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跟焚香炉在棺材里对我说的异曲同工,而且都跟我有关。
但我知道现在问,爸爸肯定不会把一切都说出来,他就是那种好面子又爱搞神秘主义的人,不是因为这种做派,也无法在当年两袖清风的把我老妈那样娇生惯养的大美人娶到手,让一群富家子弟只有眼红切腹之痛。
我琢磨了一下,道:“爸爸,我想找一个人,某些原因让我必须要找到他,但也许只有步入倒斗这行才能找到这个人。你帮我想想办法吧。”
焚香炉是倒斗的,我想有个办法或许能再碰到他,那就是从今往后我也倒斗。
这个办法虽然是赌博,但我想赌一赌运气。如果我逐渐进入这个圈子,那么我就会慢慢接触到这个圈子里的一些人,也许有人会知道焚香炉,那我再遇到他的几率至少比现在大。虽然我不清楚倒斗这个圈子有多大,水有多深,但我暂时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我想获取更多的信息,想把整件事弄明白,但我不想干等着别人所谓的时机到了再告诉我。
焚香炉和爸爸都隐瞒了什么,我身上有一个什么?这些我必须要自己去调查清楚才行!
大雁考虑了一会,道:“这样吧,我给你介绍个师父,他有个徒弟,小时候跟你是玩伴,正好前两天还打电话来向我问起你。”
“嗯?谁啊?”
老子小时候是小区里的孩子王,带着一群小猴子威风八面,那段岁月可谓辉煌璀璨,只是现在他们的名字和脸一个也想不起来了。
大雁阴阴地笑了一阵,好像有什么事令他觉得妙趣横生。
笑了会儿,他道:“那小伙子姓张,有个很漂亮的姐姐,你小时候经常说,要娶他姐姐做老婆。”
“哦!张小瓜啊!”我猛地一拍脑门。
每个小正太心目中都有那么一位温柔美丽的邻家大姐姐,会想要娶仙女姐姐做老婆,虽然比较遗憾的是,仙女姐姐身边往往都会跟着另一个小正太。说老实话,那位漂亮姐姐我还记得,不过漂亮姐姐身边的小正太长什么样,我一点印象也没了,只记得名字。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瘪瘪嘴:“不过他们家挺有钱,他怎么现在在干倒斗?他们家家道中落了?”
“别人家的事你别管。”大雁训斥道,“还有,他的大名叫张睿,现在是个斯斯文文的好青年,前阵子你下斗才见过他。以后再见面,别把小时候给人家取的绰号再拿出来说,人家脸皮薄,面子挂不住的,你也是,这方面老不知道忌讳,万一得罪了谁有你苦头吃。”
“什、什么?张睿?!”我心里咯噔一下,下巴差点掉在地上。
26.狼骑竹马的岁月
儿时的记忆慢慢浮现出来。
我记得那时候爸妈还没有离婚,我们一家人住在老胡同里,我天天带领胡同里的孩子们兴风作浪,在弄堂里称王称霸。
隔壁家那对姐弟搬进来的时候,我记得清清楚楚,那位姐姐美若天仙,白衣翩翩,简直是我往后十八年的梦中情人。但跟在她身后,拽着她裙角的小男孩奇丑无比,又黑又瘦,就跟个小萝卜头似的,让人简直不能相信他们是亲生姐弟。
当然,我可不是以貌取人之辈,身为孩子王的我从小就很有维护邻里和睦共处的责任心,老子那时候热血无比地认为,率领大家团结一心就是我伟大的人生。
于是,每次我看见隔壁家小男孩捧着竹篮子下楼的时候,我就和一群铁哥们在楼道口堵他。
我是想邀请他入伙,但不知为何,他每次见了我们就跟白日见鬼似的,用怨毒的目光盯着我们,一言不发。每当我想靠近他,他就脸色发白地逃走了。
