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话之顒衍之章 下+番外——素熙
素熙  发于:2012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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顒衍把那一大袋恐吓信都交还给芬妮,拿着拐杖从床上直起身。「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去吧,要怎么处置随你。老实说房间里放这一大袋东西,真的让人睡起来怪毛的。」

他留下芬妮,拄着拐杖走出病房。此时夕阳已经完全落下,漆黑一片的长廊上,多数医护人员都下班了,四下空无一人。

他一拐一拐地走向前方,在转角的地方停了下来。

「……你都听见了吧?」

顒衍没有低下头,只是拄着拐杖直视前方。墙边隐约有个小小的身影,正背靠着墙缩着身子,按着鼻子不断哭泣,却又不想发出声音,整个人因为压抑而颤抖着。

「你的朋友就是这样的人,我也没有要美化你们之间友情、美化对方人格的意思。友情这玩意儿本来就是很复杂的东西,和爱情、亲情一样,并非只有单纯美好的一面。你现在看清楚她了,也知道她曾对你做过的所有事。

「如果你还想跟她做朋友,那就得接受这些……或找到忽略它的方法。你的朋友并不是完美的,对你的友情也不是纯粹的,如果做不到,跟她分手也是一个选择,但未来你可能会遇到更多和她一样、对你伤害更深的人,你终究要学会如何面对她们。」

顒衍探了口气,伸出宽大的左掌,轻轻按在已然拔下眼镜,泪流不止的班长头上。

「要不要继续做朋友、要不要原谅那个人……决定权都在你身上,但无论你的选择如何,今天离开这里以后,都不要再为这件事哭泣了。你已经为那些伤害流了够多的眼泪,现在开始,是笑着过日子的时候了,桃惜。」

桃惜终于抬起头来,泪眼模糊地望着总算露出一丝微笑的顒衍。

「谢谢……谢谢……老师……真的非常谢谢你……」

******

「欢——迎——回——家!」

久染拉动了手中的礼炮,然后就是连锁的碰碰声,顒衍急忙侧头闪避漫天落下来的纸花。

星期六的晚上,顒衍终于如期从医院搬回了归如的土地公庙。看到久违的破烂大门,顒衍竟有一种怀念的感觉。

不知不觉,这地方竟也好像变成他的家了。

「这是在干嘛?」顒衍傻眼地看着眼前宛如生日派对的阵仗。

「欢迎你回来啊!你看我还破例准备了晚餐等你回来耶,虽然是秉烛出的钱下的厨就是了,怎么样,住了这么久的医院,应该很想念你的土地庙吧?你们我们多么想念你,特别在这里等着你出院回来。」久染笑着说。

「我看你是想念我的房租吧?」

「哎呀,别这么说。记得补缴你住院期间的水电基本费喔。」

久染笑眯眯地把一个火盆放在门槛处。顒衍看着地上的炭火盆,火盆的烟具有驱阴离秽的效果,所以许多人经常拿来当作「去霉运」的媒介,许多从医院、从监狱返家的病人,在进家门前都会先跨火盆。

因为医院和监狱是许多阴类恶物的聚集处,对修行者而言,虽然精守的强度可以有效抵抗一般程度的入侵,但是长时间置身于那样的环境中,难保不会沾染一些不好的东西。此时火盆的气透过位于脚底的天枢大穴,可以有效地协助精守回复清澄。

顒衍举脚跨过火盆,秉烛就怯生生地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猪脚面线。

顒衍看了他一眼,今天是星期六,秉烛倒是没穿制服,只穿了一件白色女用上衣,还有相应的仕女长裤,长发盘在头上,看起来格外有种中性的美感。

「谢了。」顒衍接过他手里的猪脚面线。

经过这些事之后,顒衍虽然对这不男不女的家伙还是没好感,但不可否认的,这次真的多亏了这位新房客。

否则他就算不被那个妖鬼杀死,也会在医院因为觉得寂寞觉得冷而死。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秉烛这家伙,除了有长大的感觉外,整个人男性化很多。虽然外貌身材等明明一无改变。

但或许是眼神吧!顒衍忽然觉得他无法再把他和班上那些女孩子等而视之了。

他接过免洗筷,扒了两口面线,见忌离也在一边,手上拿着刚拉过的响炮,正垂涎地对着桌上的面线,而那个男人一如往常地不在他身边。

「竟陵呢?」顒衍问。

「喔,他坚持要在你们房间里等你,我叫他下来吃面线,他硬是不肯。」

久染说,看了一眼拄着拐杖的顒衍。

「那个妖鬼的事……解决了吗?」她又问。

顒衍撇了一下唇,坐在椅子上扒着面线。「算是暂时解决了吧。只不过正主儿让他跑了,那个妖鬼……姑且叫他作壁丹吧!他的事我也很在意,等我伤好之后,我可能打个电话给神农,或是西王母那女人,到时候再请你安排一下。」

