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装界，所谓致敬就是选用一种很突出的元素或者特点，然后进行二次设计。其实说来纪一禾并不是抄袭，只是因为这一段时间一直在看各个品牌的经典款，造成自己设计出来的东西不自觉地带上了致敬的意味。

齐嘉然被纪一禾一吼，脑子也冷静下来，他知道是自己严苛了，但是面上还是抹不下面子，硬邦邦回了句，“致敬谁都会，难道你就指望着拿这个致敬的玩意儿去参加比赛？”

“如果你的程度只是这样的话。”齐嘉然看着扭过头，眼眶已经明显红了的纪一禾，抿了抿嘴，还是残酷地说了下去，“你太让我失望了。”

齐嘉然说完话，再也没看纪一禾一眼，就走了出去。

等进了自己的办公室后，齐嘉然才垮下脸，烦躁地解开衣领上的扣子，灌了一大杯的冰水下去才冷静下来。其实刚刚他说完这句话就后悔了，再如何天才，纪一禾到底只是一个在设计圈还还未满一年的新人，他的话，对他真的过了。而且他居然还在盛怒之下口不择言地说了纪一禾抄袭。在设计圈，说一个人抄袭那是很大的罪状了，他却在愤怒之下无意识地说出了口。

齐嘉然又喝了两口水，企图把自己内心的燥火压下去，他好像自从那天晚上看见纪一禾和朱静文在一起的背影就心情变得暴躁起来，连带着看纪一禾也有一种微妙的不顺眼感。加上纪一禾最近瓶颈，设计出来的东西实在与之前相差太大，才爆发了今天这场战争。

“算了，明天去道个歉吧。”齐嘉然平静下来，苦笑，平日里纪一禾绝对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可是一旦牵涉到设计，这孩子就别扭得很，如果自己不去先求和，他绝对能跟你闹一辈子的别扭。

“小秋，纪一禾来了吗？”第二天一到公司，齐嘉然就特意先问了余小秋。

余小秋麻利地将日程表递到桌上，不在意地回答，“来过了，又走了，说是今天要上街采风，不来公司了。”

因为齐嘉然的特别交代，所以现在纪一禾在公司并不受制度约束，来去自由，所以余小秋也没特别注意。

齐嘉然脱下外套的动作顿时定住了，心里划过一丝失望，他是打算跟他就这么别扭下去吗？连面也不想见？

“这个我等会儿看，我要先去一趟他的工作间。”齐嘉然面上依旧淡淡的，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曲了起来，指甲碰到手心，很痛。

等到余小秋走了后，齐嘉然才放松下来，坐在椅子里半晌，然后从包里抽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想了想，又放了回去。

这一天，齐嘉然过的特别漫长，虽然已经叮嘱了余小秋，只要纪一禾一回来就通知他，可是心里总是惴惴不安，时不时抬起头看看外面，就怕自己错过纪一禾的身影。

“齐总监。”余小秋早看出来了今天自家大Boss的心绪不宁，本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根据同事的八卦和今天齐嘉然的嘱咐，两相一推理，立马就明白了什么事。

“怎么了？”齐嘉然抬起头来，似有所感，犹豫了一下，才问，“是纪一禾回来了吗？”

余小秋笑吟吟地点头，“他本来拿了东西就要走，我多聪明，把他反锁在房间里了。”

齐嘉然失笑，又不好夸奖几声，只能摇摇头，打发余小秋出去，自己呆坐了一下，还是取了礼物，向工作间走去。

纪一禾恨恨地盯着门板，赌气不去理开门进来的齐嘉然。反正都说他抄袭了，离他被赶出公司也不远了吧。

齐嘉然关上门，轻咳两声，张了张嘴，却不知该从何说起。倒是纪一禾见他半天不说话，先开口道，“怎么，要把我赶出去了吗？”

