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们老的时候，寝儿也该长大了。那么就不仅仅是我们两个人了……嗯。二人世界，要多一个小家伙了……他将来怎么称呼我们呢？……为人父母，真是很奇怪的感情。sech，他就是我们的孩子了……一起把他养大，会很有趣吧。”

我抬起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惊讶自己竟然说了这么多话。

忍不住伸手想抚摸他的脸颊，苍白的面容，让我的心脏痛起来。

疲倦一阵阵地袭来。我靠着他的臂膀，闭上了眼睛。

只要感觉到他身体的温度，就觉得很安全。

我知道他会醒的。他一定会醒。

可是我很害怕。

正是因为害怕，所以如此坚信着。若非如此，恐怕我现在已经崩溃。

夏宁远怎么可以崩溃呢。连夏宁远都崩溃了，sech不知道会笑还是叹息。

不知是如何睡去的。睡得很浅，脑中总是混混沌沌。

梦里仿佛感受到他温柔的抚摸，他宠溺而哀伤的声音。

他说，我的小宁远，你要怎么办呢。要是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呢……

如此不详的话语，为何出现在我的梦中。

醒来已经是早晨，阳光照到脸上，暖暖的感觉。

耳中不知为何有轰鸣的感觉，眼前还是有些发晕。

我抬起眼，微怔地望向sech。他还未醒。

叹了口气。却忽然注意到，我的手，被他握着。

睡下的时候，明明是我抱着他的手臂……他已经醒过了？

忍不住浮起笑容。我撑起身子，又是一阵晕眩。

眼前划过一道直线。

我用力眨眨眼睛，忽然明白了耳中的轰鸣感从何而来。

sech的心电图，已经变成了一条直线。

仪器冰冷尖锐地长鸣着。

我呆呆地看着sech。心脏用力地抽痛起来，痛得连身体都颤抖。

“你在耍我吗……sech……假的吧……那是假的吧……”

我俯下身去，环住他的脖子。触及皮肤的冰凉。

“sech……不要闹了……我……很害怕……不要吓我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回到多年前，kz在我面前从楼上跳下去的那一刻……那一瞬间我感到自己所有的坚强突然粉碎，我不是强迫自己不许哭出来。

我只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那个悲伤绝望的孩童，始终藏在我心里。如今再一次走了出来。

心脏痛得快要疯掉。我抱着sech闭上眼睛，心里有个声音在喊，让我死掉吧让我也痛死掉吧。

难以呼吸。

“老男人，我们还没有一起变老，你怎么可以死。”

我用力地抱紧他，把头埋在他颈间。那里已经让我再也感受不到温暖，只剩冰凉。

他再也不能抱着我责备我不会照顾自己，再也不会握着我的手腕问伤还痛吗，再也不会温柔宠溺地喊我的名字。

没有了。

一切不会再有。

都已经变成奢望。

原来梦中你所说的，都是真实。

如果，如果你不在了，我要怎么办呢。

sech，你不在了，你的小宁远要怎么办。

他会好好地继续活下去，他会很坚强。他会打理好自己的生活，把寝儿养大。他不会疯太久不会寻死觅活，不会，不会，不会……

他会好好的，没有你也好好地活下去……

可是你怎么忍心……你怎么，忍心。

“夏……宁远……他……”

Krantz的声音。

……Krantz。

sech是为了救他才受伤的。

如果他没有代替krantz出现，如果他自己躲开了……如果那一天，不是和他在一起……

……不。不是他的错。

不是。sech的死，不是他的错。

只是疯狂的错误念头汹涌地泛上来。

我淡淡地朝门口瞥了一眼。”他死了。”

Krantz低了低头，轻声道。”对不起……”

我闭上眼，已经不想再去理他。

“你走吧。我不想恨你。”

一阵沉默。然后Krantz悄悄地离开了。

抱着sech，仿佛他随时还会醒来。但我知道那已是不可能。

心里一点一点冷掉。像他的身体一样，直到失去温度。

我知道，冰冷的感觉已经侵占了我的全身，一如多年以前。

只是这次，只是这次，再也无法温暖起来。

第93章：随风逝去（碎片 45）

“为什么不躲？”

Phoenix斜斜地瞥过来，勾起嘴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容。”你是吓得动不了，还是……根本就是在找死？”

