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无奈的陪笑,心里把这毫不顾忌病患实际情况的家伙骂了一百遍。看着医生嘟嘟囔囔的走了赶紧把安稳推醒。安稳醒是醒了,可酒精的作用让他坐在那里眼睛都睁不开。安宁无奈,只好自己也留下来。
唯一的椅子被占住,病房里连坐的地方都没有,想了想上轮椅租赁处租了张带轮子的床,回来再叫醒平稳,连哄带扶的把他弄了上去,床是普通标准的,安稳躺上去长腿伸出一大截儿,安宁也不管那些了,自己掏出手机打游戏时不时抬头看看点滴到头儿没有。
一晚上换了三瓶,平稳睡得喷香都是安宁去叫护士换的,幸好孩子一直也没醒。等到早上点滴终于打完了平稳也醒了,睁开眼发现不是自己家忽的一下就坐起来了,四下张望半天都没清醒过来。安宁冷冷的抱着胳膊在旁边儿看着,在他的目光第三次没焦距的扫过自己之后终于忍不住了,
“这是医院,你儿子得腮腺炎了,你是来‘照顾’他的。”
平稳愣愣的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赶紧片腿下来,先看看烧已经退下去了的孩子,之后特别不好意思的,
“安园长,这……我昨儿真是很多了,真是太不好意思了让您陪我们爷儿俩一宿……”
看他那啥样儿安宁也笑了,
“没事儿,刚才医生来看过说没什么大问题了,办了手续就能回家了。不过最近他不能去幼儿园了,再去得等医生说可以才成。”
“是是,我知道,传染是吧?我知道。”
安宁点点头,
“不过这个基本上是得一次终生免疫的,你之前得过吧?”
“嗯嗯,我小时候得过了您放心。”
“那就好……”安宁沉吟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像他这么大的孩子,小时候应该都接种过三联疫苗的,如果接种过抗体应该至少可以保持10年。”
平稳一愣,然后更加尴尬,
“他小的时候,家里……可能没接种,我得回去翻翻。”
安宁叹了口气,刚要再说什么床上的孩子醒了,揉揉眼睛伸出胖胖的小胳膊对着平稳,
“爸爸,你来了。”
平稳赶紧屈身过去,轻轻抱抱孩子,
“爸爸来了,爸爸在这儿,不怕啊,咱们很快就回家了啊。”
看着这父慈子孝的一幕,安宁也再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在心里提醒自己回去一定要把负责招生的教职人员骂一顿——新生入园的时候是怎么统计的,疫苗没打全的也不知道安排补打!
门开了,隔壁床的家属买了早饭回来,看他们都起来了愣了一下,然后才冲着安宁笑,
“原来那才是孩子爸爸啊,我还以为是你呢。”
平稳听了这话很尴尬,安宁听了这话很搓火,
“哪儿能啊。”
“真的!”那位大妈估计也是熬了半宿脑子不清楚,
“这孩子长的真跟你挺像的,呵呵,多俊啊。”
安宁心里的邪火没发出来就又被后半句浇灭了,下意识的看看孩子,的确,跟浓眉大眼的平稳不同,这孩子的五官比较清淡,是有点儿像看着像南方人的自己。不过这百分之一百二不可能是自己的,心里有这点认知的安宁非常心安理得——男孩儿像妈也是很正常的,例如自己,就完全像母亲。不过,这么说,平稳的前妻应该也是个大美人儿了。其实平稳长得也不错,就是有点儿二……
安宁拉回思绪,看着面前还在笑闹的旁若无人的父子,不得不去打断,
“成了没什么事儿了我去还床了,你带孩子回家吧注意别着风,多喝水别吃酸的东西。等医生确诊完全好了再和班主任联系吧。”
平稳赶紧抱起孩子,
“您住哪里?我送您。”
安宁没好气的白他一眼,
“你昨天过来的时候不是酒后驾车吧?”
