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平稳第一个反应就是四下看看。这举动看在安宁眼里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别看了，这屋就咱俩啊。”

平稳有些尴尬，心神定下来才发觉安宁有些精神不济，赶紧过去一摸额头，

“你发烧了？量表了吗多少度？”

安宁指指旁边的温度计，

“我也不知道，我不会看那个。”

平稳帮他量了下，还好不高，

“应该不用去医院，有药吗？怎么又病了你身体真不好……”

安宁翻翻白眼——也真是怪了怎么自打认识他自己老生病，

“不用了喝点儿咖啡睡一觉就好了。今儿不能做什么了，对不起啊。”

说完自己都想抽自己，这都叫什么话啊。

平稳果然笑了，像抚摸孩子一样的摸摸他的头，

“说什么呢我又不是冲着这个来的。你为什么不肯吃药呢？”

“嗯……是药三分毒。得了我没事儿了你先回去吧。”

“你这样我怎么能走？再说……你是不是昨天晚上着风了？什么天儿啊穿那么少。”

安宁笑笑，指挥着他给自己泡了杯咖啡，端过来深深的嗅了一下，还好，鼻子没不通气。招呼平稳也上床来自己靠上去，

“也是，本来就是为了你才生病的，你准备怎么补偿我？”

平稳卡壳了，

“你说怎么补偿吧。”

安宁把咖啡放下，手攀上平稳的脖子，

“人家都说发烧的人里面更热，你不想试试吗？也让我发发汗……”

却被平稳一把拽下来，难得的恼怒，

“干嘛呀你病着呢！好好躺着你要是冷我去给你搬被子。”

安宁吃吃的笑，

“成啊你敢跟我发火儿了？”

平稳无奈了，索性下床把他跟蚕宝宝一样的包起来，

“咖啡也别喝了，闭上眼睛睡觉我陪着你。”

安宁闭了会儿眼又睁开，

“我睡不着你陪我聊天吧。”

“……成，你想聊什么？”

“嗯……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啊？”

平稳微微低下头，

“不是跟你说过了，因为你人好吗。”

“好人多了去了，说点别的。”

“还有……你长的好。”头更低了。

“嗯，这倒是真话。唉，你原来那同学，就是勾搭你那男的，长什么样啊？”

平稳抬起头回忆半天，

“想不太起来了了。”

“有我好看吗？”

“肯定没有。”平稳回答得斩钉截铁。

“切，还说想不起来了。”安宁想翻个白眼看在平稳眼里却怎么都像是媚眼。

“那……从他之后，你就没再碰过男人？”

“没有啊。”

“那怎么就招上我了？”安宁穷追不舍。

“……你不本来就是喜欢男人吗？我一共就碰上过你们俩。”平稳回答得老老实实。

“哦你这意思是要是你没碰上我碰见别人了一勾搭你你也跟着走是吧？”

平稳赶紧摇头，

“不会的，我……就觉得你最好。”

安宁满意了，又东拉西扯一会儿看看墙上的挂钟，

“挺晚的了你赶紧回去吧，小翾不能一个人在家。”

“……那，我先回去看看，待会儿再过来。”

“不用了你走了我就睡了。”

平稳又伸手摸摸他额头，

“要是我走了你再烧起来怎么办？”

安宁撇撇嘴，伸出手拿过手机按了几下，

“哪，我把你的号码设成一键拨通，要是难受就给你打成了吧。”

“……要是真难受了我就算赶过来你也没力气开门了。”平稳想的周全。

安宁眯起眼睛看着他，看到的是眼神里纯净的关心，暗叹口气，

“好了，门厅柜第一层里有钥匙，你先拿着吧。”

平稳点点头，起身再给他掖掖被角，

“那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关灯出门，拿着钥匙离开。

安宁心里琢磨着这家伙是不是借故要自己钥匙，想着想着睡着了，一夜无梦。早上一睁眼就又看到了床边坐着的平稳，一愣，

“你不是走了吗？”

“我不放心你，回来了几次看你。”

从他眼睛里的血丝中安宁明白了他是一夜没睡两边跑的，不能不感动，轻轻坐起来，

“小翾都起来了吧？”

“嗯，我把他放对门大妈那儿了，说我出门办点儿事儿待会儿就回去。你怎么样好点儿了吗？喝点儿热水吧。”

就着他的手安宁喝了点儿水，看着他的眼睛，

“辛苦你了……这钥匙真没白给啊。”

平稳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笑了，

“嗯，我一定收好了，下次要是……”

“还有下次，你盼着我生病是吧？”安宁故意瞪大眼睛，却在平稳微笑着伸过来的手中又眯了起来，宽大、干燥、温暖，摩挲着的触感……

伸出手摸摸自己的脸，两天没刮，果然胡茬出来了。平稳看明白了他的心思，

“别动，我来，你刚好得多休息一下。”

