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可大事不妙,大家伙脸色阴沉,顿时都觉得这座墓穴十分不祥。大雁和几个年长者商量了一下,觉得剩余的人不能再走散了,还是一起行事比较好。
有人已经怕得想出去,但失踪的三个同伴不可不管,分开行动又怕再横生枝节。大雁还没有放弃,说服其余人火速展开第二轮搜索。
这一回,他们在离椁室不远的一条墓道上找打了当时正蜷缩在地上的小景。
阿斗也在小景身边,但是没有第三个人了。
他们急忙围上去,小景抱着膝盖蹲地上呜呜直哭,阿斗还是面无表情站在一边。
大伙问阿斗出了什么事,阿斗不说话。
大伙马上转移向小景。
小景直摇头说:“你们不要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也没看见!”说完,抱着头直发抖。
她这种反应,谁能相信这会什么事也没有?
人多口杂,思路也乱,有人已经想到偏门歪道上去了。队里暗恋小景的有三四个,彼此眼神一对,发现想法相同,更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于是开始围攻阿斗,质问他是不是对小景做了什么。
其实小景当时的反应,也的确让人容易误会成那样。
阿斗面上冷淡,摇了摇头,不说话。
那几个人看他这态度,当时就火了,准备要动手。大雁厉声喝止他们,到阿斗面前:“究竟怎么回事?”
阿斗低着头,半晌以后才冷冷淡淡的开口:“没有什么事,都已经过去了。”
这话一出,旁边那几个人心思一歪,还能不燃起怒火吗?
当下他们在墓道里与阿斗打起来,可是阿斗身手了得,没一个人是他的对手,几乎上去就直接被他放倒了。
小景尖声叫起来:“我们出去再说吧!什么事都等出去了再说,我不想再待在这了!”
这个小景,大雁没说明,我后来再问了张睿,证实了小景如我所料,就是花景兰。
花景兰从这以后就彻底退出了考古行业,考古队中的几个人也因为她而离队。虽然花景兰情绪平复了以后,向大家解释过阿斗的清白,但是毕竟这个阴影留在了大家心中,孰是孰非已经说不清楚。
那个年代思想毕竟还不像现在这么开放,姑娘吃了亏,也有不敢说,为了颜面反包庇对方的。
我听到这,自然马上叫道:“焚香炉不是这种人!”这也等于我已承认阿斗就是焚香炉。
大雁叹了一声。
那一声叹得我心里直颤。果然,大雁同情地拍拍我说:“一个姑娘家的清白,在当时是很被看重的,而且小景是大家闺秀。不过重点不在阿斗有没有做过,因为他后来……娶了小景。”
我一口气直窜上嗓子眼,当即想蹦起来,结果牵动背脊,疼痛难当,差点叫出声。
怪不得焚香炉对花景兰是那种态度,怪不得谁都不理不睬的焚香炉,唯独对花景兰是那种态度!
大雁忙稳住我,说:“不过他们,很快就离了。”
花景兰从此退出考古界,焚香炉却至此开始倒斗生涯。他们这段纠葛其实老一辈的土夫子都听过,毕竟花家在考古界是十分有名望的。大雁说,不管有没有实,流言毕竟传出去了,当时也是考虑到花家的名声,他也帮着劝了阿斗,阿斗最终是点头答应愿意负责。
不过这么多年,焚香炉换了那么多名字,倒斗界又出过不少稀奇古怪的名号,谁还能记清楚谁是谁。
我当时的心情是,六月飞雪,无处喊冤!
