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快崩溃了，随着顾仲有规律没情感的‘收、翻、蹬、加！’的指导声麻木的做着相应的动作，下面泳池里也有带着浮板正在练习的学员，但岸边做旱地青蛙动作的只有他啊，要不是这是熟人介绍的，要不是他自己心里清楚对待像他这样毫无基础的这是必然阶段，要不是……他实在想尽快学会游泳好在平稳那呆头鹅面前好好的夸耀一番……

他忍了！

然后是浮尸一样双手扒住池边，脸埋在水里让身体尽量漂浮起来。安宁本来心里想的挺好，还想把头埋低一点偷窥下附近游过去的男人的身体，结果七窍真一都进水就啥念头也没有了，手不敢松，脚扑拉扑拉乱蹬。顾仲倒是表现出了和外形不相符的耐心，如是几番下来，安宁也能安安省省的在水里憋一会儿了。等对水的恐惧感过去一些之后，安宁在前后各绑上浮漂，学着青蛙的样子在水里划拉几下竟然也似模似样。

有人叫顾仲去接电话，说了声让他自己先练一下就去了。安宁正在水里自我感觉良好，突然感觉小腿被谁撞了一下，心里一惊，手脚协调一下就乱了，慌张的的扑腾了好几下才将将抓住了池壁，感觉那水顺着鼻腔就往脑子里走，一咳就疼，

“你把鼻子先捏住再咳，然后水自然就出来了……”

眼前突然多了双脚，头顶传来的声音让难受得不得了的安宁下意识的照做，果然，水很快从鼻子里哧溜哧溜的出来了，安宁有些尴尬，还是抬起头客气的道谢，面前蹲的是一个20出头长得很不错的小伙子，亮晶晶的眼睛盯住他，似乎也满意于安宁的相貌，笑嘻嘻的伸出手，

“你是新来的吧，哪个教练带你啊也不看着点儿，跟我说我替你说他去，我跟这儿的人都熟……”

“呃……”听他这么一说安宁想起来了，的确，自己教练呢，抹了把脸扬起头还没来得及四下寻找就看到顾仲已经沉着脸站到小伙子的后面了，

“进泳池要带泳帽你不知道啊？”

小伙子头都没回的带上一直攥在手里的泳帽，视线还没离开安宁的脸，

“我叫严炎，你呢？”

安宁觉得不对劲，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嗷’的一声，这个严炎就以炮弹出膛般的速度被顾仲一脚踹进了水里，也是扑腾了半天才又探出头，

“你大爷的顾仲！我招你惹你了……”

顾仲瞥他一眼，

“刚学会蛙泳的跟人这儿得瑟什么，赶紧练去。”

“你牛什么啊，蛙泳怎么了？那是仿生学你个大老粗懂吗？！……#）&（EC……”

安宁就听见最后一句是‘你就知道光说不练’什么什么的，然后一条黑影就跃进了泳池，先是蛙泳、然后仰泳、自由泳，最后蝶泳，50米一换，姿态优美行云流水，摄住各泳道里的所有人，甚至还有人鼓掌。顾仲倒是习以为常的样子，蝶泳触壁后迅速游回他们身边，不单是安宁，连严炎都歇了，嘴里叨唠着，

“切，四种泳姿了不起啊……”

顾仲皱皱眉头，单手一撑跃了上去，还没等安宁反应过来，就看面前的严炎被人抓住胳膊一拉就提出了水面，再抬头，已经被顾仲抗在了肩膀上走了。

安宁傻乎乎的看他们离开，刚才发生的一幕仿若梦一般，旁边另一个正带着学员的教练过来拍拍他的肩膀，

“没事儿，我们都习惯了，他们两口子经常这样。”

安宁麻木的点点头，这还教不教了？正手足无措，看顾仲又回来了，面色如常，

“胸口不憋的慌吧？用不用歇会儿？……没事儿是吧，那继续，收、翻、蹬、加……两腿要对称，不要露出水面……”

