱，这世界，已经坍塌崩溃，他剩下的，终于唯有思贤而已。

雨不知何时停住，思贤的手指没入韩阳发根，将他压在自己胸口，“哥，跟我回去。”

韩阳苦笑，“我还能，回去哪里……家还是学校？两个，我都已经回不去了……”

“那些东西……”思贤想起韩老爷子的话，在韩阳看不见的地方睁开眼，目光冰冷如同地狱的魔，“那种东西，我们根本不需要！”

“是想要也要不到吧，思贤，我现在好乱，你让我安静的想想，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我该怎么办，该去哪里，该做什么，该怎么活下去，该……”

“跟我回去！”

“回去哪儿？”

“回去李氏！”

“什么！”韩阳用力的推拒挣扎，却根本挣不开思贤的桎梏，相处以来，第一次在床以外的地方处于如此弱势的位置，一种莫名的情绪在韩阳心里蔓延，“对了，我输了，所以你要回去李氏，对不起，思贤，我没能……”

“不是这样！”思贤放开韩阳，却转而捧住他的脸颊，额头抵着他的，深深看进他的眼睛，神情无比认真“跟你输赢没有关系，这种根本不公平的比赛结果，成不了左右我的东西，我是说，我们自己回去，用我们自己的脚走回去，不是被谁逼着也不是被权力诱惑着，是我们自己，选择自己的命运！”

“……”

无论过多久，他总是能轻易想起那个看不见夕阳的傍晚，那小子深沉而帅气的脸被人揍得活像一只开口叉烧包，狼狈又脏污，仅剩下一身倔强与傲气，死死攥紧他的手，牙齿咬得狠响，豁出一切似的，“我的话，是我的话，我……爱情与王朝，我，全部都要！”

有人说，上帝在你面前关上了一扇门的同时，在某个地方，为你打开了一扇窗，韩阳听到这句话时，总是倦怠的笑，随意而优雅的晃晃手中的高脚杯，借着灯光欣赏红酒醉人的赤色，仿佛漫不经心回答，“事实是，他关上了通往天堂的门，打开了通向地狱的窗吧。”

对他来说，这是就算到死都无法忘记的事。

在初夏冰冷的雨天，他就这样，永失所爱……

第7章：家族荣耀

赵思贤——李氏大少爷，家族唯一继承人，回归李氏的消息，在K国各界都如同平地一声惊雷，炸出老大动静。

一时间所有大小媒体头条都能看见赵思贤像电影明星一样帅气的笑脸，带着点邪气而格外性感的家伙，不知夺走了多少K国少女的芳心，而在他身边，永远站着一个面容俊朗笑容温婉的干净男人。

这是我游学时认识的朋友，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教会我许多东西的前辈，受到我特别邀请一同回来李氏，有前辈的帮助，我对未来会更有信心。

在新闻发布会上，思贤这么向大家介绍韩阳。

两个人在极短的时间里成了几乎家喻户晓的公众人物，沉寂许久的李氏，也在舆论界重新沸腾起来。

Lee拿着今天的报纸，无聊的翻，“这一招都想得出来，他以为这样，我就对韩阳没办法？”

李忆坐在餐桌他右手边的位置安静的切奶酪，对此不想发表任何意见。

在韩阳被判终身禁赛并跟着思贤回去李氏之后，Lee与韩阳之间仅有的一次对话，被他无意听见。

听见Lee调侃韩阳，愿赌服输。

他没想到韩阳在那种接近万念俱灰的情况下还能条理清晰的反击。

我已经输了我该输的，也已经服气，Lee先生您是不是也该愿赌服输，您答应过不会对赵思贤做任何事，可他在李氏无辜丢失的48小时，该怎么算。

Lee大概也没想到韩阳还能有余力理清这个逻辑，场面顿时有些许的失控——韩阳，别以为你现在有了李氏，我就拿你没办法，在这个世界里，韩阳你只是个婴儿而已，我所经历过的事情，比你多太多。

韩阳没有半点怯懦，反而笑了——那么Lee前辈，既然您是这样一位了不起的大前辈，那么作为一位有风度的前辈，对于一个婴儿，您想必用不着敢做不敢认或者什么其它下三流的手段吧。

Lee闻言，不怒反笑，韩阳，你真是不懂这个世界的规则，你越是这样挑衅，我就一定会越想要得到你。

那你就来吧！韩阳极致坦率——因为我不懂得这世界的规则，我已经付出足够多的代价，Lee先生，他们都叫你Lee，现在，我也在这个世界里，所以，我想我也应该叫你Lee，Lee，在这个世界里，我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代价，无论想得到什么，哪怕只是一个教训，都要付出代价，既然你想要我，那么，就先准备付出相应的代价吧。

