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生子 四)——千里孤陵
千里孤陵  发于:2013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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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名小伙计纷纷答应。秦疏见状再无从推脱,却是让开了他的手,跟在几人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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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章早些年带着梁晓漂泊不定,又没有别人帮个手,里里外外全靠他一人张罗,他一个人吃饭的问题可以随便将就,孩子可不能将就,他又舍不得对梁晓马虎,一来二去,做饭的手艺也就练出来了。

但这一天却总有些心不在焉,先是火太大煮糊了米,后来切菜时竟险些伤了手,等到把饭菜都收拾好,秦疏虽让他不必等着,然而他一个人也没有吃饭的心情。闲下来反而心慌意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这般出了会儿神,也不知过得多久,直至听到门口传来些响动,回过神来时,天际不知何时又飘起雨来。

他本以为是秦疏回来了,然而那人并不曾推门进来,而是在门上轻轻敲了起来。

孟章心里烦乱得很,有心不想去理会,来人却似乎知道家里有人,敲了一阵,不过略停了停,又接着敲起来,十分的固执。

孟章无奈,只得起身去看。来的却是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人物。

“李姑娘?”孟章看清来人,微微吃了一惊,正在开门的手无意识就停住了,他也没发觉自己这举动是十分无礼的,一时之间也想不起来她一个大姑娘自己一个跑上门来实在是件很奇怪的事。“你怎么来了?”

他想了想,又轻声道:“你找秦疏么,他还没有回来,”说着话却没有让开,说起来他平时也是认识李碧瑶的,但自从那日知道孙嫂有说替她与秦疏牵线搭桥的意思,他对这人就有些疙瘩,此时下意识的的十分不意愿让她进门。

李碧瑶却像是没有看到他的举动,抢上前一步伸手来推门,一边自顾自地轻声道:“那我等着他回来。”她心里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是等不到秦疏的,话音里不由得就有了些悲切怨恨之意。

孟章见这架势,也不好得再把她拒之门外,略一失神,扶在门上的手便被李碧瑶拉开,她径自推门走了进来。身后原来还提着个极大的食盒。

她住点着灯的地方走,就见着孟章摆在桌上纹丝未动的饭菜,回过身来朝着孟章道:“孟大哥原来还没吃么,我这儿还给秦先生带来些酒菜,却是赶上了。”

孟章见她说话有些不同往日,微微有些奇怪,朝她脸上看了一眼,只见她眼睛有些发红,极像是哭过的样子。孟章到底还是个男人,见她这样子,心里再怎么不痛快,也不好得再和她计较。何况他自己那点自以为深藏着的心思,也算不是光明正大。

李碧瑶却不和他对视,轻轻低下头去:“正巧我晚饭也还没吃。”

既然她这么说了,孟章也不好得多说什么,心里再怎么不情愿也不好摆到明面上来,只得请她不妨一道吃。

孟章只是随口一说,李碧瑶却很不客气地坐下来,她从食盒中的菜肴一样样取出,竟摆了满满一桌子,最后竟还有一小坛子酒。

她取来酒盅,给孟章倒了一杯,想了想,横下心来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孟章对着她好不尴尬,又有心事,面对着这个有可能和秦疏成亲的女子,而他还只得佯做无事地和她坐在一道吃饭,想一想便只觉得这情形十分荒谬,勉强陪着她挟了几箸菜肴,那滋味都是十分苦涩,根本不知道吃在口中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酒却是令人出乎意料的好酒,起码有二十年以上的杏花酿,甘醇中正,辛辣之后回味外悠长。他这时的心境,这酒却是真正有用的。不知不觉喝了两杯。

孟章正在再去妈那坛方,却被李碧瑶先一步拿过去了,她目光颇为复杂,看了他一阵,默不作声的又将杯子倒满,推到他面前。放下酒坛时,她鼓起勇气,端起自己面前那一杯,壮胆般一饮而尽。

放下杯子时,只听她轻声道:“对不起。”

