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欢(卷四 FZ)——欠扁之包子
欠扁之包子  发于:2012年12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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腥风瞪大了眼睛。

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儿啊,儿啊——”

驼背老儿开口了,嘴角还流着血,面部疙疙瘩瘩地还分布着规律跳动的青筋血脉。

驼背老儿的声音很柔和,很温婉,像是少妇在轻声呼唤她的儿女。

驼背老儿说的,是‘儿啊’!

腥风错愕了。

突然,驼背老儿大声嘶吼起来,紧紧地根住腥风的衣被,不要命地把指甲抠进腥风的肉里,嗓门大得像是夏日暴风雨中的惊雷:“’啊,要替为娘报仇啊!要替你枉死的爹爹报仇啊!要替你的其他困厄边疆而死的兄弟姐妹报仇啊!”

“让那个狗皇帝死无全尸!”

“让那个狗皇帝身边的所有人不得好死!”

……

驼背老儿不断地晃动着腥风,血沫沫不断地涌出来,原本柔和的声音像是垂死前马的悲鸣,腥风只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不断冲进鼻子里的臭气在四肢百骸疯狂地流窜,好像要把她大卸八块。

这是,难道眼前这具,是娘亲的尸体?

娘亲的骸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腥风正昏头昏脑间,突然听到‘嘶嘶’的声音,然后感觉脸上身上疾风骤雨般泼洒了灼热的液体和固体,抓在肩头的力量倏然消失了,驼背老儿,或者是腥风娘亲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炸裂了开来,冲击得表皮和内脏呈喷射状撒溅到了腥风的身上,脖颈上,和仍然血迹斑斑的脸上。

‘砰’的一声,终于打入脑海。

腥风大骇,杏眸圆睁,黑褐色的瞳眸里陡然影印出了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带着张大的嘴,猩红的唇,和像是被打爆了的硕大眼球的头颅,以飞快的速度向着腥风的脸飞过来。

“啊——”

腥风终于一声大吼,紧紧闭上眼睛,让自己脱离可怖又不可思议的黑暗,浑身抽搐了一下。

“风丫头,风丫头?你醒醒。”

琴瑟合奏的悦音,带着清浅体香的怀抱,温和有力的双手,腥风电光火石间,便感觉自己好像到了另一个世界。

温暖,和煦,与方才完全不同的沁人心脾。

“风丫头,做噩梦了么?”

宠溺的,带着忧色的语调,腥风再睁开眼睛时,看见正上方银发红眸的妖孽脸庞,困惑地一扭身,发现她自己浑身是汗地窝在一品红的怀里,青色的道袍上干净明澈,没有丝毫鲜血的痕迹。

“梦见什么了?”

一品红和煦地如冬日的暖阳,慈祥地如年过花甲的祖父,修长的手指拂过腥风的额头,细细抚去了她光洁皮肤上的汗水。

腥风愣了一下,然后挣脱开一品红的怀抱,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原本狰狞的脸又恢复了面具一样的了无表情,淡淡地说道:“没什么。”

“没什么么,风丫头刚才浑身颤抖,紧紧揪着我的衣被,大喊着‘放开我”堂堂的罗网网主,惊恐成这样,算是没什么么?”

一品红不顾腥风虚软的挣扎,牵住了她的手,温柔地问道:“告诉我,梦见什么了?”

腥风沉默了很久。

丹药房通体木制,年久失修,夜间的凉风从墙缝里渗透进来,吹着腥风满满是汗的身体,绕是腥风内力深厚,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腥风深吸了一口气,突然下定了决心般说道:“我要报仇,而且不管你一品红如何偏袒那个皇帝,不管你如何阻挠我的计划,我都要他,众——叛——亲——离。”

从驼背老儿死后,腥风就反反复复地做着这个梦,梦见她自己浑身被禁锢,眼睁睁看着体无完肤,声音和煦地叫着她‘儿’的,不知是男是女的人扑上来,抓着她的衣襟,不断重复当年七皇子的内亲外戚在边疆所受之苦,重复她的娘亲惨死,重复着指责她这些年没有做任何复仇之事,然后叫嚣着要她开始施行复仇的计划。

第一次做梦的时候,腥风深夜醒来潜入荔香宫,抱着睡意朦胧的墨雨颤抖了一夜,墨雨与腥风心意相通,虽然不知道腥风梦境的内容,却看透了腥风面上,好不容易露出来的表情的含义,于是反手接住腥风,狼狠咬出几个字:“那个狗皇帝,我必要他众叛亲离!”