握着听筒的Lee大声的笑，另外一只手却捏碎了透明的水晶杯。

韩阳，二十年里，你是第一个敢这么跟我讲话的人，很好！

李忆不知道Lee这是真的在褒奖韩阳，还是在说相反的话。

韩阳却依旧坦率——我的话要是让你不爽，前辈就当童言无忌吧，反正我不过是个婴儿。

韩阳你知不知道，愚蠢的天使不小心落到恶魔的巢穴里，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只会有两种结果，一种是被斩掉羽翼，沦为恶魔的玩物，另外一种……将羽翼染黑，沦为恶魔的伙伴，你的话，选哪种。

我的话，会用雷电把恶魔都粉碎。

Lee更大声的笑，李忆在他的扑克脸上看见一闪而逝的奇怪表情，因为太短暂，李忆无法分辨那表情的意涵，甚至都无法确定，在Lee的脸上看到那样的表情，是不是个错觉。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从那天以后，Lee的心情似乎一直很好，将派出去盯着韩阳的人全部招回来，也不会在电话叫俊叔过来却被拒绝之后大发脾气。

Lee在想什么，李忆永远都猜不透……

“你不去吗？”

Lee突然开口，李忆吓了一跳，餐刀在盘子中央用力划过，声音刺耳。

“去什么……”李忆放下刀叉，把盘子推开，转头看Lee。

“今天李氏不是有晚宴，S城，啊不，K国所有名流都会出席吧，小俊这次可真是大手笔，特意为这次宴会在城东郊外买了一个大庄园招待从国外来的客人。”

“我们有收到邀请？”通常这种宴会，他们是不会被邀请的，没有人会光明正大的告诉自己的利益伙伴，我们正在与Lee往来，这种事情。

“当然有。”Lee把一直摆在桌角的粉蓝色信封丢给李忆，“小俊还特别邀请你出席呢，算是谢谢你帮他把赵思贤弄回来吧。”

李忆手腕一僵，Lee递过来的信封落在桌上。

“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Lee去摸李忆的额头，李忆反射性的躲开，“天气太热了，所以……”

“哦？你这个毛病，还是去让那个人看看吧，不然……”

他私下帮助赵思贤的事情，Lee该不会知道了吧？从Lee的扑克脸上找不到蛛丝马迹，李忆试探着问。“我还是不去了吧，让赵思贤回来李氏，是您一手完成的，我没帮什么忙，还添了乱。”

Lee笑着放下手中的报纸，“那也还要多亏你去C国闹了一场，赵思贤跟韩阳才能乖乖跟着你来到K国，不然，绑架这种事情，跨国是很麻烦的，你明白。”

李忆取出信封里的邀请函快速看了一眼，装进口袋里，起身，“那我先去准备了，您不要一同去？上面也有邀请您。”

“呵，那是小俊想找死所以耍的把戏而已，我不会去的。”

李忆还想说什么，但看见Lee抖着手腕用餐刀锯齿的表面轻易割裂了一打报纸，顿时觉得在他生气的时候讲任何话都是不明智的，于是闭嘴，鞠了个躬就迅速离开。

……

赵思贤的回归，对俊叔来说，也许是比李氏称霸世界还重要的事情。

韩阳趴在别墅二楼的栏杆上，俯瞰大厅里神采奕奕的指挥着各路人马布置宴会现场的俊叔，忍不住慨叹。

“少爷回来，俊叔真的是很高兴。韩阳少爷，您的咖啡。”浓眉大眼顶着亚麻色短发的美少年递过一只温温的纸杯，“按照您的吩咐之后都会用纸杯。”

“Denny。”韩阳叹了口气，无奈的接过杯子，“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少爷，不要用您，好奇怪……”

Denny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温厚的笑，“对不起，习惯了，以后会注意的。”

这孩子是俊叔介绍给他的，尽管用俊叔的原话是——这孩子是给你的，送给你的，见面礼，以前我们之间的确发生过很多不愉快的事情，但是看在赵思贤是我的半个儿子是你的爱人的份儿上，我们是不是可以各退一步讲和？我现在把我最好的宝贝送给你，算是向你道歉，呐，韩阳，原谅俊叔吧。

人怎么可以用送的……他很想反驳，但那种气氛里，他觉得自己还是保持沉默的好。

这样，Denny就成了他的，嗯，他的翻译。

他不像赵思贤那样，能同时将K国语和C国语都当成母语来用，他对K国语完全不通，跟思贤交流可以用C文，跟俊叔的话是C文和E文混起来用，但是跟别人，就没那么容易，用E文沟通简单的问题还可以，稍微复杂一些就完全行不通。