齐嘉然一听心里立刻软了下来，不管怎么说，昨天是他受了委屈，他就是道个歉又能怎么样呢。

“昨天的事，是我不对。”齐嘉然八百年都没给人道过歉了，斟酌了一下，才继续说道，“抄袭是个很严重的指控，我不该这么说你的，对不起。”

纪一禾咬着嘴唇，青白的嘴唇被他咬出了一点血色，“我承认，最近我状态不好，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可是你也不该说我抄袭，那些东西，我是有认真设计过的。”

“我知道。”齐嘉然其实昨天等纪一禾走后又回去把那些衣服好好看了一遍，虽然是致敬之作，但是很多别出心裁的设计也能看出来纪一禾的确有在努力，“你的一些设计不错，也给了我不少灵感。”

见齐嘉然都这么说了，纪一禾心情也平复了不少，抬起头，看向齐嘉然，见他眼下也是一片青色，顿时心里平复不少，戏谑道，“原来齐大总监昨晚也没睡好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呢。”

“好了，这下扯平了。”齐嘉然走到纪一禾身边，坐下，将礼物塞到他手里，“好久没送年轻人礼物了，都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昨天还被店员笑了很久。”

纪一禾先是一怔，看着被塞到手中的礼物，不敢置信，齐嘉然为了昨天的事特地买了礼物送他？

“怎么了？”齐嘉然只看见纪一禾低着头，以为他还在为昨天的事不开心。

纪一禾吸吸鼻子，将哽咽全部吞下肚，抬起头，掂着礼物，脸上浮现一抹笑意，认真地说道，“你送什么都好，再说你也不老啊，在设计圈你可是青年派的代表人物。”

齐嘉然看着纪一禾终于放下心结，语气也轻快不少，“我是不老，但是看着你们一个一个的往这个圈子里冲，就有一种做长辈的感觉。”

“那这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纪一禾好奇地摇摇盒子，企图想要听出些什么。

“快点拆出来不就好了。”齐嘉然不在意地说道，“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纪一禾偏头想了想，还是决定等自己回到家里再拆，这可是齐嘉然送他的第一份礼物，他要好好保存下来。

“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齐嘉然看着纪一禾一副宝贝的样子，面上不显，内心却仿佛有一块东西被触动了，软软的，像是蜜糖一般。

纪一禾点点头，神色也认真起来，“我知道，齐嘉然，我的确这一段时间没有什么好的作品，可是我答应你，我会努力。”

因为要追上你，所以我会更努力。

“有些东西我可以教你，可是有些东西只能靠你的领悟力了。”齐嘉然环视四周，短短几天，纪一禾已经做出了十来件成品，这足以说明他的努力程度了，“纪一禾，你现在缺的不是努力，而是一个契机，让你头脑里的东西爆发出来的契机。”

齐嘉然摇摇头，这种时候他也帮不上忙，只能让纪一禾慢慢摸索，找到他自己的表现方式，这样他才能成长为一个成熟的服装设计师。

“嗯。”纪一禾点点头，“不过现在多努力一点总是没错的，厚积而薄发，没有厚厚的积累，哪里有爆发的时刻。”

所以他才会不要命了般做衣服，哪怕明明知道这件衣服做出来也是废品，可是能够多一次练习裁剪、缝纫的机会也好。从一处一处小的地方努力，才有机会碰触到自己的梦想。

齐嘉然看着纪一禾，目光中流露出赞赏，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现今的成就，可是谁又能想到当初的他也是像今天的纪一禾一样，从一件一件衣服开始，磨练自己。

“纪一禾，你看，你这件衣服的肩部处理，明显弱了。”齐嘉然再不迟疑，站起身，开始替纪一禾讲解他每件衣服的缺点——这也是他现在唯一能帮上他的了。

沉浸在齐嘉然讲解中的纪一禾并没有想到，此时的沈言已经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

第二十九章：沈言

当沈言从佣人嘴里知道沈老爷子要他去书房的时候，心里已经有了不妙的预感。

沈家从沈老爷子一辈发家，将一间祖传的衣服作坊做到如今国内的著名品牌服装，可以说沈老爷子在沈氏服装企业上花掉了大半辈子的心血。可惜，沈老爷子英雄了一辈子，生出来的儿子却是个二世祖，整日里花天酒地，唯一做出的贡献就是让一个小明星生了一双儿女，也就是沈鱼和沈言。