我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一想起来那小子怨毒的目光,就有种挫败感,心里懊恼得不得了。
如此一来,那小子便成了我的噩梦。
但是某一天,事情出现了转机。
那天我放学回家,走进胡同弄堂,看见他正被一只大狗逼在墙角,大狗凶悍地对着他狂吠,他拿着一根小树枝指着大狗,浑身都在发抖,紧抿着唇,眼里含着水光,和一股不服输的劲头。
那只大狗欺软怕硬,邻里许多小孩子都吃过它的苦头,看见这种小样更是越发耀武扬威。
那小子缩在角落里,明明怕得要死,不过脾气倒是很犟,死死盯着大狗紧咬住唇,居然一直没有哭。
要知道,老子再小两岁的时候,也被这大狗弄哭过。
后来我回想起这一幕,总觉得那小子一定吃过不少苦,眼里才会透出那么怨毒的目光,脾气却又那么犟。
当时,我看这正是天赐良机,再耗下去说不定就没我出场的机会了,便马上正义凌然地冲上去,用书包吓退大狗。等我行侠仗义完了回来,没想到那小子已经不见了。
眼看白费心机,我沮丧地回家。
到了家门口,隔壁那扇门却开了,美若天仙的白衣姐姐摸着我的头,微笑说:“我家的小傻瓜说,今天你救了他,谢谢你。”
白衣姐姐笑起来温柔似水。
我笑了笑,见那小子跟平常一样躲在姐姐身后,拽着裙角,不过眼神不再那么怨毒了,低着头,整齐的发梢拂在眉上,眼睛圆溜溜,澄清透亮,有那么一点腼腆。
我想在漂亮姐姐面前表现一下自己的男子气概,便大方地道:“傻瓜蛋,以后跟我们一起玩吧。”
傻瓜蛋往姐姐背后缩了缩,一言不发,不过良久后,点了点头。
那天我高兴得手舞足蹈,仿佛自己就是个英雄。长期的革命终于取得了进展,还尝到了额外的甜头,我差点彻夜难眠。
这以后,我为了让漂亮姐姐时常能摸摸我的头,夸奖我几句,便每天守在楼道口,而且怕哥们人多把傻瓜蛋吓跑,我就一个人蹲点。
当傻瓜蛋捧着竹篮下楼要去居委领牛奶时,我就理直气壮说:“你姐姐让我保护你,免得你又被大狗欺负。”
他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珠子,大概觉得在理,便点点头,不声不响跟着我走。
我牵着他的小手,欢快地走在弄堂里,逢人就说我跟傻瓜蛋的姐姐很熟。
在我不懈的努力下,渐渐地和他们姐弟俩走得十分熟络了。
某一天,漂亮姐姐邀请我到他们家吃饭。
我兴高采烈地蹦跶进门,傻瓜蛋捧着一只碗,碗里盛了满满的米饭,一见到我就低下头去,把碗小心翼翼端到桌上,然后爬到椅子上去坐好,一直没把头抬起来。
我有点尴尬,只好爬上他对面的椅子。傻瓜蛋扁扁嘴,眼睛瞅着旁边他刚才端着的那碗饭,又偷偷地看我一眼,接着把那碗饭慢悠悠地推到我面前。
我的眼瞅着漂亮姐姐手里那碗饭,盼望着漂亮姐姐端到我面前,被他那只碗占了位子,心里有点不爽。
傻瓜蛋又低下头去,死死咬着嘴唇,闷闷的,天知道他这是在难过什么。
漂亮姐姐摸着我的头,道:“小傻瓜知道你要来我们家吃饭,非要自己给你打饭,他怕你吃不饱,所以打得特别多,一会你吃不下别硬撑,不然闹肚子了,你爸妈可就不许你跟我们来往了。”
我意气奋发,忙道:“不会的,我跟……我跟傻瓜蛋是朋友!”
傻瓜蛋脸黑黑的,此时泛上了一点红润,嘴唇也松开了,心情好像有所好转。
漂亮姐姐伸出小指,对我说:“我们家小傻瓜从来没有朋友,你是他交的第一个朋友,答应姐姐,你们往后要好好相处,一直做好朋友,好吗?”
漂亮姐姐的声音甜美温润,我心怦怦直跳,害羞地勾手指保证:“姐姐放心,我会把傻瓜蛋当做我最好的朋友,一辈子保护他,不让他受欺负!”