Krantz呆呆地坐在床上，抱紧自己。

“追击你的人是谁，大概可以猜到了。”Phoenix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晦暗的夜色。”至于你的行踪为何会泄露出去……”

“不要再提这件事了……”Krantz把头埋进膝盖，近乎哀求地轻声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Phoenix转过身，眯起眼睛看着他。冷笑道。”我不说，那个被你害死的家伙就会活过来吗？”

Krantz身体一震。痛苦地闭上眼。

“任何时候都不要企图逃避。逃不过的。”Phoenix似乎叹了口气，朝Krantz走过来。他抬起手，似乎想要触碰Krantz的脸颊。”所以你……”

忽然间，房间里的灯全部熄灭。

Krantz怔了怔，恍惚间有种恐惧如洪水般袭来，在一瞬间将他吞噬。

Phoenix眯起眼睛，声音里有种穿透黑暗的镇定冷静。”停电了么？”

“来了……”Krantz下意识地呢喃着。

黑暗中的人影朝门口走了几步。察觉到他想要离开，Krantz惊慌地喊出声。”Phoenix！”

“怎么？”

“你……你去哪里？”

模模糊糊的人影，轻轻地说出冷淡的言语。”出去看看而已。”

Krantz缩了缩身体，感到寒冷从四周逼近。还想再说什么，Phoenix已经打开了门。

房外的走廊上也是一片黑暗。隐约有脚步声。

Phoenix站在门口，微微侧过头，淡淡地道。”有时候觉得你像变了一个人。脆弱，依赖别人，过分仁慈……就像现在。”

Krantz张了张嘴，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你……你感觉到了吗？

你知道……我们不是同一个人了吗？

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我本来就……”

胸口发闷，Krantz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这是你本来的性格。”Phoenix打断他，轻而缓慢地道，”“改掉它。”

Krantz怔住。

Phoenix走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黑暗压迫下来，填充了整个空间。

我本来就，不是他啊。

……我不是他我不是他我不是他！为什么你始终无法看见我，我明明就在这里就在你面前，为什么不愿意承认我的存在，为什么总是那么宽容krantz而却连……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真的只有夏宁远吗？只有他能叫出我的名字。

可是……

大颗泪珠滚落下来。

Krantz捂住嘴，却只能听见自己无法克制的哭声。

我做了无可原谅的事……我害死了sech。

krantz，为什么我们没有死呢……如果他不把我们推开，我们现在就不用烦恼了……为什么我们没有死呢为什么我们还活着而他却死了……

我害死了sech，是我害死了sech，我害死了夏宁远的sech……

他说你走吧我不想恨你。可是他的眼里明明有恨。

他恨我……夏宁远恨我……

我知道啊，我早就知道他会恨我的……他会讨厌我不想再见到我……这一天终于到来了……终于终于真的到来了……

我……该怎么办……

再也……再也没有人……

再也没有人需要我了……

对Krantz，只有厌恶了……只有只有厌恶了……

Krantz轻轻抽咽着，在黑暗中独自出声。

是对着krantz说话吗？

不，他不会听见的。

“你们都，不要我了。”

“是啊，从一开始，就没有人要我出现呢……我是多余的……一直都是多余的……”

“我该怎么办……”

“怎么做才能让你们不要那么讨厌我……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我，不要讨厌我……”

像个小孩子一样，不断重复着近乎尖锐的声音……明明知道那已经做不到，还是这样竭尽全力地呼喊着。

滚烫泪水打湿床单，但那也逐渐变得冰凉。

Krantz闭上眼。

“夏宁远……对不起，对不起……”

“为什么我还在这里呢……”

已经分辨不清那是心里的声音，还是自己真的开口说了话。Krantz在黑暗里坐起身，看了看门口。

没有人。Phoenix去了哪里，为什么还不回来。

……不想见到我吧。

不想见到这样奇怪的……这样奇怪的krantz。

他知道只要过一段时间，他的krantz就会恢复原样，不会再像现在这样脆弱，这样哭到声嘶力竭，这样……这样地惹人厌烦。

他只是不想见到我。不想见到Krantz。

“我是为什么，而在这里的呢……”

他低了低头，抱紧黑暗中的自己。

krantz，你已经不会再受到折磨了。他不会再对你做出那样可怕的事，就像在我身上做过的一样。他很爱你，他会伤害你可是他还爱你。而你，也同样愿意忍受他做的任何事……任何事。你也同样深同样疯地爱着啊……

