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魅(出书版)上——樊落
樊落  发于:2012年12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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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徐离晟换上运动衫,出发去山上,水珄不在家,徐离晟想自己应该不会去太久,就没有留便条,谁知乡间山林看似很近,实际走起来却有相当长的路程,山路也不平坦,徐离晟花了一个多小时才爬到半山腰,山上青草葳蕤茂密,有些地方的草丛几乎齐腰高,把路都盖住了,幸好他有预备木棍,拨着障碍物寻找药草,一路上找到不少,用袋子装好放进背包里。

很快到了中午,烈日高照,山间气温很高,又潮湿,徐离晟来到树荫下准备休息一会儿后下山,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草丛里传来怪异的沙沙声,随即轻呼响起,徐离晟急忙走过去,拨开草丛,跟站在对面的男人看个正着,正午烈日照在水珄脸上,阳光太强,让他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是被点了穴。

看到徐离晟,水珄脸露惊讶,似乎没想到会在这里跟他相遇,但随即轻微摇摇头,示意他不要靠近,徐离晟顺着水珄的目光看去,就看到他脚边盘桓着一条青色小蛇,蛇通体碧绿,身体两侧连着浅色的背鳞纵线,正长舌吞吐,绕着水珄的裤管游走,大有顺延直上的趋势。

徐离晟在北方长大,对蛇虫这些毒物不了解,看水珄紧张的表情,他猜这种青蛇一定很毒,不敢大意,把木棍移到左手,轻轻走近,水珄看出他的用意,神情更紧张,拼命用眼神示意他避开,却被徐离晟无视了,靠近同时右手缓缓伸进背包一侧的口袋里,那里放着手术刀,刀不离身,是他常年养成的习惯。

青蛇听到了响声,身体猛地弹起,昂着三角形的头警觉的瞅向他,徐离晟没给它攻击的机会,将木棍拨了过去,青蛇窜来同时,他右手疾速挥出,刀片划过一条耀眼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在蛇的上半身上,锋利刀刃轻易就将蛇斩成了两段,蛇身啪嗒落到地上,反射性的扭动着,徐离晟急忙用木棍将它拨到一边。

「小心!」水珄突然叫道。

徐离晟挥动木棍的手一滞,就看到脚边草丛里有东西迅速游来,他还没来得及避开,便感觉到小腿一侧疼痛传来,被一条灰色细长小蛇咬中,他急忙挥刀过去,水珄却比他更快,上前一步,伸手攥住蛇的七寸,将它提了起来,顺手划下,手里尖锐的竹篾从蛇腹一口气划到蛇尾,将蛇开膛剖腹后狠狠甩到了一边。

怒气发泄完,水珄转头看徐离晟,见他脸色苍白,急忙扶住他,问:「怎么样?」

徐离晟摇摇头,在水珄的搀扶下坐下来,水珄帮他挽起裤管,徐离晟发现刚才被蛇咬到的地方正在往外流血,烧灼般的痛,蛇的毒性很强,才不过一会儿,伤口周围的肌肤便已经发黑,肿大起来。

徐离晟不敢怠慢,拿刀迅速在伤口上划了个十字,将黑血挤出来,又拿下背包,想找毛巾把伤口局部扎起来,突然感到眼前一阵剧烈晕眩,虚汗渗出额头,连带着手也开始颤抖。

水珄扶住他,从背囊里拿出随身带着的药丸,让他和水服下,又替他擦去额上的冷汗,说:「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有事。」

沉稳冷静的话语,却比任何安慰都具有说服力,徐离晟嘴角微微上翘,想说他根本就没有怕,因为事情发生得太快,让他没时间去感觉害怕。

草药清凉,徐离晟服下后,心口烦闷消下很多,水珄蹲下身,拿出酒瓶,含了一大口酒,喷在了他的伤口上,剧痛传来,徐离晟身体本能地一僵,水珄按住他的腿,制止他的乱动,低头,含住伤口用力吮吸毒血。

「有毒!」

「没毒,我帮你吸血干什么?」水珄将吸出来的黑血啐到一边,扫了徐离晟一眼,似乎不悦他的大惊小怪。

「我是怕连你也毒倒了,没人下山求救。」看到水珄眼神里的不屑,徐离晟把本来想说的谢字咽回去,哼了一声。

「你还是先担心一下自己的体重吧,别重得让我背不动。」

毫不留情的呛声,似乎在不满他刚才的多事,但吮吸的动作却又做得无比温柔,像是怕他会痛到,吮得很轻,很矛盾的举动,让徐离晟忍不住微笑起来,小腿被男人双唇不断碰触,有种怪异的感觉,心跳得飞快,不知是蛇毒造成的,还是因为眼前这个男人的举动。