久染点了点头,随即笑了起来。

「对了,我听竟陵说,这次你真是大显身手啊!阿衍,连这么狡猾的妖鬼都不是你的对手。」

「大显身手个头,手都快没了显什么身手。」

顒衍没好气地说着,他把碗里的面线吃干净,拿起拐杖重站起身。

「总之这次真是倒霉倒到姥姥家了,我主持这间庙一年半,还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他妈的真的难受死了。要是下次哪只妖鬼敢折老子的手,我一定把他的命根子给拧下来。」

他像个老头似地骂骂咧咧着,就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往楼上的房间去了。

久染看秉烛起身去搀扶他,忌离走到久染身边,开口问:

「他……伤成这样,还一个人解决了那个妖鬼吗……?」

59(全文完)

「他……伤成这样,还一个人解决了那个妖鬼吗……?」

久染没有马上答话,只是看着顒衍颠簸的背影,半晌无奈似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啊,这家伙就是笨蛋嘛。」

她勾了一下唇,像想到什么似地又说:

「其实那个时候,在选择下一任归如土地神的时候,大寺的长老们曾经讨论了很久,最后决定由顒寿的儿子顒衍接任,原因不只是因为他完整继承了天然神格者的精守,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更重要的原因?」忌离问。

「嗯,和顒寿不同,顒寿这个人,大寺是赌在他的未来性,拥有这样纯净强大的灵元,加上顒寿也有那个资质,他的善性很够、心灵也很纯净,只要妥善地修行,未来将会成为大寺不可或缺的重要战力 。」

久染抿了一下唇。

「不过阿衍就不一样了,明明大多数时间都在神山里长大,不过出来个几年,就什么尘埃都沾染上了,又烟又酒,还喜欢玩美少年,对欲望一点都不节制,除了善性这点还勉强可取,阿衍其实有够不适合走灵修这条路。顒寿的精守给他算是白费了。」

「既然如此,那为什么……」

「大寺真正看中这个人类,同意让他上任归如土地公的原因,不在精守,也不在他的修行,他的易术老实说也有够两光,如果要堂堂正正决斗的话,稍微厉害一点的妖鬼就可以把他耍着玩。」

久染举起了手,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但是阿衍真正厉害的地方,在这里。」

她看着一脸茫然的忌离,勾起唇角。

「你是在竟陵之后才来这里的吧?所以经历过的事件比较少,只要多看过阿衍的作战方式几次,你就会明白了。」

她又吐了口气。「也就只有这种人,才会在接受尚大哥十年山里猴子教育后,仅仅花了五年的时间,就完成从小学到研究所全部的课程,修完教育学分、取得教师资格、还通过教检和教甄,顺利回到故乡来担任他所要的教职吧?」

「啊,这么说来,我好像有听尚说过……」

忌离像想到什么似地,小声地开口。

「尚说过,小衍这个人,就只有外表的部分看起来像笨蛋而已。」

久染怔了一下,随即捧腹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对,说得太中肯了……」

久染笑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望着已然消失在楼梯那端的背影。「真的,只有外表的部分,看起来像笨蛋啊……」

看起来像笨蛋的男人走到了房门前,伸手打开了门。

房间里的少年愣了一下,看见顒衍拄着拐杖走进来,立时从床边站了起来。

「衍……」竟陵开口。

顒衍拄着拐杖站在床前,他整个人看起来又比前几天痊愈很多,神兽之心的生命力果然惊人,连右脚都不再一跳一跳,可以稳稳着地了。只剩下受伤较重的左脚和二度骨折的右手还不能活动自如。

他依旧顶着那一头乱发,眼睛大概是因为又玩了几夜的ipad,布满了血丝,眼睛下也有黑眼圈,唇边更是早已蓄满一圈淡淡的胡渣,整个人看起来绝非英俊可形容。

然而竟陵怔怔盯着顒衍半晌,蓦地从地上跳起来,伸手就勾住顒衍的脖子,把他往地板上扑。

「喂……你干什么……干什么啦,陵!」

顒衍忙挣扎着,他的拐杖掉到地上,被竟陵弄得滚到一旁,竟陵马上就骑到顒衍身上,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剥了自己的裤子和内裤,然后就去解顒衍的裤子。

「喂,陵,等一下,你想干嘛?你该不会要在这种时候让我上吧?等一下……你慢点,不要咬……好痛!」

顒衍傻眼地看着少年光裸一片的臀部。抬头一看竟陵,那张俊秀精灵的脸蛋上,两只眼睛竟涨得通红,连鼻头也是红红的,一副快哭出来的样子,顒衍不由得怔住,忍不住伸手去碰竟陵的脸颊。

然而他的手还没碰到竟陵,竟陵就一个俯身,吻住了顒衍的唇。

顒衍早知竟陵一吻下去绝对无法善了,但没想到会这么激烈,竟陵揉着、搓着顒衍的头发,把他的唇紧紧贴在自己的唇上,舌头舔过顒衍的齿间,深入顒衍的口腔,掠夺似地吸去顒衍所有的唾液,连带彷佛吸走了顒衍所有的灵魂。

