触不到的光——吉生
吉生  发于:2012年12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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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仰光看向石碑,只见那碑上简单写着“叶伟之墓”四个字,而石碑的前方,两块青灰石板盖在水泥砌成的小方格上,料想便是置放骨灰的地方,一时令他心头钝痛。

伦鹏不说话,只是背过身站在了一边,给叶仰光充分的空间。

叶仰光无言,默默在墓前跪了下来,磕了三个头,然后便是长久的站立。

“我十六岁就跟着二叔离开家了,那时,我们是家里的异类。爷爷说,我们会不得好死。所以,我带二叔回去,他看也没看一眼,就把我赶了出来。”叶仰光悠悠地说,语气也不见什么起伏。

“好了,别想那些不痛快的了。其实人死了都一样,什么都没了,在哪里不是一样。”伦鹏点燃了一支烟,背着身子踩着地上的青苔。

叶仰光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时间慢慢过去,终于,伦鹏看了看表,转过身来对叶仰光说了句,“好了,我们该回去了。”

叶仰光点头,迈步要离开。

伦鹏却叫住了他,“等会儿,跟你二叔道个别。”

叶仰光抬眼看了看伦鹏,有些疑惑。

“过两天,我带你回S城。”伦鹏道,“下次来,大概要等明年清明了。”

“我没有说要跟你走。”叶仰光皱眉。

“你必须跟我走。”伦鹏沉着声说,一派不容辩驳的强硬。

“为什么?”

“为什么?”伦鹏哼了声,“你自己掰掰手指头算算,我救了你几次?”

叶仰光微微低了头,只听伦鹏朗声道,“第一次,你昏倒在临江大戏院外面,是我送你去的医院;第二次,你跳到湖里去捞个破玩意儿起不来,是我跳下去救的你;第三次,你喝酒喝得胃出血,是我输自己的血给你……我也不怕你说我无奈、脸皮厚,我把你从鬼门关救出来三次,你的身体你的人,现在是我的。”

“我不是叶崇光。”叶仰光勉强笑了笑,想要离开。

“我没跟你开玩笑!”伦鹏喝住了他,拽住男孩的手拼命握紧,炽热地看着眼前的人,“那些都过去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叶仰光不说话,目光只落在眼前的墓碑上。

“我知道,”伦鹏扬了扬嘴角,“以前,你让我以为自己找了个某人的替身,事实上,我自己才是某某人的替身,对吧?不过,我不在乎,这一次,”伦鹏顿了顿,凑近了叶仰光,在他耳边一字一句道,“我要赌一把,看看能不能翻身。”

第30章:承诺

三天后,叶仰光跟着伦鹏坐上了回S城的飞机。

几乎没有一件行李,离开H城时,叶仰光有种此去经年的感觉。当初跟着二叔来到这里,两人风尘仆仆,对未来一无所知,而今离开,只剩了他一个。出了医院,特地绕道去了工棚,和那间小屋默默在心里道了个别。最后看了一眼那人睡过的床,心还是裂开似的难受。

而身边的伦鹏却表现得一无所知,只是急急地催着他快赶不上飞机。那样一个人,在身边乍咋呼呼地像个初次坐飞机的孩子似的兴奋,令叶仰光不知是喜是悲。不能不说自己是自私的,这个时候,如果没有一个熟悉的人在身边,他不知道自己支不支持得住。而和这个人发生过的一切,毕竟没有完全结束。在S城,他并非一身轻松。

有人因为他而失去了光明,那债也许一辈子都无法偿还。

叶仰光不经意地叹了口气,却被伦鹏猛地搂进了怀里。

“你知不知道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习气即业力——”伦鹏老夫子式的说着,拖长了尾音。

“我书读的少,不懂。”叶仰光不习惯大庭广众下的拥抱,却又迫于伦鹏的大力,只得弓着身体冷冷道。

“哥不是正在教你吗,这话说的是,人的习惯、气场会决定人的命运,劣气重则霉事多,总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快乐的事也不会愿意降临到你头上。”伦鹏说着,嘴角微扬,得意洋洋。

“你很快乐吗?”