水珄做事麻利,很快就将毒血全部吸了出来,可是不舍得退离,伸舌轻轻舔舐着伤口,好久才抬起头,却跟徐离晟的目光对个正着,徐离晟脸色好了许多,正微笑看他,让他为自己的失态感到狼狈,急忙把草药和酒敷在伤口上,再用毛巾扎好,冷淡地说:「没事了。」

「谢谢。」

徐离晟想站起来,刚起身便觉得眼前猛地一晃,没站稳,重新跌坐下来,还好水珄及时扶住他,让他不至于跌得太难看。

「蛇毒太烈,要缓过来得花些时间。」水珄伸手在他后背慢慢揉动,说:「如果感到恶心头痛,告诉我。」

男人揉得很轻,就像那天他溺水后对他的照料,不亢不卑的照顾,却又透着细心,徐离晟突然发现要忽略这份心意,对他来说非常难。

「你刚才是不是一早就发现有两条蛇?」

「有三条,还好都不是剧毒,你要上山该跟我说一声的,这山上毒物很多,外人上山很容易被咬到。」

「我今天出门时你不在。」其实就算当时水珄在,徐离晟也不会特意跟他报备,不过他掩饰了对自己不利的发言,问:「你来山上干什么?」

「采药,顺便捉蛇,蛇胆泡酒可治百病,回头卖给药铺,可以卖个好价钱。」

取活蛇的蛇胆最好,谁知徐离晟会在他捉蛇时突然出现,这是个意外,但他没有想改变意外,而是静观徐离晟帮他捉蛇,很漂亮的手法,干净利落,那一瞬间惊艳了他,等他想起周围还有其他蛇时,徐离晟已被咬到了,他迟了一步,才导致徐离晟受伤。

看到徐离晟还有些红肿的小腿,水珄懊恼地皱紧眉,想用法术帮他把灼痛消掉,又怕被他看出破绽,只好放弃。

「难怪你随身带了解毒的药。」徐离晟苦笑,早知如此,他就不乱入了,结果没帮到忙,还搞得自己受伤。

「刚才,谢谢你。」耳旁传来水珄嘶哑的话声,不知是不是已经习惯了的缘故,徐离晟居然觉得这声音很好听,又听他衷心赞叹道:「你斩蛇的动作很帅。」

徐离晟笑了,他还是第一次把手术刀用在人以外的地方,问:「你谢我什么?」

水珄不说话,但从他温和的搓揉中可以感觉出他现在心情非常好,徐离晟也就没再问,接受了他的道谢。

为什么要道谢?水珄想可能是谢徐离晟在危急关头对自己的救护,虽然结果很糟糕,不过却在某种程度上驱散了他心里的怨气,也许人转了一世,许多地方都会变,至少少爷不像前世那样,凡事都要依靠他,甚至自私到遇到危险时,毫不留情地把他抛下。

徐离晟见水珄坐到一边眼神游离,就知道他思绪走远了,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多了些柔和色彩,不像平时那么阴郁,便没打扰他,而是转头看山间风光。

两人这几天都没交谈过,这时面对面坐在一起,水珄感觉有些紧张,明明他才是强势的一方,可不由自主的,还是会在对方面前露出自卑的心态,徐离晟身上有种优雅华丽的气息,就算受了伤,也丝毫不损那份气度,那是从小良好家世养成的习惯,看来就算是转世,他们的身分仍然相差太远。

「你……是不是怕我?」彼此相对无言,水珄终于忍不住问。

徐离晟奇怪地看他,反问:「我为什么要怕你?」

如果不怕,为什么一直躲着他?

像是看出了水珄的疑惑,徐离晟笑了笑,其实他避开水珄,不是怕他,而是怕被他吸引,这个男人身上有种很奇怪的气场,魅惑、阴狠、危险,还有偶然温暖的感觉,这些都对喜欢冒险的他充满了致命的吸引力。

远方天边传来沉闷的滚滚轰响,徐离晟抬起头,发现太阳不知何时被遮进了云里,原本晴朗的天空阴暗下来,水珄说:「山间多雨,时晴时阴是常事。」

「如果我不出现,你早就捉了蛇下山了吧?」

水珄没答,心里却想,如果没有了你,我又是为了什么生存在这个世上?