沈老爷子见儿子这辈子就这么纨绔了，干脆直接把还在襁褓里的孙子接到身边，从小培养，企图让他接手沈氏服装。所以可以说，沈言的童年就是在沈老爷子的重压下度过的。

当别的孩子还在玩玩具车的时候，沈言已经被沈老爷子带到了工作间，开始认识各种面料。当别的孩子呼朋引伴，去外面踢足球打篮球的时候，沈言已经开始跟着服装师傅学习剪裁和缝纫。但是沈言并没有觉得这种生活不好，毕竟他生来的意义就是要接掌沈氏服装的，不是吗？

沈言也并没有让沈老爷子失望，从小就流露出来的对时尚的敏锐度和一双天生妙手一度让沈老爷子以为老天开眼，给了沈家一个天才继承人。可惜越是长大，这种天赋便越显平庸起来，虽然以他的年纪，已经足够出色了，但是沈老爷子却依旧不满意，越来越多的斥责几乎把沈言逼得喘不过气来。

“爷爷，您找我。”沈言自从巴黎归来后便一直躲在工作间不停设计、缝纫，多日来的操劳让他的脸呈现一种青白的病态。

沈老爷子巍巍颤颤站起身，背手走到沈言跟前，“小言，以你的聪明应该知道为什么我要把你叫来吧？”

沈言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多出，恭恭敬敬道，“我知道，爷爷，是我最近的作品让您失望了。”

沈老爷子重重哼了一声，“你也知道，那还弄出这种东西来！”

沈老爷子昨日趁着兴致不错去沈言的工作室转悠了一圈，结果回到书房就阴沉着脸摔了一个杯子。

“你看你最近设计的东西，到底想表达一些什么？”沈老爷子虽然人老了，对时尚界的风向还是很了解的，“你就是乱七八糟想太多，不懂的取舍。一件衣服又想表现先锋性又要让大多数的人接受，最后只能是失败的！”

沈言头低着，眼睛盯着脚上的拖鞋，不敢反驳一句。

“反正到我这个年纪也看不了你们几年了。”沈老爷子回到座位上，轻轻呷了一口清茶，“沈氏只有靠你了，小言，你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吗？”

“我明白。”沈言的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空灵而遥远。沈氏服装仿佛一个沉甸甸的重担将他压得连透气的空间也没有。

“原本我以为小鱼能够嫁给齐嘉然，这样齐氏也能掌握在我们手里，没想到齐嘉然一点也不买小鱼的帐，哼，白生这个孙女了。”沈老爷子冷冷地说道，脸上的老年斑仿佛更加狰狞了，“齐嘉然这几年在国内的圈子里可是混的风生水起啊，要不是我比他多吃了几年的米，我看我也要被他挤出去了。”

“是我不争气。”沈言轻轻吐了一句，他已经够努力了，可是有些东西是天分决定的。

沈老爷子皱着眉头看了沈言一眼，随手拾起一本书狠狠砸到沈言肩上，“知道不争气就给我争口气，不是快比赛了吗，我也没什么高的要求，保前三。如果连这个都做不到，就不要给我回来了。”

沈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点头，“爷爷，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沈老爷子见他这副模样，也舒缓了语气，“小言，别怪我严苛，如果不在我有生之年把你培养出来，万一有一天我走了，沈氏会被别人吃的渣都不剩啊。”

沈言默然，以他沈氏继承人的身份走到哪里都被人高看一眼，但是就如爷爷说的，没了沈家这座靠山，他沈言就什么都不是了。

“等你到了法国之后，你主持的新牌子也差不多上市了。”沈老爷子歇口气，状似不经意的聊天道，“如果反响好就最好了。”

