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耳抬起头狠狠瞪他。然而两只黑漆漆的孔洞过于苍白无力,生硬的骨头一点都没把他的精神传达给某蛇男。哈比还乐呵呵地摸着他的头盖骨,说:“就知道你是明理人,想得通。好了,我可以肯定我是全天下唯一一个娶了骨架做老婆的男人。”
“谁是你老婆,臭蛇妖。”林耳砰砰地磕着牙齿说到,不过他说什么哈比都听不见,于是他听到蛇男更加猖狂的笑声:“就知道你开心。反正这里没人,老婆你爱怎么着怎么着吧,嘿嘿。”哈比表面上嬉皮笑脸,心中却沉痛无比,林耳为了救他变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他有什么理由不把这人放心尖上捧着,爱着。就算以后林耳一直是白骨森森的模样,他也会陪着这把骨头变老的。
又被占便宜,林耳气得跳脚,幽幽的蓝色火苗在眼窟窿里闪烁,心里那个叫嚣,谁是你老婆,要当也该你当我老婆……这货完全分不清重点了。一身骨架咯吱咯吱响,却在被男人抱紧的时候安静下来。对方耐心帮他把骨架上的泥土擦去,还原出本来面目。
“我的傻儿子,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吧!”脑海里,盘古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又响起来。
林耳怒视着他,“我救人,我乐意。”
“为了他变成现在一身白骨,你以为他能守着你几年,估计走出这破地方,就该把你当垃圾扔了你还傻傻把心往人身上搁。你看着吧,迟早你得变成荒郊野岭的一堆烂骨头。到时候有苦都说不出。”想想林耳也算是自己的亲生骨肉,虽然要利用他,可是微弱的亲情还在,就带了点语重心长劝着,他才不说他是想让林耳甩了哈比早点赶路呢。
“你再唧唧歪歪也没用,哈比才不像你那么变态,至少我没见过像他一样敢抱着骨架笑的。有没有办法把我的肉变回来?”林耳自己摸着身上的骨头都觉得咯得慌,还是当有血有肉的人更舒服点。
“你的身体有点特殊,我也不懂怎么回事,没办法帮你弄出皮肉。不过我知道那个女人肯定可以,她是这座岛的岛主,名叫静渊,她手上拿着你们要找的龙牙之心。那个东西,也许可以帮你重塑肉身。”盘古说起静渊有些牙痒痒,不过他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激动。只要,只要他得到重生,他不会放过那个与他作对上万年的老妖婆。
“我们怎么找到她?”岛上的大雾明显是静渊布下的一道迷障,他们想要找到静渊的位置非常不容易,而且会耽误太多时间。
“从这里出去,往北走。穿过一片迷世花,她就在那边的大树里生活。”糟糕,老妖婆的法术越来越强了,才跟林耳沟通了这么一会,身上的神力又弱了,盘古只好不情不愿地遁走。
林耳扭了扭酸掉的脖子,用手指了指路。哈比明白了他的意思,“往北走?”林耳点头,于是惊恐地看见哈比弯下腰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走吧老婆。”哈比轻轻拽着骨架,他如今万分小心,生怕再把林耳摔得四分五裂。林耳跌跌撞撞地跟着他,手骨被哈比握在手里,那微凉的温度让他无比安心。
“只剩下骨头也不错,养起来容易多了,老婆真是懂得为我考虑啊!”哈比牵着他,愉快地笑着,因为他不能说话而无比放肆,不过,林耳用余光看着男人阳刚又性感的侧脸,那双紫罗兰的眼眸里表现出来的小心翼翼是那么安抚人心,小兔子困倦地趴在白色透明的蛇发之中,把头发搅得一团糟,这个形象在林耳看来十分可爱。
“小子,你又打哪捡来的小白兔?长得真肥,烤了给龙王爷塞塞牙缝吧!”突然出现的昊天和麒麟让两人措手不及,但是突然看清哈比和林耳形态的两只妖怪更加窘迫。
