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一询问附近的邻居后便上了车，没过多久，争吵声却响起——

「喂，你没有看到我心情不好吗，看在上帝的份上，你没有权利不让我下车！」瑞格斯向吸血鬼猎人怒吼。

「是你说你心情不好，不想开车，所以才由我来代劳的，为什么现在又要生气呢？」浮德试图用安慰的语气对坐在副

驾驶座的青年说。

「我当然要生气，美国是个注重人权的地方！」瑞格斯愤怒的说，「我现在想回家，而不是陪你去吃什么饭！」

「可是你不饿吗？」浮德奇怪的看着他，「我觉得人类和吸血鬼一样，都是对食物充满热情的种族。」

「我不饿！」他实在忍不住大吼的冲动，「还有，你不知道在城市里应该减速吗？我们不知道被拍了多少张超速照片

了！」

「别担心，」浮德柔声说，「那些照片会有人替我们处理好的，毕竟我们是在为政府工作。」

话音刚落，车子已经停了下来，瑞格斯深深吸了口气，往车窗外看去。

眼前是哈莱姆区中的某条肮脏大街，和破碎却依然发光的霓虹灯。

夜幕即将降临纽约，光线黯淡了下去，这条贫民区的大街被笼罩在暧昧不明的阴影里，显现出诡异的气氛。

「真意外，我以为你会带我去好一点的地方吃饭。」瑞格斯从车子里走出来，看着大街，街上没什么行人，几个黑人

从他身边匆匆走过。

浮德也从车子里走出来，把车钥匙扔给瑞格斯，「因为你说你不饿，所以我想先来这里把事情做完，再回家吃饭。」

「事情？什么事情？」

「我陪了你调查一整天。」浮德看了他一眼，「今天做的调查是你想要查的，和我的任务没有任何关系。」

瑞格斯当然明白他的话，梵音死了，他在意的是他额头上的弹孔，而浮德在乎的却是他颈侧的两个齿洞，他们的调查

方向完全不一样。

语毕，浮德侧过身，往一条黑暗的小巷走去。

「喂，浮德，等一下，你要去哪里？」瑞格斯朝他的背影大喊，可对方没有停下来，他优雅的缓行，白皙的皮肤在浅

浅的夜幕下显得过于苍白，以至于看起来有些透明。

瑞格斯知道，这是因为吸血鬼的皮肤无法吸收紫外线的关系。虽然他不明白，为什么浮德能在阳光下行走，对有大蒜

和洋葱的食物也不抗拒。

看着浮德走进的暗巷，他心想，也许他现在应该立刻开车回家才对。

「嘿！浮德，我可以先开车回去吗？」他大喊，但浮德正逐渐融入黑暗，马上就要消失不见一样。

瑞格斯不得已，只得绕过车，跟着跑进那条阴暗的小巷，一进去，他就看到浮德倚在墙上看着自己，黑色的眼睛对应

着周围毫无生气的光线。

「真糟糕，瑞格斯。」浮德柔声说，「你已经跨进那些家伙的领域范围了。」

「什么范围？」瑞格斯连忙往后退，浮德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动作迅速。

「既然来了就当一下诱饵吧，我想你不会拒绝的。」说完他亲切一笑，将瑞格斯往更深处拉去，「毕竟我陪你跑了一

天呢。」

「那是你自愿的！」瑞格斯一边挣扎一边反驳，「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我只是暂时做你的向导，没必要陪你