孟章没有听清,不禁疑惑地朝她看来,灯光下只照见她轻颤的睫毛,脸颊苍白中透着杏花酒烧出来的红晕,透着少女青涩的味道。

孟章觉得自己是有些晕了头了,竟会觉得她这个样子,实在有些妩媚。

第158章

梁晓当时出来得急,许霁那个性子,犟起来实在不通情理,想怎样便非要怎样,一刻钟也不愿意多等,生拉硬拽的把他拖走。就连和秦疏说一声也未来得及。

他就这么被许霁强迫着拉了出一,心里是不太踏实的。但许霁缠着在街上走了一阵,就不由得被眼前的新鲜热闹分去了注意力,也就渐渐淡忘了心中的不安,说起来他平时少有机会这样尽情的惬意玩耍,他也不过是个八九岁的孩子,纵然街头乖巧懂事,但这个年纪,又哪里有不爱玩的。

再加上许霁暗暗想法设法地讨好。他的小荷包里有塞得满满的散碎银两,街面上会么新奇有趣的他都熟悉,想买什么便买什么,纵然梁晓不愿平白拿别人的东西,手里也硬被塞得满满的各种各样的小玩意,纵然后来天上飘起雨丝,也丝毫不减两个孩子的兴致。

等梁晓终于想到该回家时,只知道街道两旁都亮起了灯,都不记得天已经黑了多久,他从没有在外面疯玩得这么放肆。难免就开始惴惴起来。

而后来又看秦疏已经在店门口依门而望时,梁晓越发觉得不安,短短几步路,他却磨磨蹭蹭的半天没走过去。叫了一声“秦叔叔”,就嚅嚅的不知该说什么。

秦疏却没怎么理会梁晓,他的目光越过面前不安的孩子,看向他身后的许霁。

许霁也老远就看见秦疏了,他先是很高兴,似乎想跑上前来亲热一番,猛然见秦疏神色淡淡的,看到自己时并没有露出什么讶异或是欢喜的神色来。他脚步不由得稍稍顿了一下,这会儿工夫许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这向来脸皮厚的小家伙竟然有些迟疑畏缩,站住了不肯过来,低下头去用眼角偷偷的打量秦疏。

就这么僵持了一小会,到最后许霁突然便又恼了似的,哼了一声,转身住来时的方向跑去,脚步蹬蹬蹬跺得极重。

他才跑出几步,秦疏就看见不远处有个随从模样的人连忙向许霁迎了上去,给他头上撑起伞来。许霁停下来,又回头朝他看了看,这时离得远了些,灯光又昏暗,隔着雨丝却瞧不清表情。

许霁他从那人手中将伞接过去,难得的自己撑着,那伞和他比起来显得巨大了些,他大半个人被遮在下面,有些吃力,他看来心情仍是好的,对此却满不在乎,就那样顶着蘑菇似的大伞一蹦三跳的跑走了。

秦疏见那随从追在他后面,心道这家人原来也是知道轻重的,还记得让人远远的跟着照应,并非是任由他在外面胡混。想来自有那人会送他回家,也便放了心。

这时便又回过头来看看梁晓。

梁晓一直低着头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惶惶地等着秦疏责备自己贪玩。

秦疏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看到他头顶微小的发旋,而耳廓边的发丝氤染了水气,有些濡湿的贴在脖颈上。

秦疏微微一愣,心里不知不觉就已经软了。面上却仍没什么喜怒之色,却把心里原本想来告诫他的话收了回去。伸手替这孩子拂了拂头发上的水气,缓缓开口道:“你还没吃过晚饭吧,我给你留了两个肉包。”

梁晓是个知道好歹的,若是他责骂两句还好,见秦疏非但没有多说什么,还惦记着怕自己饿着,心里越发内疚起来,小声道:“我在街上吃过了,这儿还有些许霁送的点心。”

说着忙递了过去,这却是许霁出的主意,他贪玩胡闹,每每惹得易缜动怒,作势当真要教训他之时,只要许霁装得乖巧些,再记得送些点心什么的表表心意,他老子的怒火多半会便会烟消云散了去。他却还不能够明白这是易缜心里真正疼爱他,舍不得他的缘故,这样的法子,却不是对任何人都适用并且屡试不爽的。

秦疏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多余的表示,仍让梁晓包好了收起来。

他因办担心梁晓回来找不着自己,早早就从洒宴上托词出来。却又在门口等了半天,眼下见时候也不早,向店里借了雨伞灯笼,两人回去。

因为秦疏要撑着伞,另一手提着今天许霁买下的种种零碎事物,空不出手来牵着梁晓,只有让梁晓牵着他的衣角偎在身边,灯笼还得让梁晓另一手里提着,好在因为离县城实在不远,道路都修葺得十分平整,两个这样慢慢的走,倒也顺坦。

梁晓离得他近了,闻到他身上有淡淡的酒味,在他印象里秦疏是很少饮酒的,不由得有些惊奇:“秦叔叔,你喝酒啦?”

