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只剩下他们俩，天边太阳露出浅浅一层光芒，穿破天际，透过窗户，照在两人脸上。

乔羽低头死死盯着肖衡，这小子瘦了，头发也长了，一双手比以前粗糙不少，可这些都不重要，问题肖衡现在不肯说

话啊，老乔一想到这眼泪就止不住。

“肖衡......”哽咽着叫他，却不见他有丝毫反应，乔羽两手微微颤抖，脸颊轻轻贴近肖衡的耳朵，一遍遍重复，

“肖衡，肖衡，我可想你了，你要是不愿开口，就听我说，我有好多好多话要告诉你，”

“我知道你气我不要你，我错了，可那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哪能不要你......我不答应过你么，以前说过的话我全都

记得，一句都没忘，你干嘛躲着我，怕哑巴了我就不要你？傻死你算了，你要能听进去，点点头成么？”

乔羽眼前一片模糊，嘶哑的声音都不知从哪儿发出的，他只想把心里话说出来，不停的说。

忽然肩上传来暖暖的温热，乔羽扭头去看，肖衡脸埋在他颈窝里，双肩微颤，眼泪无声落下，然后抬起头，满脸泪水

，像只小花猫一样，重重点了点头。

两傻子，站楼梯上赛哭，眼泪都快把夏桀的公司淹了。

乔羽不知道肖衡有没有原谅自己，其实他一点儿也不在乎，肖衡就是恨他怨他那都应该的。可一对上小王八蛋的眼睛

，乔羽就知道这家伙二十年如一日，待老乔从来不曾变过，他或许还在害怕，还有不安，这都没关系，老乔有耐性，

有足够的爱重新温暖他。

乔羽还没重温够，只觉怀里的人动了动，就着乔羽衣服擦干眼泪，指指楼上。还想着干活呢！乔羽松开肖衡，后退一

步，小王八蛋身上穿着工作服，弯腰想去捡帽子和口罩，让老乔一把拖住。

“把工作辞了吧，”

肖衡摇头，默默戴好口罩，兔子似的眼睛藏在帽子下边，转身上楼，安静得让乔羽心颤。

一步不离，乔羽紧跟着肖衡，他清理垃圾，自己就替他解开垃圾袋，边走边说，

“你不见以后，挺多人担心你，康乐靳思危他们见天去找，”

肖衡听到这话，忽然回头望着他，老乔心虚，赶紧改口，“不过他们都没我着急，你看看，我这嘴里全是泡，上火上

的，”

小王八蛋眼眸垂了下去，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乔羽恨死自己，说句真话能要他命不成！

“肖衡，从今往后这世上就算所有人都不要你，我要，别说你哑巴了，就是缺胳膊断腿，成植物人，再不济你丫化成

灰我也当祖宗供着，我乔羽这辈子跟定你了，”

纤瘦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肖衡总算有点儿反应，用手背抹了抹脸，眼里透出淡淡笑意。可没过两秒，又低下头认认

真真干起活儿来。

这么一直跟着也不是，眼看快到上班时间，乔羽脑子一激灵，掏出手机塞肖衡手里，

“你拿着，等我电话啊，这回可别再跑了，我就在这家公司工作，有事过来敲门就成，那间，紧着楼梯口那儿，”

乔羽用手一指，看着肖衡愣神的模样，忽然打了鸡血，抱着他的脑袋狠狠亲了一口。

整个上午老乔都魂不守舍，拼了老命把该干的活干完，立马上网查资料。也不知邱品凡什么时候端着杯咖啡飘到他身

后，幽幽问了一句，

“乔羽你成哑巴了？是工伤不？要不是的话可得卷铺盖走人，”

乔羽猛地一惊，扭头瞪他，“你这人真......”

