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室开在风景幽雅的小桥边。这里被某个记者发现后，立刻出了名。会有很多年轻人来这里坐坐。

我不太喜欢人多嘈杂，但Krantz似乎很开心。

有人问起门口那幅魔方，想买回去，Krantz会很为难但很坚定地拒绝。

天开始暖下来，春天的气息一天天临近，但还是有些冷。

早晨来到画室发现门已经开了，进去却没有人。绕过小厅走到河边，才看见Krantz站在桥头，望着河水静静出神。

正想打招呼，他朝我这里望来，勾起嘴角轻轻笑了起来。

“Hey，夏宁远。好久不见。”

……krantz。

确实是好久不见。自打他从红回来，大部分时间都是Krantz出现。Krantz说他封闭了自己。

我笑了笑，走到他身边。”终于肯出来透透气了？”

“嗯。终于稍微放下了点。”krantz垂了垂眼睛，微笑了下。”感觉像是一直在做梦……夏宁远，你一直在这个地方？”他四处张望了下，笑道，”不错嘛，很漂亮呢。”

“你对之前的事……一点记忆都没有？”我怔了怔。

“之前，你指多久以前？”他的手扶上石桥，笑容逐渐收敛。淡淡的哀伤又蔓延起来。”我最后的记忆，是在红。我知道那之后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有几个月了吧。我知道每一天的过去，只是这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知不知道又有什么所谓呢。”

“把记忆停留在悲伤的时刻，你还能走得出来吗？”我笑了笑，忽然望见画室那边似乎有人进来了。”我去里面看看，好像有人来了。帮你倒杯茶？还是咖啡？”

“不用了。”krantz笑着转过身，”我跟你一起进去……画室，就是你对我说过的那种画室吧。很有趣的样子。”

之后的几天，Krantz都没有再出现。

krantz很自然地留在画室里，作画让他平静。只是偶尔看见他在画板前的背影，我会想起Krantz。

他现在，又在那个黑暗的地方等待吧。

但这是旁人无法给予的同情。难道要让krantz回去，来获得Krantz的自由吗？

这是不能够的。

“原来那些小女生这么喜欢我的画。”

送走一个抱着画满心欢喜离去的女生，krantz回过头笑了笑。”只是一个星期，就帮你卖掉这么多。你是不是该请我吃饭？”

我淡淡地笑道。”卖掉的都是你自己的画，钱也收进了自己口袋。这顿饭由你来请，岂非理所应当？”

krantz哼了一声。”小气。”

“不是小气，是原则问题。”

“表面上是原则问题，实质是小气。”krantz双手插在口袋里，靠在桌边。侧过脸诧异地看着电脑屏幕。”你在干什么？这些数据……”

存完档，我关掉界面。微笑回答道。”帮温凉做点东西。他最近病了，需要休息。反正我也经手过温氏的工作，帮他做一些也无妨。”

“你这哪是一些……”krantz瞥了我一眼，”白天看你在用电脑，还以为是给sech写邮件或者上网什么的……居然一天都耗在这上面了。”他忽然皱了皱眉。”不是劝你离开温氏了么？”

“确实已经离开了，现在只是帮温凉一个忙。等他身体恢复，就交还给他。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krantz轻笑起来。

“哎呀哎呀，我不在的时间里，你们两个到底变成了怎样的好朋友啊。”

夕阳一点一点洒下余晖，把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柔的暖黄色。他的眼睫很长，垂下覆盖晶亮眼瞳。人偶一样精致漂亮的五官，恰当地衬托着细腻的肌肤。左耳缀着一排五颗耳钉，随着轻微动作闪着纤细光芒。

我不由得垂眼望向他手腕上的银环。

那个人留在他身上的印记，依旧未被磨灭。那些，标志着占有所属的印记。

察觉到我的目光，krantz勾起嘴角嘲讽地笑了笑，望向门口。

“那幅画，什么时候能卖出去呢……”

我叹了口气。”你会卖吗？”

krantz想了想，然后又轻笑出声。

“不会。所以我应该问：那幅画，我什么时候可以把它丢掉？”

“……丢掉，不如送给我。”

似曾相识的声音。

我望向门口。一个穿黑色风衣的人站在那幅魔方旁边，伸出手指轻轻点在那上面。他朝店里望过来，似乎勾起嘴角微微笑着。

背着光，看不清他的面容。

我忽然感觉到krantz身体的僵硬。再望向那个微笑着的男子，心里便有些明了。

“我进去收拾东西。”

对着krantz笑了笑，我转身走进内厅。

关上门的前一刻，却听见krantz冷淡的声音。

“你想要，我就必须送么？”