“你把小主人怎么了?”麒麟猛扑上去,哈比拽着林耳一闪,滚倒在地,这一压,骨架再次七零八落。林耳暗自叹气,淡定地开始捡骨头的工作,现在这对他来说就像捡玉米一样简单。哈比也蹲下来帮他捡骨头,他趁隙等着麒麟,阴森森地说:“如果你敢再把林耳摔一次,我会把你的骨头全拆下来喂狼。”
蠢蠢欲动的麒麟愣住了,昊天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一脸不可置信:“你是说,说,这堆骨头就是林耳那个傻小子?哈哈哈,别逗大爷我笑了,诶哟喂,龙王爷的眼泪都快飙出来了。”
然后昊天眼看着那颗头颅丢下自己的零部件,在空中忽上忽下地飘过来,黑窟窿里两团惨蓝的鬼火亮闪闪的,似乎在瞪他。白加黑的牙齿无比“惊艳”地对着他笑,对着他说话,空气中流窜过来的风也冷飕飕的,风中什么声音也没有。
“走开,丑八怪!”昊天仍然不肯相信那就是林耳,一巴掌把林耳的头拍飞,林耳头昏眼花地摔在地上,哈比一拳打到昊天的肚子上,转身把林耳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捧起来放到他的脖子上。
“谁敢伤害他,就是与我为敌。即使他现在只剩下骨架,可以任意拼接,我也不许你们随便伤害他。”哈比整张脸都紧绷着,眼角眉梢蕴含着怒气,林耳三番两次被另外两只妖怪无视他很恼火。要不是林耳又把身子拼好站了起来,他绝对会痛快地跟他们打一架。
“不知者不怪。”林耳蹦跶着,轻轻拍打哈比的肩膀,试图让他安静下来。其他两人不懂,哈比却能从幽蓝的鬼火里看到温柔和原谅,他点点头,看另外两只还是有些疙瘩,不过表情已经好多了。
38.静渊的游戏
四个人继续朝林耳指的方向走,一路上安静了许多,也不知道是不是进入了内部,大雾消散了,能看到干净的蓝天,悠悠的白云,周围依然安静得彻底。昊天说雾气里的毒对他作用不大,他就昏迷了一下子身体就把毒给解了,后来他先找到了麒麟,用自己的血把麒麟救了回来,然后到处找哈比和林耳。不过他们找了许多遍,却从来没有看见哈比所讲的沼泽。若不是两个人自己走出来,他们还不知道上哪去找人。
小兔子蹦着蹦着就黏在昊天的身边不肯走了。哈比打趣说小兔子是他的情人,被他一口反驳了:“我女人在山洞里养着,怎么可能变成一只肥肥的兔子。”说完把兔子往哈比身上一扔,一脸嫌弃。
小兔子从哈比的胳膊里探出脑袋来,红红的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既不解又着急,吱吱地咬着牙,奈何两个频道的动物脑电波不相通,她的意识昊天是一点没看明白。倒是让哈比烦了,“你别挠我了啊,你仇人在那呢。这胳膊都快抓没了。”他胳膊上已经是青青紫紫的一片了,真想不通一只小兔子哪来的力气。
听到哈比叫苦,林耳伸出手,把小兔子捏起来扔在自己肩膀上,至少他骨头硬,小兔子就没辙了。哈比看出林耳的心意,心里乐翻了天,禁不住又狠狠亲了他的头颅。把麒麟和昊天的眼睛都看直了。
林耳是人的时候还蛮可爱的,但是,如今可是一具白骨啊,说不寒碜都是假的。就算是麒麟,看到林耳黑白相间的骨架,也有些心理障碍。
哈比和林耳手牵着手,坦然地走在前面,好像对他们的目光一无所知。按照盘古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片漫无天际的蓝色花朵。细碎如菊的花瓣在风中妖娆地舞动,摆弄着身姿,叶子却是细小圆薄的,错落在硕大的花朵之下,非常不起眼。空气中并无特殊的味道,反而给人以非常清新干净的感觉。
“老子对这岛上的植物都有影了,没几棵正常的植物。话说这蓝花绵绵不绝的样子,不会又是什么陷阱吧?”不光昊天,其他几人也都非常怀疑。毕竟在盘古岛吃过的苦头也不少。
哈比蹲下来,朝迷世花嗅了嗅,摇头说道:“什么味道也没有,我看到一些昆虫还在花叶间活动,相比是没有危险的。”