漂亮姐姐笑盈盈的又夸奖我勇敢懂事,我为此十分骄傲,虚荣心高涨,跑到傻瓜蛋身边,拍着他的肩膀说:“傻瓜蛋,以后我们要一辈子做朋友!”
我还把傻瓜蛋抱在怀里,学着电视剧里久违的兄弟再度重逢那一幕,沾沾自喜觉得自己表现不错。
一顿饭其乐融融,临走时,傻瓜蛋跟着我到门口,我看他像有事要说,问他干嘛。他低着头,红着脸,向我伸出小手指:“我们……我们也勾手指……”
他声音糯软纤细,真像个小姑娘。
我想弟弟都爱跟姐姐学样,就跟他勾手指,嘴里念:“拉钩上吊一百年不变心。”
他问我这句话什么意思,我说就是跟别人约定了一个誓言,一辈子不会忘记。
过了没几天,我放学回家,看见弄堂口停着一辆铮铮发亮的大轿车,好几个人把行李箱搬上车子后备箱,许多邻居都远远地张望这辆车,三姑六婆说三道四,说这是有钱人家的车子啊什么的。
我也停下来观望了一会,接着就看见漂亮姐姐牵着傻瓜蛋朝大轿车走去。
我急忙追上去,傻瓜蛋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抱起来塞进了车后座。漂亮姐姐回过头来,看见我,微微一笑:“我还以为,没办法跟你道别了。”
我心一揪,难过地道:“你们要搬走了?”
漂亮姐姐摸摸我的头,这是她最后一次抚摸我的头发。
她笑了一下,却无精打采的,不过在我的记忆里依然温柔亲切。
她说:“我们要走了,小玉,你是好孩子,姐姐很舍不得你,小傻瓜也舍不得你,但是……以后,你要记得小傻瓜这个朋友,小傻瓜也会一直记得你的。”
她一说完,就转身钻进了车内。
车子缓缓驶向外面的街道,我跟出去,在后面追了一段,两腿发软再也跑不动了才停下。傻瓜蛋两手扒着车后窗,神情忧郁地看着我,一直到我再也看不见他们的车子。
在我的记忆里,只记得漂亮姐姐姓张,而傻瓜蛋一直叫傻瓜蛋。所有后来就算想起这段往事,我也总以为那小子叫张小瓜或者张阿瓜,压根没考虑过他应该有自己的大名,更没想到他叫张睿。
而且,小时候的他长得又黑又难看,谁知道十八年后,居然成了个风度翩翩的帅小哥?
现在回想起一切,令我难过的是,张睿的姐姐已经不在人世,而且,在十五年前就死了。按时间推算,那应该是发生在他们搬走后两三年内的事。
没想到张小姐如此命短,也不知后来有没有嫁给一个爱她的好男人。
我想张睿也许经历过许多变故,性格才会脱胎换骨有如此大的变化,令我完全无法将他和当年腼腆的傻瓜蛋联系在一起。
我躺在床上想着过去的事,心神恍惚,被沈二的电话惊醒。
沈二口气懒洋洋的,估计刚从哪个女人的被窝里钻出来。他说:“小王,有两件事找你。一个是你要我帮你办的健身卡搞定了,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突然要健身啊?”
我撇撇嘴:“这你不用管。第二件事呢?”
“哦,苏州张家二少爷来找你,想约你一起去参加一个古董拍卖会,他没你的联系方式,又碰巧得知了你有我这么个手足情深的兄弟,所以找到我这来了。”
沈二一口气憋得太长,喘了喘,再说:“当然,那拍卖会我也会去,所以我们一道。”
我哭笑不得道:“从大学开始,我干什么,你就老爱跟着。”
沈二欠扁地笑了两声:“顺便跟兄弟我讲讲你怎么认识张公子的嘛,苏州张家可是古董界的高干子弟,多少人想攀关系都被拒之门外啊,我老爸去年去送礼,张老爷子还不给面子。别人都说他们家的人是用鼻孔看人的,为什么张二少会看上你啊?”
他那头发出琢磨的声音,我纳闷:“苏州张家?高干子弟?我不认识什么高干子弟啊!”