腥风记得自己那时候的惊魂未定张皇失措。

腥风记得墨雨当时的咬牙切齿。

腥风已经精疲力蝎。

腥风虽然手握屠刀,却从未滥用过,这些年来,腥风深思熟虑,只为了要尽量少得牵扯到无辜之人,更不要在社稷中掀起轩然大波,但是现在,腥风迫不及待地想要复仇,因为复仇二字,已经不是她的权力,而是她必须要做的事情,是拯救她逃出梦魇的唯一方法,是她不再苦苦挣扎于那该死的梦魇的救命稻草。

“我没有阻挠过你。”

一品红凝眸,思量了一下腥风的心情,然后细细地道:“墨雨混入皇宫,至今四年有余,期间已经被打探盘查监视不下三次,但从未露出马脚,还顺利封为贵嫔,你以为是墨雨当真做到了万无一失?”

“那是当然。”

腥风倍心十足。

“风丫头太张狂了,你当小违的暗卫是吃干饭的么,我已经对朱雀一门的数个暗卫施了半成的摄魂术,否则墨雨就算身份不大白于天下,也会让小违起戒心。”

一品红微微拢眉,见腥风将信将疑,又道:“风丫头认为,我偏袒了小违,当年任他斩杀你爹爹,放逐你全族,现下又不断阻挠你复仇,对此我无话可说,也不向风丫头滔滔不绝那些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陈词滥调,我只是希望风丫头不要太过激进,小违毕竟还是这一国之主,事关重大牵一发而动全身,风丫头要慎重些,而且雨丫头是没有分寸的人,你要稍稍管着她点。”

腥风抿起了唇,冷冷地垂头想了一会儿。

半晌,腥风抬头,似乎文不对题地说道:“证明给我看。”

一品红有些不解。

“你说了没有偏袒,那就证明给我看。”

腥风扫清脸上惊魂未定的表情,任由一品红牵着手,眼里却露出了罗网网主的威势和睿智。

一品红舒开眉心,紧了紧掌心还沁着汗珠的小手,和蔼地说道:“好,只要风丫头定下心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腥风展颜,扯了扯嘴角,僵硬地笑起来。

“我要你,无条件同意我的一个交易,至于内容,我还没想好,所以日后再说。”

一品红正要说什么,腥风就续言道:“放心,不会牵扯甚广,不会颠覆社稷,交易而已,而且只是‘一个’交易而已。”

第十六章:若是棋差一着

尽欢帝踯躅在逝水的小庭院里,东看看,西看看,时不时伸手去拍击毛毛糙糙的草木枝叶,揪下一片花瓣来,脸上露出无处发泄的恼恨。

皇儿居然说要去荔香宫!

前些时日莫名其妙地要去丹药房,自己没问缘由就让去了,今日又要去荔香宫,自己又许了,但是皇儿好好儿和自己待在一起不好么,为什么非要去那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尽欢帝突然眼皮一跳。

难道皇儿是心生厌恶了,再也不愿与自己待在一起了么?

心随念转,尽欢帝陡然便想起了那个梦魇,想起逝水的衣角从视野中消失的画面,尽欢帝不由心头一颤。

不管了不管了,绑也要把人绑回来!

尽欢帝停住脚步,而后转身,正欲走上石阶顺着廊道出去,忽然眼前一花,面前已经无声无息地跪下了一个黑袍人。

“宿尾!”

