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云霰走进去的时候，络清正在一旁写着些什么。

“清。”霓云霰叫得很轻，络清还是抬起了头。蓝色的眼睛中一片坦然，没有躲藏，没有怨恨，有的只是掩藏得很好的担忧。

“霰。”络清站起来，然后走到一边去，拿了一个用丝帛包好的物品，“这是那个瓶子。”

展开丝帛里面的是那个千年寒冰做的瓶子。

络清看着霓云霰，眼中满是信任：“霰，我知道不是你做的。这件事无论如何都请你调查清楚。”

“嗯，”霓云霰淡淡地应了一声，其实他在意的人——无论在意程度如何，都没有人怀疑他不是么？

“五哥中的是什么毒？”

“醉美人。医师说是醉美人的症状，但是又不完全像……”

霓云霰看着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一般的人，脸色依旧是红润的，一点都看不出是中毒的样子。的确很像醉美人的症状，但是，醉美人还有一个症状就是酒香——这才是醉美人名字的由来，如睡着的喝过酒一般的症状。然而这个房间里却是没有一丁点儿酒香的，就连檀木香都因为霓云烟并不喜欢而没有放入烟栾殿中。

霓云霰走过去给霓云烟把脉了一会儿后，缓缓说道：“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毒了。”

第80章：遗忘

“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毒了。”

只是这么说了一句，霓云霰就消失在原地。

络清走到霓云烟身边，蓝色的眼中浮起雾气，里面流转的都是情愫。俯下身，络清用手抚了抚霓云烟的额头，看到俊美的脸如睡着般安逸。

夜

“父皇，让络清去调查吧。”

“怎么了，霰儿？”

“五哥中的毒不是美人醉，是七日归。其实只要七日后五哥就会醒过来……”霓云霰说到这里就顿了一下。

“醒过来会发生什么事呢？”看到自己宝贝儿子的样子就知道定是在醒过来后才是重点。

“七日归，其实就是说七日后就会醒来，也就是归来。但还有一个作用就是，忘记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也就是心归。”霓云霰倒不担心霓云烟醒来后忘记的是谁，只是下这个毒的人一定非常了解医术。利用了一切条件……

“不要想太多了，霰儿。”抱起自己的宝贝儿子往浴室走去，“有些事会自己浮出水面的。”

“可是，父皇，等到一切都浮出水面就晚了。”

“不会的，霰儿。父皇会处理的……”

“嗯……”知道他的父皇是不想他面对太多这些勾心斗角，霓云霰于是乖乖的不去调查。

……

不过几日，络清就已经调查到了下毒的人，是那些曲赫进贡的美人。大概是知道北焱的皇帝陛下迟早会找理由将他们处死或者送回曲赫去的，所以在这之前就孤注一掷地投了毒吧。可是原本这个毒的目标在被吩咐的时候是北焱皇，然而却是在下毒的时候弄错了人了。

大概是把那个让霓云霰比平常东西重视的瓶子里的药当成了是送给霓凌霄的东西了。

是春日，通往御花园的路上花朵很多，所以从来不懂得在路上欣赏这个美丽却脆弱的地方的霓云霰从未注意过，星隐花也是开着的。这一种极小的花，几乎让人遗忘了它的存在，却是生命力顽强的，而且它的气味是与乩桑花一样的——这些都导致了霓云霰没有发现它。

这些细小的花朵，被那些美人留在了御花园里。细小倔强的，生命力旺盛的星隐花马上就扎根生长起来。

就是这个没有被发现的花，才是七日归的重点。这个花在春日开花时散发到空气中的有人类无法闻到的气味，用来吸引蜂蝶们——就是这个气味，让霓云霰辛苦准备的给他的五哥的药成了七日归。

