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错了,他只知道看着子慎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心会觉得痛。
子慎,你要我该把你怎么办?
樱和直直的看着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心里怅然,自己是欠他的。手无意识的抚上那泛青的面颊,缓缓的,轻轻的滑过
额头,眉间,一路下滑,徒然收回手。
“子慎——”樱和眼睁睁看着子慎紧闭的嘴角,一汩深红的血线溢出,沿着左腮流到枕上,发出恶臭的味道。
樱和心慌的起身冲向门口,突听身后一声闷闷的呻吟,他又停下身,转回头,就见子慎一手捂着胸口,身子探出大半
,呕出深红的血水。
“子慎——”子慎的身体摇摇欲坠,樱和连忙回到床边,抱住他支起的上身。
连连吐了几口血,子慎趴在床边,似乎又晕了过去,樱和看着地上一大滩怵目惊心的血水,扶着子慎躺回床上,轻声
道,“你等等,我去找古玉来。”
子慎没有反应,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昏迷了,樱和尽自己最快的速度找来古玉,古玉进门看见地上的血水,脸色变得很
难看,他把着子慎的手腕,许久没有出声,可无声比有声更让人不安,樱和看着古玉,终于忍不住道,“怎么样?”
古玉看了眼樱和,摇头,“我没办法压制他体内的毒,那些毒已经严重腐蚀了他的内脏,如果再不找不到解药……”
古玉顿住声,有些说不下去,“我去找师父。”
古玉几乎是飞出了屋子,樱和看着床上的人,脑中闪过很多画面,他突然发现,自己舍不得他死。
子慎昏迷不醒,他的嘴角时不时就会溢出恶臭的血水,樱和在一旁照顾,起先,老头儿看见他还会瞪几眼,几天后,
不知道是不是瞪得烦了,他完全漠视了樱和的存在。
小意儿除了睡觉时,几乎天天都围在子慎床边,一张抹了蜜的小嘴不知疲倦的嘀嘀咕咕,樱和看着,心里说不出个滋
味。
这天,他正在给子慎喂药,外屋有人进了来,听脚步声不是古玉,也不是那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儿,于是,他在来人推
开里屋门时,抬头看了眼。
来人四十多岁,体格壮硕,皮肤黝黑,五官刚硬,表情冷漠,一看就知不是中原人。
那人看了眼樱和,径自走到床边,小意儿正趴在床边,瞧见陌生人,小家伙机警的挡在床边,稚嫩的嗓音,干脆的问
,“你是谁?”
那人似乎才发现小意儿的存在,他看小意儿的眼神闪过一丝异样,但很快就恢复了那种让人敬而远之的神情。
这时,古玉走了进来,对着那人很是恭敬行礼,“王上——”
听到古玉的称呼,樱和微微怔了下,原来这人就是会阴王——耶律泓基,果然很有王者风范。
耶律泓基看了眼被樱和抱在怀里的人,冷漠的眸子里闪过一道凌厉的光芒,樱和见了,心下一动,也许这人并不像传
言那般,对子慎漠不关心。
“顾汕在哪里?”
古玉飞快的看了眼耶律泓基,垂眉道,“被师父关在后山石洞里。”
耶律泓基点点头,目光调向樱和,“拓瓦,把这人带走。”
站在外屋的拓瓦,听到王上的命令,微微有些迟疑,“王上——”
这人是主子……
“带走——”
樱和与耶律泓基对视,清楚的看清了他眼中的残暴,于是,他把碗放到床边的矮几上,拥着子慎道,“可不可以让我
照顾他?等他伤好,我任你处置。”
耶律泓基微微眯起一双鹰一样的眼睛,似乎有些不相信竟然有人敢跟他讲条件,“把他带走。”
没有人敢违抗王的旨意,拓瓦看了眼床上昏迷的主子,缓步上前,被一个小肉球挡住了脚步。
“不许抓我爹爹。”小意儿双臂挡在拓瓦身前,仰着小脑袋,绷着小脸儿,“不准抓我爹爹。”
“小少爷——”拓瓦低头看着小意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拓瓦——”耶律泓基沉下声,拓瓦浑身一震。
“父王——”
一声低低,沙哑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樱和惊喜的低下头,就见怀里的人,缓缓睁开眼,子慎靠在樱和的怀里,望
着耶律泓基,“父王——”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父王。”耶律泓基低吼。看着子慎的眼神风雨欲来,而子慎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暴风雨渐渐飘
散,许久,耶律泓基重重叹了口气。
“何苦把自己弄成这样?”为什么这孩子的性子就不像他,反而像及了那人?
这样执着,这样痴念……
缓缓的眨了眨眼,子慎轻轻勾起嘴角,好像又要睡过去,“娘亲——”
小意儿见子慎又要闭上眼,急急道,“娘亲不要睡。”
合上的眼睛又缓缓睁开,子慎望着小意儿,手指微微动了动,樱和见了,握住他的手,抚上小意儿快要哭出来的脸上
,“小意儿……”
“娘亲,睡了好久了,不要再睡了,陪小意儿玩,好不好?”
