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爱——元苡成昔
元苡成昔  发于:2012年1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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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中有大臣主降,前来劝说潘良,潘良不予理会,拔剑杀了,对士兵道:“若有后退一步者,便如此人!”

一个月的存粮吃了一个半月,夜里只听京城里小儿啼哭不止,易子而食之事开始发生。

两个月后,潘良仰天落泪,自刎于城头。

城破。

五皇子率军进入皇宫的时候,找到了时维的尸体。

服毒而死的,嘴角流着黑色的血。

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五皇子伸出食指探了探他的呼吸,确认断气了。

又叫来军医,仔细翻检一番。

确实是死了。

这才长呼出一口气。

居高临下地,定定看着脚下的尸体。

而后淡淡吐出两个字:“厚葬。”

再以后,天下就改了纪年。

称昭阳元年。

53.哥哥弟弟

六年后。

却说在离京城很远的一个非常偏僻的村子里。

人人都靠种田为生。自给自足,与外界无来往。

富裕的人家会养耕牛。

河边的那户人家也有一只。

那户人家,是五年前搬来的。

没有人知道他们来自哪里,也没有人问。

因为这个村子里的人,都是逃难来的。

越过了很多山头,精疲力竭,突然发现眼前有一块适合居住的平地,有水源,便停下了脚步,留在了这里。

那户人家,只有两个人。

哥哥,和一个傻瓜弟弟。

每天早晨,哥哥就带着傻瓜弟弟,一起坐在牛车里,慢悠悠往田里走。

哥哥插秧,傻瓜弟弟就跟在他旁边,在田里乱踩一气。

弄得一身泥污,哥哥也没有责备他。

附近的人家都夸,哥哥脾气好,对弟弟也好。

哥哥就摸摸弟弟的头,微微一笑。

傻瓜弟弟虽然傻,但是有力气,也能帮忙干一点活。

哥哥让他搬牛草,他也会搬。

还算听话。

哥哥长的俊,就有好事的来说媒。

哥哥说要照顾弟弟,又要下地,家里要是再多个人,实在应付不过来。

可那说媒的也说,家里多个人,正好一起照顾弟弟。

哥哥就说,那总要等弟弟的后半生有着落了,才好想他自己的事。

这话放出来,也有人开始打弟弟的主意。

这个弟弟,虽然是哑巴,但是也会干活。看过去挺憨厚老实的,长得也挺俊俏。

仔细想一想,也还算可靠。

所以就有家境差一些的人家,来跟弟弟说媒。

哥哥说,弟弟的事,他定不了,要弟弟自己瞧过人之后才能定。

说媒就笑,长兄为父,婚姻之事就是父母之命,哥哥如何定不了?。

可是哥哥坚持要弟弟自己挑。

于是就找了个日子,哥哥带弟弟去人家家里看姑娘。

大概是一开始哥哥没有跟弟弟说清楚,所以弟弟到了姑娘家以后,只管跟他家的大黄狗玩。

后来姑娘羞答答地走出来,弟弟也没注意。

倒是哥哥在旁边拉着弟弟问:“你试试,这是刘姑娘做的酥饼,你看看好吃不好吃。”

弟弟把姑娘端出来的酥饼一口气都吃了,又转头巴巴地看着哥哥。

哥哥说:“你还要吃,就向刘姑娘要。”

弟弟却还是巴巴看着哥哥。

外头大黄叫了一声,弟弟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扔了酥饼又往外跑去。

哥哥就起身告辞。

晚上,哥哥替弟弟铺好被,问他:“今天那个姑娘怎么样?”

弟弟把身子往床里一滚,闭了眼就睡。

哥哥叹了口气,吹灭了灯火。

走出屋外,正见家家户户点起油灯。

灯光从窗户透出来,摇曳在漆黑的村子里,像星星一样漂亮。

孟烨抬头望着天。

天高星远。

漫长而遥远。

就像他与时维。

他能放心把时维托付给谁?

风吹过,凉意习习。

他莫名又想起恒清。

他只有在夜晚,安顿完时维之后,才有闲情逸致,想一想恒清。

离他最后一次见恒清已经七年了。

这么多年来,他忍着一直没去见他。

也不知道他的法术进行得如何了?。

这种大法,每七天是一个坎,不知道恒清能否顺利渡过。

孟烨回身看了一眼屋内,隐去身形,朝天庭飞去。

天庭正是傍晚,夕阳斜照,金光暖人。

孟烨去了净言仙君府上,开门的依旧是小童。

见是孟烨,微感诧异,不待他问,自己先说了:“净言仙君和恒清道君都无法见客,明尘道君请回吧。”

孟烨的视线往里探着,请求着:“我就在旁边静静看一眼。”

小童摇头:“不行。明尘道君是知道后果的。”

孟烨便没了话。

在门外驻留了片刻,又空空落落地下凡去了。

凡间正是清晨,孟烨想着时维大概还没有醒,推门刻意放轻了动作。

不料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大吃一惊。

房间里干干净净整整齐齐,被打扫得一尘不染。

难道自己走错屋了?

