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我哥说他所里的一只猛禽走失了,天黑都没回家,根据电子定位器看,就在你那个小区,而且情绪好像很激动。我哥怕
他伤人,正在往那边赶!不说了挂了,我也要去帮我哥找……”
……
胡不喜握着电话,透过厨房的玻璃门望了望客厅里的满目狼藉,赶在宁惠思挂电话前说:“那个……我觉得,那只猛禽,
应该是走失到我家了……”
开门之前,胡不喜设想来人应该是和宁惠思相似的斯文型学者,虽然宁惠思骨子里和“斯文”不太搭界,但他哥哥毕竟是
科研人员,总还是学术气息浓厚的吧?
然而宁惠思身边那个人,虽然轮廓和他类似,却是完全不同的气质。眉目深邃,面孔黝黑,身材高大健朗,换一身装束,
估计可以直接去亚马逊丛林狩猎。
宁惠思介绍:“小喜,这是我哥哥,宁仲悦。那只鹰……”
他看见正在厨房料理台上埋头吃鸡腿的千越,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怎么这么没出息啊?
他身边的男人这时微微笑了笑,对胡不喜道:“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胡不喜赶忙道:“哪里哪里。我要是早点发现他的牌子也就可以通知你了。”
寒渡在旁边蹲着,小声嘀咕:“假客气什么呀,快把这个神经病带走吧。”
胡不喜在他们来之前已经和千越商量好,假装是千越肚子饿了,才飞进开了窗的厨房来吃放在外面解冻的鸡腿的,这时候
自然把想好的托辞说了一遍。鸟儿们都理解他不想暴露会说鸟语的心思,所以很配合。寒烟翠也很干脆地放弃了每晚必看
的百家讲坛,做安分守己老实乌鸦状假寐。
宁仲悦皱了皱眉,似乎在思考什么,不过没说出口,最终只是招呼千越回来。
千越颇为依依不舍,但胡不喜在这之前就劝慰过它,诸如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甚至小声出卖朋友:反正寒渡就在这里也跑
不了,来日方长之类的。
说真的王绻览翟谡饫锊蛔撸撬灿牢弈樟恕?/p>
被带下楼,上越野车之前,千越深情地凝视着寒渡,道:“亲爱的,我很快会回来看你的。”
寒渡忍不住,小声“呸”道:“你都被人豢养了,宠物一只!”
胡不喜在旁边心惊胆颤,怕他们掐起架来不可收拾。自己当着外人的面又不便上前劝架。要知道在禽类里面骂别的鸟为“
宠物鸟”是最狠毒的言辞了,基本就是意指对方寡廉鲜耻苟且偷生。
要是千越也指寒渡被自己养着,那一场尊严扞卫的恶战在所难免啊!
胡不喜捏了一把冷汗,盯着那两只鸟。
没想到,千越的眼神居然从被挑衅的火爆慢慢平和,转为温柔:“我知道你心情不好,没关系,我可以慢慢等的。”随后
他就停在宁仲悦的肩头,随他们离开了。
胡不喜送他们到楼下,宁仲悦说刚才来的路上收到消息,野鸟救助点送来了一只中毒的野生鸬鹚待抢救,所以必须赶紧回
去,以后再感谢他的帮忙。胡不喜赶紧客气说举手之劳不用挂心,一路平安好走不送。
等宁仲悦那辆四驱车消失在黑夜里,胡不喜方才松了一口气。从见了这个男人开始,空气中弥漫的紧张感终于慢慢散去。
伸手抚额,居然一手冷汗。
他那双眼睛,似乎洞悉一切,黑沉沉的深不见底。
胡不喜总感觉自己和鸟儿们的眼神交流被他一一看在眼里。
不过看看旁边关切地询问小乌鸦的健康状况的宁惠思,胡不喜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大概是总怕自己懂鸟语的秘密泄露,
被抓到实验室当外星人解剖,所以才疑神疑鬼神经过敏吧?弟弟这么忠厚,哥哥应该也不会太犀利才对啊。
“我今天才知道,这附近新辟了一个湿地,候鸟保护区。我哥搬到这边来了。”
宁惠思突然对胡不喜说道。
胡不喜看出警察神情很郁闷,不太明白为什么哥哥搬过来,弟弟要如此如丧考妣。
不过宁惠思很快就甩掉了不爽的情绪,和胡不喜道别之后回家去了。
一切又回归到平静。胡不喜回到家,先想去拷问已经努力蜷缩进饼干盒的寒渡,烟翠在旁边招招翅膀道:“想问的问我吧
。”
胡不喜想想,确实问寒渡也问不出什么来,这只白痴乌鸦现在一门心思自我认定为喜鹊,触及任何他不认同的概念都会立
刻炸毛,确实没法交流。
还是和乌鸦小姐比较有沟通余地。
一人一鸟开辟临时会议地点,躲进了厨房。
寒烟翠说话从来重点突出,目的明确,此时不待胡不喜发问,她先说:“你是想知道,寒渡为什么突然说自己是喜鹊,对
么?”