阿斗这人,没什么感情,人就跟会走路的木头人似地,花景兰到底不愿和这样的人过一辈子,何况他们之间还有另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是在花景兰和阿斗离婚,后来再婚时,花景兰才将搁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告诉大雁。
花景兰那次私下约大雁,两人见面非常隐秘。那是在花景兰已经去过东帝冥殿,准备要出国前的时候。
她对大雁说:“你还记不记得,阿斗走之前,我跟你说,他要的东西在你这里,你一定要让他还这个人情。”
那次大雁带着我去黄羊川,回来后不久就发现我的记忆出了问题。但是小孩子的记忆,忘性大并不值得注意,大雁大大咧咧的,当然没放心上。
然而花景兰此时提及,大雁便想到了什么。
他不敢确定,就问花景兰:“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知道阿斗的秘密?他是不是……”
花景兰看了大雁的表情就明白了,点头。
大雁心一提:“还好我当时听了你的话!”
花景兰道:“我也不能告诉你太多,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去过东帝冥殿以后,我明白了许多当时无法想通的事。阿斗不是……”她一时也想不到该用什么词形容,脸上出现了迷茫的神色,“那座古滇国的墓中,棺椁是空的,那本该是他长眠的地方。”
大雁大惊:“不可能吧!一只活粽子?!”
“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他好。”花景兰叹了一口气,“总之千万别得罪他,九爷是被他做掉的,人死在了墓里,当然九爷也不是什么好人。”
大雁当时心里直叫怪怪,实在看不出这人如此高深,且如此歹毒!
九爷不是好人,但他也是过河拆桥了吧?!
“当时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就憋着不告诉大家呢!”
“太可怕了……我不想再去回忆。”花景兰苦笑,定了定神,再说,“另外,他会蛊术,他说你家小玉身上有一个蛊,那个蛊不能动也不能解。他要你保守这个秘密。”
“什么蛊?”大雁焦急地问。
花景兰遗憾地摇头:“他说不能说。”
“为什么不能动也不能解?谁下的蛊?”
“都不能说。”
大雁看出不管再怎么追问,花景兰也是不会松口的。花景兰几年中变化很大,她外表看似贤淑柔弱,骨子里巾帼不让须眉。
但是自己的儿子中了蛊,做父亲的又怎么能不刨根问底。
最后,花景兰说了句让大雁十几年都不敢轻举妄动的话:“阿斗说,不管多少年,他会遵守当年和你的约定。但是如果有人动了小玉身上的蛊,到时候他要谁亡,谁也逃不过。”
谁也逃不过。
这五个字里头的气量和狠绝,让大雁重新认识到阿斗这个人的可怕之处。
大雁无奈地看着我,我挣扎了一番,坐起来,也无力地看着他:“爸,现在说这些,你不觉得太迟了点吗?我问你有没有听过龙小爷的时候,你什么都不说,现在……你让我怎么接受这一切?”
大雁一副懊悔的表情:“怪你爸爸粗心大意,你当时只说龙小爷,我怎么知道龙小爷是哪个爷!”
“……”老子没有发火,全因为面前的人是我老子。“你要我倒斗,是因为我身上的蛊?”
大雁叹:“阿斗说蛊不能动,但我怎么能让那东西跟你一辈子。我想也许你自己接触以后会发现蛊的秘密,到时候就不能算是我泄露的。”
我按了按太阳穴,有时候真他妈觉得,老妈离开是正确的。
自欺欺人还误自己的儿子啊!爸爸!
“另外,”大雁脸色一沉,凝重地道,“爸爸辛苦了这么多年,也是最近才发现,阿斗可能还有帮手,爸爸的朋友里有内奸!”
我一下子气都快出不来了。暂且不提我承认阿斗是焚香炉,焚香炉独来独往我是最了解的,他怎么可能有帮手??