“不管怎么说都是要走的,不走就白来这一趟了。”麒麟喷着鼻息,踌躇满志。他对危险的敏感相当低,以至于面前的花草对他来说再正常不过。他用他圆鼓鼓的眼睛不屑地看着婆婆妈妈的两只,扭头往林耳身上蹭着,不过蹭着骨头的感觉很不好,好像在蹭没有生命的树皮。麒麟还是非常兴奋:“主人,我们先走吧,让这两个胆小鬼自己磨蹭去。”
林耳摸摸他的脑袋摇头,指指哈比,意思是等他做决定。
麒麟冷哼一声,挠着爪子就往天上飞,噗通!庞大的身体像一块黑色的巨石砸了下来,把下面的花草压得支离破碎,蓝色的汁液和绿色的叶片沾染在他身上,说不出的狼狈。昊天头一个笑得弯了腰,哈比也忍不住眉开眼笑,就连林耳,牙齿也开了一条大缝隙。麒麟恼羞成怒地爬起来,眼神抑郁地看着三个没心没肺的人,“有本事你们自己飞一个。”
“好,龙爷爷给你看看啥叫飞行的艺术。”昊天豪迈地放了话,也变回龙身飞入高空,但是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把他的身体往地面拽,他极力抵抗那道不可见的蛮力,然而地面像一块强力磁铁,轻而易举地把他这颗略长的小铁钉给扯回来,摔得他四脚朝天比麒麟还要狼狈。
哈比不笑了,林耳也愣住了,麒麟一副早知如此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看着它从花田里爬了回来。
“为什么飞不过去?”哈比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明明一样的天空一样的环境,甚至风的味道都与外面无甚差别,却生生把两只妖怪拉了下来。这地方实在蹊跷。
“鬼知道,下面好像有人拽着一样,身体重的要命。头一次飞得那么痛苦,哎哟我的老腰……”昊天没好气地捏着自己摔疼的腰部。
站在一旁的林耳听了他们的谈话,自己偷偷试了试,不料他却轻而易举地飘了起来,在空中怎么活蹦乱跳都没事。众人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不约而同觉得无力。
“难道我们要像这小子一样把自己剥皮抽筋了才过得去吗?”昊天望花洋兴叹,有气无力地看着空中闹腾的骨架,第一次嫉妒别人能飞。
“走过去就行了。”哈比淡定地说到。林耳脚不沾地地飘在他身边,嘴巴咧得像峡谷,心想自己终于在这帮老妖怪面前扬眉吐气一回,那滋味只可意会。
按理说就算是走路,几人的速度也不慢,但是他们走了约莫半天,花海却还是没有尽头,仿佛那对岸真的是海岸无法穿越过去。而且走了许久,他们都找不到水源,头顶的太阳晒得老大,地面有一股燥热,让人心烦意乱。
“你们不觉得天上的那颗太阳很奇怪吗?”麒麟又一次抬起头来,看见那个令他厌恶的太阳,“它在我们头顶上有大半天了吧,怎么还没有一点点落山的迹象?”如果能把太阳当球踢,他很想把那颗火球踢到海里去冲冲凉,真是太热了。
哈比满脸黑线,昊天也非常暴躁:“还用你说,有眼睛的都看到了。”倒是林耳由于只剩下一身骨头,有无太阳对他来说影响微乎其微,但是大家情绪都不太好,他拉住哈比,打着手势让他提醒大家冷静下来。又指着其余的人,做了喝水的动作。哈比一一点头,安慰他到:“没事的,我来解决就好。”
说完哈比停了下来,他口干舌燥,嗓子也有些干哑,尽管如此当他唱起那亘古不衰的古老歌谣,天地间还是突然安静下来,宛如燥热中吹来了一阵阵清风,驱走令人心烦的因子,哈比的表情那么的肃穆典雅,恍若天神。当他唱起来的时候,天地仿佛与之共鸣,地面上的水汽纷纷蒸发出来,汇成了雨滴,稀里哗啦地落下来。那些水好像是懂事的孩子,自发地钻进每个人的身体里。
林耳的骨头被洗的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杂质。看着洁白的骨架,林耳非常高兴,他本来一直觉得自己很脏,不让让哈比碰到自己,现在全然没有了顾虑,等哈比停下吟唱,就兴奋地往他怀里扑,哈比紧张地接住他脆弱的骨架,唇角也多了一抹微笑。只有麒麟在旁心情复杂地看着两人,他觉得自己离林耳太远了,远到即使他拼了命去要靠近对方,对方也接收不到一丝信号。
