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的手动作慢下来,左御凌迟疑着垂眸看向昏迷的人,那样熟悉的眉眼,那样凛冽的英俊线条。越来越让他无法割舍,可惜,他却想着念着别人。
也对,白亦然古灵精怪,至纯至爱,没理由不被人喜欢。更何况是跟他朝夕相处了七年的佑辰。自己不也曾迷失在那澄澈的眼神里吗?
只是,这种滋味,这种自己爱的人不爱自己的滋味,他是第一次体验。他想,他是可以理解卿儿的。因为,这种感觉,这种被人忽视的感觉,真的,很难受。
“佑辰……”左御凌轻轻叫道,江佑辰艰难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眼神有些失焦,“……御凌?”
“佑辰!你总算醒了!”左御凌掩盖下内心的酸楚,声音带着惊喜。
江佑辰闭上眼睛,讽刺道:“你来帮我处理后事么?”
“佑辰!”左御凌看他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心一下子跌落谷底,“你怎么这样说!”
“那你来干什么?炫耀你救了卿儿么?我只是个无名小卒。劳烦不起麒麟阁主的大驾!”说着挣扎起身,脱离他的怀抱。
左御凌只觉怀中一空的同时心中也一空:“佑辰,你别这样……我找到救你的办法了……来,先吃下这几颗药。”他顾不得其他,从怀中掏出白翼风给他的灵药便递了过去。
江佑辰别过头去:“不用了,我生无可恋!”
“……别这样……就当是为了亦然……”左御凌心痛道。
“亦然?”江佑辰被这个名字灼伤,垂下眼眸。掩盖眸中神色,轻道,“他有赫连师兄照顾,又关我何事!”
左御凌没再说话,而是做了一个让人跌破眼镜的动作——他亲自将药含在口中,欺身而上,霸道地吻上江佑辰的唇,药晕开的苦涩味道传遍两人的口腔……
“唔……”江佑辰挣扎着,无奈失血过多,气力不足,被左御凌禁锢地死死的,无法动弹,请凉的苦涩的味道自口腔一直蔓延至食道,直至落入腹中,竟是激得伤口越发疼痛。
他软了身躯跌入左御凌怀中,急促地喘息,忽而苦笑:“这哪儿是救我……分明是想害我……唔!”剧痛煎熬着他的神智,左御凌当机立断割了手腕的血脉,将伤口覆上江佑辰的唇,血液仿佛有灵性一般,自行窜入江佑辰口中,一滴滴流遍全身……温暖,而血腥。一如得不到的爱恋。
卫衣坐在屋顶,看着翩跹的白雪,自顾自灌了一口酒。明飒遍寻不到,急得在庭院中如无头苍蝇一般到处乱撞。
卫衣轻轻抿嘴,如沐春风的笑漾开,他灌完最后一口酒,将空酒壶扔向明飒。明飒听到耳后呼呼风声作响,极其敏捷地侧身,抬手抓住了酒壶,再一抬眸,便看见卫衣晃着双腿坐在那里对着自己浅笑。
映着四处飞舞的雪花,明飒只感觉那清俊的容颜恍若神明一般优雅,那个迎着风雪的人一点点慎入内心深处,驻扎、生根、无法割舍。
低叹一声公子,明飒双足一弹,片刻便立在卫衣身侧,仔细将厚厚的裘皮大氅披在他肩膀,低头系好,鬓发垂落,拂过卫衣半是绯红的脸颊,多了丝意义不明的暖昧。
“飒,他们进展如何了?”卫衣抬手摆弄着明飒的发,一圈圈绕来绕去,像个顽皮的孩子。此时的他,哪来半点第一公子的睿智请冷?
“自然是如公子所盼了。”明飒垂眸答道,他一直不敢直视公子的眸,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一副毕恭毕敬的模样。
卫衣用力扯下他的发,明飒不得不凑近他,极力侧着头不去看他。卫衣眸底闪过戏谑的笑意,反问:“是么?”
“是。”头垂得更低了。
“看着我。”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卫衣的声音除了低哑还带了些浓浓的盅惑。
明飒俯身,企图搀扶起他:“公子。你喝醉了。”
“飒……”卫衣趁机凑过去覆上明飒的唇,低叹一声,便开始了细细的品尝。
明飒被迫抬眸,对上卫衣晶亮的眸,雪落,遮盖他促狭的笑容。
“公子,是故意让飒难堪吗?”明飒浅尝辄止,揽着卫衣掠下屋顶,稳稳落在庭院正中,“江佑辰,是公子的什么人?”
“问这个做什么?”卫衣靠过来贴着他的胸膛,满足地喟叹一声,“西域之行真累,伺候本公子就寝吧……至于佑辰的事,改日再谈不迟。”
“……是。”明飒无奈摇头,抱起已然入睡的卫衣走向长廊,公子总是这么的随心所欲。到底要到何时,他才能体会自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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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御凌按照方法结束治疗之后,江佑辰早已累得气喘吁吁。
“佑辰,好好睡一觉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左御凌扶他躺下。
“你这是何苦?”江佑辰低声问道。
“如果我说,我自始至终喜欢的是你,你会试着接受我吗?”左御凌豁出去般垂眸盯着他,“你会放弃白亦然,试着接受我吗?”
