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烛夜话之顒衍之章 下+番外——素熙
素熙  发于:2012年12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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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腻了?」发问的是秉烛。

「嗯,一直和自己不喜欢的人装作是朋友,而且还是被壁丹视为低等人类的人,以壁丹的聪明才智,一开始可能还觉得好玩,但久而久之,就渐渐觉得越来越厌烦,厕所那场戏,是壁丹所能想到最后好玩的游戏,而我想就连这个游戏,壁丹都嫌烦了。」

顒衍的目光似乎闪过一丝严肃,嚼着口里的香蕉。

「而且壁丹自杀前的那个晚上,不是被我们班上的两个女生目击到那个画面吗?我想那个目击对壁丹而言很重要,让他觉得他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所以他用自己当作最后的筹码,杀死了身为人类的自己,完成了这整场游戏。」

竟陵一脸骇然。「游戏?用他自己的命?」

「事实上壁丹的游戏非常成功啊,根据他之前刻意留下的讯息,『我是被欺负所以跳楼的』这个印象已经深植在所有归如高中师生心中。而学校体系又有不见棺材不掉泪,见了棺材就会喷泪的特性,壁丹的死成功地在整个归如、甚至整个国家掀起巨浪。

「在全国都开始关心这个议题的情况下,那些曾经被他选为朋友的人,就成了壁丹游戏下的牺牲品。」

顒衍吞下最后一口香蕉。

「或许这也是壁丹计划的一部分吧,他们一个个被媒体、被社会逼到尽头,从边缘人被逼到全无立足之地。有个曾经是大姊头、被壁丹也选为朋友的女生甚至因为精神压力病死了,以十七岁的稚龄,没有人给这些『凶恶』的孩子一个机会。」

阳台上一片沉默,顒衍从怀里拿了烟,也不管这里是医院,把烟含在唇上,用单手点了烟,缓缓地吞云吐雾起来。

「但这也太疯狂了,我是说,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来说……」竟陵说。

「嗯,关于这点我也在想。壁丹可能也不是那个妖鬼最初的形态。」

顒衍持续吐着烟圈,又说着。

「那个妖鬼的记忆似乎有点混乱。如果他没有骗人的话,他可以在吃掉其他生物的同时获取他的身分,那么他也很可能在壁丹很小的时候,就把真正的壁丹给吃了,从此取代壁丹的身分,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以为他就是壁丹了。」

「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壁丹成为妖鬼仅只一年,就有如此高智能的原因喵?」

说话的是秉烛。见顒衍和竟陵都微带讶异地望向他,秉烛一时紧张起来。

「啊,因、因为跟久染姊学了一点东西,所以……」他低下了头。

顒衍看了一眼心虚的秉烛,吐了一口烟说。

「我想应该是这样没错。否则以一个一年生的妖鬼来说,就算壁丹的学习能力再怎么惊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精通易术,还有对大千世界的知识,他甚至认得出我是归如的现任土地神,这些都不是初生妖鬼可以办得到的。」

「壁丹他,到底是什么妖鬼……」

竟陵用剩下半条香蕉顶着下颚,若有所思地问。

「不管是什么妖鬼,壁丹这种类型的能力无疑极其危险,还记得烤肉会时,你说的那个故事吗,陵?」

「嗯?发现自己妻子是妖鬼的那个?」

「对,壁丹的能力可以让他自己,变成我们身边的任何人。老师、学生、父母、子女,甚至是我们最亲最信任的那个人。」

顒衍直视着阳台彼方的夕阳,慢慢阖上了眼帘。

「看来这场仗还有得打了……秉烛、竟陵。」

星期五傍晚,顒衍终于收拾好所有细软,把心爱的iPad2收进随身行李里。送走了来探病的秉烛,一个人坐在床上看书,准备明天一早等久染派来的车接他回宿舍。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夕阳也在窗外西沉。顒衍的病房外,却响起了沉重的敲门声。

