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笑着看他们。

「您的朋友？」女人打量着瑞格斯，一边走近他们。

「不是，是向导之类的。」浮德说，「我对美国还不太熟悉。」

「那么，要一起进去吗？」女人微笑询问。

「我当然也要进去。」瑞格斯肯定的点点头，如果不是为了梵音，他才不会做这个男人的向导或助理。

女人用询问的眼神看向浮德，浮德轻轻点头表示允许，女人才将他们引向另一个房间。

办公室的另一边，是一间低温的停尸间。

女人熟门熟路的走到其中一个柜子前，拉开抽屉，抽屉里面是梵音的尸体，尸体呈现生命失去的灰败，上面结着薄薄

的冰花。

「他生前一定是个美人。」女人迅速下了评论，「难道亚洲是连男人也漂亮得过分的地方吗？」

梵音的尸体安静躺在那里，黑色的长发散在身边，看起来和以前一样美丽。他长长的睫毛轻阖着，薄唇倔强的抿起，

和睡着没什么两样。

女人见谁也没有说话，于是又说：「那么我来说明一下——致命伤是在头部眉心，从伤口看应该是点四五口径的手枪

，初步断定是P229型——那家公司已经被德国收购。」

她顿了顿继续说：「从伤口来看，子弹大概还穿过了什么东西——很有可能是枕头，」她在身上找了一下，摸出一张

照片，递给浮德。

浮德接过照片，瑞格斯连忙凑上去看。拍这张照片的人可能有些艺术天分，他看到梵音躺在洁白的床上，周围是白色

的羽毛，羽毛轻盈的落在他身上，就像一个睡着的天使。

「很漂亮的照片吧？」女人笑了一下，「这是枕头里的羽毛，因为邻居说没听到枪声，很可能是枪口抵在枕头上开枪

，当然也可能是装了灭音器。」

「他的尸体是在哪里发现的？」瑞格斯问。

「这个我不清楚，给你们的档案上应该有。」她摇摇头，「我只负责检验尸体。」

「还有别的呢？」浮德忽然说话，随手将照片还给女人。

「噢……」她应了一声，戴上手套，轻轻推动已经僵硬的尸体，在尸体的颈侧还有一个不明显的伤口。

伤口是两个圆圆的洞，看起来像是深不见底，如果不是因为伤口边缘出现一片乌青，大概很难发现。

瑞格斯偏着头看那两个圆洞，看不出是什么东西造成的，似乎有些伤口感染或者发炎的症状，不过出血应该很严重，

因为那两个洞正好穿过颈动脉。

浮德挑了挑眉，修长的手指轻轻抚上那个伤口。

女人继续在旁边说：「伤口有明显的细菌感染，不过并没有完全进入血液循环，所以他被咬的时候很有可能已经死亡

，或者即将死亡。」

「这是什么伤口？」瑞格斯皱眉，不解的问，「什么东西会造成这种伤口呢？」

「伤口很整齐，而且明显有细菌感染，一般来说是牙齿之类的东西造成的。」

女人说，「而且因此影响了判断被害人死亡时间的动作。」

「可以了，珍妮。」浮德制止，「你不用解释那么详细。」

「噢，可是你的助理看起来很感兴趣。」叫珍妮的女人笑了笑，朝瑞格斯说：「对吗？」

「因为这个人是我朋友。」瑞格斯轻轻的回答。

「是吗？那可真遗憾。」珍妮的语气毫无诚意，「死亡才是解脱，基督徒不是都这么说吗？」

「我不是基督徒。」瑞格斯没好气的回她。

「抱歉，」她一笑，「详细的报告会晚一点交给你们……」

「不用了。」浮德简短的回了一句便向外走去，瑞格斯再看了尸体一眼，也立即跟上，毕竟停尸间又冷又阴森，虽然

浮德也散发出一样的气息。

珍妮关了门走出来，看到浮德刚打开门让瑞格斯出去，朝他们客气的道别，「再见，如果对尸体还有什么疑问，欢迎

再来。」

走出那个房间，门外还是苍白日光灯下长长的走廊。

「那两个洞是动物咬的吗？」瑞格斯跟在浮德身后问。

浮德没有回答，依然优雅的走在前面。

抿了抿嘴，他没再问下去。也许这起案件根本没必要再追查，杀手这个职业并不如梵音说的只是一份普通的工作而已

，风险极大，包括被别的杀手杀死，或者被梵音所杀的人的同伴杀死。

将这个案子移交到署里，大概是因为脖子上的两个伤口吧。

会是什么东西造成的呢？他想像不出来，有什么东西会长那么长而尖锐的牙齿？

两人回到家里后，瑞格斯躺在床上，手里拿着那份档案，这份档案一直由他保管，浮德似乎对它没兴趣。

他刚洗好澡，头发还有些湿，靠在柔软的枕头上阅读那份文件。

瑞格斯的朋友虽然很多，但是他很少会对一个朋友的死亡付出那么多的时间。但梵音不一样——虽然他说不上哪里不

一样，但就是觉得这件事情他没办法不管。梵音去世的事，他没有告诉赛文，也没有告诉威廉。威廉知道梵音的尸体

在署里吗？知道梵音已经死了吗？

「你看出点什么了吗？」浮德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瑞格斯抬头，看到他穿着睡衣从自己房内的浴室里走出来。