那是真正的冰冷。不是闹脾气。

就像是彻底的心灰意冷之后，面对过去的冷淡。

我忽然想起有人说过一句话。

爱的对面，不是恨。

而是漠然。

第80章：天亮了（碎片 41）

清理叛徒，只需要几天的时间。

夜凉如水。krantz坐在床上，安静地抱着自己。

是时候想想将来。将来，该是怎样呢？

会和Phoenix有怎样的将来呢？

从昏迷中醒来以后，Phoenix就坚持回了家。虽然还在养伤，但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几天下来，慕香的残余势力全部被清除。秩序渐渐恢复起来。Phoenix的伤好得很快，不久之后就可以下床走路。空下来的时候，他会让krantz坐在身边。抱着他亲吻他，等到他全身开始发热，又笑着把他拉开说伤口痛不能运动，气得krantz想找东西砸他。

有时候Phoenix也会很安分，把他按在怀里慢慢就睡着了。

经过这次的事，Phoenix变了很多。像是某些东西，不再掩藏了。

这就是真实的你吗？Phoenix。

你看着脸红的我微笑的样子，你抱着我睡着的样子，这些我所不熟悉的你，却让我感到……幸福。

这就是真实的你吗，不再让我沉浸在压抑里，不再给我痛苦，不再笑着看我绝望的你。

试图给我幸福的你吗？

krantz对着自己无声地笑了笑。突然很想去找Phoenix。

不，算了。他刚刚才累得睡着。

可是现在的自己，心里填满了温柔……或许还有一种可以称之为甜蜜的东西。这种忍不住想要微笑起来的感觉，让人怎么睡得着。

走下楼梯，看见左边的酒窖，忽然想起clane说的话。

方家的密室……在右边的楼梯么？密室里是什么东西？

Phoenix对自己说起过，但他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他似乎对密室一点也不感兴趣，认为里面藏着的不外乎钱财。何况现在事情还没有处理完，这种小事可以往后再说。

krantz却突然起了好奇心。

站在右侧楼梯边，回想clane所说过的地方，终于在墙上找到一丝缝隙。墙纸拼合得很好，不盯着看绝对看不出来。

krantz抱着自己的臂膀，慢慢地思考起来。

慕香拼死要找到这里的钥匙，临死前对自己说的要带希走……难道密室里是……

心里忽然一紧。

如果密室里真的是希雅的尸体，那么……

到底是不是，打开门看看就知道了。可是钥匙在哪里呢？

钥匙应该在Phoenix那里。可是他却说钥匙早就给自己了。

他给过自己的钥匙……应该只有一把……那是很久以前，他半开玩笑地拿来一把小钥匙，说可以解开手上的银环……结果……

自己把钥匙丢到哪里去了？

……

记忆一点一点地明晰起来。

那时，是Krantz把钥匙收好的。

krantz闭了闭眼，在心里轻轻问道。”Krantz，钥匙在哪里？”

没有回答。

krantz忽然有些生气。这本来就应该是属于他的记忆，为什么Krantz任意夺取，甚至违背他的意愿？

“……对不起……可不可以不要开那扇门？不要追究里面到底是什么了……好不好？”

弱小的声音从心中传来。

krantz勾起嘴角笑了笑。”看来你已经知道我会看见什么了。”

“……是……”

“不是说未来无法阻止吗？”krantz对着自己，轻柔地说，”不用再试图保护我了。这些都是我必须经历的。我也已经足够坚强，能够承受了。所以Krantz……”

“不需要我了吗？”

忽然之间悲伤起来的声音。

krantz眯了眯眼睛。

“不要再保护我了。你应该相信我。”

“……”

“Krantz？”

“……好。”

眼前浮现出钥匙的所在。krantz深深呼吸，沿着记忆所指的方向取回了钥匙。

又回到密室前。

钥匙孔很小，但因为知道了门的位置，所以钥匙孔也不是很难找到。

转动钥匙，门就悄然无声地打开了。

面前是通向地下室的楼梯。下面似乎有光。隐约有奇怪的香气漂浮上来。

krantz忽然犹豫了一下。

然后还是向下走去。

一步，两步。

台阶上充满沉闷的空气。被隐藏了许久的地方，就连空气都泛着尘封的味道。

走到最后，是个拐角。墙上有一盏小灯。之前看到的微弱光芒就是这里发出。

krantz在拐角前站定。再一次深呼吸。

转过身。

墙上的小灯散发柔和光芒，始终照耀在正中那个透明水晶棺材上。

沉睡其中的人，双手随意地放在身侧。手指松松舒展，仿佛只是小憩，随时还会醒来。

他的嘴唇和他的面色一样苍白，神态却安然。嘴角甚至还有一丝微笑。让人疑惑那双覆盖在长长睫毛下的玫瑰灰色眼睛，会否在不经意间又悄悄睁开。

呼吸仿佛凝滞起来。

不，不止呼吸。就连时间，也仿佛在这里凝滞起来。

krantz抬起手，轻轻按在透明棺木上。深深地望着那个沉睡不醒的人，嘴角泛起微笑。

连自己都无法察觉自己笑容里的温柔。以及哀伤。

“希雅，原来你在这里吗。”