「请进。」顒衍没抬头,只是用低沉的嗓音说。

门外走进一个纤细的身影,顒衍已经双手都康复了,他用左手拿着BL小说,右手翻着书页,没有抬头看走进来的人。

「顒衍……老师。」

走进来的人只好先开了口。顒衍又翻了一页,把书签放在中间床戏的章节,终于把书放了下来,抬起头来望着今晚的访客。

「抱歉,要你特别来这里找我。如你所见,我现在好像还不太能移动到学校上课,不过我想,还是趁现在跟你谈谈比较好。」

顒衍语调轻松中带着些微警告的意味。床前的身影似乎颤了一下,很快抬起头来。

「老师……」

「你叫芬妮,对吗?是镇上教堂牧师的独生女,也是我们班的副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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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叫芬妮,对吗?是镇上教堂牧师的独生女,也是我们班的副班长。」

床前的身影有着一黑一蓝,色泽迥异的双眸。她凝视着床上看似十分悠闲的顒衍,似乎有些不安,但又想故作镇定,于是挺起了胸膛。

「老师……忽然找我来,真是吓了我一跳呢!」

芬妮强迫自己挤出平日惯有的笑容。

「顒衍老师看起来已经好很多了,真是太好了,我和小桃原本都还很担心,以后会不会在学校都看不见老师了。果然顒衍老师就是顒衍老师,超——酷的。」

她把手背到身手,两脚俏皮地交叉站着。

「不过老师找我来有什么事呢?啊,又是为了竟陵同学的事吗?我上次有照老师的指示去探望他喔,竟陵同学果然是超帅的,我都快要爱上他了。」

顒衍没有答他的腔,只是习惯性地举起手来,搔了搔一头乱发,最后叹了口气。

「我们是师生……以后没有意外的话你应该也还是我的学生,所以我就不拐弯抹角,有话直说了,芬妮。」

顒衍看着芬妮剧白下来的脸庞,像是要她听清楚般慢慢地开口。

「你为什么,要在班长,也就是桃惜的置物柜里,放那些恐吓信呢?」

病房里顿时一片死寂,芬妮的小脸白得吓人,点着地的足趾也停了动作。

「我本来其实也不想要这样质问我的学生,学生的事,我一向觉得让他们自己解决最好,大人插手只会坏事。」

顒衍撇了一下唇:「只是这次你实在做得有点过分,至少对班长来讲,她一直对壁丹那件事很自责,现在更是被你那些恐吓信吓得差点就要转学了。而且她既然找我求救,找上了身为老师的我,我想我也不能置之不理。」

芬妮的鞋尖又开始点起地面来。「老师……在说什么啊?」

芬妮笑起来,看得出来她浑身都戒备起来,彷佛戏剧社公演前最后一次排练。

「那个恐吓信……难道是指那些写满了血字的信?老师不是在开玩笑吧,同样的信件,我也收到很多啊。」

芬妮不满地说:「我打开置物柜时,也吓了一大跳,当下差点就哭出来。但我想这一定是怨恨我的人恶作剧,要不是小桃主动来找我谈,我还不敢把那些信拿出来。只是我没想到小桃会去找老师商量,不能因为我没去找老师,老师就把我当成凶手啊!」

「你说那些信是你在置物柜里发现的?」顒衍打断她问。

「是啊,和小桃一样,她也是在置物柜里收到的不是吗?」

「所以说,你收到那些信的方式,和小桃一模一样。」

「这是当然的!我们两个一齐被怨恨了啊。小桃应该也有跟老师说吧,去年我们一起担任园游会执行委员,当时得罪了很多人,一定是那些人其中一个做出这种事来的!」

顒衍没有答话,漆黑的双眸在夕阳渐沉的病房中凝视着芬妮。芬妮怔了一下,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

「如果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很奇怪了。」

顒衍伸手在外套内侧掏摸了一阵,芬妮以为他要拿烟,但他却拿出两张信纸,用手捏着下缘,展示在芬妮眼前,赫然便是她们收到的那些恐吓信,上面不约而同地以斗大的红字写着:『我要你血债血还。』

