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怎么了?”
小家伙冲他招了招手,示意他蹲下身来,闫莫照做,然后便把手卷成筒状对着他的耳朵说:“爸爸,为什么这些人一
直盯着我们看?”
闫莫早就注意到了。
从刚开始一进学校大门起,路过的学生都会有意无意地朝他们这边瞄,有些甚至还三五成群地在一旁指指点点。虽然
对此感到疑惑和不悦,但毕竟不是十七八岁的小青年了,一个不爽就冲上去要揍人。只能当做没看见,但他心里也明
白,会引起这样大范围的指指点点绝不会是没有原因的。
“别理他们就行了,我们赶紧到你非梵叔那儿去吧。”说着便一把抱起儿子加快脚步。
到了闫非梵的办公室,闫莫把小胖子留了下来,自己去了洗手间。刚想推门进去——
“死同性恋。”一道音调略高的男声在空旷的洗手间里响起。
闫莫抓住门把的手臂陡然一紧,黑眸里开始聚集怒气。
“我……我不是!”另一道男声响起,声音里有些激动,有些愤怒,还有些……茫然无措。
等等,这个声音是……
许安?!
“你不是?”那男生的声音顿时拔高,随即像是听到笑话似的放声大笑:“哈哈哈!你不是?你不是还有谁是?全校
人都知道你许安是个恶心的同性恋,还在同性恋酒吧里打工,你不是同性恋?你说这话谁信?”
男生笑过之后,那人没再出言辩解,洗手间里一片寂静。
“从一开始老子就看你不顺眼了,明明是个男人,却比女人还白。个性更是扭扭捏捏的跟个大姑娘似的,不跟人说话
,班里组织活动也不参加,整天搞特殊化,像个自闭儿!”
“我只是……内向,不太爱说话而已。”那些活动都是要钱的啊!他想参加又如何?不过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内向?我看不是,承认吧,你许安不但是个恶心人的同性恋,而且还是个专门傍大款的鸭子!”
许安一听,立刻激动起来:“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自个儿心里明白,那个开着宝马,还带着一小孩儿的男人又怎么说?许安啊许安
,你当人都是傻子么?一个没关系的男人会每天到学校来接你么?你的家境怎么样大伙儿都清楚,一个贫困生能认识
开宝马的人?哈哈哈,别笑死人了!”
男生的话音刚落,洗手间里便突然传来水桶倒地的声音,然后又是“哐当”一声。
“他妈的,你竟然敢推老子?”那男生顿时炸毛了,粗着嗓子怒吼。
“我明明不是什么鸭子,你为什么要这么侮辱人!”许安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愤怒,还有……几不可察的哽咽。
他听见了。
为什么一路上会被人指指点点?原来这就是原因。他……在学校里过得一直都是这种日子么?被同学唾弃欺侮……
闫莫紧紧握着门把,肩膀因为滔天的怒火绷得紧紧的!指节爆出“格拉格拉”的脆响。想上前一拳打断那小子的鼻梁
,想进去狠狠地将他抱紧怀里。
可是他不能,不能进去!
进去了只会让事情更糟糕,只会让他更难堪。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你有权利吗?我告诉你,你这是人身攻击,是诽谤,我可以去告你的!”
那男生听了也不知道是被吓住了还是怎么了,居然没开口说话。好半晌,才讪讪地丢下一句嘲讽:
“死同性恋,你可真丢咱们男人的脸。”
闫莫立刻转身,走到门外。
没一会儿,洗手间的门开了,一名穿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从里面走了出来。大概一米七五的个子,带着黑框眼镜,相
貌平平。
他刚走到洗手间门外便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拉力拉到了一旁的枯树丛里。
“谁?”
闫莫一把揪紧他的衣领,危险地眯起眼,眼神阴鸷得可怕:“你刚刚说什么?”
男生被他阴沉的脸色吓了一跳,面前的男人足足快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西装外套下的肌肉偾起,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不正是许安的那个有钱的“相好”?
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洗手间里的话被他给听了进去,男生吓得面露菜色,支支吾吾地嗫嚅:“我……”
“说啊,刚才不是神气得很么?现在怎么就成哑巴了?”
“我……我不是故意说那些话的……”
“不是故意的?”闫莫冷哼:“他丢男人的脸了?嗯?至少面对你强词夺理的指控他能反驳。可你?明明知道那家伙
文静内向不善言辞,还盛气凌人地用言语侮辱他?不但如此,说过的话更是立马反悔,他不丢男人的脸,你他妈才丢
咱们男人的脸。”
男生被他这么一说,不知从哪儿来的勇气,怒气冲冲地一把挣开他的桎梏,双目怒瞠:“你们这些恶心人的同性恋都
下地狱去吧!”