不多一会儿，看着椅子上摆放的热水盆、毛巾、剃须刀、剃须泡沫，安宁乖顺的闭上眼睛抬起下巴享受从未享受过的服务。热毛巾敷在脸上，真的很舒服。

“手艺不错啊，跟哪儿练得？”

“别说话，危险……头一次正紧张呢，别动。”

感觉到正刮在自己喉间，安宁真的不敢动了，只是嘴角，仍然不可抑制的微微上扬。

晨光中，大个子全神贯注的弯着腰小心翼翼为自己心爱的人刮着胡子，一下一下，细致的如情人间的抚摸。

第二十章

其实小心侍候安宁的平稳也是一脸胡茬——他倒是每天都刮，但熬夜本来就容易疯涨胡子。要是换了个别人看见了，估计多少得客气一下，

‘别光忙活我了，你看你那胡子也都出来了，赶紧去刮刮吧。’

但谁让安宁不是一般人呢，微眯着眼睛享受完了一睁眼啪的一句就是，

“你怎么这么邋遢啊？”

平稳一愣，好脾气的笑笑。

安宁也不知道怎么了，平稳越是这样他越来劲，

“我在你那儿没看见剃须刀，你都是用电动的吧？什么人才用电动的啊，一点儿都不性感。”

“……家里有孩子，用电动的安全。”

平稳投了下毛巾小心的给安宁擦干净剃须泡沫，安宁一脚踢在了棉花上自己也觉得没什么意思，看看挂钟，

“你不是说今儿约了保险公司的人吗？”

“呃，是啊。”平稳忽然有点儿高兴——原来自己说什么他都记得，

“不过我现在这样不能开车，早上打过电话改下午了……你，一起去吗。”

“去呗，反正我今天也没什么安排。”

安宁起床了，去刷牙的时候通过镜子反光看到平稳自然的走过身后掏东西在旁边的马桶上小解，只觉得这幕有点儿奇异，想说点儿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来——不知是不是因为平稳的表情太平静了还是什么。手上顿了一下，还是继续刷牙了。

说是下午出去安宁也在家待不住了——更无论平稳‘盛情’邀请他去自己那儿，

“我就睡到中午，然后就给你们做饭，你自己在家也没什么吃的啊……不是，我是说你刚好，出去走走对身体好。”

牵着乌拉跟着听着平稳从邻居家千恩万谢的接回来小翾，安宁在客厅琢磨自己又被诓成了免费保姆……算了。

小翾见着乌拉自然是兴奋不已的，平稳这里毕竟不比自己家地方大，想着平稳毕竟也算是照顾了自己一夜的情面上，安宁带着孩子和狗出去了，在超市门口栓好乌拉，拽着依依不舍的小翾进去，直奔目标区域。

“小翾，咱们帮爸爸把电动剃须刀换成手动的好不好？不过这个三层刀片很锋利，你不能随便乱动，等你长大了也长胡子了才能用……”

小翾眨巴着眼睛看售货员开剃须刀货柜，

“为什么爸爸要换啊？”

安宁卡壳了，想了半天，

“因为电动的是用电池的啊，老师不是教过电池里面含有很多对环境不好的东西不环保吗。”

“嗯……”小翾点点头，

“我还拿过家里没电的电池放在幼儿园的专用垃圾箱里面呢。”

安宁慈爱的摸摸他的头，

“是吗？小翾真乖。”

背地里长吁一口气。

到纺织品区域就容易解释多了，直接拿贵的下来让小翾在脸上蹭蹭尝试下感觉就不用废话了。再然后是半成品冷柜……

提着袋子回去的时候，安宁才忽然想起来为什么早上在自家洗手间的那一幕那么怪异——平稳那么自在，而现在自己提着这些吃的啊，家居用品啊的，怎么就那么像老夫老妻……心里一阵恶寒。进了平稳家门，把他家的备用钥匙往鞋柜上一扔，也没去洗手间把那些便宜的、旧的、粗糙的毛巾浴巾都换过的冲动了，把半成品放冰箱里就等着平稳起来弄了。

平稳倒是手机闹铃一响就起来了，明显精神头足了不少。出了卧室门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小翾先抢着说话了，

“爸爸爸爸安园长给你买了剃须刀，还买了好多毛巾，还买了好多吃的……”

安宁本来打算着等平稳自己发现再到自己面前道谢的，忘了还有小翾这耳报神在，这下看平稳也不是不看平稳也不是，只能装模作样的继续盯着电视。

小翾在换牙，说话有点儿漏风，平稳刚醒缓了一下才听明白他在说什么，抬头看向安宁的侧脸，忽的有种特别温暖的感觉，记不得多久没有人替自己操心过了。看了好一会儿，最终也没说什么，拍拍孩子让他先去玩儿，