「觉得好些了吗?」他说:「你受了伤,不能淋雨,我们最好赶在下雨前下山。」

徐离晟在水珄的扶持下站起来,被蛇咬过的小腿以下毫无知觉,头有些晕眩,好在神智还算清醒,他苦笑:「还好,不过没到可以走路的程度。」

「你体质不错,那种蛇比竹叶青还要毒,普通人被咬到,很多会晕过去。」

「我也希望我能晕过去,这样就不用担心自己的体重问题。」徐离晟微笑着看水珄,说:「如果你想不出其他可以尽快下山的办法,就只能麻烦你背我了。」

水珄扫了他一眼,心想少爷以前没这样睚皆必报的。

不过他不仅没生气,反而很高兴被支使,心里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自己从小养成的奴性已经渗到了骨子里,连死亡都改变不了。

他把徐离晟的背包和自己的包裹斜挂在身上,又蹲下来,把徐离晟背起来,出乎意料的,徐离晟比看起来要轻得多。

「抱稳了。」水珄边走边说:「我口袋里有酒,如果不舒服,就喝口酒驱驱寒。」

徐离晟本来只是开玩笑,不过见水珄背得轻松,根本不看脚下崎岖的羊肠小径,走得飞快,也就没再废话,双手绕过他的脖颈,温暖的体肤驱散了他身上的寒冷,说:「没有那天在水里冷。」

水珄身体微僵,半晌,闷声问:「你在恨我,对吗?」

「我不知道,」徐离晟实话实说:「精通水性的人在水上杀人,就像医生在手术台上杀死病人一样,无法原谅……」

「如果那些人算计伤害了你喜欢的人,你会不会那样做?」

徐离晟一怔,突然间明白了水珄的想法,他们果然是同样的人,所以他虽然心惊男人的冷酷无情,却没有生他的气,因为如果易地而处,有人伤害了他的家人,他同样也会那样做。

水珄的话算是间接承认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当然,他没有天真的认为那个人是自己,沉默了一会儿,问:「我长得真的很像你的少爷吗?」

「不像,」水珄说:「你就是他。」

其实徐离晟跟少爷并不很像,但他向阴差打听过,徐离晟是少爷的转世没错,那种神韵是无法摹刻出来的,不过论个性徐离晟要洒脱嚣张得多,他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少爷更吸引自己。

水珄的回答让徐离晟哭笑不得,对一个有偏执倾向的人,任何解释都是徒劳无功的,他放弃了继续沟通,听到滚滚雷声压低,山间起风了,感觉有些冷,他往水珄身上又贴了贴,说:「我一直没问你,你的名字是哪个字?」

「王旁加一个生字,金色的意思,水珄,意为金色的水,少爷当初帮我起的,我书念得不多,他说金能生水,寓意将来大富大贵。」

水珄的语调有些飘忽不定,他想起幼年失怙,被人欺凌,少爷将他救出,为他起名的画面,许久不曾提及的记忆,此刻想起,却感觉已经很遥远了,如少爷所愿,他现在金银富贵不愁,可是真正想要的东西却一样都没得到。

脸颊一凉,水珄回过神来,发现天空开始落雨点,搭在脖颈上的手很凉,他急忙问:「少爷你不舒服吗?」

「暂时还死不了。」

其实徐离晟现在的状态很糟糕,不知道是不是受蛇的余毒影响,他喉咙很干,心里燥热,可是身上又觉得很冷,像是患流感的症状,头昏沉沉的,在不知觉中贴靠在水珄的颈窝上,男人的体温足以帮他抵挡严寒,就像那天水中他带给自己的感觉。

水珄觉察到他的难受,说:「睡会吧,睡着就好了。」

徐离晟就是不敢睡,才一直拉着水珄说话,是他低估了蛇的毒性,没想到吃了解毒药,还会这么难受,看来他需要去大医院检查一下,及时注射抗毒血清才行,可是如果他晕倒了,谁来联系医院?水珄绝对不会做的,他非常肯定。