这一切说明，有内奸！是的，霓云霰要找的药物给了罗杲，罗杲告诉的人也不多。内奸是御医院的一个医师，经历了两朝的一个老医师了。

利用了内奸这一事，霓凌霄也整顿了一下朝堂。如今的朝堂人人自危，怕稍做错了事儿，稍越了矩就被当成了“典范”。

只是，那个时候为什么霓云烟正好拿着霓云霰给他的装药的瓶子？

等到一切落幕了，中七日归的霓云烟也醒来了。

当霓云烟用着审视的目光看着和霓云霰他们在一起的络清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了，霓云烟遗忘的是谁。

络清只是咬了咬几乎是一瞬间就煞白的唇，然后弯了唇露出笑容：“络清。”自己报着自己的名字，声音轻缓却坚定。

也许络清是该哭泣的，这三年大概是他班里烟栾殿后唯一拥有的美好回忆了，然而和他一起拥有回忆的人却把一切都遗忘了。可是，他却突然觉得轻松起来，“如果以前你最在意的人是我的话，以后我同样可以做到让你最重视我。”

因为能忘记那些相处的日子，能忘记那相处的人，能忘记面容、时间……但是有一样却不是遗忘可以带走的，那就是感觉。对于同一个人总是拥有着感觉的，这样的感觉与记忆无关，像是被身体或者心记忆着。

本就不是懦弱的人，络清在认知了自己对于对方的重要性后，在地球社会里长大的他能想到的就是要把握住自己的幸福。

虽然一切都要重新来过，络清却是比之前都要精神起来。

……

“父皇，如果父皇忘记了霰儿怎么办呢？”情事过后，霓云霰慵懒地趴在他父皇的身体上，突然想起了络清和自己的五哥，于是问道。

“即使忘记了霰儿，父皇也会依旧爱着霰儿的。父皇一定会记忆起来，找到霰儿。”霓凌霄黑色鎏金的眼中金色光芒流转，那样的光芒让霓云霰觉得无比幸福。像是真的被遗忘却依旧被爱着的感觉，伴随着霓云霰唇边的笑，缓缓进入梦去。

看着已经熟睡的宝贝儿子，霓凌霄吻了吻那还带着笑意的唇角。

“霰儿，我们不是又见面了么？我们不是互相喜爱着么？遗忘能带走的东西对于曾经心中最重要的存在，影响也许真的不是那么大……”

……

越来越容易感到劳累的身体，霓云霰也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体上的问题。然后他才突然发现他的父皇像是早就知道了他身体的问题一样，连欢爱都少了起来。感受到了他的父皇像是有什么打算一般，最近忙碌到几乎只能在晚上睡觉时才能见到。霓云霰明白他的父皇想告诉他的时候一定会告诉他的，但是从没什么耐心的他，在感受到这些情绪后第二天就扑在他父皇的身上问起问题来。

“父皇，到底在忙些什么？”

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不得到答案是不会罢休的，而且这件事也马上就会被他知道了，霓凌霄眼中带着笑意，用手揉了揉霓云霰的头顶：“父皇在准备你五哥登基的事。”

“是不是和我的身体有关呢？”他的父皇这么急着让位一定和他有关吧，不然以他父皇的性格一定会让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了才会离开吧。如今，曲赫皇那里就已经是事情过多了。再加上，那日处理了那些美人时，他可不曾错过他的父皇眼中划过的深思。想必，有些暗中的事也是没有稳妥了。

而今，想到他的父皇也许是为了他的身体而仓促地结束着这里的一切。他一直希望着能和他的父皇一起去走遍世界，却是没有想过，他的父皇在他身边的时候他是从来不用担心着什么的。难道又是让他的父皇回到那些被放逐，被放弃的日子一样自己动手么。如此想着，心里便翛然地夹杂了些微的痛楚，更多的是那些如浸润了醇酒的香味般的甜蜜。

黑色鎏金的眼中翻滚着的全是宠溺与疼爱：“霰儿，离开是迟早的事……不过霰儿的身体是不能再拖了。霰儿要离开这个世界才能不被这里太多的元素能量影响……”

