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塞给药童一贯钱,吩咐他好生照顾,就下了楼。
“你也饿了啊!”我没想到杜仲勋也在楼下,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叫了碗阳春面便悉悉索索的吃了起来。吃完了,我才发现杜仲勋面前除了酒,还是酒,连碟下酒的小菜都没有。我看不过眼,忙叫店小二送一斤牛肉和一只烤鸡上来。
“怎么一个人喝酒,也不叫我一声。”我从他面前扫过两个酒壶,放在鼻子上一闻,酒香扑鼻,小试一口,味醇色淡。这样的好酒被杜仲勋这样牛饮,着实是有些浪费。
杜仲勋看了我一眼,就没理再我,一个人独斟独饮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想这今夜的种种,应是触动他了。
没多久,门口突然冲进了一群孔武有力的大汉,带头的指着杜仲勋说:“就是他,就是他把我们的酒都抢了!”
我看了眼面前的酒,方才就已经觉得奇怪了,普通的客栈怎么可能有这等好酒。
“你抢的?”我问杜仲勋。
他放下酒杯,拿着剑站了起来:“我赢的!”
“要帮忙吗?他们人挺多的!”望着蜂拥而至的人群,我也拿出剑,跃跃欲试。
“吃你的!”说着,他头也不回的用剑鞘阻住一个挥刀冲过来大汉,轻轻一甩,连人带刀的把对方推出了客栈。
外面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
店小二端着刚出炉的牛肉和烤鸡出来站在那里,左看看右看看的,样子有点慌。我招呼着他把东西放下来,安抚一句:“没事!”就趁着新鲜,撕了块鸡肉,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菜还没凉,杜仲勋就回来了。我门口一看,好家伙,外面横七竖八的倒了一片。
我向他竖了竖拇指,由衷的敬佩:“高手!”
他挑了挑眉,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我忙给他斟酒,他一饮而尽,拿起碗筷也往嘴里夹了一块牛肉。
可能是刚才的一顿打,让他心情好了一些,杜仲勋吃吃喝喝的终于有了些醉态,我见吃喝得差不多,时候也不早了,就拽着他回房休息,他倒好,跟个糯米团一样,粘着桌子就是不肯动。我没法子,只好哄着说:“要不,咱出去走走吧!”
杜仲勋点点头,眼里的醉意清明了一些。
我二话不说,拽着他就走,反正今晚的安稳觉是指望不上了,不如出去走走,消消食也好啊!
我们没进市集直接往郊外去。
晚上风很大,杜仲勋坐在高坡上看着夜空发呆,也不知道是醉了还是醒了。
“我娘是西域人!”良久杜仲勋说话了。
我怔了一怔,并不觉得奇怪,他那双湛蓝的眼睛和显深刻的五官已经足够说明了他的血脉。
“我娘原是一户人家的舞妓,逃出来以后才发现有了我,听说当时她为了流掉我,吃了半年的红花,结果我没流掉,她却吃坏了身体,生我没几年,就匆匆离开人世,走的时候还指着我的鼻子骂,说如果没有我,她就自由了!”说到这里,他自嘲的笑了一笑。
“你娘,恨中原人?”我小心措辞。
杜仲勋点了点头,嘴角的自嘲更浓了些:“她也恨我!小时候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可是今天我似乎明白了!”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歉道:“对不起,我不该带你进去的!”
杜仲勋摇头:“是我要出来逛夜市,与你又有何干?”
我叹气:“那些姑娘,我明天找人送她们回西域!”
杜仲勋嗯了一声,就又不再说话了。
我坐在他隔壁,坐着坐着就闭眼仰躺了下来,我本来就累,这么一躺就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梦中我好像听到杜仲勋说话,前面他说了什么,我不太记得了,只是依稀记得他好像问了一句:“赵尚卿,你们俗世的人是不是都是这样?”