孟烨连忙退出来,四处望了望,确认是这间屋子。

又忐忑地再次推开门。

一路向里,皆干净得可怕。

时维爱玩,又不喜孟烨动他的东西,通常在走道上堆满各种玩意。

如今那些常常绊人的东西都消失不见了。

入了卧房,床上的被子也叠得整整齐齐,房中空无一人。

孟烨嘴边的名字终于被大声喊出来:“维!”

没有人应答。

屋子里静悄悄的。

孟烨心中霎时莫名慌乱,只觉得心脏要跳出喉咙来。

“维!”他大声喊着,在屋里子遍寻不得。

“时维!”孟烨跑出屋子,在空地里喊。

旷野无人。

远处传来狗吠鸡鸣,村子的早晨刚刚开始。

有人出门,走到河边打水,看见孟烨,冲他友好地打招呼。

孟烨神色惊惶,不知所措。

他问:“你有看到我弟弟吗?我弟弟不见了。”

他也不想想,人家是刚刚起床,如何能看见他弟弟了。

“小维不见了?”那人也是诧异,“昨天晚上还看到他来着。”

孟烨已经听不进去,正要迈步走。

又听那人道:“哦,你昨天上哪去了。小维哭着到处找你,又吓的,又饿的。你怎么也不把他给带着。”

孟烨呆了一呆。

昨天?

他在天上到底呆了几天?

“那后来呢?”孟烨急忙追问。

“老刘家给他弄了点吃的。晚上我记得他自己回来睡了。”那人也是纳闷。

“那……”孟烨还是一愣一愣的,“那我家里,是谁给收拾的?”

“啊?那就不知道了。要不这样,我再去叫找几人,我们分头找找。”

孟烨木讷地点头称谢。

54.逆天为魔

孟烨便往村东走去。

往常他常带时维到这里放牛。

走了几步,却见一个人正抱着一大捆新鲜的牛草向他走来。

牛草遮了那人的脸。

看步伐却熟悉得让人差点感动到流泪。

时维!

他也不顾旁人,施个法术就移步到时维跟前。

靠近了看,果然草后是时维的脸。

“维!”孟烨一把挥开牛草,将时维紧紧抱在怀里。

时维挣了挣,孟烨一下抱得更紧。

“放……”

好像有听到谁说话。

“放……手……”

声音有些嘶哑。

孟烨却愣住了。

松开手,怔然看着时维。

时维也不理他,弯腰抱起牛草继续往前走。

孟烨没有跟上,他落在身后,看着前面时维挺拔坚定的背影,觉得似乎时维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时维走到家门口,放好牛草,转身远远看了孟烨一眼,推门进屋。

关上门的时候,孟烨已经在屋里了。

时维搬了张凳子到孟烨面前,又自己搬了张坐下。

对孟烨道:“坐。”

居然是久违了的君临天下的神态口吻。

“我要走了。”时维第一句话便令孟烨无法招架。

“恒清还好吧?”时维问孟烨。

孟烨不能答。

时维也不在意。

他翘起二郎腿,掸了掸裤子上的尘土,微微昂着头,对孟烨说:“我当初跟他打了个赌。其实也不能算打赌。因为没有赌注。”

“我跟他说,我会让你留在我身边。”

“他一开始不信。”时维一笑,“他以为你还像从前那么爱他。我不知道该说他天真,还是痴情。”

“我对他说,你选择他,不过是因为他等了你五百年,是因为……歉疚!”时维笑着,像是自嘲,又像是自得,“我跟他说,我比他更了解现在的你。不信就来赌一赌。”

“你会因为歉疚而留在他身边,也会因为歉疚而留在我身边。”

“不过就是五百年的等待而已。我会让你对我更歉疚。”

时维眯起眼,声音低沉:“孟烨,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欠我幸福?”

“可是……你错了。”时维站起身,“从我知道真相的那时起,我就不爱你了。”

时维转过身盯着他:“我恨你。我恨你跟恒清。你们凭什么,这样玩弄我的感情。”

时维笑得有些邪恶:“我得不到的人,他也别想得到!”

“是我故意,装疯卖傻。博取你的同情和内疚。强行把你留在身边。”

“这么多年,你被我这个傻子牵着鼻子走,是不是觉得,又烦又丢不掉,很难受……”

“孟烨……”时维笑着,贴近孟烨的身子,轻轻吻上他的唇,“你早就不欠我了……”

有泪水,滴到了时维的唇边。

时维一愣,抬眼,见孟烨湿润的睫毛微微颤动,神情僵了一僵,复又冷冷笑道:“怎么?难道还舍不得我了?”