“父皇能打开空间了么？”霓云霰突然发现他的父皇比他想象中还要厉害。

“现在父皇已经吸收了那能石里的一成能量了，力量也恢复一成多了，已经可以打开空间了。”

“可是我还没有去精灵森林呐！魔兽大陆也没有去过！”霓云霰这个时候才发现他有好多以后打算和他的父皇一起去的地方还没有来得及去。有些事总是发生得让人措手不及，霓云霰有些泄气，那些他所想的打算好像都如沉入了湖底，没了反应。

“等到霰儿的身体好了我们还可以回来了。”作为霓云霰的父皇以及爱人，不得不说霓凌霄是做得十分完美的，又加上他几乎每次都能知道自己的宝贝儿子的小脑袋瓜中在想些什么，这样的相处总让人觉得像是冬日在连绵的阴冷的阴雨天后突然绽放出的阳光一般，令人安心而温暖。

……

霓云霰走到烟栾殿的时候就已经稍感累了，这几日他都极少再用魔力，身体却连普通活动都显得力不从心起来。真是不喜欢这样的感觉啊，这样脆弱的身体让霓云霰想到了婴儿时期，以及他的母妃。

看到正在书房里忙碌的两人，霓云霰有些恍惚。在这个世界也不过是生活了十五年罢了，但是那些记忆却强势地占据了他的所有，那上辈子的十五年甚至像晃眼而过的电影一般。很多很多事情，十五年前的都已经开始淡去了。

时间在这个时候就显得像流纱了，在不经意间就流逝了，带着一些本以为会刻骨铭心的记忆。如今所记忆着的都是平时生活中细琐的事，却是让霓云霰感到温暖的。

“九弟。”“霰！”两个人一起发现了站在门口的白色身影。

霓云烟看着这个无论怎么看都让人不敢相信会是能存在世间的美貌的九弟，想到他的父皇今日为了他登基的事忙碌的样子，想必是两人想着要出去了吧。那样不顾伦理的爱，却是不会让人感受到灼热难耐的，像是细水般长流，细腻而扣人心弦。

他知道他中毒醒来后忘记了一个人，他的九弟也对他解释过，他遗忘的是络清，也知道在中毒之前自己都没有了解到这个善良的人在自己心里已经占据了太重要的位置。其实不必他们提醒在过了几日以后他也会明白的吧……总是在看到一些想要讨论的事务时，不由自主地就叫出了“络清”的名字。

遗忘不过是带给不够坚定的人的考验而已，如果心够坚定，那么即使遗忘了也总有一天能够回到以前，甚至比以前更亲密起来。

第81章：离情

看着他的父皇将皇冠戴上他五哥的发，霓云霰才突然觉得，原来真的要和这里的一切说再见了。

前几日，他的父皇不知道对蓝庭和尹见做了些什么，总之在后来他们对于父皇就更加敬畏起来。他们的力量也好像提高了很多，然后前天，他们就离开了。

是的，比霓云霰以及他的父皇先离开。蓝庭不过是来找了霓云霰，然后用带着像是藏了无数言语的眼神看着霓云霰说了一句：“主子，我们先离开了。”结果第二日就不见了踪影。

被他的父皇重新带在身边，霓云霰身体虚弱地靠在他父皇的身体上：“父皇，我们就这样离开么？”霓云霰敢保证他们一走以后他的五哥要面对的压力绝对不小。

看着霓云霰极品黑曜石般的眼中光芒流转，霓凌霄深邃的眼中情潮翻涌，他的宝贝儿子啊……如果不是身体已经难受到不能自己支撑了，又怎么会在有那么多外人的宴会上还一直靠着自己。可是，对于他的五哥以及络清，他的确是算上心了。他的五哥登基坚持要过来看着，大概是感觉到能见面的次数真的已经屈指可数了，这个感情方面一直朦朦胧胧，现在终于开始清晰起来的宝贝儿子，是想珍惜在一起的时光吧。