“当然快乐,不过,按说你该比我更快乐才对。”

“为什么?”

“我是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你是和喜欢自己的人在一起,这年头,被喜欢的是爷,你现在是我的爷,我得供着您。”

叶仰光笑了笑,不置可否。对于伦鹏口中的喜欢,他多少是持怀疑态度的。只是,人生不过如此,经历过了生死,现在只希望生活能平静一些,不要再有悲伤,不会再那么寂寞。

和同类在一起,总是好过独自生活的。叶仰光想着,目光投向了窗外。厚厚的云层折射着耀眼的阳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

回到S城,伦鹏没有做丝毫停留,便把叶仰光送进了一家私人疗养会所。因为从H城急着出院,他的身体并没有完全恢复。

整整半个月的时间里,伦鹏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叶仰光照顾。上午陪着晒太阳,下午陪着散步,晚上是才艺表演和聊天时间。叶仰光第一次知道,原来伦鹏那样爱好广泛,篮球和吉他是主打项目,有时,伦鹏带着叶仰光到操场,让他看着自己运球投篮,有时,伦鹏一把电音吉他却能为叶仰光弹出梁祝。

因为身体的关系,叶仰光开始时只能被动接受,而到了后来,这样的生活渐渐令他不能拒绝。原来,被爱,被伦鹏爱,是这样一件愉快的事情。他只需安心享受,不必再辛苦回应。而那私人会所也有如一个乌托邦,没有人对他们的关系投以异样的目光,好像天经地义的,他们的相处就该似恋人。

这样的日子,因为太美好,所以让人觉得不真实。

叶仰光时常安逸得心虚。

“你这样对我,是因为同情?还是优越感发作?”篮球场边,他坐在看台上,玩笑似的问正在打球的伦鹏。

“同情别人的不是你自己吗?把我当可怜虫一样,生怕被暗恋憋成内伤。我这样的人,在你面前还敢有优越感?”伦鹏边运球边说,球场上只有他和叶仰光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遥远的学生时代,而作为他的伙伴的,已经换成了眼前的男孩。

“那……如果我真的只是同情你,并不是喜欢呢?”叶仰光认真起来,“如果,我其实……”

“你一点都不在乎我吗?”伦鹏停下了动作,将球轻轻朝叶仰光抛来。

叶仰光接住球,没有开口。

“那时候,你刚知道你二叔出事,为什么去找吴凯不来找我?”伦鹏坐到叶仰光的身边,浑身大汗。

“是啊,我没有找你。”叶仰光不看他,坐着将球拍了起来。

“因为你在乎我,在乎所以才开不了口。就好像宁愿把心事说给陌生人听也不愿告诉最亲密的人。”伦鹏说着,不由扬了扬眉。

叶仰光仍不说话。

伦鹏也正色起来,“我想了很久很久,我觉得你不可能对我一点感觉都没有。我们以前在一起住过那么久,如果你讨厌我,早就住不下去了。而且,那时,我喜欢小光,你真的一点也无所谓吗?”

叶仰光慢慢垂下眼,思考起伦鹏的话来。不讨厌,并不代表喜欢,会介意,也许只是因为占有欲。一切都无从考证,十六岁时那样勇敢、那样确定的喜欢,现在已经再不会有了吧。

“如果到最后,你发现你真的对我完全没有感觉……”伦鹏忽然放轻了声音,“那么,我就放手。不过,除非你真的不想和我在一起,否则,我决不会离开。”

看着伦鹏坚定的眼神,叶仰光忽然有些感动。

******

半个月后,叶仰光的身体基本恢复了过来,除了还是不能吃生冷和辛辣的食物外,饮食已经能和常人一样。在他的坚持下,伦鹏终于同意他搬出疗养会所。

而几乎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叶仰光又被他接回了自己的公寓,从前他们住的那套一室户。看着伦鹏把自己里里外外的衣服都重新换了个遍,一件件挂到已经搬空的衣柜时,叶仰光终于有些忍不住。

“你这是准备包养我吗?”

