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向日葵 下——小马疯跑
小马疯跑  发于:2011年10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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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向日葵--88

郭宁不吭声了。是,阴险。张梅这个词用的真对。她常能一针见血。

在那个家里哪一个不阴险,杨远明,杨峥,他妈,哪个不阴险。

杨峥不用提了,阴险这词都不配他。

杨远明长期混迹官场不阴险?

他妈没有真正的能耐只能靠关系,为了坐稳位置打压别人不阴险?

自然也包括他。每天在杨峥的算计里如履簿冰,能不多几条心眼。大学竞选学生会主席,他只给副校长透露了一点点

他和杨远明的关系,他就把主席的位置从喻斌手里夺过来了,而之後他之所以能和喻斌突然之间成了朋友,就是看上

了喻斌有比他更好的群众基础,谁说学校就不是社会了,利用被利用被他运用的炉火纯青。

从很早他就没有朋友了,转学後他和杨峥一个学校,谁要和他走近一点,杨峥都会拉上三两个人把那个人教训一通,

为了不给人惹麻烦,他干脆谁都不接近,等杨峥离开学校,他已经没有交朋友的能力了,除了那些硬往他身上贴的人

,像严磊。他所有认识的人全部被他归成了两类,有用的,没用的。有用的,他会给他们微笑,没用的,进不了他的

视线。

他从不认为自己这样不好,从小到大没有人帮他,就只有一个字‘挺’。

他不需要靠任何人,有没有朋友对他无所谓,要不是偶尔的有一天老秦问他,你快乐吗?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把个词单

独拿出来仔细想。

快乐吗?他非但不快乐,简直是不知到该怎麽活,甚至这几年一直活的浑浑噩噩。

那天是中秋。他刚读研。

他早记不清和家人在一起过中秋是什麽滋味了,似乎这个节日对他们家是不存在的一样,大人们忙,小的不用说了,

在一个屋檐下只要杨峥不挑事,就算是过节了。家人对他是个恐怖的字眼。高中和院子里的那个家夥打了一架之後,

他就再也没有在家里过任何的一个节日,相比和那三个人坐一张桌子上吃饭,他宁愿躲到图书馆饿上一天。

中秋那天早上老秦的眼睛刚睁开,脸没洗牙没刷眼屎没抹净就开始给家里打了电话,说他特快回去了一盒月饼,是他

专门挑出来的,差不多几点到,月饼是什麽馅的,哪个是不含糖的给奶奶吃,哪个是莲蓉的妈妈吃,哪个是黑芝麻的

弟弟吃,还有一种蛋黄的给爸爸,月饼太油腻大家都得少吃点。

他躺在床上听著老秦整整打了一个小时的电话,内容就是这些生产大队分配粮食没有营养的东西,到了晚上,老秦又

开始打电话询问大夥吃的结果,莲蓉的好吃吗?黑芝麻的怎麽样,还吃了什麽,葡萄有吗,吃西瓜了吗,西瓜甜不甜

,有菱角吗,他好久没吃了。听著这些果园里的东西在耳朵里飞进飞出,郭宁越听越烦燥,扑上去一把扯下贴在老秦

耳朵上发烫的手机就扔地下了,“你他妈的有完没完,想当农民滚回家当去。”

老秦捡起手机没发怒没生气,把手机重新装好看著还能用一下咧著嘴笑开了,然後变戏法似的从包里掏出一个月饼递

给他,“这个是专门给你留的,五仁的,不腻。”

他盯著那块月饼,嘴角直打哆嗦,他真不明白老秦是在戏弄他还是关心他,然後就听老秦问他,“你快乐吗?你每年

中秋、五一、十一,甚至周末躲在宿舍里就这麽过,除了学习和学校那滩破事,没有人来找你,他也不找别人,你快

乐吗?”

他快乐吗?

