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又客气几句，挂了。

陆飞听着电话嘟嘟的声响，愣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跑去电脑前看看日历。

我靠，今天是周五，明天不就是周六了？

大脑忽然就觉得一阵晕眩，陆飞扶着墙想，我刚才到底做了什么狗屁事情？

9.再见

整个周六，陆飞都坐立不安。

六点刚过，就从沙发上蹦起来，出门打了个车，奔去xx广场。

早来了半个多小时，估计女孩还没到，天又干冷干冷地挂着风，陆飞转悠了一会儿，还是钻进了附近的KFC要了杯热饮

。

厚着脸皮在店里喝了二十分钟的咖啡，直看到用餐的人越来越多，才终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温暖的快餐店。

还差十分钟七点，正是华灯初上。广场的夜景吸引着往来的行人，尽管气温着实低了，可还是抵不过成双入对的情侣

们那炽热的情意。

陆飞把双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在广场上慢慢走着，不一会儿，短信声传来。

“陆先生，您到了吗？”

陆飞赶紧回：“我在人鱼喷泉前面，穿着黑色外套。”

那边没了消息，约莫过了五分钟，电话铃声响起，陆飞接起电话：“喂，您好。”

对方是带着点儿紧张的年轻的女声：“陆先生，我到了。”

陆飞抬起头来，看了面前站着的梳着马尾的女孩，笑了。

他早就看见这个女孩子在不远处，多半是观察了自己一阵子，才现的身。

陆飞说：“小安，你好。”

女孩子腼腆地点点头，脸蛋被风吹得红红的，右手紧紧抓着背包的肩带，嘴唇抿得紧紧的。

陆飞暗暗叹息：“小安，还是找个暖和的地方说话吧，你身体要紧。”

见小安犹豫着，陆飞指指旁边的ＫＦＣ说：“那里人多得很，你尽可以放心。走吧，喝点儿牛奶，暖和一下。”

小安眨巴着眼睛，终于同意。

二人进了店，好容易才找到个能说话的地方坐下。

陆飞去前台点了两杯牛奶和一盒蛋挞，端了过来。小安坐在方桌之后，与欢闹的人群对比鲜明，她的注意力都被邻桌

的三口之家吸引过去了，连陆飞回来都没察觉。

陆飞轻轻推了推牛奶杯：“趁热喝。”

女孩回过神来，歉意地笑笑，用双手捧着杯子取暖。

小安不说话，陆飞也不知道该怎么沟通，这二人就闷头吃喝，直到杯中饮品见底，也只是互相介绍了姓名。

就在陆飞犯难的时候，小安忽然开口：“对不起，我太冲动了……您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陆飞惊讶：“怎么了？”

小安摇头：“您是个好人，从最初联系到现在……都没……我这样做确实是不对的，这对您也是不尊重的。我还是回

去了。”

小安从兜里掏出几十块钱，放在陆飞面前：“不能让您破费……告辞了。”

她说着，站起身来，点点头，就要出门。

陆飞被弄得一头雾水，只是愈发觉得女孩子挺可怜的，赶紧拿上钱追了出去。

小安个子小，走得到挺快，陆飞跑了两步才在马路前截下她，把钱又塞了回去。

“小安，你等等。”陆飞伸手拉住她。

小安：“怎么？”

“你多大了？”陆飞问，“你说你二十五岁了，我看着……不像。”

小安一愣，低下头：“二十二。”

陆飞皱眉：“你先别着急走。我看你也是有病乱投医，出了事就容易冲动的性格。我虚长你十岁，虽然不是太可靠，

但听你说说话，帮你想想办法还是可以的。”

小安微笑：“谢谢您，不过我自己的事，还是自己来吧……不想给别人添麻烦了。”

女孩边说着，边挥手告别，正要横穿辅路过街，背后的绿灯却忽然亮了，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来，正贴着女孩的衣角

擦过。

陆飞吓了一跳，赶紧将小安揽了过来。

“小心。”

小安也吓得不清，连声道谢。

二人正松了口气，那车却没走远，顺着路口停了下来。

车里走下一人，陆飞打眼一看，认识，这不是赵晓宇吗……

赵少爷面带笑容地走了过来：“陆飞，好久不见。”

陆飞一笑：“客气，上周才见过。”

赵少爷并不在意，只两眼瞅着小安。

“这位是……”

陆飞还单手扶着小安的腰，小安则是一手搭在背包肩带上，一手捂着小腹。二人偎在一处，更显得亲昵。

陆飞犹豫了再三，还是没把手放下：“这是小安。小安，这是我一个老朋友，赵晓宇。”

小安姑娘显然没明白过来自己为啥要被一个路人介绍给另一个路人，只怔怔地冲着赵晓宇点了点头。

“我先送小安回去。”陆飞扶着女孩，小心翼翼，抬手拦了辆出租车。

“赵先生，我们先回去了。”陆飞给小安开了车门，轻轻送她进去，自己也上了车，冲着赵晓宇挥手，“再见。”