“慕香想带你离开这里，她说对不起，她没能做到。”

“Phoenix……叙雅，他也一直，想找到你……原来你一直就在他身边。”

“希雅，如果你在这里的话，你会拥有我的记忆吗？”

“他会把关于我的记忆传递给你吗？……如果你们是两具身体，一个灵魂的话……”

krantz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着希雅的尸体突然说起话，又为什么突然沉默下来。

望着安然的希雅，心里有一种软软的痛又悄悄泛起。

那种一丝一丝，柔柔撕裂心脏的感觉。

当初，是因为希雅失踪了，Phoenix才会买下自己，伪装成希雅还活着的样子吧。

Phoenix想要骗的只是他自己而已。他只是无法接受希雅离去，这个真正的事实。

如果现在找回了希雅……

那么你，还需要我吗？

Phoenix，如果你深爱的弟弟，就连死亡都不被你允许离去的弟弟，他终于被找回来了……你还会要我吗？

把我留在这里让你玩弄，把我留在这里任你支配，把我留在这里，让我爱你。

你会吗？

对不起，我真的无法确定自己的重要性。

我知道你可以为了我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我也知道，为了希你可以放弃更多。

所以，你到底会选择谁呢。

爱，到底是对谁多一点。

你是要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还是和我一起，创造新的回忆。

不知过了多久。

krantz终于有力气站起来。然后拿出电话，按下一熟悉的号码。

接通之后，过了几秒钟他才接电话。

“……怎么了？”

或许是还没睡醒，声音里带着一点鼻音。低低沉沉，有勾人的性感味道。

听见他的声音，krantz忽然很想哭。

“Phoenix……”

喊出他的名字，连自己都察觉自己声音里的脆弱无助。

我知道这样的时候喊出你的名字，必定是以最无助最绝望的声音。我不想总是在你面前像个孩子一样颤抖流泪。可是我依旧无法自制。

Phoenix，Phoenix，在开口之前我已经在心里刻了无数次你的名字。

Phoenix，Phoenix，你的名字就是我的牢笼。

每一次触碰，都让我的心脏痛到撕裂。

Phoenix，Phoenix，这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叫的名字。

Phoenix，Phoenix，这是只有我一个人可以触碰到的痛。

……

他已经遗忘身上的伤口，几乎是跑下楼梯。

krantz站在拐角处，听见他下楼的声音，努力扯动嘴角，想要勾起笑容。

“Phoenix……”

擦肩。

而过。

krantz眨动眼睛，嘴角的僵硬笑容还未收敛。慢慢回过头，看见的只是他奔向希雅的背影。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

忽然间一切都像在离我远去。时间，空间，希雅的笑容。

还有你。

你就在与我擦肩而过的一瞬间，和他们一起，离我远去了。

Phoenix隔着水晶棺木，轻轻抚摸着希雅的脸庞。站得这么远，也可以看见他眼里的温柔和悲伤。

krantz对着Phoenix伸出手。手指慢慢收紧，仿佛就可以把他抓住。

继续收紧。然后才发现，自己根本触碰不到他。手心里的，不过是虚无。

krantz无声地对自己笑了笑。眼泪忽然间划落。

我又为你哭了，Phoenix。

你会让我哭几次。

而我，又要哭几次，才能下定决心离开。

可是……

我放不下。

放不下你。你的眼神，笑容，抽烟的姿势，手指抚摸过我脸颊的动作，安静的狂野的吻。放不下你对希雅的悲伤记忆，放不下你说的这次活不活得下去又有什么所谓，放不下……放不下，此时让我沉默流泪的你。

你的所有所有我都放不下。

……

这样无可救药的我，还需要确认什么呢。

只要你说好，我就留下。

只要你摇头，我就走。

在你中枪的时候我就说过的，只要你活下来，其他怎样都好。

那句话无论你是否听到，都同样生效。

“Phoenix。”

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于是张了张嘴，用力地又喊了一次。

“Phoenix。”

他依旧没有回头。他的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副水晶棺木上。

“希雅，回来了。所以……我要离开吗？”

现在的自己，可以用泣不成声来形容吧。

krantz自嘲地想着。闭了闭眼，努力把这些得不到回音的话继续下去。

“我……等到天亮……请你……给我答复……求你……”

是的，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