从他进入杨家那一天起,他就快乐不起来了,不但多了一个讨厌他恨他折磨他的哥哥,还多了一个爱把事情做在表面

的继父,却少了一个知他痛他的母亲。每年过年躲到外面甚至连鞭炮的声音都不想听,每年过生日绝对不碰他收到的

姓杨的任何礼物,除了他妈的生日,他记的这个日子,因为他妈是剖腹产,从小他就爱摸他妈肚上的这道伤疤,在他

从家里搬出来住校之後,每年必买的那个蛋糕,却从来没有机会吃上一口。

这麽多年,从来没有人问他,你快乐吗。

他妈忙著适应新生活,忙著在各种应酬中花枝招展,她只会说小宁你变的太多了,连笑都不会笑了,我看著都害怕;

杨峥则在忙著想各种的花招,得逞後会说,郭宁,要麽就去告你妈,要麽你就给我老实点忍住;

杨远明五年升一个官级,抽著了空会说,小宁,我这样做都是为你好,这样有前途。

没有人看到他一个人低著头进进出出不说一句话过来问一句,你快乐吗?

这两个字,他好多年没有碰了,所以一下崩溃了。

他从来不知道他还能哭的那麽没形象,他妈离婚了之後,他就再也没有哭过,躺在床上,脸朝著墙,他就像往外泼脏

水一样泼著肚子里藏著的东西。他妈的贪慕虚荣、视而不见,杨远明的势力狡诈,最後是杨峥,怎麽毒死他养了三年

的豹子,豹子是他爸送他的,他抱著它睡了三年,杨峥撕他第二天要交的作业,给他饭里放脏东西,最恶心的是放过

一条蚯蚓,杨峥怎麽在他妈面前说他撒谎,说他偷拿杨伯的钱,甚至於杨峥把他压进了水池,竟然是杨远明过来让他

息事宁人,说他们这一家的特殊性,走到一起不容易,杨峥在他们那个大院子里挑事,让人辱骂他,他自小就是不喜

欢认输的人,可自从进了杨家,他从不知道怎麽能赢。

老秦比他大一岁,一个宿舍住了两年。两年中,他从来没有注意过老秦,当初在宿舍和很多人搞不好关系,换了好几

个宿舍,後来知道老秦因为获了个奖搞特权要了个双人间,他也硬是找关系挤了进来,能住下去,就是因为老秦从不

多事,从不问他晚上为什麽会这麽晚回来,为什麽会有一身酒气,他为什麽会有那麽多钱。

他怎麽也想不到他能对著一个住了两年没说过多少话的人哭了整整三个小时。

你习惯了输才能体会赢。这是他爸教他下棋时说的。

人得为自己活著,其它的是狗屁!这是他自己总结出来的。

他讨厌权术,却想利用权术强大起来,然後可以摆脱身後的这种无形的禁锢和杨峥时时刻刻盯著他的目光。这麽多年

,他什麽也不敢喜欢,什麽人也不敢爱,就连一个小动物他都不敢养,他生怕他喜欢了爱了,杨峥就会硬生生的给他

碾碎,因为他知道杨峥一定会这麽干。

折磨他对於杨峥来说是从小孩子的气恨上升成了一种精神的需要。

杨峥教他开车,让他在高速上开到200迈,体会车在颤抖哢哢做响的感觉,他曾一天抽过三包烟,抽到自己完全晕迷

了过去什麽都不知道,杨峥带他去找女人,教他怎麽去做一个男人,他花出去了三百块忍著难受完全了他人生中的第

一次,他能一晚上输掉2万又一晚上赢回五万,钱对於他来说,是他妈给他开了帐号後仅剩的对他的感情,他不碰这

些钞票就摸不到那点亲情。而把他陪养成渣子是杨峥最大的成就,有时候一觉醒过来看著自己做的荒唐事,他也几乎

视自己为渣子。

那四年,他不清楚自己是怎麽熬过来的,他没法说不。因为杨峥不但在他身上找乐子,还把触角伸到了他妈身上,而

他妈却浑然不觉,仍以这种生活为荣。

那个晚上老秦什麽话也没说只是不停的拍著他的背。那个晚个,他终於有了第一个真正的朋友,那个晚上之後,他在