“嗯?”秦疏倒没有很在意,既然梁晓问,他也就随口就答了。“今天高兴,也不过只喝了两杯。”

他大约是当真心情好,素来都显得有些沉郁的眉眼间都透出微微的快活,一时之间竟显得整个人都鲜活不少,他久不饮酒,虽然只是两杯薄酒,到现在居然也还有一点点微醺,于是也不怎么在意眼前听他说话的人是梁晓还是别的什么人,忍不住又接着道:“今日席上李掌柜提进来,有人想给你孟叔叔说一门亲事……”

梁晓万万想不到是这么回事,愣在哪儿一时竟忘了走路。秦疏发觉他站住了,微微皱眉,有些奇怪地看向他:“你怎么了?”

染晓有些吃惊是必然的,但也许是有了之前那次经历,感觉却不像上次孙嫂有意给秦叔叔说和时那么突兀和难以接受。

他只是稍稍一怔,竟鬼使神差的想起许霁的胡言乱语,脱口而出道:“孟叔叔要是成了亲,那我不就是成了拖油瓶?我……”

秦疏似是想不到他竟是担心这个,忍不住嗤地轻笑了一声。微微诧异地看了这胡思乱想的孩子一眼:“你听谁说的?你又不是孟叔叔的儿子,算那门子的拖汕瓶?”他略略一顿,像是想明白了这孩子在担心什么,轻轻道。“等孟叔叔娶了媳妇,你就跟着我过,我养着你。”

许霁这几天背着人和梁晓说话,每每提到秦疏时,开口闭口总是左一个你爹爹右一个你爹爹的,梁晓听了这几日,虽不说就将许霁的童言无忌信以为真,却多少也听得有些习惯了。

这也要算是托了许霁的福,秦疏说他不是孟章的儿子的时候也没有多想,梁晓听到了倒也并没有觉着有多难过,好像就觉得本来如此似的,讪讪的哦了一声。

又走了几步,他又好奇地问:“秦叔叔,孟叔叔要成亲,你很高兴?”

秦疏几乎是没有迟疑的,轻轻嗯了一声,听声音里似乎还带着微微欢喜的笑意,顿了一顿,又道:“不过这事还得看孟章的意思,那家姑娘你该知道的,有几次给你买糖吃的碧瑶姐姐。他也知根知底,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的。”

梁晓心里一眺,他不知秦叔皮是否清楚孙嫂想说的媒应该就是这位李姐姐,但他也仅仅是猜测而已,完全是无凭无据。抬头见秦疏难带带些欢喜之意的眉眼,只觉得自己心情竟也随之好了不少。于是凭着孩子特有狡黠,他于是决定再不会把这件事说出来,反正他觉得秦叔叔的性子,应该是不会去关注上次孙嫂想说的媒空间是谁的。

可是他心里依旧有些疑问,或许是今天的秦疏对他实在比以往亲切,使得他大着胆子忍不往又问:“可是秦叔叔,为什么孟叔叔成亲你很高兴,而你自己却不愿意成亲呢?”

秦疏似乎被他问住了,半天没有说话,良久轻道:“你孟叔叔年纪也不少,别人在他这个年岁,早已经给几个孩子做爹了,若不是这许年因为我的事情拖累他,他早该成家立业,定居下来。孩子也不会比你小几岁。”他说到这儿,像是终于兴致瑟然,声音渐渐低不可闻:“至于我,和你孟叔叔不一样。我这一辈子,是不会再娶妻的。”

他勉强笑了一笑,对梁晓道:“你跟着我,也就不必再担心有哪一天成了拖油瓶。”

梁晓却能从他的话里,听出他方才的好心情已经荡然无存,却又不知是自己哪一句说错了,再不敢乱说乱问。

好在已经看到到村子里星星零零的灯火,再走了一阵,也就到家了。

家里黑洞洞的一片,只有厨房里还亮着些灯,却不见有人,梁晓举着灯笼照了照,见门口靠着一把半合的绢伞,突然咦地一声,奇道:“这是碧瑶姐姐的伞,我前两天还见她撑着这把伞出门呢。碧瑶姐姐今天来过了,把伞忘在这里么?”