“太迟了。”

“孟烨,我累了。”

“我不想再报复你了。”

“我也不想在窝着这山沟里了。”

“我走了。”

“至于你……请自便吧……”

时维转过身,缓缓走出了屋子。

“你要到哪里去?”孟烨站在原地哽声问他。

时维没有回头,大声道:“普天之下,莫非皇土……”

而后,便走远了。

孟烨站在原地,竟觉天大地大,已无自己容身之处。

孟烨没有追来。

天上下着雨。

时维狼狈不堪在雨中。

时维分不清自己脸上的是雨是泪。他原先居然还存了那么点希望!。

自己,到底有多可笑!

明明知道那个人不爱自己,一个劲地把自己往外推。

先是推给阿朵,又推给什么刘姑娘。

是累赘吧。

还硬赖在他身边。

舍弃了所有。

地位、财富、人格……

还是不能得到他的心。

他还是要去见恒清。

为了见恒清,把他像傻瓜一样扔在凡间自生自灭。

时维踉跄着跌倒在地,满手泥水。

几天前,孟烨肯定会第一个冲过来,扶起他,关切地问他:“有没有摔痛?”

现在呢?

孟烨被他放走了。

剩下的日子,他要重新过起。

堂堂……前任皇帝。

难道,连让自己幸福的能力都没有吗?。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眨眼,四十多年过去了。

青州城里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王老员外,如今已垂垂老矣。

这老员外,当年只是个意气风发的小子,初来时,身无分文,也就是他,在随后的几十年里,白手起家,商铺通达全国。

家业美满,传为青州城的美谈。

如今那老员外,膝下有四子两女,兄妹和睦,孙子也近二十个,连曾孙都有三个了。

真个四世同堂,羡煞旁人。

只这老员外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前几日还特地请了道士来做法。

说是常有梦魇,不能成眠,要驱鬼。

但是,好像没什么用。那老员外没几日就去了。

去之前,没有遗命分配家产,只是抓着长子的手艰难说:“我这一生,做了件十恶不赦的错事。为了一己私欲,连累许多人送了性命。可惜……还是什么都没有得到……到了下面,恐怕要下十八层地狱了……我……我死之后,你将我火化,随风而散,不留骨灰……要请人做法,让我魂飞魄散……免得死后还要受苦……来世还不得安宁……”

说了那么多话,忽然两眼直直瞪着窗外。

长子跟着回头去看,却什么也没看见,再回头时,却见那老员外已经去了。

窗外忽然刮过一阵怪风,森冷阴翳,骇人入骨。

那长子以为是黑白无常前来勾魂,思及遗言,立刻请了道士来做法。

后来又果真将那骨灰尽洒空中,丁点不留。

再说天上,净言仙君府上。

忽一日灵光大盛,屋内床上,一具竹子拼成的人身,在闪烁的强光之中渐渐生出皮肉。

强光过后,那竹身竟变成了人身。

净言仙君在床边喊:“恒清,起来。”

床上那具身体动了动,继而眼睛睁开,人坐起。

净言仙君看着他,微微含笑。

明尘道君府上那日突然来了一位客人。

明尘道君前日喝多了酒,趴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睡着了。

这个客人来的时候,他没有醒来。

这个人客人站在他身边,低头看他良久。

院子里竹风阵阵,沁人心脾。

恒清看着他们,低声呢喃:“竹子……无心啊……”

明尘道君终于渐渐醒过来。

微微侧头,感觉有人,费力睁开眼皮,看见来人,咕哝一句:“恒清……”

恒清微微一笑:“明尘道君醒了?”

明尘道君皱了皱眉,忽然一下子站起。

“是你……”

“我还以为,你会去接我出关。”恒清微笑着。

明尘道君不能回答,只把眼一刻不停地打量着眼前人。

身材容貌神情,无一不是恒清。

唯有眼神不一样了。

那参透了悟,淡然冷漠的眼神。

那怎么能是,恒清看他的眼神?。

“为什么……”

恒清笑着看他:“明尘道君还不能参透吗?”

恒清笑着摇摇头:“情字果然最让人痴迷。”

“为什么不等我?”明尘道君也是笑,笑得云淡风轻。

恒清道:“我那时是想,你介意时维,我也介意时维,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之间,都永远多了一个人。我不能忍受,所以放弃了。”

他莞尔:“也许,当初如果我没有跳下轮回台……”

说了一半,又停下来,对明尘道君道:“不过如今想来,情字无常,原也没有执着的必要。不如任由它,随风而去吧。”

言罢忽然风过。

风里,似乎还隐约流过那人的遗言:“将我的骨灰……随风而散……”

“明尘道君,祝你早日参悟,修为更进。”恒清笑着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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