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弦上的守护神(出书版) BY 苏芸
  发于:2011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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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流吹到他耳边,那种奇异的瘙痒让蒋震浑身都抖了抖。他颇费了点力气把维特从他身上弄下去,然后才回答道,「他要

在B城办演奏会。」

维特「哦」了一声,兴味索然的样子,似乎还有一点不悦。过了一会,他又像突然想起来似的,兴致勃勃地问,「亲爱的

,烤肉是什么?」

难得有电视达人维特还不知道的事,蒋震叹了口气,耐心地解释道,「就是把各种东西放在炭火上烧来吃,又脏又热,非

常难吃。」

「BBQ?」

「对。」蒋震打了个哈欠,伸手想要去拿晨衣,一回头却发现维特两眼发亮地盯着自己,满脸都是向往之色。

「亲爱的,我们也去好不好?」

「不好。」蒋震想都没想就拒绝了——要他坐在烟熏火燎的地方吃那种脏兮兮的垃圾食品?——杀了他还比较干脆。

「亲爱的,去嘛。」维特仍然不死心,趴在床上用手托着下巴,抬起头来看着他,「我都没去过……」

「吵死了!」

被他一吼,维特果然乖乖地噤声,扑通一声放下手,整个人就趴倒在了床上。过了二十分钟,等到蒋震洗完澡回来的时候

,他还是用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地趴着,半张脸都埋在了床单里。

那睫毛低垂的神色显得十分委屈,可怜巴巴的仿佛被谁丢掉的小动物,蒋震站在旁边看了他一会,不知为什么就突然有些

心软。

「喂,起来了。」

维特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仍然趴着不动,于是蒋震在那柔软的金发上拍了拍,轻描淡写地说道,「去烤肉的话,要

早点出门。」

他话音刚落,维特就欢呼着一跃而起,飞快地冲到浴室去洗漱,连头发都没吹干就急急忙忙地穿衣服。蒋震早就穿戴整齐

,站在一边看他忙乱着,逐渐地开始为自己的心软而后悔。

他后悔得很有先见之明——两个人零零碎碎地买了些食物,赶到某个度假庄园之后,却被一脸歉意的工作人员告知所有室

内的位置都已经预订出去了。

这时候打道回府未免太过扫兴,蒋震只好选了个露天的位置,板着脸看维特兴高采烈地忙来忙去。

初夏的太阳已经有点毒辣,即使坐在遮阳伞下面也还是能感到扑面而来的热气,周围的人也渐渐多起来,大多是居家出行

,小孩子大声地喧哗玩闹着。

蒋震一生最厌恶三件事:吵,热和脏,此时这三件事却全都遇上了。他嫌恶地看着维特点起了炭火,又忙着把油腻腻的生

肉串好,搞不懂他怎么可以这么兴致勃勃。

「亲爱的,」维特举着一条鲳鱼跑到他面前,很灿烂地冲他笑了笑,「你要吃什么,我帮你烤。」

蒋震的视线扫过那些颜色惨烈的生肉和生鱼,果断地摇了摇头,「你不用管我。」

维特却置若罔闻,居然把那条鲳鱼凑到他眼前晃了晃,「等一会烤好了,会给你先吃哦。」

蒋震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突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没过多久,事实就证明维特是个彻头彻尾的白痴。