“啊?难道弄错了?”沈二困惑道,“他说找我一个叫李琅玉的朋友,奇怪了,我有几个朋友叫李琅玉呢……苏州张家二少爷,张睿,你真的不认识?”
大名一报,我恍然大悟:“咳咳,没错没错。那你说个时间地点。”
沈二松了口气,笑说:“拍卖会是三天后的下午两点,在南京西路石门一路锦沧文华大酒店。不过你可以先过来跟我们一起喝下午茶打打桌球,张公子说,他很想见你。”
“好,我马上来。你们在哪里?”
“靠!”沈二忽然大声道,“小王,我约你的时候你怎么就没这种积极度,你俩啥关系?”
我挂断电话,随他猜去。
27.倒斗界巨头地下交流会(上)
一分钟以后,我想起还没问地址,只好再打过去。
沈二摆架子,审问我怎么认识张睿的,我说,你给我地址,见了面再说。
还好这厮缺心眼,掰不出反驳的理由,总算老老实实报了地址。
沈二和张睿在黄浦江上的一艘游艇上喝茶,所以我到达船上还费了点时间。
我想见张睿,是有原因的。
既然爸爸那边问不出线索,我想焚香炉是张睿他们请来的,张睿或许知道一点关于他的底细。
见了张睿,我还无法把他跟张小瓜小朋友联系到一起,一时半会忽然不知怎么搭话,还是张睿眼明心细,看出我有疙瘩,便问:“你怎么了,我们自从上次分开才没过多久,你就对我感到陌生了?”
“没有没有。”我连忙让自己放松一些,话匣子打开后,继而谈起焚香炉。
可惜跟张睿聊了几句后,只剩下失望。
张睿道:“我大哥会找到他,也是经人介绍,而且,介绍人也没有说明他的来历,只给我们报了个价。”
“报价?”我惊讶道,“他们做人口买卖?”
张睿摇头:“不是,这行内有些人是明码标价的,雇主出钱,他们打工,彼此事先约法三章,不过问隐私,事后照约定分赃,土夫子要的就是钱,雇主出得起价码,对他们来说,摸出来的明器早点脱手也是好事。不过因为都是亡命的差事,高杆的人价格不菲,敢雇佣他们的人也不多。介绍人一开始给我大哥报了一个天价,说那个人炙手可热,不还价。我大哥眼利,什么样的货色看过就知道有多少斤两,值不值那个价,于是双方约了地点验人。我没去,只知道后来大哥把小爷带回来了。”
我点点头,沈二皱着眉头看我:“小王,你心里惦记着谁呢?”我没好气地用报纸拍了下他的脑门。
张睿淡淡笑了一下,看着我说:“你要找此人,很难,据我所知,他用过不少假名,阿斗、大卫、张三、李四、王五,这几个用得最多,还有寻欢、花满楼、小凤、高老大、连城壁、西门飘雪、十一郎……”
沈二忍不住又插嘴:“他是个古龙小说迷啊!”
我胡思乱想道,“龙小爷”莫非是参照“古龙”?
“瓶子,”张睿居然也把那绰号叫得顺口了,他温和地冲我一笑,说,“有些人只能随缘,小爷是个飘忽不定的人,可遇不可求。”
我点点头:“嗯,随缘吧。”
我没告诉张睿,血玉在我手上,虽然好几次斟酌着要不要说,但直觉告诉我,焚香炉也许只想让我一个人保管。
后来我们又闲扯了一番关于过两天拍卖会的事,张睿说想逛逛城隍庙,我们就上岸,坐着沈二的大奔跑了趟城隍庙,吃了南翔小笼。张睿看中一块玉,就是块普通的玉,店老板非说是什么月老玉。张睿问我白的好青的好,我说这肯定是骗人的,他说自己戴无所谓,我就随口说青的吧。
最后到小南国,沈二大手笔请了一顿,张睿力气大,饭量也不是一般的惊人,而且没想到他人看起来文质彬彬不沾一丝烟火气,吃饭竟也格外文绉绉,不露声色地把碗叠成高楼,让我和沈二都无地自容。
沈二与我私语:“张家难道没米粮的么,怎么他们家二公子光盯着米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