话刚吼完就转身想跑,却被闫莫左脚一伸拐到在地,就连鼻梁上的黑框眼镜也因为大幅度的动作掉在了地上。
闫莫一双铁拳捏得死紧,太阳穴更是因为难忍的怒气“突突”地跳着,额上青筋直蹦。
“你给我再说一遍。”
“我……”看着正上方男人的表情恐怖得像要吃人,那男生吓得连忙闭紧了眼。
“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对……对不起……”他抱着头,被他如此恐怖的模样吓得抖如筛糠。
闫莫伸出右手紧紧地捏住他的下巴:“跟着我说,许安不是同性恋。”
男生被捏得生疼,脸上的表情都狰狞了起来,他咬牙忍着剧痛,结结巴巴地跟着他说:“许……许安不是……同性恋
……”
“很好。”闫莫微笑,依旧不放松手上的力道。
“同学,你要知道……权势这东西未必是好东西,但少了它,许多事情办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例如……让一个人毫
无理由地在一所学校消失。你能明白么?”他拍了拍男生的脸,嘴角咧得大大的,笑得好不灿烂。可一双沉黝的眸底
,却尽是冻伤人的冰冷。
男生心中一凛,顿时知道自己惹上大麻烦了。
“明白,我明白了!”
“记住,以后别再让我听到你谈论他。”
他拼命点头,然后拾起脚边的眼镜转身就跑。
闫莫望着他飞速逃离的背影,方才挂在嘴边的笑容瞬间隐匿了。他冷着脸来到学校大门,掏出钥匙打开车门,刚在驾
驶座上坐定便“砰”地一声一拳捶在方向盘上。
痛苦地闭紧了眼,脸上的表情因为过大的痛苦而扭曲。
“我竟然不知道……”
他竟然不知道那家伙在学校里过得是这样的生活。
因为私心,因为想把他占为己有,于是采取紧迫盯人的行动,目的是达到了,可没想到带来的却是这样的后果……
闫莫扬起手来,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你该死!”
打电话给闫非梵让他把浩浩带到闫家大宅里,这次的家庭聚会怕是去不成了。
他发动引擎,开车回家。回到家里,许安自然是没有回来。闫莫就这么坐在沙发上,浑身的肌肉绷紧。
大门处传来“咔哒”一声细响,那是钥匙转动的声音。大门下一秒便被打开,许安推门走进来,在玄关换好拖鞋走了
过来,看到闫莫坐在沙发上,不禁动作一愣,这才勉强笑道:“你……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早?”
闫莫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将视线紧紧地锁住对方的视线,一动也不动,更是一句话也不说。
许安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挂在脸上的笑容渐渐变得僵硬:“你……怎么了?”
“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
“什么?”
“被人那样说之后,为什么你还能笑得出来?”
“你……怎么会知……”许安的话还没说完,便只觉眼前一黑,然后被人紧紧抱住。
“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笑,为什么不告诉我……”男人狠狠地圈紧他,像是要把他揉进身体里那般用力。
“告诉你……又能怎样?”
是啊,告诉他又能怎样?
除了加倍,再加倍地对他好,他还能怎样?
70.真是个傻帽。
“我帮你转学。”
“什么?”
“转学了就不用面对那些让人难堪的嘲讽了。”
许安用力掰开他拥住自己的双手,皱着眉头,表情从方才的脆弱转瞬间变得愠怒起来:“你到底在胡说什么?”
“你知道转学有多难吗?就算转了,也不可能转到跟现在这所学校一样好的院校。”转学这种事情,按理说是行得通
的,但是在中国……大家都心知肚明,许多常理上可以行得通的事情,办起来却有着这样或者那样的困难。
除非后台够硬,否则要转学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许安知道以闫莫的身份,以闫家在北京的地位,这种小事情对他来说必然是小菜一碟。可是他不要!
他一点也不想让他插手这件事情,他不想让自己在他的庇护下变得越来越软弱,甚至丧失了面对问题、解决问题的能
力。
自从父亲成了植物人之后,许安总是会在每晚临睡前想很多。如果没有闫莫,如果从来不曾跟他相遇过。那么……面
对被那两个保安打到昏迷的父亲,他会怎么办?
看着急救室外的手术灯,是不是除了抱着家人哭成一团外什么都做不了?是不是只能惶然地看着父亲的生命力一点一
点消失殆尽却无能为力?是不是就算知道该向政府索要赔偿,也会在其威严恐吓下望而却步?
每每一想到这里,许安就觉得浑身冷得如坠冰窖。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难道自己还要这么软弱下去么?难道不该学着坚强一点么?