“呃……我把车停家了……我打车送您。”
“不用了,在家好好照顾孩子吧。平燏翾小朋友,再见。”
平小朋友高兴的挥舞着小手,
“老师再见。”
平稳赶紧教儿子,
“乖,说安园长再见。”
“唔,安园长再见。”
“呵呵,再见。”
回到家里的安宁简直绝对浑身没一块儿地方是自己的了,想想自己真是老了,以前随便欢一夜第二天洗把脸就能精神抖擞的去上班。摸摸凑过来拱自己小腿的爱犬,
“乌拉,爸爸现在不能陪你,等忙完了就带你出去好吗?”
乌拉鼻子里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又磨了一会儿才一摇一晃的回到自己窝里趴着去了。安宁去冲了个澡,没时间做面膜了,在脸上抹了厚厚的护肤品和眼霜才又回到了园里,然后开始布置对全园孩子的检防。
第四章
平时没事儿的时候觉得很闲适,这一出事儿了才发现面对一园子的孩子、大姑娘小媳妇处理起事情来这么费劲。本想着下午就能回去休息,可监督着拆掉泳池;统计头天和平燏翾一起游泳、吃饭、夜托的孩子都是谁,再一个个分别查看情况,联系家长;进行全园的消毒等等都忙活完之后,眼瞅着也到了下班时间了。安宁连吃饭的力气都没有了,回到家直睡了个昏天黑地,第二天还是被家里的电话吵醒的,母亲来的,悲伤的语气告诉他,
“你嫂子小产了……”
安宁能感觉到母亲的悲伤,但是并没有什么参与感。心里明白突然流产作为婆婆的母亲短时间更不可能回来,但还是尽心尽力的安慰了祖母梦破灭的妈妈,告诉她这边自己干得很好,让她在那边多待待不用着急。通话最后,老人家长叹一声,
“本想着你哥这下能当上爸爸稳定下来,没想到又这样,你那边……”
安宁真的觉得难受了,挂了电话打回园里了解了下没什么事情之后,又打给了蝈蝈,
“我想好了,我得认真的找个人踏实过日子了!”
蝈蝈几乎是以光速赶了过来,一进门挥开缠上来要求亲热的乌拉,瞪大眼睛看上帝一样的看着安宁,
“你怎么了?受什么刺激转性了?”
安宁自然不会跟他说是因为实在不想再让母亲为自己操心,
“这不是罗骥那边儿吹了吗?万一他回来一打听我这边儿还单着,多没面子啊好像我除了他没人要似的。”
蝈蝈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半天,
“他现这么大眼还好意思回来?再说,就你这些年过的那浪荡日子他就算真回来听着了也只有流哈喇子的份儿。不对,你不会有目标吧?那孩子他爸?你俩睡了?”
安宁性感的深呼吸,如梦似幻的眼神娇羞的点点头,
蝈蝈激动了,
“真的,什么时候?怎么样?”
“昨天……他睡觉还算规矩,好歹没从床上掉下去……成了成了想什么呢,昨儿他孩子夜托发腮腺炎我给送医院去了,找了半天这主儿后半夜才醉醺醺的过来,说看着点滴没5分钟就睡着了,最后我熬了一宿。”
蝈蝈用了好几分钟才从YY和现实之间巨大的落差中爬出来,无力的倒在那贵妃榻——安宁简称那是罗汉床——上,
“这倒也不是坏事儿,不管怎么说离得太近不方便,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哈。成,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儿的?不过我跟你说啊,你要是真想找个踏实过日子的就得把你那臭毛病改改。”
“我多好啊,我什么毛病啊。”安宁故作镇静的嘴硬,却在蝈蝈的虎视眈眈中败下阵来,
“好了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以前那不是……你说做GAY哈,又不像男女,交往一段时间就琢磨见家长啊、买房子啊、结婚什么的。我就是觉着吧,这俩人本来不熟,你说凑一块儿上床第一次是有点儿好奇心;第二次发挥一下技巧什么的;第三次扫扫尾把未尽可能性都尝试下就得了。然后撒尤娜拉以后还是朋友是吧。”
“……但是,没有一个人肯答应找个男朋友就能做三次的,买个充气娃娃要是就能使三次也得退货,电影里那一年一次的还能来几十次呢!”