所以，同时懂得C语和K语的Denny，就成了他的翻译兼K语老师。

来到李氏之后的三个月，若问他K语学习的心得，他一定苦着脸告诉你，一筹莫展，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难发音的语言……

“怎么样？”看见韩阳抿了一小口咖啡，Denny小心的问。

“说实话。”韩阳笑，“在喝你煮的咖啡之前，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所有的咖啡都是一个味道的，现在我才知道，原来有这么大的不同。真的很好喝，都快离不开了。”

被夸奖的孩子脸红了起来，“我是按照韩少……不，按照哥的胃口来煮的，想着这么做，哥可能会喜欢，就这么做了，哥能喜欢就太好了。”

“我的胃口？”

“嗯，不同的人有不同的胃口，就像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一样。”

“哦？那我的胃口是什么？”

“嗯……”少年想了想，红着脸挠挠头，“是……我想，是温柔和坚毅吧……”

韩阳愣了愣，而后揉着Denny一脑袋柔软的毛，难得开心的笑起来。

这段时间，不断的跟着思贤出席这样那样的活动和会议，让他身心俱疲，比集训时候还要累，已经连续两周没有清晨起来跑步，那种打乱原本生活节奏的感觉，他说不出，但心里会压下影子。

“啊，对了，哥”Denny从与他形影不离的文件夹里拿出几张照片，“大宅的健身室我已经请他们重新整理好，随时可以用，您……呃……你看看还需要添加其他的什么？教练也已经请好了，哥下星期回去的时候可以见见，如果不满意……”

“不会吧……”

“诶？不好吗？这个……因为我以为哥会喜欢这样……”

“不是不是……”韩阳指着照片上干净明亮堪称华丽的白色房间，各种机械安静有规律的陈列着，有他见过的，更多是没见过的，开健身室也未必能用得上这种排场，如果时间来不及的话，从一个机械到另外一个机械，他想自己大概得用跑的“这么多东西，得多少钱……”

“啊，这个……”Denny长舒一口气，“少爷说一定要用最好的，俊叔也这么吩咐，所以……”看见韩阳脸色微变，Denny赶紧补充解释，“而且，这里面几乎没有新的设备，都是之前俊叔收集下来但是没用过的，俊叔他喜欢收集健身器……这个你看，这是所有器械的购买单据，都不是这三个月之内买的，韩少爷您别生气啊……”

看那孩子一张漂亮的脸快哭出来，韩阳赶紧拍他的肩膀安慰，“我没生气，我只是……”

不太习惯而已，对这种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得到一堆曾经梦里想要的东西的生活，不太习惯。

曾经他跟赵思贤，想换一只手机，要节衣缩食攒一个学期的钱，一听说S市房价又涨，思贤跳起来用枕头拍电视机，拍完还得心疼的抚摸，念叨着千万别坏了。

学校领的奖学金，打工赚的薪水，一遍遍数一遍遍数，好像数很多次就能多出来一张似的。

这个月要用多少钱，要用在什么地方，月初一定会贴了明细在墙上。

他们并不穷，但还没富有到可以挥霍。

与那样的生活相比，现在的日子，真的完全是另一个世界。

当他知道他现在衣柜里随便捡出一套西装，价值都可以底他们曾经一年的房租时，心里便隐藏着说不出的不安。

他说，自己的东西都留在C国，无论怎样也得回去收拾收拾。

俊叔说，韩阳，你别回去了，睹物思人，看到你家里那些东西你难免不会又想起那件事，东西都放着吧，那间房子我已经让人买下来了，连里面的东西一起，一样都不会少，等什么时候你心里放开了，再回去吧，反正东西就在那儿，又跑不了，你需要什么就跟Denny说，或者让Denny带你去买也可以。

一张大额金卡交到手里，他竟然觉得发烫。

深夜缩在思贤怀里的时候，他小声问，贤，钱，是不是可以买到一切？

崽子裹住他的手臂紧了紧，不是的，我有再多的钱，也买不到你，也买不到你因为我而失去的一切。

那夜，他缩在思贤怀里，哭湿了枕头。

这个世界，如同他现在每晚要睡的床一样，那么的大，而他，那么的小。

可思贤说，他们是用自己的腿走回来的，是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所以无论遇到多大的困难，都一定要撑下去，只有成王，才能全身而退，否则……

他看见思贤在人前风光尽显，也看见思贤在他身边无微不至，他想着思贤难道像传说中的永动机一样，有用不完的精力？明明比自己出席的活动还要多，自己已经累到头疼烦郁，可那崽子，竟完全看不出疲态，还能在自己因烦躁而发火的时候，像从前一样赖在身边哄。

可某一天半夜醒来，他看见崽子在洗手间抽烟，自镜中看到的脸，眉头深锁，盖也盖不住，藏也藏不住的黑眼圈，干冷而憔悴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