“真啥啊？”邱品凡挑眉看他，满不在乎，“赶紧把活儿干了，一会检查！”

“......不是，这你是老板还是夏桀老板啊？”

“一样一样，”

“你就一送外卖的，”乔羽扭头继续奋斗，“模样比娘们还娘们，”

邱品凡气不打一处来，撂下杯子就要跟老乔斗嘴，那厮忽然从座位上窜起来，一阵风似的奔了出去，最后只能眼巴巴

看着，在原地大喊，

“乔羽！早退扣工资！今儿你别想吃饭了！！！”

乔羽哪管他在身后鬼哭狼嚎，心里就装了一个小王八蛋，再也容不下别的，早退就早退呗。

一路上乔羽的脑子就没停过，最后还是决定去医院打听打听。果然跟预想的一样，小王八蛋估计受大刺激了，说不了

话也是应激反应。

走出医院，乔羽心凉了半截，这事儿有他一半，他当初要陪在肖衡身边，估计也不会这样。

找了个公共电话给肖衡打过去，通了可是没人接，乔羽胸口一下就给堵上了，生怕他又无声无息跑没了影，正揪着心

，嘟嘟声停了，乔羽能听见那头隐隐传出的呼吸声。

“肖衡？你听着呢吧，”乔羽有些慌乱，抬头扫了一圈，“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带去，啊那啥，牛肉面还是蛋炒饭？

选一就拍一下，选二拍两下，能听见我说么？”

“咚”，隔着听筒，乔羽听见肖衡轻轻敲了一下，心里立马炸了锅，肖衡总算回应他了！

“想吃牛肉面哈？！行，你等着我一会儿就回去，挂了啊，”乔羽几乎一路狂奔，路过一间自行车铺，眼前一亮，走

了进去，再出来时，手上推着一辆崭新的车。

一手自行车，一手牛肉面，乔羽拿着这俩东西站在肖衡面前时，看见小王八蛋眼里闪着小小的光芒。

“上来，我载你，”乔羽跨上座位，把牛肉面递给肖衡，“抱紧了，别把汤洒了，”

肖衡愣了几秒，眼里有些许退缩，看着乔羽期盼的目光，还是跳上了车，手紧紧搂着老乔的腰，心里的小鼓一下一下

不停的敲。

有风吹过耳畔，眼前穿梭的人群似乎变成郁郁葱葱的大树，空气里满满都是那年夏天的味道。

自行车像时光机，一路前行，时光却在飞速倒流。看见了路上穿一身白衣的小王子，他骑着巨威风的车子跌跌撞撞把

黑脸孩子撞翻在地，黑脸孩子怒气冲天，虎着脸刚要骂却让小王子的白净脸蛋给震晕乎了。

什么都不懂得年纪，心里却渐渐多了个小小的人，他调皮，他骂人，他满口胡话，他像一堵高墙，把所有伤害挡在那

头，夜里的星星拼命闪烁，一眨一眨，全是他的眼睛，照亮了心底的阴影。

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是条小溪，载着两只船儿飘向大海。从此那人成了彼岸灯塔，纵是大风大浪，只要他在身边，便

不会迷失方向。

乔羽越骑越快，载着肖衡迎风飞奔，闯了红灯也没有察觉，直到耳边响起警车鸣笛声，这才扭头一看。大盖帽探出头

来指着乔羽吼，

“你停下来！！！载人不算还闯红灯！”

乔羽又不是傻子，让他拦下去路边挥小旗啊，“肖衡抓紧了！”

腰间徒然一紧，乔羽瞬间变身，就跟喝了几公升汽油的机器人似的紧握龙头一路横冲直撞，前边有条小巷，乔羽忽然

急刹车，再一转弯，溜没影了。

警车停在巷口干瞪眼，横竖愣是挤不进去，最后只能悻悻沿路返回。

“哈哈哈逗死了，跟我比车技，再练几年去吧！”乔羽慢下速度，扭头看了眼肖衡，他脸上也是灿烂一片，咧着嘴笑

。

“开心吧？”

肖衡点点头，乔羽鼻子一酸，停下车跨在座位上，伸手捏了捏小王八蛋的脸，

“还是不能说话么？”见肖衡张开嘴，用力想要说什么，却听不到一丝声音，乔羽赶紧捂着他的嘴，

“你别急，这得慢慢来，”呼撸两下他头毛，“我不是说了，你真成哑巴我也当宝贝，”

肖衡半眯着眼睛，脸上笑意一点一点晕开，低头打开牛肉面的盖子，指了指肚子，乔羽立马明白，停稳了车让他坐好

，掰开一次性筷子递过去，

“慢点儿吃，我吃过了，不饿，真不饿！你赶紧吃吧，”