顒衍整个被吻得喘不过气,挣扎着偏过头,但很快又被激动的竟陵抓着额发转回去,又是一轮没有空隙的深吻。

「好了,够了,再吻下去我嘴唇都要骨折了。」

顒衍终于找到空档推开竟陵,从地板上直坐起身。

他气息急促,涨红着脸望着双眼盈满水光的少年,另一方面他也懊恼地发现,被熟悉的竟陵这样激情地热吻,他的下身已经开始起反应了。

但他总觉得这时候让竟陵得逞的话,他今晚骨折一定会复发。

竟陵依然凝视着顒衍的脸,彷佛要光凭视线,把他身上的伤全都治好一样。半晌他张开双臂,像欢迎幼鸟回家的父鸟,紧紧拥住了顒衍。

「欢迎回来。」

竟陵闭上眼睛,顒衍听见他微带哽咽的倔强嗓音。

「欢迎回来……欢迎回来,衍。」

顒衍怔了一下,感受着竟陵停留在颈间的体温。属于鹄族的体温,竟是这样炽热,足以让人忘记一切寒冷与孤独。

于是顒衍也闭上了眼睛,双臂要灵活运动仍然艰难,但足够抱紧怀里的人。

「我回来了……陵。」

深夜时分,顒衍勉强支起被榨成乾扁四季豆的身体,伸手拨去竟陵还勾在他脖子上的手,悄悄下了床。

「啊嗯……衍……人家还要……」床上的男孩还说着梦话。

顒衍觉得下盘空虚,整颗肾感觉都被掏空了。早知道就不该因为同情,放任竟陵对他予取予求了,顒衍后悔地叹了口气,他可是不折不扣的人类,神兽之心看来对这方面一点帮助都没有,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光荣殉职。

而且原因还不是因为跟妖鬼战斗,啧。

他艰难地穿上裤子,套了件外衣,从床边拿起拐杖,一拐一拐地走出房门,打算去阳台抽根烟。走到半途还因为脚软,差点跌个狗吃屎。

而且明明他就是在上面的一方啊!上面的人比在下面的人还累,这样合理吗?这样刻以吗?顒衍忍不住在心中叹息。

他往阳台的方向走了两步,蓦地顿住了脚步。

有个男人正打开房门走出来,他上半身光裸,看来就是刚经历好事那样,身上散发着属于男人情欲的气息,发间却一滴汗水也没有。只有那张轮廓深邃宛如雕琢的脸上,带着一丝疲倦的痕迹,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比顒衍入院前老气许多。

尚融似乎也发现顒衍了,在房门前停下了脚步。

顒衍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碰见他,他感觉还未痊愈的左脚又隐隐作痛起来,牵动着身体其他部位,一路牵连到心脏的位置。

顒衍咬牙按住了心口。尚融望着他,打量了一下他包满绷带的身体、伤痕累累的右手,还有仍然上着夹板的左脚,顒衍也任由他看着。

他本来以为尚融会说些什么,但他只看了一会儿,便什么也没说,转身朝楼梯方向走去。

「……站住。」

这回是顒衍开口了。他压低声音,看见尚融果然顿住脚步。

尚融把双手插到裤袋里,挺直了身躯,似乎准备接受什么般深吸了口气。

「什么事?」他顿了一下,「什么事,小衍?」

顒衍觉得心脏还在一抽一抽地发痛,他厌烦地一咬牙,硬是忽略过去。

「我不会如你的愿的。」

顒衍开口,看着始终没回过头的尚融。

「我不会听你的话,尚融。我是归如的土地公,也是这间庙享的主人,同时也是那些妖神的管理人,我有权利也有那个义务,用我认为正确的方法做事,并做所有我认为对的事,同时承担那些做法的后果。」

顒衍盯着尚融的背影,又开口。

「或许在活了千年的神兽你的眼里,我做的一切都很愚蠢,而且鲁莽又白费力气,但是我就是个二十六岁的人类,不是妖神,也不是神兽,我只能做我办得到的事情,即使最后的结果让我伤痕累累,或甚至失去性命,那也是我的事情。」

尚融的背抽动一下,好像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归于沉默。

「我知道你在意我体内父亲……顒寿的精守。但是我必须跟你说清楚,我会尽我一切力量保护他留给你的精守,但这并不构成我事事听从你安排的理由。」

顒衍看着尚融高大而孤傲的背影。

「所以我不会听你的话的……我不再是那个听话的小衍了,神生之兽尚融。」

尚融在走廊末端驻足良久,他把手从口袋里抽出来,握住了楼梯的扶手。

「……随便你。」

脚步声在夜色中响起,宛如两人相连的心跳声。碰咚、碰咚。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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