安宁沉默,半晌,
“唉你说我都在幼儿园干待这么长时间了,那些大姐大妈的也没人说给我介绍个女朋友什么的啊。”
蝈蝈虎着脸站起来拽着他胳膊拉到一进门的过道儿,指着门口一侧墙上原来应该是用来挂轻便外套什么的一溜儿挂钩,现在那上面已经挂上了各式帽子围巾,统统是装饰性大于实用性的,
“就你天天捯饬成这样儿出去谁敢把良家姑娘往你跟前儿带啊?”
“我戴个帽子围巾什么的怎么了?我有帽像我脖子长……”
“但现在还是夏天,一般人连高领都不穿,而且你不谢顶。得了我都多余跟你说这个,说说你想找个什么样儿的吧,我看看认识的里有没有合适的。”
“你认识的我差不多都认识啊,当然除了那些没品的。”
“可我睡过的最起码不会因为只睡三次就被甩而对我怀恨在心,很多时候愿意帮忙……”
安宁提出的条件很苛刻,虽然他自身的条件也实在不错但蝈蝈还是在对他进行了一番认清现实的教育之后才愤愤离开。安宁倒是无所谓,虽然他也知道蝈蝈说的没错,谁都喜欢17的而自己差不多乘2了,但是他坚信总有受不了那些浅薄孩子的成熟男人会来到自己身边。
日子还在按部就班,通过排查园里没有其他孩子有发病症状的结论让安宁松了好大一口气。中班及以上的孩子生病在家按说园方应该安排老师上门家教的,但家长没提出这项要求他们园里师资也不是特别富裕安宁也就乐得不提这事儿。只是在中秋前一天,安宁在自己办公室门口发现了盒月饼和两罐茶叶,找人一问得知是平稳送过来的,他没在所以放门口了。看着那俗艳的包装,安宁冷笑一下随手送给其他老师了。
罗骥当年离开的时候除了个人衣物几乎什么也没带走,安宁不想搬回家住凑了些在东边选了处房子交了首付。这些年除了过年过节一直不怎么往西边走,反正那边狐朋狗友多不愁寂寞。这下作息正常了周末忽然觉得没事儿干了,坐家里想了想打个车跑到海淀图书城,发现这么些年过去了这边竟然没有什么大变化。凭着脑子里的印象摸到一个位置偏僻的小门脸儿,欣慰于只卖纯文学书籍的地方竟然还没关门。
摘下帽子围巾什么的塞到包包里,安宁像当年求学的时候一样挽起袖子一头扎了进去。这里地方不大,两侧顶到天花板的书架上密密麻麻塞满了老板不知从哪里淘来的各式书籍,其中不少都是旧书,书页枯黄,但都被掸扫得十分干净。安宁随意抽翻着书籍,漫无目的的挑选——到这里来并不是为了寻找什么,偶然间碰到意外之喜才是重点。
无意间看到一本70年代版本查普曼作品的译本让安宁非常兴奋,正低头看的开心,忽然光线像被什么挡住了,心里一惊,抬头,果然,平稳正抱着一摞书站在他身边,
“安园长,真巧啊,您也在这儿买书。”
“哦随便过来看看……唉你今天没戴眼镜。”
平稳笑了,没有眼镜的遮挡那笑纹更是一览无余,配上明亮的眼睛直像个孩子,
“我平时都是不带的,您今天也没戴啊。”
安宁一愣,随即心照不宣的笑笑——没错,他们都是为了掩饰才选择眼镜的。
有了这点共识,安宁有些紧绷的情绪也缓和不少,扭头看看平稳挑选的书籍,
“买这么多历史书啊?诶,孙犁的书?哪里找到的?”
