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心里有数,克制着自己不要去看平稳,乖顺的点头,
“大娘您说,只要我能办到的一定。”
“嗯,大娘的意思是,这平稳一个大男人拉扯个孩子不容易,这么多年也没再找一个,我放不下心。你是北京人,认识的人多,看见合适的,跟他说一个,成吗?”
“妈您跟人说这个干吗?人又不是说媒的?”
“说媒的说的那些你都不见啊,我和你大哥琢磨着你是看不上这边儿的姑娘了。安宁,大娘不挑别的,只要人好,对他们爷儿俩好就成,麻烦你了……”
安宁拉住还要说点儿什么的平稳,对着老人重重点头,
“大娘您放心吧,我答应您。”
平妈妈很快走了,安宁站在人群外,看着平稳跪在那里嚎啕大哭,心里忽然特别平静,掏出手机给蝈蝈发了个短信,
“我在河北XX乡XX村呢,赶紧来接我,最快速度。”
按当地规矩,家里走了人要搭大棚唱三天的戏,沾亲带故的都要在场祭拜。安宁自然不在此列,早早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找个跟平家沾亲,这次主事儿的塞了个白包让他转告一声就到村口等着了。蝈蝈赶到这里的时候吓了好大一跳,
“怎么了这是?死人了?你这么着急干吗的?你杀的?”
安宁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直等到看不到后面村子了才张口,
“平稳母亲去世了,他和小翾都要守灵。”
“呃……那你不留下吗?”
安宁蹭的一扭头,
“我是他什么人啊我留下干吗?陪他们跪着?我有毛病啊?!”
蝈蝈被他一吼吓一大跳,讷讷的,
“这又怎么了?……你们,没和老太太说什么吧?”
“……没有,老太太临终的时候还托我给平稳找媳妇呢。”安宁忽地冷笑,看得蝈蝈后脊梁发麻,
“那你这么走了,平稳知道吗?”
“我托人跟他说了,你哪儿那么多话啊?……停车停车!”
车子停下了,安宁跳下去对着路边的排水沟大吐特吐——一天多没吃东西了也没什么可吐的,呕出来的都是胆汁。等实在没什么可呕的了才伸手接过蝈蝈递过来的纸巾擦擦嘴,
“没事儿,咱赶紧回北京吧。”
平稳再出现的时候小翾已经开学了——老家的事情没弄完就赶紧回来送孩子上学,然后再回去守‘头七’,答谢亲友——中间自然也给安宁发了很多短信打过很多次电话,安宁的回答都是心平气和的,
“我没事儿,就是那天园里出了些事情我要赶回来处理。你安心处理家事吧……”
所以,当两人终于见面听到安宁的话之后,平稳完全傻了,愣了好半天才终于想起来问,
“你要跟我分手?为什么?!”
——
安宁再一次的逼自己了,不解释
第三十一章
平稳会这样问在安宁预料之中,所以回答得也十分流利——他这些年对如何和别人分手很有心得。所以条条道道的一番分析下来,结论就是咱俩不适合在一块儿,希望今后还能做朋友。
平稳当然是不会这么容易被说动的,在安宁解释的时候他脑子里也想了很多,
“是不是……我没送你回来,你不高兴了?可我妈那儿……”
安宁摆摆手,
“你母亲去世了你当然不能离开,这我都理解。”
“那,是我妈跟你说的那些话?你吃心了?”
安宁抬眼皮看看他,
“我和你母亲不熟,所以压根没多想。”
“那你究竟为了什么啊?前几天还好好儿的怎么忽然就这样了?!”
猜来猜去安宁都说不对,平稳也有点儿急了,一把抓住安宁的肩膀摇晃着问,安宁伸出另一只手轻柔、但坚定的把他的手扒拉下去,
“怎么叫忽然啊?我不是一早就跟你说了我这人没长性吗?”
“可咱俩这些日子不是一直过的挺好的吗?你跟我同学处得也不错,小翾也喜欢你,我知道最近为了小翾上学、为了我家里的事儿没怎么顾上你,可这都开学了,以后咱俩……”
“没什么以后了。过得挺好?那是你以为。”安宁有些怜悯的看着平稳,
“你就是一宅男。是,刚开始的时候我觉得跟你这样儿的在一块儿还不错,上班儿下班儿,一日三餐。可时间长了我早就烦了。我有我的社会关系有我的朋友,你知不知道那都是些什么人?或许他们里面没一个人洗衣服做饭收拾屋子比你强,可人家都比你有情趣,知道怎么享受生活,不会一有时间只知道开电视看财经频道,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跑到电脑前面紧张兮兮的做什么数据分析!本来我也是他们其中一员的,但跟你在一块儿为了你那小小的自尊心多少次聚会、PARTY我都推了,留在家里看你围着围裙这屋那屋的忙活,有时候我甚至都在想,难道我已经结婚娶媳妇了?”