醒来的时候,我在客栈的大床上,店小二说,是杜仲勋半夜背我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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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
尚卿面色沉重的说:我不是渣攻。
太上皇冷着脸一步一步逼近:你是,你上了我,又不肯把心给我,还在外面拈花惹草,你这个陈世美,负心汉!
严子墨坐在旁边翘着二郎腿:他不是渣攻,他是受,诱受。
尚卿默默的看向严子墨:我也上过你。
严子墨耸肩: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太上皇举起大刀:我砍死你们两个奸夫淫(妇?)!
第25章:突如其来的杀手
把那些姑娘送走后,我们又在绿洲逗留了一天,直到于泽烧退了才拾碎离开。
老实说,于泽是个省心的人。跟着我们的时候一点要求都没有,让他吃就吃,让他睡就睡,安安静静,不卑不亢却又乖巧得吓人。我怕他撑不住我们这一路的颠簸,在马车上按了个垫子,方便他趴着养伤。
他为什么还留在我大宋,为什么会沦落为奴,这些问题我没问,他也没说,就这样亮着天窗,谁也不捅破。
杜仲勋说,后面的路或有危险,并不适合带着于泽同行。我也同意,于是在下一个落脚的城镇来临前,我决定和于泽好好的谈了一谈。
于泽是个聪明人,我话也不用多说,他就明白了我的意思:留在这里等我找人送他回魏国,或是留在这里等我的人接他回我大宋京城。
我尽量把话说得婉转,但这个一直沉默的魏国皇子,他的反应令我吃惊。他单膝跪在我面前,仰着头说:“我尊敬的陛下,如果您此去黑石是想找仲玥天的话,请让我来为您领路,仲玥天的族长拓拔桀是我的表亲,慧端皇后的事情,也请允许我为您尽一份力!”
皇后?
我眯着眼睛看他,心里翻江倒海,脸上却强按着不动声色:“六皇子,你在说什么笑话呢,我大宋朝人才济济,慧端皇后在后宫贤惠富足,何须你来尽一分心力?”
于泽低着头,站了起来,似乎对我的回答并不在意,依旧谦卑的道:“若是如此,那就是我多管闲事了!”说着站起来道,“于泽是失势之人,魏国已经没有我立足之地,大宋皇宫亦非是我能高攀的金殿。陛下的恩惠于泽感怀在心,既然之后异路疏途,请容于泽就此拜别。”说完他就这样走了。
我看着他渐行渐远去的背影,思索了片刻高声道:“六皇子,你如今贸然一身能去那里?”
于泽背着我摆了摆手,远远的道:“天大地大,自有留人之处!”
在这种偏远的地界,一个大病初愈,无钱无物后背还印着一个奴隶印记的年轻男子,能有什么容身之处,我一个箭步上前,阻住他的去路。
他惊讶的抬头,眼里掠过一丝惊喜:“陛下!”
“我此番确实是有要事要去一趟仲玥天,六皇子此番若是有闲,助寡人一臂之力如何?”
“自当如此,只盼陛下不嫌于泽笨拙!”他弯腰鞠了一躬,眼里带着难掩的激动。
我不由得暗忖:难道于泽此番千里迢迢来黑石,也是同仲玥天有干系?
我托起他的手,温和的道:“出门在外,虚礼就免了,我们俩年纪相当,以后在人前直呼其名即可。”
于泽点头,退了一步又是一鞠:“是!”
我看着自己被晾在半空的手,讪讪的收回来。
“陛下有什么话要问的,外臣定然知无不言!”
这又成外臣了?
我暗里一笑:“那寡人就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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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仲勋回来后,看着我们相谈甚欢,感到诧异,转头问我怎么一回事。我也不瞒他,一五一十的把于泽和仲玥天的关系以及他对皇后行踪的了解都告诉了他。
杜仲勋听后,握紧手中长剑,忿道:“你是说,我师姐是被仲玥天的族长掳走的?”