冒险！」

「这不是冒险。」浮德无视他的反抗，「我保证，如果现在放你回去的话，会有一大帮吸血鬼找上你，跟我在一起才

安全。」

「和你一起？」跟一只吸血鬼一起反而安全？瑞格斯没有把这句话完整说出来，但是发现对方轻易就挡下他的拳脚，

他索性放弃反抗，顺从的跟着走。而且他已经感觉到危险，一种不属于任何地方的气息，弥漫在这条幽深而简陋的小

巷，那些隐隐约约的灯光就像一双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看着他们。

两人到了一个码头。

哈莱姆区后面就是哈莱姆河，这是一条为美国经济做出过巨大贡献的运河。在贫民区后面有许多这样被废弃的码头，

因为这片贫民区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运出去了。

河水安静的流过这里，对面是灯火辉煌的另一片区域。

浮德没有犹豫的朝一个破旧的仓库走去，瑞格斯则站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跟上。

见他没动，浮德不耐烦的转过头，「我得提醒你，瑞格斯，这里不仅有吸血鬼，还有许多不怀好意的家伙。」

「你应该告诉我你要来这种危险的地方，至少我会记得带一把枪来。」瑞格斯小声抱怨。不知道十字架对吸血鬼有没

有用？

「很快就会结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出他的害怕，浮德轻轻的安慰他。

瑞格斯只能叹口气，走到他身边。

浮德推开仓库的门，码头上的照明灯光线立即照了进去，瑞格斯小心的跟在他身后，原本以为推开门会出现一大堆吸

血鬼，没想到他却看到多妮和维拉。

他惊讶的看着她们，两人也露出讶异的表情，仓库内的电视里正在播放八点档的电视剧。

这间仓库大概是她们临时居住的地方，有简单的床和桌子，虽然看起来简陋，不过也算舒适了。

「多妮、维拉？我的天，你们怎么在这儿？！」瑞格斯从浮德身后探出头来大叫。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孩由惊讶转为微笑，露出符合她们年纪的纯真笑容，「真令人意外，没想到在这个时间居然能

碰到您，瑞格斯先生……近来过得怎么样？」

「糟透了。」瑞格斯看了吸血鬼猎人一眼——那家伙一直站在他面前，他挤不到前面去，只好在原地问：「梵音在家

里遇害了，上帝保佑，你们没事吧？」

「我们很好。」其中一个女孩乖巧的回答，瑞格斯却分不太清楚她是多妮或维拉。

那个女孩的视线转到浮德身上，「亲爱的瑞格斯先生，我们没想到，您会和那高贵的绅士在一块，上帝保佑……」女

孩笑着看浮德，「介意告诉我，您是哪来的旅人吗？」

瑞格斯注视着她们，她们在他眼里一直都是孩子，只是这会在电视机发出的光线下，她们的脸部线条似乎发生了变化

。

她们看起来仍然纯真可爱，但脸上的笑容却透着一点媚态，与她们的年纪极不搭调。

「我来自伦敦，那是个不错的城市。」浮德露出优雅的笑容。

「伦敦吗？我听说那里十分美丽，和这儿完全不一样，说真的，我们非常想去看看呢。」其中一个女孩柔声说，「不

过您……为什么离开那个美丽的城市，来到这个肮脏的城市呢？」

「因为一些工作。」浮德友好的一笑，「另外——我可真惊讶，美国居然有人胆敢破坏协议，这显然不被允许。」

此话一出，两个女孩迅速站了起来，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但又立刻恢复原本的甜美表情，笑吟吟的向浮德鞠了一个

躬，「抱歉，我们不知道您在说什么……」

「你们的主人显然是个失败的教育者。」浮德走进房间，黑色的眼眸相当犀利，冷静地看着两人，「现在未经议会允

许，亲王以下是不允许私自增加伙伴的——我确信每个吸血鬼都知道这个常识。」

她们顿时露出畏惧的表情，那表情足以打动最公正的执法者，可惜站在她们面前的是浮德。

「嘿！你在说什么？」瑞格斯也终于趁隙踏进空间不大的仓库，「她们只是……」她们只是普通人类。这句话的后半

段被他硬生生的阻断在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多妮和维拉正向浮德露出可怕的长牙！

两人原本清澈的蓝色眼睛变成了血红色，獠牙从嘴里冒了出来，连皮肤也变成灰白色。

这是瑞格斯第一次看到吸血鬼，而且居然是他认识的人变的，顿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应对，只好呆呆的看着她们。

