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无术无奈的发现，他完全摸不着头绪了。

在他上线之前，使用这具身体的意识究竟是谁？那个意识为什么会知道他的名字？为什么要找人调查他？

斐无术的沉默给一直弯着腰低着头的中年管事造成了很大的精神压力，只见他白净的额头上都浸出了密密的冷汗，身子哆嗦着，终于鼓起最后一丝勇气发出微弱的声音：“秦少，我明白了，我一定会找出斐无术这个人的！秦少，我先告退了。”

他低着头，心如擂鼓的等待着秦弋的开口。只是他完全不知道，在他低头的那段时间里，他跟前这人悄无声息的换了个内芯。

斐无术皱眉：“这事先算了，你退下吧。”他下意识的学着之前那个NPC秦少的语气，正经冷漠的味道。

中年管事在心里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就这么弓着身，头也不抬的慢慢退出了房间，带上了门。

斐无术往旁边的木椅上一座，他背上也在冒着冷汗，今天这事儿真他妈灵异了！到底是谁在他下线的时候占用了他的身体？

“这是我的身体。”

正经的、严肃的、有点儿冷漠，有点儿矜贵严谨大家公子范儿的语调，在斐无术脑中申明阐述似的，一字一字清晰的响起。

斐无术目瞪口呆，一时反应不过来：“谁在说话？”

“我是秦弋。”那个声音不紧不慢的说着，斐无术倒是从这平静的语调里听出了几分怒火，“这具身体的主人。”

斐无术：“……”

擦啊！

隐隐有了那么点猜测的斐无术，一直用这完全不可能来说服自己，让自己忽视掉身体原主人还存在的可能性。你说这可能么？跟一堆数据共享身体，进行思维交流？这，可，能，么！

就算信对方是玩家，都不能信对方是个NPC啊！

前者是游戏bug，后者完全颠覆人类常识了啊！

打个比方，这就和普通的全息网游，你创建了人物，降生到新手村的时候，发现你脑子里多出个NPC来一样诡异。

斐无术心里有一万匹草泥马狂奔而过，反射性的下线，从自己床上跳起，跑到电脑前飞快搜索起新大陆创建人物的相关资料来。

他到论坛上匿名发了个帖子：“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你夺舍了NPC的身体后，NPC的思维并没有消失，而是与你共存的？像是一个身体两个意识这样？”

论坛里的活跃分子有很多，斐无术这个新奇的想法一出来，下面立马就盖起了高楼。

“1L：矮油，我怎么没想过这问题呢TVT~by初萌萌”

“2L：围观……by小黑”

“3L：to初萌萌，有常识的人都不会思考这个问题的哦萌萌，快跟哥哥回家，不要被lz感染白痴病毒哦~~by初良”

“4L：楼上点题，楼主白痴，鉴定完毕~by疯狂的野马”

“5L：完毕+1by火星人去shi”

“6L：完毕+1by老子考上首都学院了”

“7L：完毕+1楼上兄弟哪个专业的啊？by老子也考上首都学院了”

“8L：完毕+1没想到能遇上未来小学弟啊~师哥是机甲系二年级的天才恩佐O（∩_∩）O~by缘分呐亲”

“9L：完毕+1我是恩佐同班同学，听说恩佐暑假进军队全封闭训练了啊……by楼上水货”

“10L：完毕+1真不想说老子其实是今年机甲系新生第一的阿道夫╭（╯^╰）╮by老子就是阿道夫”

“11L：完毕+1其实我是第二……算了，不绷面子，老子承认老子只排到了第七by老子就是斐无术”

“12L：完毕+1这年头人人都是首都学院的学生了（冷笑），我可不记得我招收了这么多学生！by一群白日做梦的二货”

“……”

斐无术僵着一张脸看着投影光幕上飞快刷出来的回复，很少逛论坛的汉子有砸电脑的冲动。

这个问题很没常识很白痴他也是知道的啊！可是有什么办法？他实实在在的遇上了这么诡异的情况！斐无术真心想咆哮了，他妈的这都叫什么事儿？他发个帖子是叫这群二货嘲笑他的吗？

而且这里是他的帖子好吧？要聊天要叙旧要拉感情要冷嘲热讽都给他滚去换个场所！！！

他飞快锁帖，最后回了一句：11L的给老子听好了！老子才是斐无术！！！

然后果断关闭论坛。

他不知道的是，那个论坛很快浮了两个新帖子出来，一个标题是“首都学院的孩纸们都来这里喝茶啦~”一个标题是“一体双魂神马的好带感（鼻血ing）妹纸们来交流下感想~”

于是这两个贴热了，红艳艳的飘在论坛的顶端。

对于孕育了这两个贴的母贴，不知道版主处于什么心态，果断置顶了。于是斐无术这个名字在斐无术不知道的时候，默默的也火了。

果然和NPC一体双魂这种事，根本没人相信的。

斐无术天真的想，或许刚才上线其实是幻觉？

于是折腾了一通，斐无术又上线了。

然后他盯着自己手里拿着的一块糕点出神，尼玛的，这是幻觉吗！他下线的这段时间，这身体又在蹦跶了好吧！

第八章：秦弋（二）

啊呜一口咬掉糕点，满嘴清淡的花香味，舔了舔唇上沾着的渣滓，斐无术认命了，一切不合理的存在都是可以解释的，只是他学识浅薄暂时找不到解释的理由。

存在即是合理的……

没等斐无术多默念几次，脑子里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带着吃东西时被抢走身体操控权的不悦：“你怎么又来了？”