“于泽说,是皇后自愿跟他走的!”
杜仲勋不信,我却觉得也不是没有可能。若非皇后与那人不是早已相熟,她的牧草又怎么会在两前之前就落户在黑石。以皇后的性子,若非甘愿,又有何人能无声无息的在满布暗卫和死士的保护下把她掳走。
杜仲勋嗤笑我,说:“掳走一人又有何难,我不也三番四次的掳走你?!”
我听了失笑,解释道:“那是因为我这个人一向自负,除了小全张并未安排其他暗卫在侧,而你每次掳我不也都是在小全张不在的时候动手的吗?”
杜仲勋听了我的话,抿了抿唇,意有不忿:“我又知我赢不了那些暗卫?”
“一个,两个或十个,八个自然不是你的对手,但若是成百,上千呢?”说到这里,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蚁多咬死象,等你摆平这些暗卫死士,我缓兵也来了。”
“你究竟在师姐身旁安排了多少人?”
我比了比指头:“林林种种各种相干人士约莫三四百吧!”
杜仲勋见鬼般的看着我,我得意洋洋的笑,继续黄婆卖瓜,自卖自夸:“我对皇后一直不薄的!”
我本不过一句玩笑话,却不知道是触到了杜仲勋那条神经,他突然涨红了脸,提着声音说:“你倘若真对师姐好,又怎么会把她送出皇宫,若真挂念着她,又怎会在她背后与人行苟且猥亵之事!”
突然被这么直白刻薄的话当头砸下,我倒真的是有些吃不消,咂咂嘴,脸色就有点不太好看了,我同严子墨他们之间的事儿,再胡闹,也轮不到一个小鬼来指手划脚。
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
我冷了脸,杜仲勋也抿紧唇,就这样彼此对峙着。
“兔子已经烤好了,你们快过来!”良久,远处的于泽向我们招手。
我转身,先一步离去。留着杜仲勋一个人站在那里。
用餐时,依旧很沉默,于泽左右看了我们两眼,说了几个不咸不淡的冷笑话来缓和气氛都不见奏效,也就跟着闭嘴不再说话了。
饭饱酒足,我的气量也就跟着回来了。想说,我一个大男人和一个小破孩拗脾气也委实不像话了些,拿了几个饭后水果就过去找杜仲勋缓和气氛。谁知道,我一过去,杜仲勋就闪了,身影一晃就在丛里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泽跑过来问:“陛下,怎么啦?”
我本想说没什么,但偏头一想,又觉得似乎事情有异,便连忙把于泽塞回马车里,自己提着剑站在车下。
不一会儿,于泽也爬了出来,手里抓着把短刀,背靠着我站:“陛下,我来帮你!”
我偏头了他一眼,对于他那张依旧苍白无力的脸和笔直后背,不置可否。
预期的危险并没有来临,半个时辰后,杜仲勋回来了,我看着他长剑上滴着的血,皱了眉。
杜仲勋越过我,直接一把楸起于泽的衣领,杀气腾腾的说:“那些人是冲着你来?”
于泽眸底掠过一丝惊慌,然后又迅速归于平静。
“是,他们是来追杀我的!”说着噗通一声跪在我面前,仰着头道:“陛下请救我,我有用!”