“包养?好像你现在存款比我多吧?”伦鹏嘿嘿笑了笑,继续干活。

“你怎么突然就这么喜欢我了?”

“突然吗?我觉得我浪费好多时间才发现这一点。”伦鹏挤到叶仰光身边,“不过你放心,虽然你住在这儿,但我决不强迫你,那个。”

“那我能强迫你吗?”

伦鹏被叶仰光问住,立刻打哈哈起来,“我知道你不屑于的。”

事实上,在性事上,伦鹏的确是竭力克制着。公寓只有一间卧室,伦鹏晚上便睡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偶尔醒来,他会忍不住在卧室门口看看床上的人,看他安静躺在床上的样子,听着他轻轻的呼吸,伦鹏便会不由觉得满足。

总有一天,他们会自然而然地结合,他并不急于一时。

叶仰光搬进伦鹏住处不久,就传来了叶崇光和阮秀秀的婚讯。

婚礼安排在了一个周末,伦鹏和叶仰光双双收到了请帖。伦鹏表现得尤其的兴奋,婚宴在傍晚五点,才刚过中午,他便催着叶仰光作准备。

“你穿这件蓝衬衫吧,我觉得你穿衬衫特好看。”伦鹏从衣柜里拿了件标牌都还没剪掉的衬衫,讹着叶仰光,而他自己则穿了件同色系的条纹衬衫。

“崇光哥好像并不喜欢GAY,你确定……你和我一起,他会开心吗?”叶仰光接过衣服,脸上有些犹豫。

“他要跟喜欢的人结婚了,开心还开心不过来,哪还有空管别人。”伦鹏笑道。

“你不难过吗?”叶仰光问。

“你在吃醋吗?”伦鹏凑近他。

第31章:婚礼

叶崇光的婚礼选在了S城著名的红房子餐厅。

餐厅不大,其实只是幢三层楼的小洋房,以前是某位名人的府邸,装潢很欧化,一看便很适合叶崇光和阮秀秀的风格。两人此时穿着新人的白色盛装站在小楼门前,对着宾客们微笑。阮秀秀环着叶崇光的手臂,时不时在他耳边说些什么,而叶崇光频频点头。除了新郎的眼睛显得有些呆滞外,两人不能不说是一对璧人的。

婚宴请的客人不多,都是些挚交亲朋。婚宴的程序是先在小花园里举行新婚仪式,然后进入小洋房就餐。伦鹏和叶仰光到了现场,才意外发现伦鹏的父母也同样受了邀请。

叶仰光有些局促,一听伦鹏对面前的这对夫妇的称呼便暗暗挣脱了伦鹏拉住他的手。

“这是我朋友,叶仰光。”伦鹏却不理会,直接搂住叶仰光,大咧咧地对父母介绍。

“名字和小光很像嘛。”伦鹏的母亲穿了条蓝色的丝绸旗袍,显然是精心打扮了来参加婚宴,体态略显发福,有着和伦鹏相似的五官,此时神情和蔼,并未察觉出儿子和面前男孩的动作变化。

“大忙人,我们好久不见啊。”伦鹏的父亲却是个瘦高个,看着自己的儿子爽朗地笑起来,一边不忘招呼叶仰光,似乎是个开明的家长。

叶仰光勉强对面前的两个人微笑点了点头,心里晃过些异样。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觉得那是畏惧。