斐无术这次淡定多了，挑眉问：“你是秦少？”

“我是秦弋。”

“你怎么还在这身体里？系统大神怎么不把你给回收掉？”斐无术吊儿郎当的劝慰，“我知道，即使是NPC，即使是一堆数据，肯定也不想这么消失掉，AI高就是麻烦——但是，要尊重游戏规则啊NPC大人！你这么占着我创建的人物，我很苦恼啊！”

“……”没听懂的秦少默然片刻，肃然道，“这是我的身体。”

“我知道这是你的身体，但这只是之前是，被我夺舍后就是我的了，你作为NPC有点职业道德好不好？游戏就是这么设定的，你要怨就去怨主脑天道好了。”斐无术不负责任的说，“总之，你快点从我的身体里消失行不？”

“这是我的身体。”完全听不懂斐无术的话的秦弋只能坚持最基本的论点。

“我想找GM投诉……”斐无术往桌子上有气无力的一趴，“可这破游戏TM的没有GM！”

“你可以坐端正点吗？”秦弋在精神深处皱眉，好吧，他做不了这个动作，但他的心情是皱眉的心情。

“为什么你没有消失？你跟天道有什么裙带关系？”斐无术无视掉秦弋的话。

“你先坐好。”秦弋严肃的决不妥协。

龟毛的男人！斐无术耸耸肩，挺直背脊坐直了：“好吧，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没有消失了吗？”

“什么是天道？什么是GM？什么是NPC？”秦弋觉得这些是关键，平静道，“若是我清楚了这些，大概可以给你一个回答。”

“你不知道？”斐无术惊讶，然后了然，“也是，这是新大陆OL，我差点忘了。”

告诉NPC他所处的世界是个游戏会造成什么后果？这个问题在如今社会已经毫无价值了，因为现在的全息网游，NPC对自己的身份职责都是了解的清清楚楚的，然后被系统的设定拘束着。

像新大陆OL这样，NPC完全不知晓自己身份的这种全息网游都是在几百年前，计算机智能不发达的时候才有的。但新大陆OL的AI又前所未有之高，这也算是这游戏特立独行的地方。

或许真实度百分之一百也是体现在这一点，NPC永远不知道自己只是一堆数据，而是认为自己是实实在在的人类。这样玩家在游戏里体会到的，也尽是现实的味道。

其实游戏手册上有规定，不能把游戏世界相关设定告诉新大陆的NPC们，但斐无术除了看了一眼首页上三条规则外，后面规定啦，注意事项啦，完全没有看过。就算是看过，他也不会遵守。

他忽然心情好起来了，清清楚楚的把新大陆OL是个游戏，秦弋公子就是个NPC的事情说了一遍。

被颠覆了世界观的NPC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斐无术兴味盎然的等待着，仔细想想，其实秦弋的存在碍不了多少事，毕竟他一上线，身体的操纵权还是他的，秦弋最多就在他下线的时候蹦跶一下。

这样还省了他每次下线时到处藏身体的麻烦。要是跟这个NPC商量好了，两人互相配合一下，说不定还能在游戏里干出一翻大事业来，毕竟上线下线，这个身份都在活动，跟全天在线都没差了。

在秦弋慢慢消化着斐无术的灌输的游戏常识时，斐无术也慢慢琢磨出这种情况的好处来。要是两人真合作愉快的话，那么体内有个NPC存在，完全没有害处，反而有大大的好处。

跟作弊一样，秦弋的存在其实是外挂吧？斐无术觉悟了，摊上这灵异事件其实是他的运气才对。

于是斐无术眼睛亮了，唇角翘起笑得匪气十足，哎哟喂，这次少爷他可是捡了个大便宜。

不过一会儿要好好安抚秦少的情绪，被他占了身体，说不定还有一些怨气的。既然想今后好好相处，一会儿还得哄哄这NPC。

斐无术心情明媚的往嘴里塞点心，新大陆OL的生活中，科技元素是很少见到的，一个星球上，没有地球联邦那种繁华的大型都市，只有一个个人数不多聚集而成的小镇或村落，总的来说人烟稀少，每个聚居点之间都相隔甚远。

镇上的房屋也不是高楼大厦，都是对联邦人来说极其复古原始的木头或石头房屋，屋内的家具也没有丝毫现代化气息，大多都是手工艺制品，完全不见半点机械制造的痕迹，当然，娱乐设施也少得可怜。