肖衡这才小心翼翼的捧着饭盒，垂下脸往嘴里送。乔羽目光停在他脸上，一秒也不愿挪开，眼前的人不管过了多少年

都是他心里的小王子，是天上掉下的钻石，闪着耀眼光芒让他想要变得强大。

终于知道从前肖衡为什么喜欢这样默默看着自己，一颦一笑，只要是这个人，一分幸福都会蔓延成满天星辰。

一开始的我们以为爱是占有，爱是铺天盖地数不尽的甜言蜜语，当那份热情慢慢沉淀，被时间的尘埃覆盖，我们慌了

神，爱不爱，爱多久，像是巫婆的毒苹果，若吃下去便会要人命。

后来才懂，爱是暖阳，会让人内心澄净，吹散阴云，开启另一片天地。

第三十七章

肖衡住的地方很偏僻，在市郊一九十年代建的小区里。乔羽站在楼下一时有些恍惚，这房子跟家里那幢特像，抬头望

去，都是四层筒子楼，墙壁黑灰，楼道狭窄，却倍感亲切。

“你一人住？”乔羽停好自行车，扭头问肖衡，还不等他反应，又麻绳似的缠上去，

“我跟你住呗，我都一直打地铺，可冷了，肖衡你把我收了吧，我给你刷碗叠被子洗衣服，给你做饭暖床捶背，”乔

羽一通乱蹭，得意忘形，挠得肖衡直痒痒，缩紧肩膀推他，老乔不但不撒手，反而更用力，

“你说啊，你要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一二三，成，明儿我就搬过来，”

肖衡撇嘴瞪他，哭笑不得。就这么让老乔缠着走上三楼，掏出钥匙开门，忽然觉得乔羽这人脸皮真厚，从前死赖着吧

他不理你，现在又跟小孩似地粘人。

【你松手，我去倒水】肖衡蹭了半天，比手画脚，老乔总算肯放人了，先他一步奔厨房里找杯子，

“你来这儿多久了？房租多少？”没人答应，乔羽一拍脑门，他还没彻底接受肖衡说不了话的事实，又犯错误了。

就跟进了自个儿家似地，乔羽翻出纸笔，放下杯子坐肖衡边上，“你写出来告诉我，”

肖衡握着笔，沉默的看着老乔，忽然扔了笔，后仰在沙发上闭着眼睛，用手遮住脸。

他不想乔羽这么对他，汹涌而来的温柔让他不安。

“肖衡......”乔羽看他默不作声的样子心慌成乱麻，“我不逼你了，咱俩慢慢来，你想听我就说，不想听的话我闭

嘴，”

肖衡默了一会儿，睁眼拿过笔，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别可怜我】

“......可怜个鸟啊！肖衡你别糟践我，也别糟践你自己，”乔羽狠狠掰过他的肩，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可怜谁，对你好只是因为想对你好，你算算咱俩认识多少年了，还不知道我想的什么吗？别老觉

得自己可怜，你就当把自个儿当星星，让我老乔天天瞻仰，行不？”

肖衡看他这气急败坏的模样，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可不就是么，乔羽眼里的那个人，的的确确是自己，从

来不曾变过。

肖衡的眼神在变化，乔羽看得出来，他自己那根牛皮神经也快绷断了，好在人没跑远，小王八蛋一如既往的听话。

不大的客厅除了一条沙发，一张茶几，什么也没有。乔羽不敢多问肖衡，让他在一边歇着，自己绕着房子转了一圈。

典型的职工宿舍，地板还是那种深灰色的水泥地，两室一厅，转个身都觉得狭窄，好在向阳，没那么阴暗。

回头瞅瞅肖衡，那孩子呆愣愣的坐着，啥也不干，乔羽忽然觉得以后要一直这么无声无息过下去，也有点瘆人，他不

嫌弃肖衡，可总希望那人能好好的，没病没灾，眼下都哑了，怎么也得治治。

“肖衡，要不......”乔羽背着手走到他跟前，肖衡抬起头，乌里乌突的看着老乔，这模样，真狠不不下心！

“咱俩早点儿洗洗睡吧，”治病的事还是慢慢来，他现在得先把小王八蛋脆弱的心脏呵护严实了。

肖衡明显一愣，看了看天色，这太阳都还没落，睡哪门子觉，立马坚定的摇了摇头。

“......要不我给你讲故事去？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明儿还起早呢，你那活多累啊，从这儿去到公司怎么也得一个小