那几团焦炭一样的东西已经不能算是食物,顶多算是食物的残骸,蒋震终于看不下去,走到炭火旁看了一眼,立刻满头黑

线。

「你是白痴么!」他崩溃地说,「那个锡箔纸不是拿来擦手的!」

维特诧异地回过头来,满脸迷茫的神色,蒋震扯下一块锡箔纸扔给他,「把这个铺在铁丝网上。」

维特恍然大悟地点头,手忙脚乱地把锡箔纸铺好,然后就在上面放食物。蒋震及时地抓住了他的手,无奈地说道,「先放

油。」

维特答应了一声,然后敏捷地拎起旁边的油桶,大刀阔斧地对准锡箔纸浇了下去。蒋震的大喝还梗在喉咙里,炭火就发出

了一声恐怖的嘶叫,然后……火光冲天。

「你是猪么!」蒋震终于忍无可忍,毫无形象地破口大骂,「你想放火还是杀人?」

维特用无辜的眼神看着他,全然不顾手里还拎着油桶,居然摆出了一副「和我无关」的表情。然而经过刚才的烟火熏陶,

那个无辜的表情上面罩了厚厚的一层烟灰,实在是非常的……好笑。

「亲爱的,」维特突然说道,「你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以前你都不大会笑的。」

被他这么一说,蒋震才发现自己的确正在笑着。他咳嗽了一声,颇尴尬地板起了脸,维特却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来,轻轻

地碰了碰他的脸。

鬼使神差地,他居然没有躲,任由那只手在他端正的脸上按出两个黑指印来。维特弯着眼睛,声音甜蜜地说道,「亲爱的

,不要板着脸嘛,我喜欢看你笑哦。」

蒋震嗤之以鼻,嫌恶地拍开他的手,仍然板着脸走回到阴凉里坐下。然而就在刚才的一瞬间,他心里某个地方却突然摇晃

了一下,然后便像水波一般不停荡漾起来,久久无法平息。

第五章

那天的烧烤最终以收获了一团焦炭告终,维特不顾蒋震的警告,执意品尝了自己的辛苦成果,下场就是脸色惨白地在床上

躺了一天。

蒋震毫不温柔地把药和水塞到维特的手里,黑着脸说道,「吃药。」

维特答应了一声,费力地从一团被子里爬起来,极听话地把药一片片吞了下去。水很热,他喝了一口就烫得脸都皱了起来

,却还极力忍着没叫出来。

这模样足够逆来顺受,但却丝毫没有引起蒋震的同情——根本就是维特自作自受,偏偏还要自己来照顾他,想想就够火大

「亲爱的,」维特吃完药,又软趴趴地倒回了床上,「头还是很疼啊……肚子也痛。」

「我记得你好像说过,你是『法力强大的守护神』。」蒋震抱着手臂,冷嘲热讽地说道,「你可以考虑用一下圣光魔法。

「谁都有虚弱的时候嘛。」维特伸手拉住被子,包粽子一样把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他,一副很委屈

的样子,「你一点都不关心我。」

有那么一刻,蒋震很想把手里的水杯狠狠地砸过去,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毕竟杯子是要钱的。

「要是你有什么不满意,可以到别的地方养病。」蒋震佯装思考了一会,「流浪动物中心说不定会考虑接受你。」

那的确是个好地方,蒋震微笑着想,与维特很相称。而且最好的一点就在于,那里有很多的猫。

果然,话音刚落维特就哀嚎了一声,一把拉起被子盖住头,哀怨的声音就从被子里传了出来,「你居然忍心抛弃我!枉费

我这么爱你……」

折腾了一会不见蒋震的回音,维特小心翼翼地从被子里探出头来,侧头看着蒋震。被看的人也正望着他,视线却没对焦,

表情甚至有些柔和的迷惘着。

「诶?」维特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喜孜孜地说道,「亲爱的,于是你被我感动了么?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嘛!」

一个水杯迎面砸来。

大约是不敢再给蒋震添麻烦,维特恢复得飞快,两天以后就和从前一样精力充沛。然而他一旦好了,蒋震却又巴不得他再

病一回——不生病的维特实在是太吵了。

与陆晓合奏的曲目最终选了巴哈的D小调协奏曲,很久没练过这曲子,蒋震难免有点手生。本来想着花一个上午把乐谱背

下来,然而一直到了中午,他还在和第二乐章纠缠不清。

他终于恼火地放下琴,忍无可忍地说道,「你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晃来晃去!」

维特终于停止了来回踱步,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可是亲爱的,你一个上午都没和我说过话了。」