「你现在看这两封恐吓信,左边是班长收到的,右边是你收到的。」

顒衍拿着信纸说。

芬妮只看了那两张信纸一眼,便仰起了脖子,「那又怎么样,这两张信纸一模一样啊!连恐吓的文字都一样不是吗?」

「不,不一样。」

顒衍吐了口气。

「我一开始把它带回宿舍研究时,也觉得他们一模一样,但是仔细去看之后,才发现班长收到的恐吓信,和你收到的恐吓信,有个非常明显的差异点。当我发现这个差异点时,几乎就知道这件事是你自导自演了。」

「老师在说什么,我真的完全不能理解。哪有什么差异点啊?」芬妮瞪着顒衍,好像觉得他在发神经一样。

「文字部分当然是没有的。这个玩意虽然看起来像血书,其实只是用家里列表机印下来的而已,并不是真的用血写成,当然笔迹也不是制作人的,所以才能做到一模一样。」

顒衍像是放弃了似的,靠回床头叹了口气。

「但是芬妮,你仔细看,左边这个班长收到的恐吓信,我星期三的时候特别问过班长,他说这些恐吓信都是折成四分之一,文字的部分朝内,一堆堆地扔在她的置物柜里的。所以班长收到的信,在打开来之后,就会变成像这样。」

芬妮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蓦地瞪大了眼睛,发颤地望着顒衍手里的信纸。

「没错,你是个聪明的孩子,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因为班长的信件每封都是折了才放进置物柜,所以每一封恐吓信上面,都有很明显的十字折痕。」

顒衍放下左边的恐吓信,慢慢举起右手的信纸。

「但是你这里的恐吓信,却没有任何一封,上面有这样的折痕。我想不管制作恐吓信的人是谁,如果他想同时恐吓你们两个人,还都用把信放进置物柜的方式,那么他没有理由自找麻烦,给班长的信特别折起来,给你的信就完全不折。」

顒衍呼了口气,双手交扣着放在膝上,望着病床前脸色苍白的芬妮。

「所以你的信没有折痕的原因,我怎么想都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恐吓信根本就出自你的手。

「你无须真的把信放进自己的置物柜里,只要在桃惜找你求救时,出示那些信件取得她的信任,同时让她深信这些信和去年的厕所霸凌事件有关联就可以了。所以你也压根没想到有必要把信折起来这种事。」

顒衍像是不情愿说下去似地,抓了抓头。

「事实上你的策略也很成功,看到『见死不救』这四个字,再加上你也也受到恐吓这件事,桃惜很快就联想到去年那个事件。不过我想她来找我这个老师求救出乎你意料之外,你担心总有一天会被识破,所以才在那之后停止了这种行为。」

他看着芬妮,放下了手里的两封信纸。

「应该没有漏掉什么的吧,还有需要我教你的吗,芬妮?」顒衍问。

芬妮嘴唇哆唆,一时说不出话来。顒衍看着她的表情,长长叹了口气。

「好啦,看来你对犯人是你这件事并没有意见。但这并不是我今天叫你来这里的重点,我请你特别来这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老师……老师会把我退学吗?」芬妮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嘴唇一片惨白。

「退学?」

顒衍露出意外的表情,「我没事干嘛把你退学?」

「可是我做出这么过分的事啊!小桃她……小桃是我的好朋友啊,我这样子害她,还像恶魔一样冷眼旁观她的惊慌,而且老师不知道,我还刻意到BBS上散布壁丹同学其实还活着,或是他的鬼魂出来作祟的消息,就是非逼到她转学不可。」

芬妮咬紧下唇。

「像这么过分的事情……这么过分的事情……怎么能够轻易被原谅……」

「当然不能被原谅,有人说过要轻易原谅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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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不能被原谅,有人说过要轻易原谅你吗?」