安宁没有带很多的洗浴品，本来他就打算着出来随便冲冲回家再好好洗。出来的时候看见健身房门口停了辆很拉风的侉子，严炎正叼着烟百无聊赖坐在上面，看到安宁好像来了神儿一样，赶紧扔了烟头凑上来，

“诶你出来了，手机号多少？”

看安宁不说话，又贼笑着凑过来，

“你也是吧，呵呵。”

安宁笑笑，

“这车是你的？”横看竖看他也实在不像是会开侉子的人。

“顾仲的。”严炎回答得倒痛快，

“今儿我们家老爷子要我们过去吃饭，所以过来找他一块儿走。”

安宁微微吃惊，

“你们……都跟家里出了？”

“出了啊，藏藏掖掖的不是老爷们儿干的事儿。”

正说着，顾仲也出来了，先跟安宁点点头，

“明天还是这点儿啊……”

转头冲着严炎，

“坐斗儿里去，赶紧的。”

严炎撇撇嘴，

“就你事儿多，叫你吃饭你就去啊？还拉着我……”

一路吵吵嚷嚷的走了，留下心生羡慕的安宁。

“诶，学了一天感觉怎么样？入门没有？我跟你说那酷男没让你失望吧？”

回来给蝈蝈打电话交流成果——学游泳的事儿他是背着平稳去的，而且绝对不想让平稳知道自己是现学的——描述了一下今天的风波之后那边哈哈大笑，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了，那师兄人是不错，不过他家那位……哈哈哈，按我哥们儿的说法，就是一祸害，看见长得好点儿的就挪不动步的主儿，是不是招你来着？哈哈哈。”

“没有，人家感情挺好的呢。我就说那么不搭的两个人，还能处的不错，甚至踏踏实实一块儿上老家儿那吃饭去……”

“哦……我明白了，嫉妒了吧？所以说那些什么条件啊都是浮云！你们不是也说好了三步走战略的吗？你说说人家平稳，这还农村出来的呢，封建意识浓厚地区的啊人还这么打算着，再瞅瞅你，家里人反正都知道，你准备什么时候……？”

“凭什么我先让他见我妈啊？再说，他那么傻乎乎的还带个孩子……”

“所以说你这人吧，虚荣！以我对你们家老太太的了解，绝对没问题。要我说就是平稳忒哈着你了，真要碰上那你再磨叽直接给你一拳的你也早从了。再说人家还年轻呢，你嘴上老说他带不出去，就他那身板儿，那长腿，真拉出去，不定多少见天儿发愁自己得不上痔疮的孩子瞄上呢，心虚就承认吧啊我不笑话你呵呵。”

安宁自然是不会承认的，无论是‘虚荣’还是别的那些，反正现在自己老妈也在千里之外忙着伺候自己大了肚子的儿媳妇呢，先享受着平稳的心意吧。这人啊，短时间都有新鲜劲儿，时间长了还指不定怎么着呢。

临近9月计划许久的海滩之旅终于成行——平稳本来说早点儿去的，但安宁这边儿一直在巩固还不能跟他说。所以挑了这个再不来小翾就该开学的日子。孩子自然是兴奋无比的，安宁让他坐在了前面，他自己和乌拉坐在后面，一路听着前座父子俩的欢笑手里轻抚着毛发浓密的乌拉——自从乌拉上次生病，他再带它去宠物美容的时候都特别叮嘱少剪毛，修修就好。8月底的天气既不燥热也不凉，把窗户稍微开一点小缝让外面的空气灌进来，安宁惬意的眯上眼睛。

平稳的手机响了，小翾手快拿起来，在幼儿园已经认识了不少字的他看看手机屏幕开心的递给平稳，

“是大伯来的，爸爸你赶紧接啊，跟他们说咱们要去海边儿玩儿呢。”

平稳稳稳方向盘，笑着接起了电话，

“喂，哥……什么？妈不成了？！”