“霰儿，有些事必须由他们自己经历。”很多事可以帮他们安排，但是并不可能一直这样，因为他所要陪伴永远的人是身边这个绝色的小人儿。

“嗯……”软软地应了一声，霓凌霄再看时自己的宝贝儿子却是已经睡着了。

手扶上那如玉的脸庞，即使是身体虚弱着，那原本如从内透出的粉色已经变成了带着让人心疼的苍白，但是这个脸庞，无论怎么样都是美得让人不由地放轻了呼吸的。

抬手给软塌上自己的宝贝儿子结了一个保护结界，当然也防止了声音的进入。

“进来吧。”霓凌霄敛了眼，再抬起的时候眼中温柔的光芒都已经敛去，几乎被那黑色的流着金色光芒的眼睛深邃到吸走了灵魂。

罗杲走在前面，跟在他身后的却是凤琦以及青鸢。

“陛下……”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不能改变这个男人的决定的，却还是无法控制想说话的情绪。

“青鸢、凤琦，你们好好辅佐云烟吧。”虽然是淡漠的语气，不含有命令的成分，但是却是让青鸢和凤琦无法反驳。

看着罗杲，想起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说的要带他走的话，想必是想偷懒吧。或者是心疼着自己，不愿意将所有事情都让自己打理。只不过每一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命要走过，如果能不去改变就尽量不去改变吧，虽然以霓凌霄的能力改变几个人的命运是简单的事情。

“罗杲，你要跟着我们走吗？”灵魂如果一直存在，那么等到失去了这个肉体后在让罗杲自行选择吧，现在罗杲依旧是罗杲。

“陛下……”罗杲灰色的眼中都几乎蓄起眼泪了，他一直觉得照顾陛下后来再加上小殿下就是他生活的意义啊~~~原本以为陛下和小殿下就一走了之了，没想到会想带着自己走，“当然要！当然要！”

霓凌霄心里已经想好了方法，其实罗杲在跟随他以后就一直打理着他身边的事。但是，霓凌霄知道，罗杲其实真的是不适合宫廷里的生活的，不像青鸢以及凤琦其实性格里有一部分的狡猾在。会一直在皇宫里面的关系大概就是因为大家都在这里，他不想离开。如今如果他想离开也是好的，不仅可以以后在身边照顾着霰儿，也总算是让这个小时候就认识的人离开了让他不怎么喜欢的地方。

……

曲赫皇宫

海菲尔擦去唇边的血迹，只是一挥手，地上的已经断气的少年便消失在了原地。银色的眼中闪动着红色的光芒，甚至有着一根根的血丝在银色的眼眸上。坐回了软塌上，抚着金色的头发，海菲尔感受到身体终是恢复了。

“呵……终究是来不及了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那个人真的并不简单……大概是从华炎再没有出现过就开始知道了，却是不愿去相信。努力提升了力量又如何，如今他身边所剩的还有谁？

不是没有想过要最后一搏，只是现在，他知道自己的胜算却是零。虽然他不知道华炎是否真的已经死去，如果没有死去，华炎为何一直没有出现。他身上因为被华炎灵魂分离过，而在那几日突然虚弱下去，否则也不会那么快速就离开了北焱。——然而，若他已死去，被他在灵魂上动过手脚的那些美人们也等不到被霓凌霄杀去。

即使现在无法追赶到他的脚步，海菲尔淡紫的唇突然勾出诡异的弧度，带着未擦净的血色让人觉得悚然。

那么现在他就在这个世界多玩会儿吧，北焱么……

等到时机到了，再去追那人的脚步也不是不可以。既然已经学会了等待了，何苦又执着于这些日子。少男少女总是不会缺的不是么？

……

几乎是晚夏了，霓云霰依在他父皇的身上看着池里的络珊开出妖艳的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