“可是两个人在一起……”
“两个人在一起不都是柴米油盐,要是我肯过那样的生活我孩子估计都快上中学了!我到现在还这样就是因为我不、愿、意!你明白吗?”
平稳不说话了,只是深深的看着安宁,眼中逐渐弥漫上悲伤。安宁看到了,暗暗深吸一口气,既然讲到这里了索性把所有都揭开,一劳永逸,
“你说跟我在一块儿你很开心,这是当然的啊。你在我之前就睡过一个女人,还怀孕了然后结婚、离婚,搞得五痨七伤。跟我在一块儿多好啊,我是一男人,怎么着肚子也大不了。用不着领结婚证更不会管你要房要车的,要我是你我也觉得挺好的。你说你就那么一小房子,这屋有点儿动静儿那屋就听见了,每次在你家稍微亲热一下就得停止,然后还得来我家。你觉得这样正常我不觉得!我之前就算不去高星级酒店开房来往的也都是自己住大房子的。”
“我以为……你是喜欢小翾的。”
“我是挺喜欢他的啊,但孩子不是玩具,你既然生下他就必须要照顾好他这我都明白。但我是GAY,在我的字典里就几乎没有孩子这个词你知道吗?那是你的孩子,咱俩还好的时候我可以爱屋及乌,趁着新鲜劲儿带着他出去转转没问题,但你不要试图把一些应该由你来承担的责任转嫁到我身上,我不是女人,更不是后妈!”
平稳已经冷静下来了,想了一下,
“那这些你为什么之前不说?”
“我跟人分手从来不解释,因为之前都是一个圈子里的,来来去去分分合合大家都明白游戏规则。这不是碰上你了吗,算我今天有空多跟你说几句。”
“你跟我,是游戏吗?”
安宁冷笑,柔声的,
“你跟我呢?”
“我是认真的,我是真想跟你好好走下去的。”平稳回答得无比坚定。安宁些微瑟缩了一下,旋即又扬起了头,
“那说明我做的还不错……平稳,算了吧,咱俩不是一路的人,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其实你应该感谢我,最起码我让你彻底清醒了知道这条路走不通。念在之前还有点儿情份上我提点你一句,回头是岸,赶紧找个女人跟着你老婆孩子热炕头吧。”
“那你呢?”
“我?我用得着你操心吗?我是谁啊,我是安宁!你爸是干什么的我爸是干什么的?你知道我也就是低调,我要是出去说我哥是谁扑上来的人能把我埋那儿。你供那么一小房子还得勒紧裤腰带过日子出去吃个饭都的琢磨半天。我卧室抽屉里多少张房本你知道吗?我到幼儿园上班就是给自己找个乐子,就算我什么都不做在家吃房租都过得比你强,更别说我这长相了。咱们不说男人,就说你见过的女人,有比我长得好的吗?”
平稳摇摇头,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也都承认,跟我在一块儿,是委屈你了。但你真的非要这么刻薄吗?我知道你不是这种人。”
安宁笑了,
“我拜托你别作出一副好像很了解我的模样成吗?咱俩总共才认识多久啊?”
平稳死死的盯着他,好像要从他那轻慢的态度中找到一丝裂缝一样,最终,只能苦笑,
“我不知道我妈临走前会跟你说那些,要是早知道,或许就不叫你过去了。你说了这么多,无非是让我离开你找个女人过踏实日子对吧?”
安宁扶额,
“所以说跟你这样的凤凰男真是没法说话,我都把话说到这步了你还能自我感觉良好,这得是你那村里、县里、乡里多少人的鼓励才能让你有这自信的啊?要不你回去找个农村的傻小子得了?绝对跟神似的供着你。”
安宁几乎在心里为自己鼓掌,蝈蝈要在这儿估计也会欣慰自己终于不‘装’了吧?!
平稳蹭的站了起来,提起安宁的脖领子,
“安宁……你好样儿的。你让我走是吧?好,我走。但我把话放在这里——你再不会找到比我对你更好的!”
安宁也不挣扎,只是冷笑,
“这真的不用你操心,说实话我自己都不操心这个。”
平稳抬起另一只手,复又生生止住自己的动作,恨恨的瞪了他很久,终于把他摔下,转身离开。而安宁,一直维持着那抹冷笑,直到大门被撞上的声音传来,才堪堪坐好,沉思了一下,
“乌拉,乌拉……”
抱住慢慢蹭过来的大狗,脸深深的埋了进去。
蝈蝈当时没有在场,过后听到安宁大致的描述后必然没有鼓掌他终于不再只把刻薄的那面只袒露在自己面前,
“你丫脑袋进开水了吧?是,是我让你以后跟人分手觉着人家有什么毛病就直说别端着的,但我让你跟平稳这么说了吗?人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了你他妈还要干嘛啊?我看人家说的一点儿错儿都没有:你以后再找不着对你这么好,这么惯着你的人了!你他妈就是‘作’你知道吗?”
