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边的男生抬起头向这边扫了一眼，冰冷的目光，让洛安宁很快地想起三天前的City Scream里唯一一个朝他露出厌恶目光的青年。

看他的眼神，洛安宁就知道，他一定是认出自己了。

在Gay bar里的脱衣秀表演虽然对于洛安宁这种早就已经不要脸面的人来说不至于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然而如果被大学知道了，难保自己不会被退学，起码也会有个大过处分，这对他申请奖学金绝对是个隐患。

然而酒吧里的事不可能不做，奖学金他也不想放弃，更别说他可能会被退学。

他什么都可以不要，但只有钱和大学的学位证书，他不能不要。

为什么要让他在大学里见到这个人呢，难道连老天爷都要跟他过不去么。

看着对方煞白的脸色，夏正飞将手边不用的计算器递了过去，什么也没说地低下头，重新拿起了笔。

他在天台上那次之前不知道洛安宁的名字，然而洛安宁却是在今天之前一直没有发现过他这个人的存在。

洛安宁就是这么一个人，平时走路的时候都是低着头匆匆来去，没什么时间去结交朋友，成天一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奔走在赚钱的路上。

他对身边的人事物漠不关心，甚至对自己的事也漠不关心，或者说，除了钱，洛安宁对什么东西都不上心。

但是现在，他还是有了在意的人——夏正飞，因为他对自己造成了威胁。

考卷交上去之后就提前下课了。

谢昊廷伸手搭住走在前面的夏正飞的肩膀，打了个哈欠：“七点起床真不是人过的日子，为了个随堂测验真是要了我的命了。”

夏正飞哼了一声：“看你虚的这样子，要不要我给你买点补品补补啊？”

“下次去我家带两只甲鱼试试。”

“是给你补，不是给你相好补。你吃什么甲鱼啊，糟蹋东西。”

“夏正飞！你什么意思！”

“哈，我什么意思你这不是明白么。”

“我靠！看我一招菊花点穴手——”

夏正飞一巴掌盖在他脸上向外发力推着他，这种时候四肢修长的人就占了优势，任谢昊廷怎么扑腾就是连夏正飞的衣角都碰不到。

看着他又是挥着拳头又是踢着两条小短腿却拿他没办法的样子，夏正飞笑得连眼睛都眯了起来。

欺负他实在是件愉快的事啊。

两个人正像孩子似的闹着，就听到旁边传来犹犹豫豫的声音：“那个……你是叫夏正飞吗……”

夏正飞转头去看，是洛安宁。

脸上的笑容很快就消失了，夏正飞像是看着什么恶心的东西一样瞧着他。

这种眼神看多了也就免疫了，洛安宁依旧笑着：“你好，我叫洛安宁，我们一个班，刚刚还借你计算器来着……”

夏正飞话中带刺：“刚刚发生的事不用你说一遍，我记性没那么差。”

“啊……对不起，”洛安宁咬了咬嘴唇，“那个，有点事想跟你说，方便的话……”

“不方便。”

“什么不方便啊？”谢昊廷握着夏正飞的手腕将他盖在自己脸上的手拿开，看到洛安宁的时候吹了声口哨，痞痞地笑，“他不方便我方便，有什么事跟我说和跟他说一样。”

是那晚跟夏正飞一起去City Scream的人，问他一晚多少钱的人！

虽然这个人看起来没有认出自己，但洛安宁还是觉得头大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沉默了几秒，洛安宁突然垂着头弯下了腰：“有件事情拜托你们，不管记不记得我的那件事，请帮我保守秘密。”

“什么事？”谢昊廷转头看向夏正飞问道。

没有回答谢昊廷，夏正飞垂着眼看着洛安宁那瘦削得似乎一巴掌就能拍断的后背，不屑地冷笑了一声：“凭什么帮你保守秘密？”

很不巧，夏正飞最讨厌的就是贪财的人。

像是洛安宁这样的为了钱什么都能出卖的人，夏正飞恨不得这种人全都死掉最好。

说他愤青也好，愤世嫉俗也好，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更是他厌恶洛安宁的理由，即使洛安宁并没有碍着他什么事，但他就是讨厌这种人。

慢慢抬起头的洛安宁连嘴唇都有些发白。

对于什么事都不知道的谢昊廷，他没有多看一眼，现在他眼里只有夏正飞，这个手里捏着自己把柄的人。

明明瞒得好好的，在同性恋酒吧那种地方谁知道会遇到自己的同学？

他以为只要小心一点就不会被人发现，他才侥幸了一个月而已，就算是纸包不住火，东窗事发得也太快了吧。

他舍不得那个工作，一晚上可以赚几千块，每天收工回家后拿着一把把的小费窝在他的那个破破烂烂的铁皮屋里数着那么多的钱才数了不到三十天，他不想就这么结束。

普通的上班族，那有可能一个月就赚七八万？

这个数字对于爱钱的洛安宁来说，他舍不得放手。

“请……请你帮我保守秘密，”洛安宁的嘴唇在颤抖着，甚而他的全身都在细细地抖着，他乞求般地看着夏正飞，“不管你让我做什么我都做得到，请你帮我。”