徐离晟神智越来越迷糊,全身发凉,像是雨点打在身上的感觉,只觉得水珄走得很快,恍惚看到他下了山,看着远方山景喃喃说:「这里的风景很美对吧,少爷,那边以前有个莲花塘,到了夏天,我们经常去偷莲子吃,你还记得吗?」

那绝对不是他,他想吃莲子,会正大光明地去拿,不会偷。

听着水珄的唠唠叨叨,徐离晟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迷糊着说:「不……」

「我知道你不会记得的。」轮回后的人不可能记得前世的事,这一点水珄很清楚,但被否定,还是有点失落,叹道:「忘记真是件幸福的事。」

徐离晟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神智陷入昏迷时勉强交代:「我手机在房间里,帮我联系同事……」

感觉到徐离晟睡过去了,水珄施法术回到家里,雨已经倾盆落下,两人衣服都湿了,他把徐离晟抱去房间,帮他把湿衣脱下,徐离晟身材修长匀称,由于发烧,透了层淡淡的粉红,水珄看着他的裸体,只觉心跳得飞快,却不敢放肆,匆匆给他换上睡衣,又用干毛巾把他头发擦干,让他不至于发冷。

徐离晟睡得昏昏沉沉,对水珄所做的事毫无觉察,水珄帮他盖好被子后,摸摸他额头,很烫,蛇毒太烈,就算解了毒,还是会留下高烧晕眩的后遗症,这些症状他可以帮忙解决,可是想了想,却没有动手。

只有在这种时候,少爷才会这么老实地听他摆弄,而不是像前几天那样,总是躲避他,虽然看徐离晟生病很难受,但他更期望可以趁此多靠近一点,人生病时总是软弱的,要想让他接受自己,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水珄眼神扫过徐离晟放在枕旁的手机,拿过来看了看,里面有两通骆小晴的来电,想起那个女生对徐离晟表露出的热情,他突然很恼火,哼了一声,把手机电源切断了。

晚饭时徐离晟醒过来一会儿,不过神智还是迷迷糊糊的,没胃口吃饭,只拜托水珄帮忙联络他的同事,水珄把他的话当作呓语完全无视了,熬了退烧药,将体内的冰魄唤出浸在药里,那颗冰魄本来是镇河神物,蕴存天地精华,被他碰巧得到,才会修炼成现在的模样。冰魄灵气会消除徐离晟体内的余毒,虽然他不希望徐离晟马上好起来,但也不想看他这么难受,便选了个折中的办法。

徐离晟睡得很沉,水珄跟上次救他那样,以嘴度气,将药度进他口中,又用舌压住他的舌,让他顺利吞药,这样反复做了几次,将药全部送下去后,舌依旧流连在他口中一点点舔舐,苦涩药味在两人唇齿之间弥漫,水珄却意犹未尽,卷住徐离晟的舌一直缠绵了很久才恋恋不舍地退出来。

徐离晟由于害冷,身体不自禁地打着颤,脸颊却异常烫红,润红的脸色在水珄看来极具诱惑,他脱了衣服,上床将徐离晟紧抱在怀里,冰冷的体温因为他的搂抱稍稍缓解,紧致的贴靠,一如昨日般的清晰,几百年的时光仿佛在瞬间全部化为无形,这一刻,怨恨已变得不再重要,他只觉得,长久等待终于找到了自己期待得到的归宿。

「少爷……」

指尖在徐离晟发丝间轻轻穿过,水珄低声唤着,痴迷地看着他,忽然想,不报仇了,什么都不做了,他只要少爷在自己身边就好,就像现在这样。

骆小晴等人得到徐离晟生病的消息是第二天午后,他们匆匆赶来,徐离晟已经退了烧,正躺在床上休息,骆小晴听了徐离晟的解释,很生气,问水珄:「这么大的事你为什么不马上跟我们联系?如果徐离医生出了危险怎么办?」

「不会有危险。」水珄在旁边兑药,头也没抬,很冷淡地答道。

骆小晴本来就对水珄知情不报的做法很不满,他这句话无异于火上浇油,转身跟大家商量要马上把徐离晟送去大医院检查,陆凯同意了,何立伟却说:「我看徐离医生气色很好,应该没事了,不需要特意去医院吧?」

「可是,那是什么蛇毒我们都不知道,如果万一再加重怎么办?」

骆小晴想检查徐离晟的伤口,水珄走上前,刚好挡在他们之间,说:「他该吃药了,你们可以离开了,别妨碍他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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