时，骑车的话少两小时不行啊，休息吧，”乔羽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住了，他现在一人得说两人份的话，可嘴巴累得慌

，心却踏实了。

肖衡眉心一拧，拿起笔唰唰写下几个字，【我又不是小孩，听什么故事】

“那我给你唱歌？”

肖衡扭头，从兜里掏出一MP3，以前和乔羽一块儿听过那个，老乔翻着白眼愣是没辙。

“行，那咱俩继续打坐吧，”泄气的往沙发上一倒，摊开长胳膊把肖衡搂怀里，心一下子就充满了气，鼓鼓囊囊，这

么坐着好像也不错。

第二天乔羽就收拾行囊挪了窝，下班那会儿看见邱品凡搁门口对着玻璃搔首弄姿，凑过去问，

“我现在不用公司管住了，能加工资不？”

结果那厮扭头赏了老乔一爆栗，叉腰冲里间吼，“夏桀，我当初瞎了眼给你弄这么一抠门的老土来，还是解雇了丫的

吧，”

没等老板发话，乔羽立马脚底抹油，邱品凡看着等在楼梯口的小王八蛋一个劲感叹，好好一人，怎么就瞅上老乔了。

转身再看看自家那位，不笑的时候能把人冻死，整个公司敢跟他说话的人没几个，怎么就偏偏看上他了呢。

别说，有的人啊外人看来就一茅坑里的石头，搁自己眼里，那可是独一无二的宝石。

自家的经只有自家人念得懂。

那天以后乔羽和肖衡仿佛又回到初中那会儿，上班就跟上学似的，自行车一蹬，大街小巷乱窜，偶尔还要躲避大盖帽

的追袭。

乔羽没问肖衡当初离开学校时候的事儿，他刻意回避那些小王八蛋不愿提起的黑暗面。有时候也会冷不丁冒出个挺欠

揍的想法，这世上肖衡就剩自己一个亲人，那滋味真挺不错，成就感倍增。

只是有个问题一直折磨乔羽，肖衡的床忒小了！还是弹簧钢丝床那种，也就能容纳一个人，老乔挪了个窝，依旧打地

铺的命。

“买张大床呗？”第一千八百次怂恿肖衡，小王八蛋光顾着看货架上的东西，压根不搭理他，

“再这么下去我非风湿不可......”

肖衡拿起一瓶洗衣液，看了几秒，进入沉思状态，乔羽一见他这模样就知道丫的又在算账了，哪家超市哪样东西便宜

几毛钱小王八蛋都能说出来，整个一人精。

“姑奶奶......”乔羽虎躯一靠近肖衡就把人挡住了，路人基本看不出他在干啥，一手伸肖衡肚皮那儿，挠了两下，

他知道肖衡怕痒，尤其肚脐附近。

“你看我两眼成不，我可比洗衣液值钱多了，”

肖衡让他闹得不行，缩着脖子躲闪，裂开嘴巴要笑不笑的瞪着老乔，说实话，那目光一点儿威慑力都没有，老乔看了

只想把丫扑倒。

两人在超市打闹，肖衡边退边反抗，一胳膊甩老乔脸上，差点儿把丫揍成狗熊，乔羽也不管周围有没人在看，一个大

鹏展翅把肖衡死死困在怀里，

“还敢不？！让你看不见我，让你不拿我当会事儿！哎哟——”后脑勺又挨了一下，乔羽扭头一看，怎么还是那位老

太太，这回武器换了，一不锈钢锅铲，显然老太太没认出乔羽，以为丫在欺负良民，这小老太太也忒爱见义勇为了，

“干嘛啊奶奶，”

“怎么又是你！！！”老太太攥着锅铲黑了脸，眼珠滴溜一转，挪肖衡那儿去，仔细看了看，得，又是这脑子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