“不管做什么？”

“让我下跪也好，什么都好，只要你能帮我保守秘密！”

“……”夏正飞冷冷地看着他，半响后，他走近洛安宁，在他耳边轻声道，“那就陪我上床吧。”

洛安宁瞪大了眼睛。

夏正飞退后一步，笑着说：“一次五百块。”

“什……”

“不要得寸进尺，你根本就不值这个价！更何况，”夏正飞歪着头看了一眼洛安宁的衣兜边晃着的手机链，伸手一勾，将他的手机拿了过来，“更何况，是你有求于我。”

洛安宁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夏正飞在洛安宁的手机上输入了自己的号码拨了出去，手机接通后挂断，塞回了洛安宁的衣兜里。

然后他什么也没说地转身扬长而去。

一头雾水的谢昊廷问着“怎么回事啊”追上去，夏正飞回了他一句“不管你的事”，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走远了。

唯有洛安宁愣愣地站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作。

第四章

是选择“拒绝夏正飞=失去City Scream的工作或者被退学的可能性”还是选择“接受夏正飞=年末奖学金+每天两三千的小费+一次500块的额外收入”。

几乎不需要怎么挣扎，洛安宁也知道两者之中哪个对他最有利。

教学楼外，刺眼的阳光投射在路面上，洛安宁将手背放在额头上，眯起眼睛看着那被日光照得白花花的地面。

前面依稀还能看到夏正飞和谢昊廷的身影，洛安宁站在教学楼的门口看着那两个背影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紧咬着嘴唇的牙齿蓦然松开，一片血色。

抿了抿嘴唇，他转过身，朝着学校的另一个大门走去。

平时乘坐的公车过去了一辆又一辆，这个时间明明应该赶去快餐店做中午开工前的准备工作的。

沐浴在太阳下的洛安宁看着公车站牌，额头上渗出了点点的汗珠。

良久后，他拿出了手机。

“喂……”听筒里，传来了似乎尚未睡醒的声音。

握着手机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而指甲发白，洛安宁张了张嘴，却只发出短促的“啊”的一声。

“安宁？”

“嗯……”洛安宁吸了吸鼻子，即使对方看不到却咧开嘴笑了，“柯洛，是我……”

“怎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怎么这么问啊。”

“没事你会给我打电话吗？”那头“哢嚓”响了一声，是柯洛点了一根烟。

“我能有什么事啊，哈哈，”洛安宁大声笑了几声，慢慢地就不笑了，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柯洛，我想见你。”

“想见就见啊！”

“……”

“洛安宁！”柯洛叹了口气，“我说过，有什么事我都罩着你，你干嘛跟我见外！”

“我……”

“你现在在哪儿？”

“真的能见面吗……”

“怎么就不能了，”柯洛“啧”了一声，“我还没死呢！T城就这么巴掌大的地儿，见个面还不容易啊！说你在哪儿！”

“我在学校呢。”

“行！那就老地方见，我半个小时就到。你多点些好吃的，我请客。”

“嗯……”

柯洛挂了电话。

洛安宁咬着下唇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的声音，几分钟后，他压低了声音对着听筒说：“你能不能别总是对我这么好啊……”

洛安宁和柯洛的“老地方”，是S大附近的一家叫HoneyHoney的甜品店。

洛安宁上高一的那年，柯洛考进了S大。洛安宁几乎每天都跑到S大来看柯洛，柯洛就经常带着他来这家甜品店。

洛安宁从小就喜欢吃甜的东西，柯洛总说，像你这种怎么吃甜点都不发胖的体质得让多少女孩子羡慕嫉妒恨啊。洛安宁就勾着柯洛的下巴叹气，可惜了你吃甜的就吐，要不然看你瘦成这样我真想跟填鸭似的给你塞甜食。

洛安宁已经很久没有来HoneyHoney了，他也很久没有见过柯洛了。

柯洛到的时候距离他挂断电话才过了二十分钟。

他推开门走了进来，店门上的风铃叮咚作响。在店里扫了两眼，他就看到了坐在靠窗角落的洛安宁正朝他挥着手。

“都说了让你多点些好吃的，怎么，给我省钱呢？”柯洛看了一眼孤零零地摆在桌面上的一杯咖啡，不满地挥手召来服务生，这个那个地开始点起东西来。

洛安宁没有阻止他。

他不想跟柯洛客气，他知道柯洛不喜欢他这样。

坐在对面的柯洛比上次见面的时候看起来更瘦了，放在点餐牌上的手上一点肉都没有，手指细得像火柴棒。他似乎很久没有睡好的样子，长长的睫毛下挂着有些明显的黑眼圈。想起刚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听起来像是还没睡醒，洛安宁不禁自责于自己的粗枝大叶。