这个男人以「客房的浴室不舒服」为由，毫无商量余地的使用了他房间的浴室。虽然自己那套指纹辨识器已经彻底检

查一遍，而且证实它没有损坏的迹象被送回来了，但浮德还是能打开他的门。

这个人不应该用常识来看待，瑞格斯这样对自己说，显然这个男人有些不可思议之处。

「……发现尸体的地点居然是在花店里。」翻到某一页，瑞格斯发出惊讶的声音，他刚看到这一行。

「这很奇怪吗？」浮德用毛巾一边擦头发，一边靠近他。

瑞格斯看了他一眼，有些挖苦的笑了笑，「我以为这里是我的房间。」

「的确是。」浮德靠近他，坐上了床沿，「你在档案上看到了什么吗？」

「如果是我的房间，为什么你会在这里？」瑞格斯小声嘀咕，可是另一个人毫无所觉的继续追问。

「能把档案内容告诉我吗？我讨厌看文件。」

「这里是我的房间，现在是我的私人时间！」瑞格斯强调，还偷瞪了他一眼。这个男人以上司为名，不但住他的房子

，还吃他的、穿他的，现在居然还一直占用他的休息时间！

但浮德只是朝他一笑，眼神中有着不容他反驳的命令，「我讨厌看档案，你不能现在就把内容告诉我吗？」语气听起

来温和而无辜。

瑞格斯强迫自己对上那双冰冷平静的黑色眼睛，没撑过五秒，他就暴躁的别开头。「好吧、好吧，你想怎么样就怎么

样！」

浮德毫无愧疚的继续擦着头发，他和瑞格斯一样，不喜欢用吹风机把头发吹干。

瑞格斯手里拿着文件，一边翻一边说：「死者的名字是……梵音。」他看了浮德一眼，他还是没有表情，在等着他继

续说。

「中国籍男子，死亡年龄是二十三岁，没有绿卡、没有签证……属于非法移民。」瑞格斯一一念出来。

威廉没有为他办任何证件，即使办了也是假的，政府的档案上没有他的名字，对纽约来说，他就是个陌生人。

他顿了顿又开口，「发现尸体的地点是哈莱姆区，他自己的家里。他的公寓有两层，下面是花店，上面是他住的地方

，他就死在自己的床上。」

「亲人呢？」

「没有亲人，留在中国的资料也很少。」瑞格斯翻到下一页，威廉不会让有正当身分的人去当杀手，这样的工作是永

远见不得光的。「只知道他和两个女孩住一起，我们可以去找她们。」

浮德将毛巾放到旁边的小桌子上，拿过床头的那一叠照片，心不在焉的一张张看着。

「你看起来生活很富裕，」浮德突然冒出一句，视线没有离开手中的照片。

瑞格斯有些反应不过来，他以为浮德会和他讨论案情，没想到会是讨论私事。

「我有遗产，父母都过世了。」他躺上枕头，「美国法律对遗产还算宽容。」

「是该祝贺你，还是同情你？」浮德问，他抬起头看到金发的青年正舒适的靠在床上，蓝色的眼睛几乎被长长的睫毛

遮住。

「我在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母亲的样子我已经不记得了。」瑞格斯说，然后打了个呵欠，「政府还要管这些事情吗

？」

「我不代表美国政府，我只是来……做自己的事情。」浮德依旧看着他。