老秦的鼓励下开始学著不去利用别人,开始和人交朋友,再然後他欣喜的发现喻斌竟然和他一样,也是个GAY。

有了朋友後,他开始妄想感情,他开始和喻斌设立论坛。然後他们一起认识了黄悦,黄悦基本上算是坛子里最红的人

物,不仅仅因为他漂亮,更因为他傲慢的不可一世,谁都不放在眼里。他就像发现了猎物的豹子,虽然喻斌跑的比他

更欢,可他的办法最实用,再傲慢人也需要经济来烘托傲慢,他用钱把黄悦抓住了,他和黄悦在一起後还是放不开手

脚,生怕杨峥知道,黄悦提出了几次搬出去住,他都没同意,可黄悦竟然在知道他不能帮他出国之後没有一点犹豫就

投奔了能帮他出国的喻斌的怀里。

三个人这样开始,又这样落幕,可笑的让人说不出一个恨字。

他不再信任感情,他宁愿要一个家人,这个家人是他喜欢,他打造的,所有的一切是符合他的心里面家人的模样的,

这个家人不会离开他,不会防范他,也不会背叛他。

他逮住了武末末。武末末会下棋,会唱歌,聪明灵气,人质朴对感情真,他扑到自己怀里哭的那一场,像极了自己对

著老秦哭的那一次,让他觉的他们很贴近,原来武末末也是让一件事纠缠了好多年没法释怀的人。可积习难改,他早

已经定型。郭宁不想去回忆自己和武末末的头一年。那会让他觉的自己真的不是个东西。

“来一根。”张梅又递过来烟,郭宁接住了,点著吸上。他知道刚才张梅玩笑也罢,猜测也好张梅说的很对,後几年

他和武末末更像一种复杂的父子关系。

郭宁知道自己不经意的捡到了宝,不仅仅是他最初认定的末末歌唱的好,棋下的好,人聪明,而且他单纯善良的让他

没有一点压力,每天上了班回到家是他一天最爱干的事,哪怕不说话,能看到那个一会儿一个主意的人在家里哼哼唱

唱是那麽美好的事,他从来不知道心里装著一个人的时候,自己是那麽快乐,这跟和黄悦在一起疯狂的追求性爱的感

觉简直就是天攘之别,他喜欢看武末末和他妈在一起特别由衷的幸福,也羡慕家这个字眼对武末末深刻的含意,武末

末家里的其它人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人,尤其是他嫂子庸俗势力,可所有的缺点到武末末这里,都能被两个字软

化了。‘家人’,并因此而幸福。

他也从来不知道对一个人好的时候,付出的过程是那麽让人满足,就好像那些没过过好日子的父亲,有了孩子後不忍

心让他再尝自己受过的苦,他喜欢看每次帮了末末之後,末末扑到他身上像个儿子似的讨好,他就觉的再付出十倍也

是值得的,可好也是一种毒药,就像一个想要孩子优秀可一旦孩子做不好就马上出手帮助做的惯孩子的家长,慢慢的

孩子的能力也就抹掉了,变成了越来越强的依赖。

这种毒药,这几个月来郭宁已经尝够了,他把自己变成了武末末身後的山,山倒了,武末末的世界也塌了。

郭宁的烟抽到一半,静儿端了一盆小鸡炖蘑菇上来,张梅吃了一块,停了嘴,郭宁默默了吃了半盆放下筷子拿出一个

文件袋,“帮我把这个给那个王老板吧,资料全在里面,怎麽做我们已经商量过了,让他等我的消息。”然後说要去

赶火车了。

临出门,郭宁停下了,“梅子,你觉的我还有希望吗?”没等到张梅的回答,郭宁转身走了。

张梅等那个高瘦的人出去带上了门,一巴掌拍静儿手上,“小骚蹄子,小鸡炖蘑菇里为什麽不放盐。”

静儿奸笑,“我就想试试他能不能吃出来。”

“行了,你成功了,我得送他去X市可能晚上回来,你没见他刚才走路的样子,身体都打晃了。”