尽欢帝吃了一惊,四下里看了看杳无人迹的小庭院,对宿尾使了个眼色,而后往回走去了逝水的房间。

宿尾抬脚跟入,轻轻阖上了门,还未开口,就被尽欢帝打断:“宿尾来这里做什么?”

“求见。”

宿尾的语调有些无奈。

若是依着以前的规矩,本该是在御书房求见的,但是昨晚尽欢帝与逝水如往常一般,同睡一床的,虽然近日里已经不再有大的动作,但是宿尾也不好打扰,好容易等到了今晨,结果尽欢帝一整早都在这小庭院里转来转去,丝毫没有要去御书房的意思,宿尾便只能安贸然来了。

“何事如此急迫?”

尽欢帝有些不耐烦。

可还要去荔香宫找人呢,皇儿与那个‘墨雨’这会儿还不知在做什么,虽然有宫人跟着,但是万一眉来眼去,眼去眉来的,宫人也不好说什么。

早知道,就算皇儿恳求,也不该同意他去的。

尽欢帝越想越懊恼。

宿尾斟酌了一下尽欢帝脸上的表情,仔细梳理了一下要说出口的话。

此事,说急也不急,说不急却又有些急。

腥风梦魇醒转,咬牙切齿说要复仇,还是‘众叛亲离’的计谋,宿尾为了平复她的心情,几乎是有求必应,腥风见着宿尾妥协,便顺势问了一个问题:“血雨听宫人说,当年洁妃的死因有些蹊跷,多半还与那个皇帝的心理战术有关,一品红你可否告诉我,到底当时是个什么情形?”

宿尾讶然,一时没有回言。

腥风却是打定了主意,必要知道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宿尾念及腥风情绪不稳,只能婉言相告:“洁妃当年,唉,小违刚登基时,太后自缢,洁妃是这后宫之中,唯一真心城意待小违的人,但小违不知,只是如平常妃子般对待洁妃,洁妃见此情形,便欲要怀上龙嗣,以让小违青眼相看,但小违并无此意,所以洁妃失落之余开始以泪洗面,我心生不忍,给了她‘良宵’,并让她向太医询问之后,挑好日子,伺机而动。”

“良宵?”

腥风愣愣地重复了一下,想了想,然后问道:“可是催情圣药,良宵苦短的良宵?”

宿尾点头,面露悔意。

良宵乃是春药之首,配上另一含毒的药草‘苦短’,更是能让人燥热难耐,与人缱绻不惜精尽而亡,宿尾念及尽欢帝定力甚好,远远过于常人,便在良宵中掺入了少量的‘苦短”必要尽欢帝与洁妃一夜缠绵,好让洁妃得偿所愿。

——或许,还能让小违不再孤寂。

“于是洁妃怀了龙嗣,也就是现在的南天竹。”

腥风眼中露出些许的好奇和玩味。

小违知道中计,怒火中烧,从此有意辗转所有妃嫔的宫殿,而且洁妃怀胎十月间再也没有去过合如宫,洁妃刚诞下南天竹,不顾身体虚软,跪在御书房门口整整一个下午,呼喊了许久的‘请皇上赐名”但小违只是安然坐在屋里,静看奏折,不发一言,任由洁妃体力不支倒地,被数名宫人抬回合如宫。”

宿尾愈发懊悔。

腥风却是有些欣喜,说道:“这么说来,倒是那个皇帝间接害死了南天竹的母妃?”

“不。”

宿尾摇了摇头,看着腥风不解,徐徐叹出一口气来,说道:“错在我,我明知以小违的性子,若是知道中计,可能会从此厌弃洁妃,甚至迁怒洁妃腹中的胎儿,但我还是冒险给了洁妃‘良宵’,所以错的是我。”

——洁妃郁郁而终,小竹竹在后宫被冷落十数载,小违从此愈发不愿相信人,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错。

“不,是那个皇帝的错。”

腥风好像捉住了什么把柄,把方才的噩梦丢到了一边,狡黠地说道:“只要南天竹相信,他生母的死是那个皇帝的错就可以了,墨雨说过,那个皇帝对南天竹还真是不一般的好啊,不知被重要的人忿恨,算不算痛心疾首。”