大雁自顾自说:“张小二爷跟我说,他们张家会找你拆木匣子,是我一个朋友介绍的,但我应该没有这样的朋友。这说明有人在暗地里操控一切,故意把你引入这个圈子,让你接触这些事。”
我想了想,如此说来,似乎这一系列的事当中,的确有那么一根看不见的线,牵着我和这些事发生关系。而我本来是个写手,根本不会接触这个圈子。
但一转念,我忙道:“不会是香炉。”
“不是他,谁还会以你为目标?”大雁道。
我看着大雁,大雁那股老谋深算的样子此时又显露出来:“当年,明显九爷和他是合伙人,他可以做掉九爷,现在就可以接近你,然后做掉你。你身上有他不想泄露出去的秘密,儿子,世道黑暗,人心难测。你不要把一个人想得太简单了,阿斗、龙小爷、焚香炉,他有多少秘密是你不知道的,他的底细你清楚吗?”
“你的意思是,他接近我是有目的的?”
“黑心粽子还阳是要来害人的。他谁都不关心,为什么偏偏关心你?一个不老不死的人,他活了多久都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为什么偏偏看上你?”大雁层层递进,一句比一句犀利:“退一步说,就算这些是我们的猜想,没有凭据。但你爱的人是这么一个你连底细都弄不清的千年活尸,我是你爸,我怎么可能接受这样的……儿媳!唉!”
大雁痛心疾首地大叹,我心里也一阵阵刺痛。
我想用道理说服大雁,可我一点没道理,有的只是感情用事。大雁说的是道理,也许过几年我可以体会他的心情,但眼下我是一万个不能接受。
虽然现在说起来一切都很淡,但当时我的心情无味交杂,实在是已经到了水深火热的地步。
要我和焚香炉断了感情,那是绝不可能。但我更害怕,焚香炉不是我了解的那个焚香炉。
我挣扎了很久,下定决心道:“香炉的底细我会弄清楚,那座古滇国的墓还在不在,我要下去看看!”
75.执迷不悟
大雁坚持不懈地劝了几个钟头,总算独门独派来邀他去喝酒,解救我于水火。
夜半三更正适合倒斗,可是老子背上水生火热,疼痛还没消退下去,才下床走动几步,想想还是乖乖趴床上去的好。
忽然有点想念焚香炉,我给他打了个电话。
凌晨4点,那边手机关机,这是预料之中。焚香炉再怎么习惯早起,这时候也不可能已经起床了。
我苦笑,后来张睿又跑来,借口说是送早点,坐下后我看他压根不打算走。
我说你坐这盯着我干什么,他嘴角动了动,不咸不淡说监督——监视我不让我乱跑,另外督促我反省思过。
我不想和他理论,睡了一宿,他还坐在那看书,再睡了一宿,那本书差不多快看完了。
“张睿,”我说,“今晚我打算下斗。”
张睿毫无意外地说:“陪你。”
“不用你陪。”我料到他要跟着,忙道,“我找师傅给我指明墓的位置,我自己下去。这次是我个人私事,万一出什么意外,我不想连累你们。”
张睿笑:“用得着这样跟我撇清关系?”
他故意不把话说得太明白,却叫人反而不好回答。点头也不是,摇头更不行,我颇有些拿他没辙。
到最后,我一个人的行动变成五个人参与,张睿、独门独派、白大褂和阿藏一并跟着。
车上有完备的工具,我们按人数分配好,独门独派领路,张睿寸步不离跟在我身边。
似乎我这趟进斗会毫无分寸肆意而为,引发意想不到的严重后果,我走一步他跟一步,一副我休想从他眼皮底下甩下他们自己进斗的表情。
我苦笑:“你不用看我看得这么紧,我又不会长上翅膀飞走。”
张睿不说什么,拿望远镜朝远处看了会,然后说:“姜家也在找通天教主的墓,龙小爷如果就是沈千九的三徒弟,他的墓不只有你想下去看看。”
意思是,这趟倒斗未必就是我一个人的事,很可能会碰上难缠的对手。
他这一提醒,我才想起张睿到长沙来找我,本来谈的就是姜家在找通天教主墓的事。姜家的倒斗队不乏奇才,特别有姜六这个形象代言,我心算了下,着实不能低估。