“好——”
“真的——”
得到保证,小意儿笑了,但见娘亲的嘴角又缓缓溢出血来,小家伙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娘亲不要死……娘亲不要死
……”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撼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樱和闭上眼,不禁收紧双臂,拓瓦低着头,无声的退了出去。
耶律泓基看着儿子嘴角止不住的浓血,脸阴沉得可怕,“顾汕——”
低低的吼了声,耶律泓基大步走出门去。
愣愣的看着耶律泓基出门,古玉后知后觉的追了出去。
·
耶律泓基刚刚来到石洞前,一道身影迅速从里面闪了出来,拦住了他。
“王上,请留步。”
青色长袍迎风飘动,银白的发丝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发丝下的面容没有一点老态,甚至非常光滑细嫩。
望着熟悉的人,目光停在那一头银丝上,耶律泓基敛去了一身戾气,不是因为他是白云顾瑀,是人人敬仰的医圣,而
因这人是萧雨最敬重的师兄,是照顾他儿子的师父。
“顾瑀,我要见顾汕。”
“我在说服他,他会交出解药的。”顾瑀挡在洞口,生怕这位狼王闯进去。
耶律泓基沉下脸。
留意着耶律泓基的脸色,顾瑀忙道,“我知道他太过分了,我会好好管教他的。”
那家伙一而再的毒害他的好徒弟,他也很火大,可是,顾汕怎么说也是他师弟,是他师父的独苗。
耶律泓基可不管那些,“他伤害了子慎。”
“我知道——”顾瑀看着眼前的狼王,隐隐觉得暴戾之气在他身边积聚。这人明明就是个六亲不认的主,真不知道萧
雨当年怎么就看上他,甚至不惜以女装充入后宫,做他的妃子。
“我要见他。”
飕飕的冷风在面前刮过,顾瑀硬是鼓起勇气道,“王上,看在萧雨的面上,请饶他一次。”
提到那个藏在心里的名字,耶律泓基森严的面色微微起了变化,他看着顾瑀,一字一顿,“这里是他的师门,是他幼
年生活习武的地方,他不喜我在这里杀人,我自然不会拂逆他的意思。”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顾瑀大大的松了口气,幸好这人还记得。顾汕这次祸闯得太大,他把他带回师门,关进后山石洞
,并非全是要他交出解药,而是想保他一命,因为,普天之下,只有这里会让这嗜血的狼王有所顾忌,不会胡乱杀人
。
“带我去见他。”
顾瑀看了眼冷着脸的狼王,微微侧过身,让开了身后的洞门,“王上,请。”
耶律泓基迈步往里走,顾瑀对古玉道,“去找子慎——”
“呃——”古玉还沉浸在自家师父不同以往的一面中,听到这声吩咐更是愣了好一会儿,“找子慎……子慎不是还…
…”
不管怎么说,师父吩咐了,他也只能照办,如果人还昏迷着,他只好把人抱来了。
石洞依山势而建,洞门不大,但越往里走越开阔,因为长年透不进阳光,越往里走越阴湿。
顾汕被铁链锁在洞壁上,听见脚步声,他别开脸,“我不会给你解药,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就那么狠子慎吗?”
冷冷的声音攥住了顾汕的神经,他猛的转过头来,仿佛疯了一样,双眼暴突着要往耶律泓基的身上扑,却被手腕和脚
腕上的铁链牵住,根本碰不到,顾汕却不肯放弃,他拼命挣扎,铁链被拽得哗啦啦直响,顾瑀实在看不下去,飞身过
去,点住他身上的穴道,定住他的身子。
“师弟,你这是何苦?”为了一个情字,连理智都没有了吗?