胡不喜点头称是。
寒烟翠此刻象是回想起什么,突然也有点抽搐,胡不喜从来没见过淡定的乌鸦小姐露出这种情绪,知道一定是爆炸信息,
于是竖起八卦的雷达,只听她说:“小羽,外遇了。”
胡不喜愣了愣,说:“啊?那……寒渡是因为心目中的女神,呃,男神圣洁的形象崩塌所以才精神崩溃的吗?那……他也
不用自认喜鹊啊……”
寒烟翠叹了口气道:“是和一只公喜鹊私奔,重点是,公喜鹊啊……”
胡不喜半晌没说出话来,而后,似乎是突然想通了什么,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指着虚无的窗外:“就是说,是公的没关系
?……于是,他就觉得自己是喜鹊?”
寒烟翠哭笑不得地,“没错。”
“可是,你们的毛是黑的啊!”胡不喜挣扎道。
乌鸦小姐眨眨眼,答道:“关于这个,寒渡有完美的论证——烤焦的嘛。”
Chapter 5
“你是说,家里现在住了一只自认为是喜鹊的乌鸦,因为他的心上鸟抛妻弃子跟公喜鹊跑了?”穿着修身牛仔裤的女孩子
双腿交叠斜倚在沙发上,招手示意再来一杯鲜榨果汁。
胡不喜垂头丧气地趿拉着拖鞋到厨房去剥柚子皮。
“还没有小孩啦,有抛妻没弃子。反正就是他喜欢的那只公喜鹊和另外一只公喜鹊跑了,所以拒绝他的原因不是性别的鸿
沟,而是种族歧视。”
女孩在沙发上惬意地躺着,“没差啦~那现在他跑哪里去了?失恋的鸟儿也这么有精神吗?”
胡不喜一边剥柚子,一边关照着煲汤的火候,“他好像是去偷窥心上鸟的幸福生活去了。”
“咦,你不是说他心上鸟私奔去了?这还找得到?找到了也不好吧,别人成双成对甜甜蜜蜜,他一个孤孤单单凄凉悲伤…
…”
“他们鸟一时也奔不了多远吧?听说是跑到更乡下一点的地方去了。反正还有另外一位乌鸦小姐跟着他,谅他也做不出什
么离谱的事情,就让他去看看好了,看多了幸福甜蜜,大概也会死心吧……”
“靠!都有美女死心塌地追随了,这只臭乌鸦还不赶紧怜取眼前人!?”女孩大怒,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胡不喜端出了果汁,在内心犹豫着寒烟翠到底算不算“红颜知己”,嘴上安抚道:“不是你想的三角关系啦。乌鸦小姐是
我雇来看着寒渡的,怕他想不开出点什么事。”
女孩这才心平气和了,开始喝起果汁来。
胡不喜看着对方晒黑了一圈无忧无虑的小脸,愁容满面地说:“小忧,爷爷很生气啊。”
女孩瞅了瞅他,摆手含混不清地说:“哎呀,你怕什么,过两天就气消了嘛。”
胡不喜认真批评道:“可是这次你是做得不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不和家里商量一下,就这么逃课跑到九寨沟去呢?”