顒衍沉声说,芬妮似乎吃了一惊,蓦地抬起头来,脸上表情一片茫然。

「只不过现在把你退学,那我和壁丹……和那些只因为有学生被欺负而自杀,就气急败坏、不分青红皂白地处罚那些霸凌者的老师有什么不一样?何况我并没有权利决定能不能原谅你,受伤害的人是班长不是我,如果你想得到原谅,得自己找她想办法。」

顒衍叹了口气,声音总算放软了一点。

「只是身为老师,因为班长说她有些话无论如何都想跟你说,但面对着你又说不出口,所以我想我有代为传话的义务。」

「小桃她……小桃已经知道我就是在她信箱里放恐吓信的人?」芬妮嗓音发颤着。

「不,她还不知道。只不过班长说,自从那天我指导的拳法社主将,也就是知诚主动来找她说话后,你就变得很奇怪。她猜想你应该是误会了什么,所以礼拜三的时候,她说如果我有机会和你谈话,就把这些事转达给你。」

「误会……什么?」

「嗯,说来你多半不信,但是班长说得很清楚,她对那个知诚一点意思也没有。」

「你骗人!」

芬妮激动起来,连「老师」敬称都忘了用了。

「老师怎么可能知道这种事?小桃可是每天都跟我一起去看知诚学长练习啊,而且知诚学长那天跟她说话时,他们的态度也很亲密,小桃也是一脸高兴的样子……她怎么可能对学长没有意思!」

「是真的,星期三的时候,因为一些原因,那两个人都在场。我亲耳听到班长对知诚说的。」

顒衍无奈地叹了口气。「她说,她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很喜欢他,她经常陪那个朋友去看他练习,她说她那朋友一直很崇拜他、仰慕他,所以希望知诚那小子无论如何,为她那位朋友珍惜生命。」

「珍惜生命……?」芬妮怔了一下。

「唔,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总之这不是重点。」

顒衍捂了一下唇,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后来那孩子又跟知诚说了很多,大柢是她那个朋友的好处,她说她的朋友虽然表面看起来活泼外向,遇上重要的事时反而矜持,很难放下身段说出真心话。」

「她还说,虽然她那朋友看起来很容易和任何人混熟,但是内心深处却总有一块地方不让人看见,如果她朋友能真心喜欢上什么人,她觉得她一定要协助她推她一把,所以如果知诚目前为止没有任何喜欢的人的话,她希望他能够认真考虑她朋友。」

「……她是笨蛋吗?」芬妮忍不住开口。

顒衍总算露出一抹笑。「是啊,那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她是笨蛋。知诚那家伙大概也很错愕,但是他说了,他会好好地考虑、好好地想想。」

芬妮的眼眶涨红,半晌又摇了摇头。

「但是不可能啊……如果小桃对学长没有意思的话,她平常织的那些幸运手环、胜利头带……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给运动类社团男生的吧?除了学长她还能送给谁?送那种东西给男生,怎么可能不是喜欢他?」

顒衍露出意外的表情,好半晌才开口。

「这个我倒是不清楚。不过,我好歹也算是拳法社的指导老师,可以肯定地告诉你,知诚在比赛时也好、练习时也好,从来没有戴过类似的东西,你说的幸运手环什么,我一次也没在拳法社里头见到。」

他看着逐渐瞪大眼睛的芬妮,点了点头。

「总而言之,如果你是为了知诚才做出这种事的,那你真的从一开始就搞错了。就连知诚本人,对小桃印象也不深,之所以那天会跟她搭话,只是因为我请小桃代我去探过病,知诚只是单纯向她道谢而已。」

顒衍又搔了搔耳后,无奈似地长长吐了口气。

「大概就是这样吧。哎,处理这种小女孩恋情真不适合我。」

芬妮站在原地,她捏着裙畔,就这样怔然望着远方半晌,而后才慢慢地、慢慢地举起了手,掩住那双黑蓝交错的眼眸。

「啊啊,真是的,我到底……」

她的嘴唇哆唆,眼泪终于沁出眼角。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做出这种……这种像是恶鬼一样的事情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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