“何苦……我这是何苦?”顾汕看着顾瑀,痴狂大笑,“他抢走了我的小雨,他把我的小雨弄得男不男,女不女,他
要小雨给他生孩子……我要替小雨报仇……我要杀了他,我要杀了那孩子……杀杀杀……”
顾汕瞪着耶律泓基,眼神狂乱,充满恨意,顾瑀看了心惊,却不知该说什么好,唯有叹息。
“萧雨不是你的,从来都不是。”耶律泓基迎着顾汕的视线,破天荒的说了很长一段话,“孩子,是他想要生的,我
没有强迫他。”
说着,他一步一步走近顾汕,“他只把你当师兄,当哥哥,他不爱你,从来都不爱。”
“不是,你胡说。”顾汕狂吼,“小雨是爱我的,是你把他抢走了。”
“他是自愿随我进宫的,我没有强迫他。”他从来没有强迫过他,从来没有……
“你胡说,不是的……不是的……是你害死了我的小雨。”顾汕拼命否认,疯狂的摇头。
“王上——”顾瑀有些看不下去。这三人的往事他虽不完全清楚,但也知道顾汕的确做错很多,可现在看他疯狂的模
样,再多的怨怪也该放下了。
可耶律泓基不是他,有些东西,他放不下,“我答应萧雨放过你,可你却屡次害我的儿子,这次,我不能再放过你。
”
“王上——”顾瑀心惊,眼见狂佞之气在耶律周身凝聚,他闪身挡在顾汕面前,“你说过不会在这里杀人的。”
“他该死——”耶律泓基微微眯起眼,心中的恨意让他欲罢不能。
如果不是他将身怀六甲的萧雨掠走,如果不是他带着萧雨千里奔波,如果不是他逼迫萧雨与他成亲,如果不是他逼萧
雨喝下堕胎药,萧雨不会死。
萧雨,我答应你放过他,不追究你的死。
我真的试图放下仇恨,可是今天见到他,我才发现……我真的恨他,我放不下恨,犹如我放不下你。
对不起……
“父王——”
手起掌落的一刹那,身后响起低沉虚弱的声音,耶律泓基一分神,顾瑀趁机救走了顾汕。
“子慎——”回头见子慎靠在樱和的怀里,耶律泓基的脸阴的得比子夜还黑。
子慎吃力的抬起眼,他的视线已经无法聚焦,只是凭着感觉,对着前方道,“父王,放了他吧。”顿了顿,他喘息后
接着道,“他只是爱上不该爱的人可怜人,放了他吧。”
樱和心下微动,偏头看向怀里的人,这时,耶律泓基抽身来到子慎面前,一把将人抱起,大步往外走去,樱和看了眼
顾汕,转身跟了出去,留下一头雾水的古玉,看着师父抱着师叔,“师父,怎么回事?”
顾瑀放开顾汕,故作镇静,“没事,快去看看子慎的情况。”
古玉哦了声,往洞外走去,顾瑀看着眼神狂乱的顾汕,唯有叹息,“子慎说得对,你也只是个爱上不该爱的痴儿。”
而我呢?为了你的痴,纵容你犯下这些不能挽回的错。
“是该弥补了。”
·
“师父——”古玉出门,见师父远远走来,他立刻迎了上去。
“子慎的情况如何?”卸下老顽童的一面,年近五十的医圣顾瑀隐隐透着一种少见的沉稳,这让古玉很不适应。
他是被顾瑀收养,一手带大的,印象中的师父总是有些疯疯癫癫,神神叨叨的,可是今天他见到了师父的另一面,这
让他很不安,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
然而,他没心思细查,子慎那不容乐观的情况,已经让他忧心如焚。
“师父,子慎回来后又吐了好多血,再这样下去,就算控制了他体内的毒,他也会因失血过多而……”
那个死字,他到底不敢说出来。
顾瑀看了眼最得意的弟子,目光停留在不远处紧闭的门扉上,徐徐道,“还记得为师教你的转元之术吗?”
古玉一愣,他看着自己的师父,脸一下子变得煞白,“师父……你要……”古玉一把抓住师父的手,拼命的摇头,“
不不……不行……一定还有其他的办法……”
顾瑀看着惶惶的徒弟,突然笑了起来,只是笑容不复万日的顽皮,配上那一头银发,反而多了一抹沧桑的味道,“这
是我欠他们父子的。”
当年,若不是他一时心软放过了顾汕,给了他抓走萧雨的机会,萧雨就不会身怀六甲被顾汕重伤,子慎也不会出生不
久就没了娘亲,他欠萧雨一条命,欠子慎一个娘亲,欠耶律泓基一个爱妃。
债总是要还的,而他也只能用这种方法来弥补。
“师父——”望着师父有些飘渺的眼神,古玉一阵心惊,“我去找师叔,他一定会拿出解药的。”
顾瑀看着慌了神的徒弟,又是一笑,“傻徒弟,顾汕已经疯了,就算不疯,他也不会放过子慎的。”
冤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处心积虑了那么多年,顾汕是铁了心要子慎的命,以往有他护着,顾汕一直没得手,
而这次,就连他解不了银环蛇的毒,子慎已经命在旦夕了。
“师父——”古玉眼眶发红,顾瑀却很平静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后山的石洞就留给顾汕吧,替我好好照顾他。”顾瑀看着后山的方向,轻轻一笑,“若是哪天他醒来,替我转告他
: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求师父收萧雨为徒,一切缘由皆因我而起,就由我终止吧。”
“师父——”泪涌了出来,古玉抱着师父,哇哇大哭。
顾瑀环着他,不禁摇头,“为师不是个好师父,幸好徒儿不错。”
谁知这话惹来古玉哭声更大,顾瑀一脸无奈,指尖轻轻拂过古玉的后颈,哭声突然消失,古玉的身子软软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