女孩撅嘴,气鼓鼓地说:“我本来就不想上暑假的学习班,计划好是去打工的,爷爷也不够尊重我的意愿啊。”
胡不喜小声说:“你要是上学期能把六级过了……也不至于被捉去补课嘛……”
女孩闻言抓狂,“跟爷爷说不清楚,为啥跟你也说不清楚啊!?我是填错答题卡!答题卡!!!我高级口译都过了我过不
了六级!?”
胡不喜道:“爷爷是老派人,他担心你呀,他只看得到有没有考过嘛。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没关系,为什么要把最后的
课全部逃掉啊……”
女孩打断他的话,道:“再说,什么叫做‘一个女孩子’?你意思是男孩子就可以这么干了?嗯哼?”
胡不喜茫然道:“女孩子是比较容易有危险啊。”
“我去的是旅游业已经很发达的地方了好不好,又不是深山老林的。”
“可是你很粗心啊,连答题卡都会填错,在外面出个什么纰漏,说不定就有安全问题了。我觉得这都是因为你还没有责任
心,你看,现在怕被爷爷骂,就又逃到我这里来。”胡不喜回到自己的轨道上,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我觉得你还是先回
家去向爷爷道歉比较好。不然我不能让你在这里呆到暑假结束。”
“哥,你威胁我!?”女孩怪叫道,“我还没观察到乌鸦罗曼史呢!”
“去跟爷爷道歉。”胡不喜立场坚定,没有商量余地。
女孩在沙发上蠕动,小声说:“打电话行不行?”
胡不喜见她口风有松动的意思,忙说道:“当面比较有诚意吧?你别怕呀,爷爷从来只会罚我顶家谱跪牌位,对你都是骂
两句了事的嘛。”
小忧扁嘴道:“哼,就知道你鼠肚鸡肠,一直在斤斤计较。”
胡不喜急急辩解:“我计较什么啦?”
“你也想看我顶着家谱跪牌位对不对?”女孩蹭到胡不喜身边,“爷爷这次很恼火的,我要是回去肯定跑不了!”
胡不喜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允许妹妹给爷爷家打电话道歉。爷爷自然少不了责备,并扬言小丫头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哪天回家哪天就得挨罚。不过大家也知道,气头过去了,惩罚一定会轻很多。胡不喜又从旁劝慰,并保证一定会监督妹妹
学习进步思想改造,这一段才算揭过去。
胡不喜又忙着把房间收拾了。他住的是那种一室一厅的小户型。胡不忧霸占了他的卧室,他只好爬到沙发上,从此住在厅
里和两只乌鸦为伍。
晚上和妹妹一起出去跑步的时候,被邻居大妈误会成女朋友。胡不喜想解释,胡不忧却笑嘻嘻地对大妈说:“对对,我们
是异地恋啦,偶然才能来看他呢。”
等大妈走远,胡不喜怪妹妹:“你怎么好随便承认啊?到时候我真找到女朋友,人家会觉得我朝三暮四,人品差劲的。”
胡不忧撇嘴道:“哥啊,你说我是‘妹妹’,她也不会相信的,反而会觉得你乱认干妹妹,立时三刻人品低劣啊……”
胡不喜一阵天旋地转,深深地感受到,要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间保持清誉,好艰难。
回家检查手机,看到几条短信,一条是中奖诈骗广告,还有一条是宁惠思的。胡不喜于是把诈骗广告给宁惠思转发过去,
然后再看宁惠思写了什么。
原来他哥哥准备答谢自己对千越的盛情鸡腿宴招待,打算以烤鸭宴回请——询问明晚是否有空去全聚德的X市分号。