沈言微微抬头，“爷爷，您不是挺看好这一批的设计吗？”他这批设计是先让老爷子过目后才通过的，现在看来沈老爷子好似不看好的样子。

“到时看吧。”沈老爷子叹口气，他也老了，摸不清年轻人的心理了。

“那，如果爷爷没有别的事情的话，我先走了。”沈言察言观色半天，见沈老爷子没有教训他的意思后才敢小心翼翼提出。

沈老爷子点点头，挥挥手，“走吧，顺便把要带的东西写张纸条，让佣人给你去买。你也过惯了好日子，别委屈了自己。”

“是。”沈言应下，在生活用度方面，沈老爷子对他一向大方。

“对了，看到你姐姐跟她传句话，用钱省着点。”说起这个孙女，沈老爷子又是一肚子的气，“一天到晚买东西，家里的账单快把我淹没了。她真是以为沈家的钱全是捡来的吗？跟她老子一个德行，光会花钱了。”

沈言想起自家姐姐那个德行，笑笑，“我知道了，我会转告她的。”

离开了沈老爷子的书房，沈言才彻底放松下来，一摸背后，居然在常年恒温的家里出了一身冷汗。偏偏这时候楼下的客厅开始吵了起来，让本来精神就不好的沈言更加晕乎。

“到底吵什么呢。”沈言稳了稳身子，慢步向楼下走去。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他那个姐姐招呼了一帮朋友在客厅玩。

“姐姐。”沈言停住了脚步，不悦地眯起眼，“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沈鱼拨弄了一下染成栗子色的卷发，嘟起嘴，“我只是招呼了几个朋友来玩，哪里吵了。”

“小心什么时候爷爷停了你的信用卡，你就知道好歹了。”沈言扫视了一眼客厅，果然都是一帮女孩子。

沈鱼眼咕噜一转，绽开一个甜甜的笑容，朝自家弟弟迎了上去，“对了，弟弟，你最近手头应该不紧吧？”家里除了老爷子，就是沈言地位最高，零花钱也最多。

“别想了。”沈言无奈地看着自家姐姐，“我不会借你的。”

沈鱼悻悻地撇了下嘴，“不借就算了。对了，弟弟，帮我个忙吧。”

“什么？”沈言现在对着自家姐姐有一万个不信任。

“帮我把齐嘉然约出来。”沈鱼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反正不管她用什么借口去约齐嘉然都是被拒绝的份，好不如自己的弟弟去约。

沈言只觉得头更痛了，“姐姐，拜托你，你难道只有这种事情上才能想到你弟弟吗？”

沈鱼被他的话一激，有些恼羞成怒，“沈言，别以为你那些破事儿我就不知道了，小心我什么时候去告诉爷爷。”

沈言面色一变，“是你动过我的电脑了？”怪不得那天他觉得电脑的页面不对，好像有人动过一样。

沈鱼心虚地撇开头，她是好奇，难得弟弟的房间没有锁门，电脑又是开着的状态，没想到居然发现了不少照片，还有弟弟写在下面的一些心情。

“沈鱼，我警告你，有些东西你最好不要妄自揣测。”沈言也不再客气，冷冷丢下一句话，便上楼离去，倒是把沈老爷子的狠毒表情学去了九成。

沈鱼被弟弟这么一威胁，顿时面子大失，狠狠跺了下脚，“沈言，我们走着瞧。”

齐嘉然斜倚在门上，看着纪一禾忙忙碌碌，不时拿着衣服对比一下模特儿，连他已经站在门口站了十来分钟都不知道。

“这一整套服装做的很好。”见纪一禾没有注意到自己，齐嘉然心里微微有些失落，干脆自己出声，“阔肩膀的设计虽然不适合大部分的亚洲人，但是设计感很好，而且藕荷色略有些复古的感觉，很出彩的设计。”

纪一禾这才发现齐嘉然的存在，惊喜地回过头，脖子里的绿色翡翠随着他的动作滑出领口，“齐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