“那边。您也喜欢孙犁啊?我就是刚才随手翻翻觉得不错才拿下来的,那边还有我给您拿。”
安宁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的确需要他帮忙,要不自己就得借梯子了。看平稳毫不费力的拿下来递到自己手里,安宁刚有的一点好心情也消散了,借口还要去别的地方转转交钱离开。
说是没太大的变化实际改变也不小,路两边的门脸很多被用作一些学生品牌的服装店。安宁自是看不上那些,随意晃晃也到了中午,忽然想起学生时代和同学们每到这里淘书必去的那家牛肉面馆,拐进平行的小巷,赫然发现竟然也还在——重新装修了,招牌没变。
在门口的点餐处点了小碗面拿了桌牌,看着有些拥挤的人流正琢磨着是不是不吃了的时候,一只手臂高高举起,安宁有些挫败——又是平稳。
都这样儿了也不好掉头就走,安宁只好过去坐在了他对面的位子上,
“呃……真巧啊。”
平稳面前摆的是符合他身高的大碗面,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小菜,
“是啊,刚一抬头看进来的是您还以为眼花了呢,呵呵。来,先吃点儿菜吧,别客气。”
安宁自然是不会动筷子的,所以只好找些别的话题,
“平燏翾恢复得怎么样了?”
“哦,挺好的,他今天在家玩儿游戏呢,我托了对门的大妈帮忙给他做饭。估计再有一周就能回去了。”
“嗯……上次那月饼什么的,谢谢啊。”
“嗨,这不是应该的嘛,要不是您及时把他送医院还不知道出什么问题呢。对了,下周三是他生日,往年也会请几个小朋友,今年他这病着传染……您有没有空啊,就是在我家一起吃个饭。”
安宁敏感的神经一下被触动了,上次在他家的情形一下子涌了上来,
“……你家?”
“是啊,每年都是这样儿的,您放心,我手艺真挺不错的。”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
“您要是能去小翾他一定特别高兴,他回去还跟我说记得您抱着他打针的时候呢。”
想起那个小小的孩子在怀里用更小的声音询问‘爸爸呢?’的情景,安宁也不好再推脱什么了,
“……那好吧,那下周三我去幼儿园接您,我家很近。”
安宁皮笑肉不笑的点点头——废话,谁会挑离家远的幼儿园啊!再说自己又不是没去过!自己的面上来了,斯文的小口挑着吃,心里琢磨了半天,还是决定试探一下,
“上次去你家……”
平稳已经在喝汤了,听到他说话放下碗瞪大眼睛看着他,面孔纯真的像个孩子而丝毫不像是孩子他爹。
安宁咽口口水,刚要开口,几根肉串忽然横亘在两人中间,耳边传来服务员机械性的询问,
“是你们俩点的羊肉串吗?”
第五章
虽然是答应了,但安宁也不是没考虑过反悔,最后觉得虽然送月饼的时候自己不在但好歹没当面还回去,勉勉强强也算是吃人嘴短;再说了,自己是谁什么没见过啊。
临下班,座机响了,
“您看我这马虎的,那天都没问您手机号,打听了一圈儿才问到您的座机号码……我在门口等您,不着急。”
安宁听着电话,既欣慰于员工没随意透露自己的手机号又气恼于怎么就把座机号给了别人,
“哦,我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了,稍等下我十分钟内下去。”
散园的高峰期已经过去了,安宁提着中午特意到附近超市买的巧克力一出了大门就看到马路对面一辆鲜红色尼桑阳光里面伸出只手在兴奋的朝他摇晃,随即车窗放下露出了平稳那憨直的笑容。在安宁的认知里这么大的个子即使不开吉普也得是SUV什么的,可这平稳……慢吞吞的过了马路打开后座的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