顿了顿,腥风又转头说道:“还要多谢你啊,一品红,你果然是没有偏袒的,知道了这个,众叛亲离的第一步,不久便可以交由墨雨,开始实施了。”

宿尾目光逐渐转冷。

——风丫头,什么时候,竟也变得如此不择手段了。

腥风慢慢把手抽回来,用内力蒸干了身上还未干透的冷汗,看着宿尾的表情,有些不放心地说道:“你说过不阻挠我的,不要自食其言,还有,你应该不会告诉南天竹,或者是那个皇帝,那个药是你给的吧?你知道的,你这么做不但没有办法扭转局势,反而会让他们对你渐起疑心,甚至恨之入骨。”

“我不会。”

宿尾从牙缝中抖出三个字,看着腥风松了一口气,又续言道:“不过你最好快一些,我会让小违尽早向小竹竹解释洁妃的死因,你说,小违会不会巧舌如簧,篡改事实?”

宿尾话音未落,腥风便已经扭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掌风劈开窗户,而后翩身从二楼窜了出去。

——好像,糟了。

宿尾一时不防,来不及出手阻挠腥风,只能看着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直奔荔香宫而去了。

但是直到今晨,宿尾才意识到。

——真的,糟了。

逝水居然赶巧的,巧到不能再巧的,就这么去了荔香宫,正好在墨雨知道当年之事的第二天,精神满满地撞向了腥风布置的离间计谋里!

原想着让小违先告知小竹竹,那墨雨落后的挑唆便大失成效,但看现在的情形,落后的倒会是小违!

“到底是何事,宿尾快些说。”

尽欢帝看着宿尾憋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更加不耐烦了。

宿尾深吸了一口气,也来不及寻思出一个既不让尽欢帝将当年的‘良宵’之事怀疑到自己头上,又可以提点尽欢帝,好让他向逝水解释的语句,便直直地说道:“主人可还记得当年洁妃之死?

尽欢帝有些茫然。

什么时候了,宿尾提这个做什么?

“记得,怎么了?”

“主人可有向大皇子解释过此事?”

“没有,怎么了?”

尽欢帝仍然茫然,下意识地跟出一句,看着宿尾面色焦灼,突然醒转。

糟了,若是皇儿知道洁妃是自己迫害致死,还不知会如何忿恨自己。

——等等,皇儿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事呢,当年搀扶着在御书房跪了半日的洁妃回房的宫人,大多离宫了,其余人等也不会对此事知之甚细,敢在皇儿面前交头接耳,至于皇儿自己呢,那时候才几岁的人,根本毫无印象,现在绝对不会想起,要问询洁妃的死因的。

尽欢帝瞬时便心安了下来,悠悠然对宿尾道:“无需解释,没有必要。”

“若是大皇子问及此事呢?”

宿尾见着尽欢帝毫不在意,心里‘咯噔’一下。

小违与小竹竹本就没有两无间隙,再添上这一遭,不是乱上加乱么。

小竹竹对小违情深意切,出离的宽容,几乎将所有产生误会的根由都揽到了他自己的头上,从未怪过小违,但是这次,事关生母之死,再加上墨雨那厢还不知会如何加油添醋……

“宿尾今天好生奇怪,为何特特地来见我,看着一脸焦急火烧火燎的样子,却只扯些没边没际的事情?”

尽欢帝疑惑地看着宿尾。

“宿尾只是,只是偶尔想起,一时情急,所以求见,只希望主人能好好考虑,毕竟也是可能生嫌隙之事,明了了最好。”

宿尾见尽欢帝几乎起疑,不好再说些什么,只能草草编排出缘由。

“既然如此,那该说的也都说了,宿尾可以告退了,我还要出去一趟。”

——出去荔香宫办点事儿,把皇儿‘绑’回来。

尽欢帝眉梢带笑,直接忽略了宿尾满脸的犹疑忱色,和欲言又止。

第十七章:时过境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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