10. 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

车子缓缓地穿街过巷，终于驶达小安家楼下，一幢很普通的居民楼，小区看上去也有年头了。低矮的楼房，狭窄的街

道，不过环境还算整洁。

小安下了车，冲着陆飞小声说了谢谢。

陆飞问：“你家在几层？”

小安指了指答：“三楼，就是靠这边的窗户。”

陆飞点头：“那好，你慢点吧，我不送你上去了。”

小安冲着陆飞挥挥手，转身上楼。

直等到开了家门，把灯光点着。小安走过窗台，往下一看，却见陆飞正靠着墙根抽烟。

陆飞低着头，抱着肩膀，一手拿着烟，漫不经心地弹着烟灰。

他扬起手来，送到嘴边，深吸了一口，抬起头朝楼上看看，正望见小安推开窗户，朝下看着。

陆飞笑了，摆摆手，转身离开。

小安却忽然激动地了叫了起来：“陆飞！陆飞！”

陆飞站住脚，诧异地回头看着她。

这时候夜还不深，来来往往的还有不少住客行人，也闻声望了过去。

小安赶紧缩回头，蹲在地上，拨了陆飞的电话。

“陆飞，你上来一趟吧……我想……也许你能帮我出个主意。”

那成吧。

反正他也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

陆飞三步并作两步，又返回了楼梯口，拨了小安家的门铃，开了大门，上了楼。

小安已经换下了外套，换了身棉布睡衣，宽宽松松的，腹部并看不出去有太明显的隆起。

屋里陈设简单，装修老旧，一看就是租住的房子，不过干净整齐，还飘着淡淡的熏香。

小安给陆飞满了杯茶，静静地讲述自己的故事。

那是个再简单不过的故事。

就如同三流小报上常登的一样，原本相爱的年轻情侣，因为意外怀孕，最终走上了分手之路。

能生不能养，刚刚大学毕业的二人，没有能力去抚养这个小生命，可小安却毅然决定要留下他……二人就这样谈得崩

了，在拉锯中本就脆弱的感情也走到了尽头。

陆飞沉默着，始终没有说话。

他本以为这中间有更多的隐情，却没想到是如此单纯的故事。

所以，当小安惴惴不安地问，你觉得我这样做好不好的时候，陆飞都很难答一句是或者不是。

他问：“你为什么非要留下这个孩子？你知道这对你以后的生活是多么大的负担吗？”

小安咬了咬嘴唇，却反问道：“陆飞，你为什么一直都没结婚呢？”

陆飞回答不出。

他不知道该从哪段开始谈起，是从认识赵晓宇开始呢，还是从跟赵晓宇分手说呢？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是从哪里走上岔口的。

他在跟赵晓宇分手后甚至都没有再寻找新的恋情，只是不冷不热地过着日子，吃饭睡觉工作，跟机械地完成任务没什

么区别。

虽然他现在很想劈头盖脸地指责小安一顿，用自己这多活了十年的经验来教育她不能这么轻率地决定这么大的事情，

更不要让生活偏离正常的轨道。

可自己，其实才是那个一直都走着弯路的人。

所以，当小安紧张地说出那个原本的提议的时候，陆飞又再一次地动心了。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让自己和小安的生活都走上正规的选择。