这个时间虽然对于正常人来说已经超过了起床时间了，然而对于柯洛来说，才刚刚睡了不久啊。

把点餐牌递还给服务生，柯洛回过头看向洛安宁。

他伸手戳了戳洛安宁的嘴角，修长的眉皱了起来：“被谁欺负了？”

洛安宁伸手按住了嘴角。那是早晨来的时候被顺哥揍的。

“挡也没有用，都看到了，”柯洛拨开他的手，捏着他的下巴端详了一会儿，还是那句话，“是谁干的？”

“没什么……跟同学发生了点争执……”

“撒谎。”

“我没有……”

“你的个性我不知道？你会跟谁发生争执？”

洛安宁咧嘴笑：“我都长大了，你别总把我当孩子护着。”

“长大了怎么了？”柯洛瞪着眼睛，“长大了我就不能护着你了？我不护着你我护着谁？！”

洛安宁低下头端起咖啡杯。他不是口渴，他是眼睛红了。

不能让柯洛看到，不能让柯洛心疼，不能再让柯洛担心。柯洛为他做的已经很多了，他曾经发过誓的，以后就由他来保护柯洛。

虽然……虽然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做到。

柯洛原本还想说他几句，但甜点上来后，看着埋头苦吃的洛安宁，他闭了嘴。

掏出烟来想点一根，却想起店里不能抽烟，他将打火机放在桌子上，人看着窗外修长的手指夹着香烟转着圈。

洛安宁扫了一眼那支打火机，那是他发现柯洛开始抽烟那一年打工攒了钱送给他的，还是个名牌呢。

店里绝大多数的客人都是女生，几乎所有人都朝这个角落看过来，过于明显的视线让洛安宁抬起头来，然而柯洛像是什么也没发觉一样看着窗外的景色，只是在洛安宁抬头的时候问了句“怎么不吃了”，洛安宁摇了摇头继续跟一桌子他爱吃的甜点死磕，柯洛笑了一下，又朝窗外转过头去。

等到点心吃得差不多了，柯洛才重新看向他。

“说吧，”帮他把嘴角残余的蛋糕屑擦掉，柯洛说，“你找我是有事要说吧？”

洛安宁垂下视线摸着咖啡杯的边缘：“柯洛……”

“嗯？”

“你能不能教我……”

柯洛歪着头看着他：“教你什么？”

“教我怎么……”

他终于抬起头直视柯洛，嘴唇动了几下，用嘴型说了两个字，却没有发出声音。

对面的柯洛脸色刹那间就变了。

洛安宁面色平静地看着他，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洛安宁，过了几秒，洛安宁“噗”地一声笑了：“跟你开玩笑的，你看你的脸色，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掉下来了，然而柯洛只呆呆地看着他。

直到分手之前，柯洛都没有说话。

临走的时候柯洛才说：“安宁，你别学我，不然我不知道将来拿什么脸见你妈。”

洛安宁笑着说：“我知道。都说了是开玩笑的。出租车都来了，快点回去补觉吧。”

柯洛在后视镜里看着他，他也看着出租车越开越远。

洛安宁站在那里，明明是在刚刚晒得他冒汗的太阳下，然而现在他却觉得有点冷。

“柯洛，你真小气……”他喃喃低语。

明明什么都愿意给他什么都愿意教他，为什么就不能教他怎么做爱呢？

柯洛，你真小气啊……

第五章

相安无事地过了一个星期，在学校见到夏正飞的时候他连正眼都没看过洛安宁一眼，反倒是他的连体婴谢昊廷时不时地来找洛安宁搭讪，一脸不甘心的样子问着他和夏正飞之间到底有什么秘密。

知道夏正飞没把那件事说出去，看他的样子那个“交易”似乎也被他忘在脑后了，洛安宁安了心。

照例还是每天晚上都去City Scream报道，眼看着存折上的数字在不断地增加，已经有了六位数字，洛安宁晚上睡觉的时候都能笑出声来。

其间柯洛给他打过两次电话，洛安宁心情好不好他听得出来，原本上次见面时候的担心似乎放下了，就没再来过电话。

洛安宁没事也不会去找柯洛，他坚信以后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呢，现在他只是一门心思卯足了劲儿赚钱，空着的时候除了学习就是吃饭睡觉，别的他一概不管。

但是安生日子终归是有个头的，就在他快要以为夏正飞忘了那天的事时，噩梦还是到了。

今天的脱衣秀表演已经彻底结束了，洛安宁卸了妆换了衣服，从换衣间出来的时候领班豪哥拉住了他。

“你没事吧？”豪哥担忧地看着他，粗犷的脸上从眉梢到嘴角有一条骇人的刀疤，小孩子看到了能被吓哭的一张脸很不适合现在的表情，“刚刚心不在焉的差点被人从台上拉下去，下面人挤人你要真是跌下去骨折倒是小事，被人踩死都有可能！CC，你可不是会出这种差错的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