但原始有原始的好处，比如斐无术现在吃着的枣花糕，做工精致讲究，味道也是极好，这在联邦是享受不到的。而在新大陆中，这等级的小吃，一般的平民也吃不上。

因此斐无术又满意了一层，他夺舍的这个NPC果然相当有身份。

等他把一盘点心解决完了，手指在衣服上蹭蹭，就打算再开口，探探秦弋的意向。

不过没等他先开口，脑子里就响起一个冷淡的嫌弃的声音：“斐无术，去换一套衣服。”

“为什么？”斐无术看看一身白色的休闲服，“要去什么地方么？”

“……”秦弋沉默了一会儿，才静静叙述道，“你吃完点心，用的是衣袖擦手。”

斐无术：“……”

“先洗澡，再换一套衣服。”秦弋理当如此的平静道。

斐无术试图辩解：“衣服没弄脏……”他纠结的抓了抓头发，“也不对！你刚刚听了自己是NPC的事情，现在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想？震惊茫然世界观被颠覆或者坚决不信？你不该这么镇定。”

秦弋：“头发乱了。”

斐无术下意识的摸摸一头冰凉柔顺的长发，果然被他刚才一爪子拔拉的有些凌乱，但是——“这不是重点吧！”

“这很重要。”秦弋一本正经的严肃道，“容貌穿着是首要，言行举止其次，你既然占了我的身子，那么在用我身体行事的时候，务必不能忘了这两点。”

“你不叫我滚出你的身体？”斐无术惊讶，接受度这么高？

秦弋顺着他的话问：“那么，你要怎样才能离开我的身体？”

斐无术无辜道：“除非这身体死了，不然我只能跟你的身体绑定了。你想让我去自杀吗？”

“所以，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身体。”秦弋淡淡道，“现在是你掌握着主动权，我对自己的身体无能为力，只有在你离开时才能恢复对身体的控制。”

“我现在暂时还不清楚你所谓的上线下线，在我弄清楚，想办法拿回身体之前，希望你在使用我的身体的时候，尊重我的身体。”秦弋相当的冷静，“否则，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如果我不洗澡不换衣服不整理头发，你会怎样？”斐无术笑眯眯的挑衅。

“在你下线的时候，毁了这具身体。”秦弋很平静的回答。

为了洗澡换衣服这种事自毁的NPC，真是太他妈有个性了！斐无术没怀疑秦弋是不是做得到，凭着见面第一印象，他就知道这男人是不开玩笑不讲笑话的无聊存在了。

“其实我和你一样重视这身体。要是没了，我得等半年才能再创建人物，还不一定找得到你这么合适的身体。”斐无术很诚恳的剖析内心，“所以我绝对服从你的要求。咱们携手共创美好未来怎样？”

秦弋不为所动：“去洗澡。”

“……”跟平板的复读机一个声调！斐无术阴暗的腹诽。

“既然要合作，有些事情需要你帮忙。”斐无术可不想穿帮惹人怀疑，“你总不希望别人怀疑你精神分裂了吧？”

秦弋认真的应下：“是该如此。”

“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做？”斐无术从木椅上站起，伸了个懒腰，“总不能以后你要洗澡的时候，我都下线吧？那多麻烦……”因为按秦弋的龟毛和他斐无术的大大咧咧，注定了每天要洗N次澡的未来。

“出门，自然有人为你安排。”

“真是少爷做派。”斐无术有一种他其实还是夺舍了个纨绔的错觉。

“以后不能伸懒腰。”秦弋背教条似的再给斐无术下了一个禁令。

“真苛刻喂！”斐无术抽了抽嘴角，预感今后的禁令大概可以出一本和联邦字典一样厚的书。

拉开门，门边守着的少年就凑上来了：“少爷有什么吩咐吗？”

斐无术张了张嘴，正要说要洗澡，那少年的目光却已经在他身上溜了一遍，最后落在衣袖一点微微暗色的污渍上，没给斐无术开口的机会，就飞快道：“二郎马上叫人准备热水，少爷稍等片刻。”

斐无术僵着一张脸，模仿秦弋的严肃冷漠，心里却闹腾开了：“秦弋秦弋，他怎么知道我要洗澡？”

“看见衣服脏了，自然应该洗澡。”秦弋理所应当的语气，顺便尽职尽责的为斐无术介绍，“他是从小跟随伺候我的小童，名唤二郎。”

斐无术抬起手仔细看那衣袖，被他蹭手指的地方，就算是仔细看都不容易发现那一丁点的污渍，怎么就被那二郎一眼瞅见了呢？那眼神得多利索？或者这其实是经验丰富熟能生巧？

“摊上你这个少爷，二郎辛苦了。”斐无术感慨。

“若不是你，就没有这事儿。”秦弋平静的回击，言语中不意外的带着些嫌弃，“小孩子都懂得用纸巾擦手，而不是擦在衣服上给母亲添麻烦。”

被鄙视卫生清洁的斐无术恼羞成怒：“在我们那儿，衣服都是用机器洗，哪像你们这里，原始的还在手洗！你一个大男人斤斤计较这么多就不嫌折腾！”

秦弋慢条斯理的：“这不折腾，一点也不折腾。”

“……”斐无术努力微笑，“你别以为可以气到老子不上线，就如了你的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