接着又看到了放在一旁的食盒,桌上分明摆了两付碗箸,都是动过的样子,菜肴却显得有些凌乱,有一个碟子还被打翻在地上,菜汁洒得一片狼籍,凳子倒了两个,甚至地上还掉了一块水色的绢帕。

秦疏的神色不免微微有些怪异起来,梁晓却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本能的担心起孟章来。

他急急地叫了一声孟叔叔,连忙要跑去孟章的房间里看个究竟。

孟章的房间里漆黑一片,门却是虚掩的,梁晓拿灯笼胡乱一照,见门开着一条缝,提脚就想要冲进来:“孟……”

话音还没出口,却是被秦疏掩住他的口,生生拽了回来。

秦疏却是掩住了他的眼睛和嘴巴,一起将他出数十步。来到院中石桌前。这才松开了手,只见灯笼的微光下,照着秦疏的神色有些古怪,像是一种很微妙的尴尬和难以轩信。

但当着孩子的面,却是什么也不能多说,只好对梁晓轻声道:“你没看到桌上有酒么,孟叔叔醉了,已经睡着了,你不要再去吵他。”

梁晓却是被他这害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这时也不敢乱动,他方才被秦疏遮住了眼睛,耳朵却还露在外面,似乎在簌簌的风雨声之中,听到了些很奇怪的虽的响动。他看了看秦疏,却见秦疏微微有忡怔,神色间似喜似悲,不大有心思理会自己。

和梁晓说完这几句话,便摆手让梁晓回屋去睡,竟忘了让他先去洗漱。而他自己像是不知道雨水已经将桌凳打湿,竟缓缓在石凳上坐了下去,梁晓看见了,大着胆子提醒道:“秦叔叔,凳子上湿,小心别着凉了。”

秦疏像是要想一想才能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半晌才哦了一声,又站了起来,仍旧是摆手让梁晓去醒。

等梁晓一因房,他也顾不得凳子上湿,又坐了回去,一手支在同样湿漉漉的桌子上支着额头,总觉得眼前这些事就跟隔着一层纱似的不太真实。他觉得自己是该怪孟章不应该这样胡来,然而心里又有种莫名的松脱。

他只感到脑颅内针扎似的一阵阵作疼,那是酒力上涌,他却只是想到,自己今天晚上的酒,实在是喝得还不够。若是真醉了,才不会做这么荒唐无稽又诡异莫名的梦。

秦疏如是愣愣坐了片刻,始终没有回去睡觉的心思,也该是睡不着的,他迟疑了一下,提起方才梁晓一路提来的灯笼,轻轻推门走了出去。

从这儿到城里,也不过三四里路,这地方是小镇,就连像样的城门也没有,但商贾往来颇多,纵然是夜里也仍有酒楼饭馆做着营生。秦疏整个人都有些飘飘忽忽,倒也不觉得这段路有多长,进城门时似乎还险些撞了个人,那人还顺势扶了他一把,他却是恍恍惚惚地道了个歉,却连那人什么长相也没有细看。

他身上的钱财也不多,找了个僻静些的地方,将身上最后一个铜钱都掏出来,交给店小二换成了洒,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喝。

第159章

这店里客人也并不多,也有三两人坐在一起说话的。秦疏挑的位置在僻静角落,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倒酒,再安安静静地喝下去,他不去理会旁人,自然也没有旁人来理会他,几杯酒下去,便觉得周围的众人低声说话的声音一点点地远了。

听到东家给小黑提亲时,他确实是高兴,一半是为着孟章,另一半,却是不由自主地为着自已。

孟章在他身边陪了这许多年,完全是无怨无悔心甘情愿,根本没有半分怨言。

然而秦疏已经不再是当年懵懵懂懂对情爱一无所知的天真少年。天长日久,自然看得出孟章对自己不求回报的好中,悄悄藏有着别样爱慕。那般不可明言,却又如滋生的藤蔓一般无处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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