瑞格斯看到浮德露出优雅到近乎残忍的笑容，原本黑色沉静的眼睛这会活跃起来，带着浓厚的杀戮兴致。

他轻轻抬起手，白皙修长的手指带着力量——

「等一下！」瑞格斯回过神，发现自己实在搞不清楚状况，于是出声打断两方。「你们停一下！」

另外的三只……吸血鬼对他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干咳了一声，对多妮和维拉说：「介意我问个问题吗？」

她们没有回答，都安静的看着他。

「你们看这样好不好，我们可以先从这里出去，找个地方喝杯茶，然后慢慢讨论。」瑞格斯用轻松的语气建议，接着

迅速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三只吸血鬼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脸看着他。

瑞格斯这会也没了原本轻松的语调，表情变得沉重，他轻声叫那两个女孩的名字，「多妮、维拉——告诉我，是你们

咬了梵音吗？」

「是的……」她们点了点头，獠牙慢慢收了回去，眼睛依然是血一样的红色。

两人悲伤的看着瑞格斯，「抱歉，瑞格斯先生，我们救不了他，我们到的时候，梵音先生……已经被杀死了，一个叫

X的男人杀的……他是梵音先生的老板……」

「我们本来想救梵音先生……」维拉拉着妹妹的手，神色黯然，「可是来不及了，我们打开门的时候，梵音先生已经

没有呼吸了……」

瑞格斯愣愣的看着她们，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连掩饰自己现在这副呆样的力气都没有。

是X杀了梵音，不是吸血鬼或是别的东西，珍妮说过的，梵音脖子上的那些细菌没有来得及透过血液循环扩至全身，

她们真的只是为了救梵音才咬他。

瑞格斯一动也不动，周围安静的可怕。接着，没有啜泣声，也没有求救声，他只能呆呆的看着那个像绅士一样的黑发

男人，以极其优雅而不流一滴血的方式杀了那对姊妹。

他见过维拉、多妮和梵音在花店相处的样子。如果梵音不是一个杀手，而是真正的花店主人多好，如果他像普通的美

国人一样工作、谈恋爱多好。

他想起梵音那双美丽的黑色眼睛，深邃动人，像地下经过磨砺的黑曜石，散发着诱人而坚定的光芒。

浮德已经停下了动作，他身边是多妮和维拉的尸体。她们的喉管被划开，因为压力而冒着细碎的血泡，正张大嘴拚命

呼吸，却没有任何空气能进入她们的肺部。

那优雅而残忍的吸血鬼猎人就站在旁边，安静的看她们死去。两人长长的指甲无意识的在地面上划动，发出尖锐刺耳

的声音，就像在牵扯撕拉人的神经。

浮德没有动，瑞格斯更没有动，只是看着电视机萤亮的光芒笼罩那两只吸血鬼，直到她们死去。她们的血液变成了黑

色，发出令人恶心的腐烂味，细碎而美丽的金发慢慢变成毫无生气的棕色，令人想起秋天的枯草。

尸体迅速腐烂，瑞格斯转身把仓库的门完全打开，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哈莱姆河的气息，以及城市的喧嚣。

他贪婪的大口呼吸夜间码头的空气，然后走了出去。

站在码头上，看着被夜间城市灯光点亮的河流，他怔怔的站在那里，半晌才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迅速拨通了一个号码