原本躺在床上的瑞格斯坐了起来，「所以你不该问我私人问题。那你是来追查那个细菌的事情吗？」

「细菌？」

「就是留在梵音颈侧，和牙齿印一样的洞。」瑞格斯说，「那是什么？新的细菌吗？难道会有人在做新的细菌实验？

」

浮德愣了愣，忍不住笑了，「我猜你是电影看太多了吧。」顿了顿，又说：「虽然电影那东西……挺有趣的。」

「那会是什么？」瑞格斯觉得自己似乎被当成孩子一样，有些不高兴的质问，「你来美国到底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有必要说吗？」浮德疑惑的看着他。

「当然。」他推开盖在身上的薄被，坐姿更加端正，好让自己看起来认真一点，「我们现在是工作关系，我是你的下

属，有权知道上司在进行什么工作。署里和安全部好像都知道你是做什么的，只有我不明白，你不能告诉我吗？」

浮德摇摇头，「不，政府里没几个人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瑞格斯不放弃，继续刚才的话题，「可是浮德，我们现在在一起工作，有需要知道彼此的工作内容。」

想了一会，浮德叹了口气，开口。「好吧，我并不是要刻意隐瞒，而且显然我会在这里工作挺长一段时间，你说的没

错，我应该坦诚一点。」

见他愿意跟自己坦白，瑞格斯愉快的点点头，他喜欢别人坦诚。

「我的国籍是英国，来到美国工作——政府提供给我一定的帮助，这当然也对他们自己有好处。」浮德突然安静了几

秒，接着看着瑞格斯说：「我是一个猎人，狩猎吸血鬼的猎人。」

瑞格斯觉得自己似乎坠入一个奇怪的童话里。吸血鬼猎人？这种出现在中世纪的古董居然也会出现在他的房间里？！

「浮德先生。」他愤怒的瞪他，「我是在谈正事，如果你不想说，当然可以不说，不需要这样作弄我。」

「瑞格斯。」浮德安抚他，「我没有在作弄你，我告诉了你实话，可是你看起来比原来更愤怒。」

「那叫实话吗？世界上真的有吸血鬼……」他忽然想起梵音脖子上幽黑的两个齿洞，所以停了下来，有些不知所措的

看着浮德。

浮德露出温和的笑容看着他，瑞格斯不禁觉得头皮发麻。

「照现代的说法，这种透过血液循环的杀人方式的确算靠一种细菌，它能使人的造血功能完全瘫痪……具体的我就不

说了。」浮德笑了笑——他从不吝啬笑容，虽然瑞格斯有些害怕他的笑，「你只需要理解就可以了。」

「可是……」瑞格斯看了他一会，安静下来。

房间里没有人说话，平静无波。

一段时间的沉默后，瑞格斯咽了一口口水，半带着试探的开口，「那么……那么你呢？」

「我也是吸血鬼，不过你得知道，」浮德冷静的看着他，「总有些吸血鬼不是那么守规矩，必须有人要教他们学会守

规矩。」

瑞格斯瞪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刚从浴室里出来，身上还带着沐浴乳的清新香味，黑色头发有点潮湿，那清冷的黑眼也