一只小飞虫从窗缝里飞了进来扎进了安宁的眼睛，揉着眼里的虫子，听着前座的声音，心里‘咯！’一下。

第三十章

平稳家的方向和他们要去的海边正好相反，路上不知怎么的堵车，等他们急匆匆赶到的时候都中午了，进了平家的院子，一家人正围坐在桌子边吃饭，安宁心里琢磨了一路，进来自然一眼就望向了坐在上座的老太太——说是老太太自然也并不准确，不过以安妈妈为参照的话，的确看着是老太太了。

不像安宁这么一肚子心思，平稳拽着小翾的手进来一看就傻了，

“这怎么回事儿啊，哥？你不是说……”

一个个子也很高的男人抢前一步过来——安宁估摸着这人应该和自己差不多大，但面相必然也像比自己老10岁的——拉过小翾的手，脸上拼命挤眉弄眼，

“是我说……那个，妈想小翾了啊，你说孩子放暑假也不知道送回来住几天。”

平稳看看哥哥再看看那边冲自己笑的妈，回了神，先叫了一声，然后赶紧拉过旁边的安宁，

“城里孩子上学前准备的事儿多，这不是回来了吗，妈这就是安宁，我五一给您看过照片儿的，对上了吗？”

“早瞅出来了，那么俊的小伙子谁记不住啊，还没吃饭吧，过来一起吃吧……老大媳妇，再去弄点儿菜。”

“大娘我不饿，您别客气……”

既然妈没事儿平稳也就踏实了，坐下来就开吃，小翾当然更不会有什么，早早吃完就跟大伯家的俩孩子上村子里玩儿去了。难得回来一次，附近的亲戚邻居闻讯也过来了，趁着阳光好就在院子里摆开了喝酒的架势，安宁是客人，谁敬酒也都少不了他那一份，看着那装在大桶里不知什么牌子或者根本就没牌子的散酒，安宁心里打鼓，每次都端杯子，但也只浅尝一下就放下。平稳倒是来者不拒的模样，不单自己喝还劝安宁也多喝点儿，

“我酒量不好……”

“没事儿，这些都是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喏，给你吃这个，黑糖拌的西红柿，对前列腺好。”

安宁皮笑肉不笑，心说自己怎么从来没看到过他平稳还有这么一面。

酒足饭饱的结果就是平稳喝多了溜溜睡了一下午，平家大哥也让安宁睡一觉可他推辞了，一个人在客厅看电视。中午吃的多晚上就是喝粥了，吃过饭老太太拉平稳和安宁说了半天的话，平稳很开心的模样，拼命跟老妈面前夸安宁人好，对自己好，说的好像自己能在北京立住脚全是安宁的功劳似的。安宁心里有鬼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下面不断的扯平稳衣角。这一聊直到老太太困了才放他们回去，大嫂早给他们收拾好了房间，占据半个房间的炕上摆着三套被褥，小翾跟外面儿疯跑了半天累了早就睡了，安宁回来先看看孩子，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脱衣服钻进了那明显不能跟城市里的酒店相媲美的被子里，

“我说你怎么回事儿啊跟你妈那儿说的都是什么啊？你不是骗我回来出柜的吧？”

平稳半天没说话，就在安宁几乎已经肯定自己的想法的时候才突然张嘴，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哥把我叫过去说了，说早上我妈的模样是不太好，村里有有经验的老人说了，这是快走了的征兆。我哥让我别露出来，该吃吃该喝喝，让老人家最后图个乐呵儿。”

安宁的抱怨一下都被堵在了那里，正不知道要说什么来安慰的时候，门口忽然传来了大哥的声音，平稳在被窝里应了一声大哥进来了，安宁不习惯躺着跟别人说话，赶紧爬起来，倒把大哥吓了一跳，

“没事儿没事儿我说两句就走……”上下打量下安宁，

“乡下地方就这条件，对不住啊。”