安宁抱着乌拉,有一搭无一搭的梳理着乌拉身上已经不再浓密的毛发,耳边听着蝈蝈的喋喋不休,忽然没有没脑的说了一句,
“我查过了,跟本地户籍的结婚满十年,配偶的户口就能牵过来。”
蝈蝈正走来走去的咒骂,听了这话一下子顿住,狐疑的盯着安宁,
“你不是因为这个才死活要跟平稳分的吧?你有那么圣母吗?”
安宁抬头笑笑,
“怎么会呢,我就是随口一说,你继续骂。”
蝈蝈不骂了,坐到安宁旁边,
“你老实跟我说,到底为什么?你身边儿也没别人啊……”
“我身边不是有你吗?”安宁打趣。
“滚蛋,别他妈跟我这儿打岔。你到底是为什么?”
安宁翻白眼,
“不是跟你说了吗?就是觉得没劲,烦了。他本来跟咱们就不是一圈子的,又傻又木又带不出去。我不是搞培训的,懒得教导他了……”
“狗屁圈子,你告诉我什么叫圈子?有人划线吗?出了圈子的枪毙吗?你别拉上我说事儿,我脑子里从来就没这个!再说了你还以为你是什么时尚杂志大主编哪?你现在就是一幼儿园园长你知道吗?”
安宁脖子一梗,
“幼儿园园长怎么了?再怎么说我那是私立幼儿园,那园费不是随便什么人家都交得起的。他平稳呢?你说这不是一个圈子,要是让他那些客户知道他喜欢男人还有几个愿意把钱放他那儿?”
“私立幼儿园了不起啊?要是你那儿那些孩子家长知道园长是个GAY更得赶紧把孩子都接走,怕你变态骚扰孩子!”
安宁不说话了,蝈蝈看他这样叹口气,
“其实你这么做都是为了平稳是吧?其实你是挺喜欢平稳的对不对?你要是磨不开面子我去跟他说去,反正都是关上门过日子的事儿,大不了你们俩以后出门小心点儿不就成了至于非闹分手吗?!平稳对你多好啊!”
安宁轻轻摇摇头,
“你不懂的,……蝈蝈,咱们都在这圈子里待这么长时间了,总该知道,总有些人,你再喜欢,也只能陌路……就是因为他对我好,真的好。”
蝈蝈沉默了,因为的确是这样,更因为类似的事儿自己也做过。许久,拍拍他的背,
“合着我之前跟你说那么多都白瞎了,真遇到事儿,你还是先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安宁苦笑,想起当初不计后果的跟家里出柜,想起罗骥走了自己跑到所有人面前通知自己被甩了,想起平稳……
“事不过三,我跟你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好吗?”
蝈蝈摇头,
“你甭跟我保证,跟你自己保证就成了,保证以后再不这么‘作’自己。”
第三十二章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安宁目瞪口呆的看着守在自家楼下一看就是等了自己很久的大个子男人,
“我说……既然你和别人都是做过三次再分开的,那和我还差一次呢。我上网查过了,那个,gay……都是把10算作一次的。”
虽然说的磕磕巴巴,但意思安宁全听明白了,然后更加的吃惊,
“……我只说最多三次,没说一定要……”
“那就是了……我没差到连最后一次机会都没有了吧?”
安宁慢慢静下来——平稳虽然做出十分坚定的模样,但还是被他看穿了那背后的一丝紧张……和张望。骤然间心底有什么东西缩了一下似的,但面上仍然要死死的撑住,
“你说的最后一次机会是指什么?”
平稳也看着他,那双曾经闪现过无数令人着迷的神光的眼睛依然美丽,可……
“就是做一次,然后,再不纠缠。”几乎要咬牙。
安宁了解的点点头,扯出一个淡漠的微笑,
“既然你这么说……好啊,什么时候?不是今天吧?”
坐在剧院里,即使音响效果出众,即使舞台上演员表演投入认真、舞美灯光更是世界一流水平,安宁仍然有些不可置信的走神儿。
本来以为是约床,没想到平稳生生将其拉伸为一场约会。不对,不是一场,是很多场。一大早去北海划船,中午就在公园里吃仿膳,下午去北京城设施最好的电影院几乎是躺着看了场最近风头最劲的大片,然后找了家附近环境最好的西餐厅用餐:平稳下了血本,罔顾服务生吃惊的目光主菜点了三份,都是那里的招牌。之后到了市中心那座标志性的大剧院,亮出了早早买好的票——X国著名歌剧团在华单场演出,全一线班底。
余光瞄向旁边一本正经坐在那里听着台上依依欧欧的男人,感觉着这个男人的手在下面不断的抚摸自己的,安宁几乎想扶额——平稳买的是第一排的票啊第一排,有自己掏钱来看演出的人会买第一排的票吗?那都是主办方什么的留给关系户的啊,而且离音箱太近效果也是会打折的,最那什么的是……关系户一般都是不来的,这排就他们两个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