所有的困难不是只要有人帮你顶着,不是只要逃避就能过去的。如果有一天,那个总是帮着你的人不在了,难道就只
能像株被移植出花房的小花一样,被无情的风雨打散?
“闫莫,你口口声声说会尊重我,可你现在的自以为是又算什么?是,那些欺侮指控的确让人难堪……但你现在的行
为却更让我不知道该如何自处,你有想过我想不想转学么?”
闫莫看着他,只觉得口腔里苦苦的,涩涩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我只是……无法忍受你在我看不到的角落里被人欺负。”如果他没有在那个时间去洗手间,如果没有亲耳听到那些
让人忍无可忍的指控,这家伙是不是永远都不会把这些委屈说出来?
闫莫愤怒得想杀人。
他愤怒的是这家伙在自己看不到的角落里被人肆意用言语……甚至肢体侮辱,他愤怒的是……自己竟然保护不了他。
是他将这孩子生拉硬拽上了这条路,却连最起码的保护都做不到。如果连最起码的保护都做不到,那么,还谈什么对
他好?还谈什么幸福?
所以才会像惊慌的雌鸟一般,迫不及待地将雏鸟纳入羽翼下,让他安安稳稳地在羽翼下生活,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
控下,没有人能够伤害他一分一毫。
这是最消极的办法,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那种感觉很糟糕,真的很糟糕。”他抬起手来碰触许安的脸,冰凉的指间一寸一寸描绘着他的轮廓,黑眸里有着深
沉的自责与愧疚。
许安有些失神地看着这样的他,顿时觉得心里柔软得一塌糊涂,他站在原地不动,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男人瞧,方才
的愤怒与难堪消失无踪。
“你知道吗?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你,面对被那两个保安打到重度昏迷的父亲,我会怎么做?答案是无果。”
闫莫停下指间的动作,不说话。
“我不知道自己会怎么做,但是我知道,如果没有你,情况绝对不会变得像现在这么乐观……所以闫莫,让我学着坚
强吧,我想变得坚强,跟你一样坚强。我想像个真正的男人一样……有担当。”
还有三个月他才要满二十岁啊,却要逼着自己承受这么多。
看着眼前的男孩一脸平静地对自己说要学着坚强,一阵钝痛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心底扩散开来,那是心疼。多得快要
满溢出来。
男人蓦地将手往他身后一揽,紧紧地圈住怀里的男孩,平日里低沉好听的声音因为过于激动的情绪而显得有些走调。
“真是个傻帽。”
许安没有抗拒男人紧到让人快要窒息的怀抱,甚至伸出手去回抱住他。嘴角微微翘起,终于明白他口中的“傻帽”原
来并非贬义。
闫莫执起他的下颚,深邃的眼里有着灼灼的火苗在闪动。许安脸一红,立刻知道他要干什么了,他扭了扭身子微微挣
扎,男人的怀抱却像是加固的铜墙铁壁般,根本挣不开分毫。
“我会给你幸福的,一定会。”
男人的眼神纵然火热,纵然意图明显,但那眸底的认真与严肃却是教人怎么也无法忽视。许安心中一动,便不再挣扎
,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极为阳刚的俊脸慢慢放大,直到两唇相触……
唇瓣与唇瓣相触的感觉就像浩浩总爱喂自己吃的布丁碰在唇上的感觉,老实说真的很舒服,许安几乎快要爱上这种感
觉了。
闫莫强劲的手臂托住他的后脑勺,亲吻由数秒钟前的温柔缱绻渐渐变得火辣起来,甚至连呼吸都开始急促……
“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的动作像是被瞬间定格住了一样,许安背脊僵硬,随即被开水烫到似的慌忙一把推开闫莫,颤抖着身体回过头来
。
“许平……”
只见许平手里拎着一个保温壶,眼睛瞪得老大老大,满脸的不可置信,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的,不难看出刚刚进来时的
心情很好。谁知道却被眼前所看到的景象给惊吓住了,笑容就这么僵硬在脸上,显得有些滑稽。
“你们……在做什么?”她依旧呆呆愣愣地站在门口,嘴巴无意识地开合着,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她看到了什么?双胞胎弟弟……在跟男人亲嘴?
“不……不对,一定是我昨晚没睡好,我……我眼花了……”她连连摇头,抬起手用力揉了揉眼睛。
闫莫自从被许安一把推开之后就一直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动也不动。只是一双深邃的眼瞬也不瞬地盯着许安瞧,许安
却一点也察觉不到他的视线,大脑一片空白地站在原地,惶惶然地看向闫莫,不知道该怎么办。
闫莫表情一闇,暗暗叹了口气向许平走过去。
“小平,事实就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们……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