胡不喜有点羞愧。其实千越不想吃生鸡腿的,他说过比较中意烤鹌鹑。都是为了帮自己隐瞒鸟语能力,才牺牲他一贯的文
明形象,野蛮出镜。现在自己又借此混吃骗喝,良心上过意不去。
但胡不忧听说有能踹开防盗门的警察,热情空前高涨,从旁撺掇,他犹豫了半天,还是答应了。
傍晚时分,寒渡在烟翠的监督下一飞三回头地回到了屋子,啄了啄窗户。胡不喜过去开了窗门,把他们放进来之后又赶紧
关上。以前开着窗供他们随意通行时,自己的床上都挂了蚊帐的,蚊子进来还不要紧。现在胡不忧占了床,他只能在沙发
上将就,如果不幸让蚊虫孳生,那就生不如死了。
据寒烟翠报告,小羽和他的阿娜答在壹千弹距之外共筑爱巢。寒渡今天情绪较为稳定,只是在附近绕了绕。小羽装作没看
见他,寒渡也没有上前自讨没趣。
胡不喜觉得情况在好转,照这样下去,寒渡应该能慢慢死心。
寒渡一回来就没精打采地缩进了他的饼干盒。那与其说是盒,不如说是箱,侧放在地上,里面垫了布和干草。寒渡伤心痛
苦绝望的时候,就可以把自己整个藏到黑洞洞的箱子里,与世隔绝,独自感受那天地茫茫、独沧然泪下的悲凉。有时候偷
偷瞄两眼外面温馨美满的小家景象,还可以萌生“热闹都是他们的,我什么都没有”的感慨。
但是胡不喜没注意他,寒烟翠也不理睬他。汇报结束之后,乌鸦小姐就趴在沙发背上,开始看电视。她和胡不忧口味一致
,倒也其乐融融。
胡不忧看哥哥和鸟儿的对话结束,便挪到胡不喜身边,问他谈话内容。胡不喜据实相告,胡不忧产生疑问。
“什么叫做‘壹千弹距’啊?”
“‘弹距’是计量单位,就是一弹弓的有效杀伤范围,不过比较模糊啦,不同技术的人能打的范围也不一样。总体来讲,
是50米左右的样子。烟翠说最近鸟类内部准备革新单位制,要以‘气枪距离’代替‘弹弓距离’。小羽他们估计是在过了
江的那片绿化带建的新窝吧?”
胡不忧想了想,道:“过了江的那个地方,还是算哪块地开发了没有比较合适吧?而且不是划为湿地了么,那么那里估计
不会开发了。”
“嗯?”听到湿地,胡不喜想起宁惠思很惆怅地说他老哥要来湿地安营扎寨的事,忽然明白这小警察为什么郁闷了。他前
脚把犯罪嫌疑人打成重伤受了处分,后脚哥哥就追过来长驻,估计就是为了看着他不要出乱子的。也难怪他郁闷。
虽然觉得胡不忧不太可能被千越的来访惊吓到,胡不喜还是和她说了寒渡这个追求者的事,但隐去了千越的性别。
“……”
女孩愣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太刺激了!”
胡不喜对她见八卦如打鸡血的性格了如指掌,一点也不意外这种反应。
“这是多么浪漫的爱情故事啊!跨越种族的一见钟情生死相许!”
寒烟翠悄悄瞥了一眼赞叹的女孩子,眼儿亮闪闪,随后又转过头去,继续看她的凤凰大视野。
过了一会儿,屋内的两名雌性都被电视上胡宗南年轻时的靓照吸引,终于恢复了安静。
胡不喜看了一眼发花痴中的妹妹,暗自叹了口气。都已经快二十了,还是小孩样子。
第二天在烟翠和寒渡都回来之后,胡不喜和胡不忧才离开家。
一顿饭宾主尽欢。宁仲悦博学多才,见多识广,在求学时代就有多年国际鸟类保护组织的志愿者工作经验,信手拈来一段
趣闻就能讲得天花乱坠引人入胜,且待人温和有礼,风度翩翩,长袖善舞,场面话溜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