江佑辰怔愣片刻——中了妖咒时两人同床共枕、他帮他喂药、用温水擦拭瘀伤、失去记忆目中无人却为了来害他的事气得暴跳如雷、口口声声要去杀左御卿、中毒时左御凌不顾一切……种种场景一时间全都涌上心头,不知是悲是喜。
左御凌见他沉思,忐忑不安地等候考虑后的答案,岂料江佑辰冷笑一声,椰愉道:“你是在同情我吗?”
第10章:双龙
“我……”左御凌张了张口,只听江佑辰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对我只是朋友情深意重,你心中想的,只有卿儿!”
“你既已知晓,就该明白我为何会对卿儿念念不忘!”左御凌接道,“当年被人陷害,意识不清将卿儿……换做你,又会怎么做?”
“你这是在数落我了?”江佑辰轻咳一声,闭上了眼睛,“抱歉,我累了,请你出去。不要打扰我休息。”
左御凌深吸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起身朝外走去。
江佑辰又道:“啊,对了……”
左御凌欣喜地停下脚步,转头却听到冷漠的话语:“多谢麒麟阁主的救命之恩。”
左御凌失望地低下头,最终叹气离开。
房门关好的那一刹那,江佑辰缓缓睁开眼,眸底深处闪过一丝忧伤……本不想欠任何人的情,可还是不断地惹下一身情债。
他自幼就深深明白自己与常人是不一样的,他没有娘亲的疼爱,爹爹怕他难过才骗他说娘亲是个极好极好的女子,也很爱他,只是因为病魔才会提早离开他们。但是,他机缘巧合中听到爹爹与师父的谈话,那时他便知晓,娘亲原来还活着,却是活在另一个男人的身边。不管她的初衷是为了什么——虽然现在他知道娘亲忍辱负重潜伏在茗扬那里是为了自己所中妖咒的解法——他终究是恨她的。于是开始埋藏所有的悲哀,他笑着,笑得比任何人都快乐……
亦然,那个纯真少年,带给他无数的惊喜与希望。那么,自己呢?自己为了御凌,一度将亦然推至火坑,是不是,在内心深处,御凌要更重一筹?
疲惫地合眼,江佑辰唇角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夹杂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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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渊。
几天的休养,赫连澈的手臂已经疼愈。此刻他正拿了鲮鱼含来的信函坐在桌旁展开查看。我打了个哈欠,懒懒问道:“是谁的信?”
“左御凌的。”
“哈啊?左御凌?!他是不是找到臭屁辰了?臭屁辰怎样?没死吧?”我噌地坐起,急切问道。
“看这话问的!”赫连澈摇摇头,拿我没撤“找到是找到了,但是佑辰对他敌意十足,这不,跟我诉苦来了。”赫连澈将信递给我,见我未着衫坐在那里忍不住皱眉,拽过被子裹好,亲自拿着信给我看。
我满足地靠着他:“这能怪谁?当初我一直让他救臭屁辰,可他不听!非要救他弟弟!”说到这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斐然,我伤脑筋地想想,长叹口气,“唉,不过,毕竟是兄弟情深啊,令人为难也是可以理解的。只能祝他好运咯!若是我在,肯定能帮他把臭屁辰搞定!”
赫连澈没有说话,而是盯着我,直看得我发毛,我轻吻上去,浅尝辄止,问道:“怎么发起呆来了?”
“亦然,我问你一个问题。”赫连澈声音凝重,表情严肃。
“嗯?什么问题?”
“倘若我与斐然同时有难,而你只能救一人。你会救谁?”赫连澈抛给我一个伤脑筋的问题。
我眨眨眼:“两个都救。”
“只能救一个。”赫连澈强调。
“我能力大,就两个都救!”赖皮道。
“你在耍赖,不好好回答问题。”
“你干嘛突然问这种无聊问题!”我白他一眼,无比认真道,“你不是想知道吗?那我就告诉你。”我凝视着他,一字一顿道,“我、会、救、斐、然!”
赫连澈微微一笑。竟没有生气或者是有半点的不高兴!
“你怎么不生气?”我重复道,“我说,我会救斐然。”
“我知道。”赫连澈依日在笑,我瞪着他,“真是怪人!”
“因为你还没说完。”赫连澈吻过来,“后面是不是要说,会陪我共同赴死?”
“想得美!本公子要活得好好的,连你那份也好好活,干嘛要跟你一起死?”我故意气他。
没想到这话让赫连澈停下了动作,他若有所思,尔后点头嘱托:“没错,这才是亦然,倘若我死了,你一定更要好好活,连我的那份一起活下去!”