“爸爸做饭去，马上就好……怎么忘了家里要叫安叔叔。”

安宁听到了，没说话。

食材都是半成品的，调味品都是平稳自己弄的——安宁一吃就吃出来了，偏偏平稳不断给他夹菜嘴里还一直说着，

“小翾你看安叔叔多会买菜，好吃吧。”

想起小翾在自己家几乎闹绝食的情形，安宁心里知道平稳是在夸自己嘴角几乎抑制不住笑容可脚底下还是恨不得踢他。

下午去保险公司，其实什么都弄好了就差平稳去签字确认合同了。安宁想起来了电视上平稳对这种理财方式侃侃而谈的情景有心想问，不过忽然觉得有些东西天知地知他知己知就挺好，也就忍住了没说。合同条款还是冗长的，平稳拿过来仔细的又看了一遍低声指着后面的受益人，

“还是把咱俩都填上吧。”

安宁翻白眼，

“说了填你自己就成，写我干嘛啊。”

“这不是人家说最好写俩吗，你也知道我俩身边也没什么别人……”

业务员略显急躁的眼神已经在朝这边瞟了，没来由的安宁心里一阵烦躁，

“那也得先紧着近亲属填啊……他妈妈不是回来了吗。”

平稳的眼神黯淡了，默默转身填上了自己的名字，跟着业务员去交头款了。看着他的背影，安宁觉得自己说话好像是重了点，不过已经说出去了也没法再收回了。

怀着小小的愧疚心理，在平稳哄着了小翾之后一起回来的路上，安宁忽然问起，

“给小翾找学校的事情怎么样了？”

“找了几个，我觉得XX大附小分校还成，不过挺难进的听说。剩下的，想着找时间都去实地看看呢，毕竟是住校。”

安宁默默点头，

“嗯，我也帮你打听下那所师资更强一点。如果用幼儿园写评定什么的你随时说啊。”

平稳笑笑，心事重重的模样。安宁看在眼里，心里提醒着自己不该问的别多嘴还是问了出来，

“小翾妈妈那边……怎么样了？”

平稳脚步顿住了，有些吃惊的看了安宁一眼，看到了他眼里满满真心的关怀，

“上次他姥姥他们打头阵没看见孩子回去消停了一阵，不过听说刘欣——就是小翾他妈妈——最近回来了，可能，要打官司。”

安宁皱起了眉头，毕竟都是受过教育的不比那些只会从情感角度嘟囔‘她又没尽过当妈的责任……’的人，他很清楚不管怎么说那是小翾法律上的母亲，她随时有权利获得一定的监护权，

“……你知不知道，她想得到什么？”

“听说她这次回来进了家挺大的外企……一个人回来的。可能等稳定了就会找我要一般监护权吧。”

安宁转转眼珠，小心的让自己的话不要让人产生什么歧义，

“那么，你的底线呢？你有没有跟小翾提起过他妈妈？”

“肯定提起过啊，我告诉他他妈妈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了，不会回来了。毕竟刘欣走的时候孩子太小，几乎没有什么记忆了。头两年看见别人有妈妈还回来问问，这一两年也不怎么问了。底线……我也没想好呢。如果可以，我真的不希望她再来打扰我们的生活。小翾还处在对什么事似懂非懂的年纪，她这时候出现了，该由谁来跟他解释什么叫离婚以及我和她为什么离婚？”

安宁沉默——的确，这对于已经接受自己妈妈在很远地方不会回来的孩子来说等于是受二茬罪。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

“但是孩子终将长大，他迟早得有一天知道真相。”

平稳脸上露出了一个安宁从未见过的苦笑，看得他心情也随之低落不少，

“安宁你没做过家长，你不知道做家长的心情，就算知道明天是世界末日，也希望自己的孩子今天能无忧无虑的。这件事我本就没打算满一辈子，但是，能晚一点告诉他就晚一点，尽量将伤害减少到最低吧。”

安宁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心里琢磨了一下，

“你知道我原来做记者的，各种民事纠纷什么的见得也不少。如果那边真的准备走法律程序，或者说你觉得有必要把可能出现的情况提前做一个咨询，我还是能帮你找到合适的法律工作人员的。”

平稳的眼睛里又慢慢恢复了光芒，看了安宁好一阵，

“太好了，真的谢谢你。”

走得再慢安宁家也就那么近，安宁没有邀请平稳上楼，一方面是刚刚这话题营造出的氛围实在不适合做什么；另一方面，安宁对于再次发生什么关系无所谓，只是对发生关系之后该怎么走有些茫然——他觉得自己实在和这对父子走得不能再近了，或者说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占据了自己生活的很大一块儿。真要马上分开，自己不可避免会感觉到缺失；但是，真要这么走下去吗？和这样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