有些朦胧，看起来就像一个人类，但是现在他却告诉自己，他是一个吸血鬼……

瑞格斯抓了抓头，突然问：「那个……你身上有手机吗？」

「没有，我不喜欢带那种东西。」浮德说。

「……噢，那你介意我去打个电话吗？」

「请便。」

得到允许，他从另一侧下床，小心翼翼的走到门口，又回过头对坐在床上的男人说：「如果我去报警……你觉得员警

会受理吸血鬼的案子吗？」

浮德不禁好笑，「别闹了，瑞格斯，我受政府保护，没有员警会来抓我。」

「那你会吸我的血吗？」手搭在门把上，瑞格斯紧张的看着黑发男子。如果有什么危险情况，他会立刻开门逃跑。

「不会。」浮德轻轻的说，「政府提供给我们新鲜的血液，在某种说法上，政府在供养我们。」

「……这可真是奇怪的言论。」瑞格斯稍微镇定了一点，但还是继续保持手抓着门把的姿势。

「现在可以过来了吗？」浮德向他招招手。

面对这个让他畏惧的男人，瑞格斯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猫盯住的老鼠，他和他就像是天敌。

因此他没有走过去，只是警惕的瞪着浮德。

浮德像是有些无奈的从床上站起来，下一秒，瑞格斯竟然看到他已经到了自己身边，那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放在他肩

上，接着低下头，靠近他耳朵。

「好了，亲爱的，你看起来有些累了，好好休息，明天还要工作呢。」

瑞格斯感觉心脏仿佛被冰块冰了一下，全身都有了凉意，不管这个人表现得再温文尔雅、斯文无害，天敌始终是天敌

。

他怔怔的放开门把，浮德轻轻的说了句「晚安」，然后走了出去。

瑞格斯不是基督徒，他嘲讽的扯扯嘴角，不知道神会不会庇佑他？

浮德离开房间以后，他觉得自己整个神经都松弛下来，那个该死的安全部长，居然扔给他这么一个麻烦人物，他难道

不该为自己的安全负责吗？！

自己可是合法的美国公民啊，每年都有纳税，甚至还有捐出善款！不过这件事情会发生完全都要怪威廉，如果不是他

要自己去工作的话，他也不会遇上这个危险人物。

如果现在立刻搭飞机离开美国，也许还来得及……想到这里，他立即转身准备整理行李逃跑，可是看到床头的那份档

案后又停下了动作。

他坐回床上，把文件拿到手里沉思，他知道自己放不下梵音的案子。可怜的梵音，他应该是被吸血鬼咬了。

他又想起浮德那双幽深的黑色眸子。他是如何杀死同伴的？

早上醒来的时候，瑞格斯看着天花板，然后吐出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他居然和吸血鬼住在一间房子里还能睡着。

揉揉眼睛，伸了一个懒腰，他掀开被子走向浴室。他这几天的作息都很规律，所以醒来得比较早。

刚想推开浴室的门，门却被轻轻打开，浮德从里面走出来，看样子刚洗过澡。

「早安。」浮德若无其事的向他打了个招呼，然后再打开他的房门，走了出去。

这家伙把这里当成什么了！瑞格斯愤怒的想，等梵音的事情一结束，他一定要马上请求辞职，如果谁——不管是威廉

还是安全部长，不同意的话，他会马上离开美国，地球很大，没必要和这样一个自以为是的吸血鬼在一起。

用过早餐后，瑞格斯和浮德开车去了哈莱姆，却没有在梵音的花店里找到多妮和维拉姊妹俩。据说她们也已经失踪好

几天，发现梵音尸体的不是她们，她们在那之前已经不在店里了。

所以他们只好找邻居了解情况。令瑞格斯惊讶的是，浮德居然对居民出示了FBI警员的证件，看来政府对他的援助真

是无微不至。

「那间花店的老板吗？他是个开朗的人，也是个漂亮的亚洲人，说真的，很少会有人在这里开花店，挺浪漫的……可

疑的人进出吗？让我想想……好像没什么奇怪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