安宁明白人家看出自己嫌被子不卫生了，只得尴尬的笑笑。

大哥扭脸冲着自己炕上的兄弟，

“给你打电话你说带朋友要去海边，我还合计着是你女朋友呢……”

平稳下意识的看向安宁，安宁垂下眼皮面无表情。

“自打过年的时候那事儿……妈有事儿没事儿的就念叨说现在小翾也大了不用背着不用抱着的，你也该再找个媳妇了。你一大老爷们儿带个孩子多不方便，城里的事儿又那么多。”

平稳迟疑一下，

“大哥，这人哪儿是说找就能找着的，总得找个对小翾好的，脾气什么都投的吧？！”

大哥点点头，又叹了口气，

“王大妈和赵二婶都说了，妈也就是这两天的哦事儿了。我寻摸着，你说咱俩都有儿子家里人也都没病没灾的，这妈要是万一……心里能惦不下的也就是你了。你有没有什么处的还成的姑娘，不成先叫来让妈看看，别让老人家临走还……”

兄弟俩又说了些别的大哥才一步三晃的走了，安宁等他走了才慢吞吞的回到自己的铺盖里，

“你别往心里去，大哥什么都不知道。”平稳瞅着安宁面色不豫，轻声劝慰。

安宁轻轻点点头，

“嗯，我知道，我没往心里去……”

“……其实，回来一看见我妈没事儿，好好儿的坐那儿吃饭，我还以为是她想我了让我哥骗我回来呢……还想着要是……就跟家里都说了呢。可你看这……”

安宁转过头看看平稳，忽然笑了，伸手摸上他的脸，

“我知道你对我好……挺晚的了，早点儿睡吧。”

这原本就是平稳的家，自然一会儿就睡着了，单单剩下睡不惯硬炕又一肚子心事的安宁。瞪着眼睛瞅着高高的横梁，心里乱七八糟的过了很多事儿。说不清什么时候才堪堪睡着，结果一大早就被拍门声惊醒，

“快起来，妈不行了！”

这回是真不行了，拽着还稀里糊涂的小翾跟着平稳跑到另一侧老太太房间的安宁都看出了老人脸上的灰色。大哥一家子人连着平稳都守在床前，只有他站在门槛外面，死活也踏不进去一步。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弯下腰对住不停揉眼睛的孩子，

“小翾乖，过去看看奶奶好吗？”

“嗯……”

小翾听话的过去了，留下安宁一个人站在那里，很快，连这个地方都不是他的了——村里的人闻讯都赶了过来，村子小，各家各户多少都能攀上亲戚，很多安宁闻所未闻的亲戚称呼一下子都听全了。有辈份高有经验的已经开始张罗后事了。

在大家眼里，跟着平稳过来‘玩儿’的安宁自然是外人，很快就被挤到了角落里。安宁自然也不会说什么，人家让他在哪儿他就在哪儿乖乖的待着。平家这样儿了自然也没人有心思做饭，到了午饭的点儿众人都回自己家吃饭了，有人客气的哦叫安宁一起他摆摆手拒绝了。直等到天色偏西，老太太终于倒上了气儿，先叫过了大儿子、媳妇，细细密密的叮嘱了一番。然后是平稳——这种时候小孩子是不准到跟前去的，怕招上不好的东西——出乎预料，平稳进去没一会儿又出来叫上了安宁。

安宁很吃了一惊，经过平稳的时候下意识的看了他一眼，除了悲伤之外什么都没看到。只好硬着头皮进去，不好坐在床边，自己搬过把椅子凑近，

“大娘您找我？”

老太太的精神看着比早上好了很多，笑着点点头，

“这半年多我家老二跟我说了好多你的事儿，小翾平日也多受你照顾，大娘谢谢你……平稳一个人在北京人生地不熟的，打上学起就从来没往家带过朋友，大娘一看你就是好孩子。所以在这儿拜托你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