我瞪目结舌地看着他,赫连澈点点我的额头:“你忘了?我可是凡夫俗子,不能陪你度过那么久的时间呢……”
我抖落被子接住他:“不许!我会去找爹爹,让他想办法,你一定可以陪我到老、到死。”
“好了,赶快起来吧!都已经辰时了,今儿还没去见外公呢,若不是昨晚给他摆一个棋局,估计今天一大早又会差人来叫我去陪他下棋。”赫连澈递过衣衫,“放心吧,至少在我有生之年,一定会陪着你,走过万水千山。”
“啧喷,说得真肉麻。”我套好衣服,翻身下地,“也不知道娘还生不生爹的气。难得今天外公也不烦你,爹娘都有事忙,我们出去转转如何?”
“谁说无事可做?”赫连澈苦恼地摊开桌前的笔墨纸砚,“喏,龙宫四个护法长老那天看见外公拿着我的画炫耀,一个个前来求画,所以,我有得忙了!”
“辛苦了!”我屁颠颠上前捏着他的肩膀,捶捶他的背,“你这样费尽心机讨好他们真是辛苦了!等万事俱备后,我一定好好搞劳你。”
赫连澈揽着我偷空亲了个够,才意犹未尽道:“嗯,是得好好槁劳我。赶快去游说你爹,找个好日子咱俩赶快成亲,免得我在这里受苦受难。”
“得了吧。他才没心思搭理我。娘亲一日不笑一日不理他,他就懒得理会咱俩的事。所以,解铃还需系铃人,我得研究研究娘跟那个敖玄陌到底是怎么回事……”想着事不宜迟,便在他颊上印上一吻,安慰道,“澈,你乖乖地在这里作画,我出去溜达一圈,探查探查陈年旧事。”
赫连澈捏捏我的脸,咬牙切齿道:“是,白大公子!”
得意地抛个媚眼,便蹦跳着出门了。
本来是想找娘亲的,但去了她的房间,里面空无一人,只得逮了守卫的小银追问。
小银摇头表示不知,我放开他,自己在娘亲房中搜寻着线索,幸不辱命,竟然被我发现一条鲛绡。上面密密麻麻的龙族密语,本能地从脑中翻译成人类话语。
——晚儿,一别十七年,安好?近来听闻你到了龙渊,甚是高兴,如果方便,不知可否小聚?我会在龙泉深潭等你。
落款是个陌字,周围还画着龙飞凤舞的画。
陌……应该就是敖玄陌了……
唇角微扬,我揣好鲛绡,不由暗骂娘亲白痴,出去约会居然不知道把证物收起,万一被爹看到岂不是越抹越黑?
龙泉深潭……
我记得那个地方……
屏退侍从,我独自一人凭着记忆去了那处深漳。果不其然,看见娘亲妖娆的身影和一个挺拔高大的身影,相隔不远,似乎在说着什么。
再近一些,从我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敖玄陌俊逸的脸——乖乖,竟是如此好看!
不同于白翼风的神秘高贵、桀骜不驯,这个敖玄陌竟然是平易近人的很!眉宇间透着恋人间才有的温柔,瞳孔幽深,闪着淡紫的光,紧抿的唇,薄厚适中,勾勒出诱人的唇线,挺拔的鼻,鼻翼侧面钉着枚银光闪闪的细小宝石,不会让人觉得突兀,反而平添一丝痞气。
两种不同的气质夹杂,一时之间,还真是除了惊叹还是惊叹。
“敖公子,何必苦苦纠缠?”娘亲无奈开口。
“晚儿,你当年可不是这样说的!”敖玄陌伤心道,“白翼风他不是强迫你吗?如今我力量比他强大,只要你点头,我会照你的吩咐将他就地正法!”
“你错了。”娘亲制止道,“我并非被他强迫,他一刻都没有强迫过我,他待我很好,我是心甘情愿。”
“可是……”
“玄陌,我看得出来,你所练的并不是什么正经武功路数,术法也是急于求成,收手吧,我与你,只能做朋友。”
“晚儿!”敖玄陌急切道,“你别急着推开我!白翼风有什么好的?他顽劣不堪!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否则也不会让你孤苦十七年!你知道的,当年是他仗了家族的神力才赢我,这次我一定不会让他得逞的!晚儿,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机会?我与他已有了两个双胞胎儿子,我们一家很幸福,我很满足。况且,我已经老了,也累了,不想再起任何波澜。如果你爱我,就该放我一条生路。我们已经离得太远,根本再回不到从前了。”娘亲决然道。
“儿子?!什么儿子?!你为他生了儿子?!”敖玄陌显然被这句话吓到,他扣住娘亲的双肩,急道,“是双胞胎?”
“嗯……”娘亲虽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却仍镇定作答,“不错,是双胞胎,一模一样,看起来像我也像他。”
“天意……天意呀!”敖玄陌失魂落魄,呢喃着,“双龙……原来真的存在……”
第11章:人鱼
不知为何,提到双龙,敖玄陌变了脸色,深深看了一眼娘亲,便转身离去。
我挠挠头,诧异着嘟囔:本来还想多听几句的,怎么突然走人不说了?
娘亲站在原地,久久地凝视敖玄陌离去的背影,眸光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