夏天的向日葵--89

武末末只在家休息了两天又回那个中介公司上班去了,扶著腰瘸著腿一寸一寸往前挪的样子很自然成了他们那里的风

景,这种样子和那个坐在小圆桌前对著客户眼睛眨巴、嘴巴不停、脑筋翻转极快能把客户的嘴角说弯的武末末就不像

同一个人。

大夥问了好半天武末末才说大前天晚上回去碰到打劫的了。众人一听还能碰上这麽刺激的事,一下围上来一群人让武

末末细说端详。武末末没法细说,往桌子上一趴一天到晚糊在座位上一句话也不想说。万姐也不好意思再让他跑外面

接待客户,只吩咐他做一些整理资料的轻活。

因为他的伤,家里也闹的不可开交,武亮一反平时蔫声不语的状态非要武末末去报警不可,武末末没答应,一口咬死

就是瞎了眼的人打劫错了对象,黑灯瞎火的人脸也没看清楚,还报什麽警,武亮只能做罢,请了两天假在家里照顾武

末末。

其实武末末也不想上班,光每天去上班这一截子路程倒两趟车就让他头痛,上车下车,腿的幅度大一点就能扯著伤口

,可他是真的没办法,他在家里实在躺不下去了。

武末末原本一心瞒著老赵头,一个院子里住著想瞒哪能瞒的住,而且消息远比他的想像的跑的快,院子里每个人都像

发生了大事一样,阿婆阿婶都到家里来溜了一圈,再顺便感叹世风日下。

老赵头不但每天至少来一趟,家里没人的时候还会给武末末煮糊涂面吃,闲暇之余还帮他弄了根拐杖让他拄著走路,

老赵头这样做无可厚非,小时候武末末也没少让他照顾过,可郭少平这样,就让武末末喷血了。

郭少平是自己摸过来的,在楼门口转悠了好半天,让武亮看到了,一听说来看武末末的,名字都没问,就赶紧把人请

进了家门,

武末末没法形容这时候再见到郭少平,到底应该把他当作谁,老赵头的师兄还是郭宁的父亲,这两个关系无论哪一个

都轮不著他有探望的必要。

在武末末家小小的客厅里,郭少平提著大包小包的东西唐而皇之坐在他们家小沙发上的样子的确诡异,就连武亮听武

末末介绍完‘这是郭宁的父亲,’也惊讶的目瞪口呆。

郭少平没说太多的话,问了武末末的伤,想看似乎也不方便,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又在房子里转了一圈,看了武末

末住的小屋,知道武末末每天大部分时间就躺在这里养伤之後就开始问武亮家里大大小小的情况。武亮倒是兴高采烈

,有问必答,而武末末初开始的惊诧和习惯性的尊敬长辈的客套消失之後,脸上早就开始下刀子。估计郭少平也看出

来武末末面色不善,一个小时後,郭少平识趣的告辞离开,可再两个多小时後,老赵头来了,手里竟然端了一锅汤来

老赵头什麽时候还舍得褒汤喝了,顶多俩鸡蛋就算营养了。可现在他不但端著,眼睛里的内容很显然比汤里丰富的多

武末末盯著武亮喜滋滋端过来的东西火冒三丈,可偏偏什麽火还发不出来。

等第二天,又一次看到老赵头特有的大海碗装著不同的东西送上来,第三天他就上了班。

郭少平为什麽来,武末末已经无力去猜了,这几个月来他猜的够多,想的够多,有人不想张嘴只想玩下去,他已经没

有精力奉陪了。

喻斌的电话一天来一通,每次说要过来看他都让武末末拦住了,说他已经没事了,在家休养家里太小人太多没功夫招

呼他。

三天之後,什麽动静也没有,郭少平消失了,老赵头消停了,再也没有热汤热饭,没有人过来威胁他要他滚出这个城

市,也没有人过来再给他一蒙棍,武末末甚至故意每天下了班就在他们家那道破胡同里荡来荡去等著某些人再冲上来

。以他这种状况,是下黑手的最好时机,他不想死的不明不白天天提心吊胆,可如果不是黄悦,他又不知道该去找谁

挑战。

人倒霉时喝凉水也会塞牙,武末末现在这种形象已经是他们这一片的景了,没成想吃了晚饭正在小巷子里晃荡找敌人

的时候竟然还能碰上了严磊。

严磊几个月见不到武末末,每次打电话说聚一下武末末都推脱了,只能上门逮人,结果就看到大傍晚上的武末末拄根

棍子,叉著腿躬著腰三步一挪在小巷子里瞎转悠。

这情形真不够严磊惊吓的。“你这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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