我没回答他,只皱着眉头看他身后那怕微微晃动的树丛,杜仲勋也意识到了什么,提着剑站在我旁侧。
“我们应该不会被包围了吧?”我心存最后一丝跷幸的问。
杜仲勋瞥了我一眼,看来还未对我消气,我这么一问,他马上一锤打碎我的希望,答:“我们确实被团团包围了!”团团二字,他特别加重了语气。
我失望的叹了一口气,却也没有漏掉杜仲勋望向树林时,眼里的那丝轻蔑。
我抿唇一笑,看来这场杀戮,胜利女神站在我们这边。
周围的隐藏的杀气,随着我们的拔剑而不再加以掩饰。战场上,比起被动的防御我更喜欢主动攻击,他们不来,我们就去。
几回厮杀,地上布满了尸体。
浓重的血腥味在空气里晕开,鲜红的血染红了我的双眼。
杀戮的快意,在我的胸口不停的翻滚。
一个,两个,三个……在面前倒下去的人让我整个人兴奋不已。
“尚卿!”正杀得起劲,手里的剑砰的一下被打掉,我回首,见严子墨站在我面前,周围围满了护卫。
“你为何在……”我正要细问,却见严子墨神色凝重。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外围的打斗还在进行,杜仲勋和小全张以二敌十,虽占上风,动作却显有几分局促。
“留一活口!”胜负已分,最后两人倒地前,我忙喊。
杜仲勋和小全张显然是已经收力,但那两人还是倒了下去。
我快步走去,推开阻挡的护卫,翻过地上一人,发现那人满脸青紫,已咬毒自尽。
“是四川唐门的鹤紫红”严子墨在我旁侧蹲下,脸色不甚好看。
我一怔,目光绕着众人看了一圈后,落到于泽身上:“为何四川唐门的人要追杀你?”
于泽垂下眼帘,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如果他不知道,就把他留下来,反正第二批杀手也马上就要来的!”杜仲勋的声音在旁边凉凉的响起。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从来就没听说什么四川唐门!”于泽急了,瞪着杜仲勋喊。
“这就奇怪了!”我皱眉,转而又讶道:“这大名鼎鼎的四川唐门总不该是眼拙认错人吧?”
话音一落,鸦雀无声。
我干咳了两声,也知道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大敌当前,现在也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而且这个地方尸横遍野,也没法再继续呆下去了。
“是,主上英明!”众人这齐刷刷的一句应和,给足了我面子。
我喜滋滋的就上了车,完全把方才的抽风秀逗的样子丢到抓洼国去。
我与严子墨小全张同车而行,小全张一上车,就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拉着我的衣摆:“皇上,您可让我们好找啊!”
我抽出袖子,小狗一样拍了拍他的脑袋,喊了声“乖”,就转头过去同严子墨说话:“你们怎么来了,我不是说在黑石汇合吗?”
“我听说这里有市集,便过来碰碰运气!”碰什么运气,严子墨摇头叹了一口气,口中之意不言而明。
我尴尬的摸了摸鼻子,知我者莫若子墨。
第26章:小别胜新婚
唐家的杀手没有追来,杜仲勋倒是和严子墨对上了,言行言行间,处处相阻。我自然知道杜仲勋恼怒严子墨什么,我原也赔着含蓄的劝过几次,但碰了一鼻灰后,也就由着他了。反正一个巴掌打不响,也出不了什么大事。
杜仲勋处处刁难,严子墨倒稳如泰山,不但对杜仲勋没有半句丑话,还一直照顾有加。不管杜仲勋说什么做什么,他都能很适当合宜的退让一步,有时候心情好还会 仇将恩报,把圣人进行到底。这个人品高低一比,严子墨这个家伙让杜仲勋的原本就不太好的脾气,变得更加狂躁;让小全张等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一脸敬仰;也让 一直左右不是人的我叹为观止。
装,严子墨这家伙,实在太会装了!
一次他又把自己的房子让给杜仲勋,我晚上去找他,忍不住就阴阳怪气的丑了他两句:“大好人,你平日对我可没这么善解人意!”
严子墨正在案台上不知道写什么,听我这么一说,就放下了笔,笑咪咪的揶揄:“好大的醋味啊,不知道是谁家的醋坛子打翻了!”
“去你的!”我一屁股坐在他隔壁,也从袖子里拿出折子,就着灯火看。
“真吃醋了?”严子墨挨过来在我脖子里嗅了嗅,好似我真的打翻了醋坛一样。
“谁吃你家醋,我又不是女人家!!”我一膀子推开他,“走开,你挡住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