感受到结界的波动,静渊皱紧了眉头。当她拿出古镜看到哈比唱起那首曾经她最爱的歌谣,她的心也微微湿润了。不过,同情心只冒出了小小的苗,就被万年的寂寞和野心迅速地吞噬了,她冷笑着,看着一群人在自己设置的结界里漫无目的地前进,竟然能撑这么久没变化,倒小瞧了他们,不过这样后面的事情一定会更有趣。
林耳不知道哈比和麒麟是怎么又吵起来的,唔,真是伤脑筋。他们还在花田里转不出去,可是两人却起了内讧,像小孩子一样幼稚地吵架。他只剩一副骨架都觉得精神疲累了,为什么这两只妖怪越吵越兴奋?听着两只没玩没了的争吵他快疯掉了,可是又不能指望昊天那头青龙。
那只更加恐怖,眼神呆滞,嘴角口水直流,似乎正在做梦,问题是现在可是大白天,老兄你睁着眼睛也要睡觉吗?不要做白日梦好吗?他们可是在赶路啊,虽然补充了水分,可是磨了大半天没吃没喝的你们都不累啊!林耳急得团团转,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都有,他终于发现只剩下骨架的坏处——力气没有了。
天,让他怎么把落后一大截的老龙拖过来,让他怎么劝架,让他怎么把头顶上蹦来蹦去不安份的小东西安抚下来,他刚刚试图拉开两只大眼瞪小眼的幼稚妖怪,结果却是他被他们中不知道谁一脚踹得散了架。虽然哈比及时悔悟暂停了下,帮着他收拾地上的乱骨,不过没走两步,不对盘的两只又吵得不可开交。林耳是哑巴吃黄连,什么苦都吐不出来,任他把白牙咬碎,也没人听他一句劝告。
明明一开始还好好的啊……
哈比也知道自己身上不对劲了。最主要的是他的暴躁,明明只是看到林耳稍微温和地对麒麟说了两句话,可是他就是觉得麒麟十恶不赦,觉得对方在侵犯自己的雄尊严。他眼中熊熊燃烧的嫉妒之火已经无人能挡,愤怒像气球一样不断膨胀着。情况就好像每次他蜕皮的时候,理智逐渐泯灭,只剩下难以言喻的疯狂作祟。
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失去理智的哈比和麒麟在花海中大打出手,毫不留情,一开始好像他们眼中还有一点点理智,后来就是疯狂的嗜杀,对生命的轻贱,只剩下对手的存在。林耳无力地阻止他们,但是这次他的身体不知道被谁踏烂了,就连头颅也被磕掉了几颗牙齿。他怎样声嘶力竭地叫喊,失控的野兽也不理不睬,绝望的林耳,眼里幽蓝的火光渐渐暗淡了。
宁愿,看不见这绝望而血腥的世界……缩在角落里,不听,不看,不想,那野兽的嘶鸣再怎么凄厉,也拒绝去看去听。
花海的尽头,静渊从树上跳下来,她已经享受了一个美好的午睡,太阳的温度是那么合适,暖暖地让人可以淡忘伤疤的疼痛。
她笑眯眯地看着古镜,蓝色花海间挣扎的人让她更加愉悦了。这一场戏,她自编自导,结果也如她所愿。但是她还想看到更多,她不希望仅仅如此。于是她挥了挥手,那长得像豆芽的植物点了点头,灯笼般的浊黄眼睛始终带着顺从。
它需要做的,不过是将女子手上的粉末撒进结界里。因为静渊走不出去,它一直是她最忠实的仆人。
林耳封闭了自己的世界,但是盘古却可以进来,“傻儿子,这群人都疯了,你带着也没用,快点捡起你的骨头走吧。”以魂体漂泊太久,盘古的耐心渐渐剥落。
“有没有办法治好他们,他们好起来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林耳虽然沮丧,但是并没有放弃希望。
“静渊那老妖婆的种的花,本来就是非常厉害的,解药也只有她有,连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盘古实话实说,说完就反悔了。不过林耳已经听明白了,“既然她有,我就去找她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