而我差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怕张睿阴魂不散跟着我,是为了一路嚼舌根给我洗脑。如今听见他其实是出于另一层顾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张睿本也是个话不多的人,只因这几天听他句句诋毁焚香炉,才让我烦他话不中听。但是他以前对张老爷子恐怕也是这样一板一眼,不懂变通,所以不如圆滑的张慈讨老爷子欢心,我竟忘了这点。
一个人性子如此,只能说他做人不如倒斗有技术含量。
如此一比较,我又想起温顺贴心的焚香炉,人虽然是冷冰冰的,旁人更是看不出他哪里温顺,可我却能感觉到,那些过往点点滴滴中,他让我倍感舒心的地方。他知道在我高兴时该做什么,不高兴时不该说什么,他能不温不火地磨掉我的脾气,对我简直了如指掌。尤其床上,虽强势,却会拿捏着分寸偶尔让让我。
记得某一次,店里来了位大客户,长沙的老前辈告诉我,那是岳阳出了名爱收藏奇珍异宝的大小姐,附近的土夫子得了宝贝都爱找她谈价钱,价格公道,且什么玩意都有胆子收。
我一听是土夫子爱接洽的大买家,心里也提了一提。墓里挖出来的东西,常常有价值也未必有人敢收,结果就变成烫手山芋。敢收那些普通人不敢要的东西,那说明买家不但识货,且根底不简单。
这根底要看多方面。
我做的是小本买卖,铺子没多大,翻遍整个店才不过一两件能卖好价钱的东西,还是我们到了长沙以后,跟当地的土夫子接了个活,从一个养尸坑里挖出来的血器。说“血器”指的是沾染了极重尸气的陪葬品,通常那些墓不是血尸墓就是养尸坑,里面带出来的玩意在寻常买家眼里是大凶之物,得到它如不大富大贵便可能大祸临头,所以一般的买家是不敢要的。
碰巧那段日子我们手头有些吃紧,碰上那位大小姐,我是很想做成一笔大买卖,缓一缓店里的生计。
而且那几件东西一直藏身边,夜长梦多,我和焚香炉这时候都已下海,底子不干净,惹不起官司。
我很想快点把东西脱手,因而一鼓作气,好生招待了那位大小姐,并耐着性子把店里的商品一一介绍个遍。讲到口干舌燥,大小姐终于发话了:“听说你这里有别人不敢要的东西,我想看看。”
我一听,心里顿时春暖花开,心想这个月有肉吃了,忙领着大小姐进后屋,让焚香炉把那几件血器拿出来晒一晒。
大小姐果然识货。
不但识货,且识人。
这种大买家,以往见过的土夫子也不少,不是干这活的,却也算半个行家。
焚香炉本来就浑身阴气很重,肤色苍白,面容消瘦,黑眼圈深深压在眼睑周围,经常看起来是一副萎靡不振半死不活的状态,别人以为他身骨孱弱,常年疾病缠身,懂的人却能看出他那是经常出入地下所致,目光里藏着一股子阴冷的清光。
长沙的老前辈第一眼见了我们,只以为我是搞文艺的,却马上看出焚香炉乃斗中高人。他过去常出入墓穴,阴气呼吸得多了,人难免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点大小姐也马上看出来了。
所以她当时并不满足于那几件血器,我开了价,她立马拍板,一毛钱也没还价,我就知道她另有二心。
我怕焚香炉骨头痒,特地晚上在床上说:“今天出了那几件货,后面几个月店里营生都没问题了,我们日子可以过得安稳些。”
焚香炉是聪明人,一听就明白我要说什么。
果然过了几天,大小姐又来店里,这次带了份拓本过来,也是几年前向人买来的。
不用我说明,大家肯定也猜到,拓本上暗藏了一座大墓,大小姐认为那必然是王孙侯爵的墓。我挑明了说,我们只做生意,不接这种活,大小姐不依不饶,最后竟大方地把拓本留下来给我们,说研究研究再定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