也许等孩子出生，过段时间就再办手续离婚。

可小安的宝宝能有个正规的落生手续，自己也不会总被邻居指指点点。

这年头离婚倒不是什么大事，但未婚生子的小安和一直不婚的自己，反倒是异类，不管理由是什么。

我再回去想想，看有没有更好的办法。

陆飞犹豫着，跟小安告了别。

回到家中，连灯都懒得开，就直扑到床上，昏昏沉沉睡了去。

这样真的好吗？陆飞迷迷糊糊地合了眼。

忽然有人在自己耳边说话。

“都是成年人了，要的是什么，我们心里都很清楚。

在一起，不过是各自有需要罢了。

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

陆飞在黑暗中一惊，睁开了眼睛。

事隔这么多年，这声音，竟然还是挥之不去。

11. 分手后还是朋友什么的，从来都是假话

小安住的地方离陆飞家很近，走路过去都花不了二十分钟。

陆飞没事的时候，就打个电话过去，约着小安一起出去吃饭，再顺路送她回家。

结婚的事，两人却没再提起。

小安那边并不好意思再开口要求什么，陆飞这边更是两下里犹豫。

毕业十年过去了，自己当年的朋友们都成了家，不是为房子忙就是为孩子跑，整天里奔波着，和一直单身的陆飞像是

有了代沟。

似乎人结婚与否就是个分水岭，往昔的哥们碰面时，都会调侃着陆飞是单身贵族，想得开，不会为了吊死在一棵歪脖

树下而放弃整片森林。提起家里的黄脸婆都满口的抱怨。

哎呦，烟不让抽，酒不让喝，夜店不能逛，口袋里不敢揣着钱，整天的工作就是围着家里那小祖宗转悠。

嘴上这样讲，脸上却带着些许微妙的幸福。

陆飞开始觉得，自己和他们的共同话题越来越少，即使出去聚会，也总是搭不上腔。

慢慢地，也就少了来往。

偌大的城市里面，认识的人不少，至交的人却不多。

男人跟女人不一样，发泄口本来就少，一旦身边少了个能无所顾忌说话的人，性格也会越来越内敛，越来越沉默。

自从遇到小安以后，陆飞明显觉得松了口气。

两个都有秘密的人凑在一起，反而不用刻意去遮遮掩掩了。

小安偶尔也会问起陆飞以前的事情，有没有女朋友，怎么一直没结婚。

陆飞没有明说，只是点头答以前有过，因为某些事分开了。后来就一直没碰到合适的。

小安眨巴眨巴眼睛，说：“你这是还没从上一段感情中走出来。”

陆飞一笑：“这都多少年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认识的他，分手都是六年前的事了。”

小安却说：“这跟过了多长时间关系不大。你现在这种状态，只能说当时分手的时候就不利索。人要不是有个契机能

完全断了念想，总会留个结下来。”

陆飞不言语，只低头喝着果汁。

小安又说：“分手后还是朋友什么的，从来都是假话。”

到了周末，陆飞起了个大早，去妇产科挂号。

刚刚七点，那队伍已经长得看不到头了。

等挂号台开始上班，队伍才缓缓走动，挨个地拿了号，等陆飞领到号的时候，预约时间已经排到了中午十一点了。

打了个电话，嘱咐小安吃过早饭再过来，陆飞又溜达到医院门口，坐在公车站的椅子上，抽着烟等小安。

立冬之后，天气一直都挺暖和，太阳晒在身上正是舒服。

若是几年前让自己这么傻愣愣地等人，非疯了不可。可如今却觉得，就这么干坐着晒太阳，也挺美的。

过往的学生们很多，都是赶公车上学的。背上的书包比孩子们的个头都大，校服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耳朵上挂着耳

机，看着就挺时髦。

陆飞耳朵里也塞了个耳机，连着兜里的MP3，听的却是电台广播。

电台正放着郭德纲的相声，不着调地白话着。

陆飞正听得高兴，咧着嘴小声乐。

后面却有人拍他。

回头一看，真是冤家路窄。

赵晓宇拧着眉毛：“陆飞你来医院做什么？”

陆飞插着耳机，听不大清楚，大声反问：“你说什么?”

赵晓宇伸手把那耳机摘了一个，又问：“陆飞，你来医院做什么？”

陆飞乐了：“这是人民医院又不是太医院，我为什么不能来？”

赵晓宇问：“你身体不舒服？”

陆飞把烟掐了，隔空往垃圾桶里一丢，还挺准。

“陪朋友来检查身体。”

赵晓宇问：“什么朋友，检查什么？”

“你来查户口的？”

赵晓宇闭着嘴，也不说话，脸色不大好看。

陆飞只好答：”女朋友，做孕检。”

赵晓宇脸先是黑了，沉默了一阵又泛着绿光……

“你的……”

“我的？”陆飞装傻，伸手又去摸烟，“那不是我的，我干吗跟着跑？”

赵晓宇深吸了口气，抽着嘴角笑了笑：“我没事，陪小姨来看看病，

看见你就想打声招呼。”

陆飞点头：“你好。”

赵晓宇说：“好。我去陪病人了，有空聊。”

孕检的结果不错，胎儿健康，各方面指标都正常。

小安脸上是掩不住的喜悦，陆飞忍不住逗她。

“怎么这么开心？”

小安仰头笑了起来：“头一次有人陪我过来，心里觉得很踏实。”

陆飞忽然觉得有点心酸。

小安在要孩子这件事上固然是有点执拗的，可说到底她要的也并不多。

陆飞回想起自己二十出头的那几年，要钱没钱，未来什么的都是个未知数，要是有一天女朋友忽然跟自己说怀孕了，

马上就要生孩子结婚，也足以把自己吓得腿肚子转筋。

他并没有什么立场去指责别人始乱终弃。

说到底，小安也只是做出了个选择，打掉孩子跟男朋友继续相处或者留着孩子自己养大。

只是陆飞也不明白她为什么在这二者之间选择了一条最难的道路。

陆飞跟小安其实不算熟，更没有立场去指指点点她要做什么。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了要陪在小安的身边，只是等觉察到的时候，他已经在为这个女孩子在跑前跑

后了。

也许只是觉得小安一个人走在街上的背影太寂寞了。

他也走过这么一段孤独的路。

那时候，如果能有个人陪着自己，一定是件幸福的事情。

陆飞给小安拎着手提包，走在她的右边，就如同这医院里进进出出的那些其他的小夫妻一样，温馨又自然。

路过中厅的时候，遥遥望见赵晓宇在诊室外。

他推着个轮椅，那椅上坐着一位中年的妇人。

陆飞冲着赵晓宇点点头，在拥挤的人群之间护着小安。

赵晓宇仍是拧着眉头，连中年女性在自己耳边嘱咐的话都没有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