蒋震只觉得自己额头上一根青筋正急速地跳着。

「你有什么事?」

「没事。」维特蹭到他身上,「可是你不跟我说话,我会很寂寞啊。」

如果不是电话突然响起,说不好蒋震会不会把他丢出去,电话那头是陆晓的声音,轻描淡写地通知蒋震他已经到了。

「要不要我去接你?」

「不用。」或许是旅途疲惫的关系,陆晓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低落,「等安排好了我再去看你。」

「演奏会都安排好了?」

「都安排好了,票是完售。」陆晓的声音仍然没什么精神,「对了,我换了经纪人——现在是德里克·唐。」

唐圆滚滚的头骤然浮现在蒋震眼前,让他的心情一时间很是微妙。他咳嗽了一声,极力不让自己语气里有同情的成分,「

唐他很能干。」

「是不错。」陆晓敷衍地回答道,「对了,苏宇杰也来了。」

苏宇杰和陆晓的感情的确不错,但他能丢下工作陪着陆晓满世界乱跑,还是大大超出了蒋震的想象。电话那头安静了一会

,再说话的时候,就换成了苏宇杰低沉的嗓音。

「蒋震,好久不见了。」

他认识苏宇杰甚至比认识陆晓还早,但因为某些别扭的原因,蒋震一直不大愿意见到这位老朋友。

他又咳嗽了一声,才矜持地回答道,「是很久不见了。你怎么会回来?」

「你最近怎么样?会不会很忙?」

他答非所问的回答让蒋震楞了一楞,两个人又寒暄了几句,苏宇杰便借故草草挂断了电话。说不上为什么,隔着电话蒋震

就是感觉到两人中间有某种诡异气场,让他隐约有了种不安的预感。

而他的预感一向是很准的。

虽然说好了要来看他,又要练习一下重奏的曲目,但一直到演奏会当天这两个人都毫无动静。下午的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却是惊慌失措的唐打来的。

陆晓失踪了。

蒋震和维特赶到的时候,唐已经把饭店整个翻了一遍,圆滚滚的身体几乎融化在汗水里。他语无伦次地告诉蒋震,昨天半

夜苏宇杰突然返回了慕尼黑,而早上一醒来就不见了陆晓。

苏宇杰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好像是吵架了。」唐苦着脸说,「昨天半夜吵得特别大声……这根本就要我的命嘛!」

他一直念着晚上的演奏会怎么办,一副天塌下来的表情,蒋震却没时间理会他,急躁地联络着所有认识陆晓的人。

然而谁也不知道陆晓去了哪里。

「只是吵架嘛。他可能只是想自己安静一下。」维特温和地劝慰他,「不要太担心了,亲……安德留什卡。」

蒋震紧绷着脸一语不发,唐则看看手表,颤声说道,「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始了。」

蒋震刷地站起身来,「我们去音乐厅等他。」

然而一直到台下坐满了观众,陆晓还是毫无踪影,狂热的FANS们开始大喊陆晓的名字,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怎么办?」唐躲在幕后看着台下,豆大的汗珠不断冒出来,好像随时都要晕过去似的。

「你去告诉观众,演奏会取消。」蒋震沉着地说,「门票会全额退款。」

「但是亲……但是安德留什卡,」维特向台下看了一眼,插嘴说道,「这样的话,下面那些人搞不好会把这间音乐厅拆掉

哦。」

蒋震不自觉地皱起了眉——的确,陆晓FANS的疯狂他早就领教过了。

「而且陆晓说不定只是迟来一会,」维特想了想又说,「如果那样的话,现在取消就太草率了。」

话虽这么说,但再让那些观众等下去,这家音乐厅恐怕也难以保住——这些人只凭尖叫就能把屋顶掀开了。蒋震正考虑着

,唐却突然眼睛一亮,一把抓住了蒋震的手。

「蒋震,蒋先生,你一定要救救我……也是帮陆晓。」唐的手很湿,又抖得厉害,「你能不能先上台暖暖场?」

蒋震刷地抽回手,难以置信地问道,「你让我……去干嘛?」

「陆晓说不定就快来了。你能不能去拖一阵子——」

「不能。」蒋震冷冰冰地打断他,仍然怀疑自己听错了。他以为他在说什么?竟然让自己——好歹也算半个大师——去给

陆晓……暖场?!