我，再也没有用了。

眼睛很痛，喉咙很痛，胸口很痛。

身体像是要坏掉了，用疼痛来拼命喧叫不满。

那些沉重的悲伤，把心脏压坏了。

坏掉了，坏掉了，修不好了。谁都修不好了，再也修不好了。

Krantz缓缓地走到水池边，打开水龙头。清凉的水涌出来，流经手掌，一丝寒意渗进全身。

流水不断地带走温度。

Krantz抬起眼，忽然望见镜中的自己。

身体像是被击中，剧烈地颤抖起来。

无法逃脱的黑暗。

镜中流泪的自己。

强大压抑的悲伤。

……是那个梦。是那个曾预见过的未来。

不。

已经成为现实了。

Krantz扬了扬嘴角，不知为什么笑了出来。

或许只是想对着自己微笑。快乐的，隐藏哀伤的，充满阳光气息的温暖的笑容。

“原来，就是这一天了。”

“原来到最后，真的只剩我一个。”

“不，不是只剩我一个……只不过是，要消失不见的只有我而已。”

Krantz慢慢凑近镜子，伸手轻轻抚摸自己镜中的脸庞。眨了眨眼，泪珠一颗颗地滚下来。

Phoenix说过，你哭的时候很漂亮。

“不要哭啦，漂亮也没有人看到了。”

却没有把泪水抹去，只是努力地努力地扬起嘴角。

夏宁远说过，你笑起来有阳光的味道。

“开心一点。最喜欢的还是阳光，不是吗？”

他微笑地望着镜中流泪的自己。

“krantz，我要带走很多东西。”

“不要记得寝儿是你和清初的孩子，不要记得sech是为曾住在你身体里的我而死，不要记得Phoenix对你做过可怕的事。”

“不要懦弱，不要自卑。”

“不要怕冷，不要害怕黑暗。”

他眨了眨眼，轻轻地道。

“不要，再一次地需要我。”

“krantz，我想……你知道吧？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

“我知道你也是这样的。我们对彼此的爱，是唯一的。不是爱着另一个人，而是爱着自己。”

“对不起，不能永远再一起了。”

“……对不起，连一起死去，都无法做到了。”

从大脑深处传来的晕眩。

我知道，我知道，这种感觉。

周围变得飘忽不定，世界仿佛在摇晃。

下意识地想要伸手抓住什么，可是力气传达不到指尖。只能这样站着。

让我闭上眼。

慢慢消失吧，我的视觉，听觉，触觉，我的声音，我的心，我的爱，我的一切一切。

如果我可以，我想我会张开双臂迎接这个时刻。

突然摔下去，头会不会撞到水池呢？

瓷砖很凉，krantz醒来会不会觉得冷？还是停着电吗？

明天的阳光会很灿烂吧。如果krantz去医院找夏宁远的话，一路上可以感受到阳光照耀身上。可惜他总把车开得太快，一路的风景那么快就过去。

阳光，风，空气里的草木气息。走路的说话的谈笑着的人们。

一切都很美好，不是吗？

好得让人忍不住微笑，好得让人忍不住流泪。

……很爱呢。

很爱，很爱啊。

我所爱的一切，这个世界。

让它们随风逝去吧。

第94章：不得不（正文 39）

sech，sech，sech。

sech……

身体仿佛在旋转，不断向下坠落。一片沉闷黑暗。

sech……回来，回来……

用力呼喊着，却听不见自己的声音。只觉得哽咽。

眼泪有没有落下来呢？

头疼欲裂。

“……夏宁远。”

谁？

阳光刺目。我转转眼珠，慢慢适应了光线。粉刷惨白的房间，左手边是输液瓶。

我盯着瓶里缓慢滴落的药水，忽然有些发怔。

“夏宁远？你……”那个声音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你总算醒了啊。”

我回过头，看见krantz坐在床边。

对了，这里是医院。

……sech……

我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krantz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你昏迷好几天，才醒过来。真是吓死人了……医生说你受了轻微脑震荡，不肯休息还熬夜，再加上情绪波动……”他说到这里顿了顿，垂下眼睛。”sech的事我听说了。”

我安静地看着他。

krantz勾起嘴角笑了笑。”不管怎么说，你会撑过去对不对？……嗯，你饿吗？这里有粥，还有鸡汤，你……”

我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