很快便有熟人来找伦鹏的父母聊天,伦鹏拉住叶仰光走到了别处。

“你说,我直接跟他们说怎么样?”伦鹏边走边不经意似的对叶仰光道。

“别发神经。”叶仰光皱了眉。

“我一点也不怕。反正我想通了,这世界上没有比死更大的事。而且,和子女的较量,父母永远都会是输的那一方。”伦鹏满心的笃定。

“你这么觉得吗?”叶仰光低下头。

伦鹏猜他大概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忙道,“其实父母更在乎的还是子女生活得好不好,反对的最大理由也是怕我们不被别人接受。可如果,你让他们知道你其实过得很开心很幸福,他们又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行了,远着呢,再说吧。”叶仰光讪讪道,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伦鹏,仰光!”洋房前,阮秀秀远远看见他们,拍了拍叶崇光便招呼过来。

伦鹏拉起叶仰光走了过去。

“你们……”阮秀秀满脸幸福的笑,看向两人的眼闪出慧黠的光。伦鹏了然,凑紧叶仰光,扬了扬嘴角。

“仰光,谢谢你。”叶崇光声音清澈,尽管眼睛看不见,仍是对着前方一脸的诚挚。

“谢我干什么。”叶仰光有些不好意思,事实上,他看到叶崇光的样子心里依旧愧疚。

“你救了秀秀,我很感激。如果不是那件事,我想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结婚。”叶崇光搂紧阮秀秀,又道,“伦少爷!”

“这儿呢。”伦鹏伸出手,拍住叶崇光的肩,对方的口气轻松,让他似乎又回到了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的过去。

“别欺负人家小孩!”叶崇光反拍过去。

“你也是!别欺负人家小女生!”伦鹏笑道,心里忽然被填得满满的,他看了看叶仰光,竟觉得眼眶有些发酸。

婚宴仪式布置得淡雅温馨,白色的百合花装饰了几道拱门。新人挽着手经过拱门,踩着红地毯慢慢走向礼台,像影视剧中一样,夕阳映照得两人身上像镶上了一道金边,两边亲朋起立鼓掌,婚礼进行曲庄重肃穆。

这是叶仰光第一次参加别人的婚礼。看着新人在众人的掌声中挽手前行,他忽然便觉得有什么哽在了喉中,心里全是不能言表的感慨。

“羡慕吗?”伦鹏低声问。

叶仰光只是淡淡笑笑,“被所有人祝福,真让人感动。”

“每段感情都不容易,他们不也是波折重重才走到今天。同性、异性都是一样的。”伦鹏认真道。

“一样吗?”叶仰光轻轻叹了口气。

伦鹏没有回答,只是衣襟下暗暗握住了伦鹏的手,越来越紧。

耳边传来叶崇光和阮秀秀的婚礼誓词,叶仰光任伦鹏握着手,慢慢低下了头。

******

参加完叶崇光婚礼的第二天,叶仰光便决定回销售公司上班。

“我可不想真的被你包养。”一早,叶仰光穿戴整齐,在伦鹏惊讶的目光中,弯腰穿鞋准备出门。

“你确定身体没问题了吗?”伦鹏郁郁道。

“多亏你的照顾,好着呢。你也赶紧地上班吧,别把自己整得跟个富二代似的,天天在家耗着。”叶仰光穿好鞋,对伦鹏挥了挥手。

“跟那吴凯保持距离啊!”伦鹏在门后喊。

叶仰光笑了笑,迈开步子便离开。

回公司见的第一个人,的确是吴凯。办公室外,一见到气色不错的叶仰光,吴凯有些意外。

“家里的事处理完了?”

“恩,那天走的太急,没说清楚,”叶仰光坐下,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我二叔去世了,原本以为还可以治……现在不需要了,这些钱还给你,真的很感谢。”

“这没什么,换了谁我都会帮忙的。人死不能复生,别太难过。”吴凯说着,却把信封推回给了叶仰光,“这钱,伦鹏早打给我了。他说,你们同居了?”

听吴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叶仰光有些尴尬,只觉脸颊微微发烫,“只是住在一起……”

吴凯笑了笑,“看的出来,他挺在乎你的。”

叶仰光越发地尴尬,不知该怎么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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