。

电话的另一头发出几声等待音，然后被接通了，手机里传出男人温和的声音。

「瑞格斯？」

「威廉舅舅……」他的手指有些无力，似乎承受不了手机的重量。他蹲在地上，手肘支在膝盖，蓝色的清澈眼睛看着

那片闪亮的河水。

「威廉舅舅，梵音死了。」他轻声说，声音轻到他自己几乎都听不见。

电话那一头的人沉默了一会，柔声说：「是的，瑞格斯，他死了。我很少亲手杀人，但是他可以例外。」

瑞格斯一阵心寒，猛地按掉通话键，迅速站起来，将手机用力扔进水里。河水发出「噗通」一声，又安静了下来。

梵音死前是什么表情，是不是像多妮和维拉一样恐惧，还是惊讶到无法反应？

——也许，他不想做这份工作的时候，就想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吧。

那么杀他的那人，又是怎么样的表情，带着什么样的心情？！

转过头，瑞格斯看到浮德从仓库里走出来，黑色的眼睛对上他的，他轻轻侧过头。

在父亲的葬礼上，威廉温柔搂住梵音的样子又出现在脑海中，当时他是不是也想到会有那么一天，像他那样几乎不表

露情绪的人，是不是也会难过和遗憾？还是象征着美国幕后政府的掌权人——X的他，根本就没有感情？！

瑞格斯回神，吸血鬼猎人已站到自己身旁，他的衣服上没有一丝血腥，却散发着一种让人心寒的残忍，夜风吹过他的

黑色短发，使他仿佛像个死神。

有那么一瞬间，瑞格斯觉得自己的视线无法从他那双黑色眼睛中移开。

浮德忽然伸出手蒙住他的眼，「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死神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优雅，瑞格斯把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拂开，「抱歉，我只是……有些伤感而已。」

浮德挑了挑眉，他一直以为瑞格斯是一个不事生产的纨绔子弟，觉得他是个可爱单纯的普通人类，但是现在看着瑞格

斯的感觉，似乎和他以为的有点不同，当那双蓝色眼睛里溢出一丝伤感的时候，让他忍不住心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好像心脏忽然恢复跳动一样。

然后浮德看到眼前的金发男人忽然向后倒了下去……他赶紧伸手将他搂进怀里。

在他怀里是一具充满生命力的身体，虽然已经失去了意识，但那还是一具和尸体或者吸血鬼完全不一样的身体，会生

气，会难过，那么的直率……

瑞格斯失去意识的那一瞬间，看到的竟是浮德意外温柔的眼神。

◇

张开眼睛，瑞格斯觉得头有些痛，入眼的是自己房间的白色天花板，转过头，看到赛文正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书。

他专注的看着书，窗外的阳光柔和的照进房间，落在他背上，气氛安宁得近乎永恒。

「你醒了？」赛文忽然抬起头看他，放下手里的书，走到他床边，坐在床沿。

「喂，赛文……」瑞格斯觉得喉咙有些干燥，声音听来也有些沙哑，「我作了一个梦……我梦见梵音了。」

「梵音先生怎么了？」

「他过得很好……」瑞格斯轻轻的说，带着孩子般迷糊的口吻。

「是吗？」赛文温和的笑了笑，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那……真是一个好梦。」

瑞格斯笑了一下表示赞同，又轻轻阖上眼睛，想起那个美丽的梦。梦中是一片令人难忘的美丽绿色，梵音安静的睡在

另一个男人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毫无防备，无论是繁华热闹的纽约，还是给过他伤害的X，都已经离他非常遥

远。

「对了！」忽然想到什么，从床上一下子坐起来，「那个煞星呢？！」

「哪个？」赛文不解的看着他。

「浮德啊！那个吸血鬼！」瑞格斯大声嚷嚷，「事情已经结束了，他应该已经走了吧？！」

「当然不是。」赛文柔声说，试图安抚他有些激动的情绪，「浮德先生恐怕会在这里长住，他看起来工作很忙啊。」

「什么？！凭什么！」瑞格斯紧握拳头，恨不得直接将那个吸血鬼猎人踢出他的家。「我马上会离开安全部，跟他的

工作再也沾不上半点边，他凭什么还住在我家里？！」

「你讨厌他吗？」赛文一脸遗憾，「为什么呢？」

「你知道吗？他是个吸血鬼！」瑞格斯认真的说，「我猜你也不想和吸血鬼住在一个屋檐下吧？我告诉你，这可不是

开玩笑，他真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