他怎么不叫克莱斯勒(注三)来给他扫地!

「我知道太委屈你了,蒋先生。」唐擦了把汗,简直要给他跪下,「你是陆晓的老师,无论如何也要帮他这一次。要知道

出了这种事,演奏会取消的话,怎么可能还有公司跟他签约啊!他还年轻,本来前途大好的,这下可全都要毁了……」

唐喋喋不休地说着,蒋震的头脑便开始有些混乱,过了半分钟,他突然打断了唐。

「去拿把琴来。」

唐顿时楞住了。

「拿把琴来!」

「安德留什卡,你不是真的要去吧?」维特诧异地看着他,「你——」

「不要吵。」蒋震伸出手在太阳穴上按了按,接过调好弦的琴,恼火地说道,「我已经够烦了。」

当蒋震走上舞台时,台下响起了巨大的欢呼声,然而一旦看清了他不是陆晓,欢呼声立刻就变成了嘘声和质疑声。

司仪明显被吓到,支支吾吾地说了几句,就逃也似地跑进了后台。蒋震一个人站在空旷的舞台上,和台下一群疯狂的观众

对峙着,吵嚷声几乎要把他淹没。

他姿态优雅地鞠了一躬,然后开始演奏,台下的喧哗仍然响亮,几乎盖住了琴声。

「陆晓!」

「陆晓!陆晓!」

「陆晓!陆晓!陆晓!」

这群人根本不是来听音乐的,论对音乐的鉴赏力,他们大概连头猪都比不上!蒋震恶狠狠地想,恨不得朝他们大喊一通,

然后立即丢下琴走开——但他不能这么做。

这时候转身逃走反而更耻辱,不管怎么样,至少要坚持完这首曲子。蒋震试着让自己不去理会他们,然而那叫喊声居然一

浪高过一浪了。

「我们要陆晓!」

「下台吧!滚回去!」

「陆晓!陆晓!陆晓!」

吵死了!都给我闭上你们的鸟嘴!蒋震在心里大喊着,演奏却始终没停。

鸟嘴当然没有闭上,反而一开一合地更加起劲了,蒋震的耳膜几乎都要被戳穿。他心烦意乱地对自己说道,不要去听……

不要去听……

对,就是这样,不要去听。蒋震自我催眠道,不要去听……

果然,那些刺耳的叫声逐渐消失了,世界一片雪白的安静。

很安静。

终于演奏完了那首曲子,蒋震用胜利者的眼神蔑视地望了一眼台下,才步伐从容地回到了后台。远远地他就看到陆晓站在

后台,还穿着便装,双眼红肿地看着他,一脸苍白倦怠。

一时间蒋震很想伸出手去把他掐死,但现在还不是时候。陆晓翕动了一下嘴唇,似乎想说什么,蒋震却一把把琴塞进他手

里,示意他赶快上台。

有一群疯子和白痴正等着他,好像他不去世界就会毁灭似的!

陆晓握住琴,楞了一秒才僵硬地点了一下头,慢慢向台上走去。蒋震则一把推开围过来的唐和维特,一个人穿过后台走到

休息室,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过了一会维特走了进来,在他身旁蹲下身来,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蒋震没有理会他,过了一会才意识到,今天的维特安

静得有些反常。

他这才抬起头,发现维特正慌张地看着自己,嘴唇一开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

「怎么了?」

他诧异地问了一句,随即便楞住了——他也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

世界一片可怕的安静——绝对的安静。

他听不到了。

在把能做的检查都做过之后,医生肯定地告诉唐,蒋震的耳聋绝不是器质性疾病引起的。

「从你们说的情况来看,」医生扫了一眼唐惶惑的脸,「应该是由精神因素造成的。」

「你说他疯了?」维特大张着嘴巴,「喂,搞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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