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代桃僵(生子 三)——千里孤陵
千里孤陵  发于:2013年12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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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缜直起身来,含笑道:“小疏?”

秦疏脸上微微有些把戏被人揭穿后的窘迫。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吞吞地走过来,低着头在他面前两步开外站住:“是弟弟闹着要出去的,我没有闹,弟弟不听话,我乖。”

摘果子这话是他用来哄简安的,可是想一想,他自己也架不住那样的诱惑。他皱着眉头,显得很是挣扎,犹豫好半天。终于还是上前去拽住易缜一只手臂,轻轻地摇了摇:“带我们去吧。”

简安仍旧抱着他的腿在扭来扭去:“去嘛去嘛!”

这一大一小两只都怕听他说不行,都拿十分渴望的眼神眼巴巴的看着易缜,谁架得住这样的阵势。

真要说起来,到丰台这半年多的时间,秦疏也没出去过几次,易缜早打算忙完这些事,便带他出去好好游玩一番,却没想到他这样等不及了,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里也微微有些内疚,却板起脸对他两人道:“我出去是做事情,又不是去玩的。摘什么果子。再说了,果子是你家自己种的么,想摘就能随便摘?”

秦疏想了想,理直气壮地道:“把果树买下来摘。”说着一边就想伸手去翻易缜的钱包。

易缜也不拦,含笑道:“把钱都花光,弟弟不用吃饭了么?”

秦疏啊了一声,停下手来,十分狐疑地偏着头看他:“你不是说我们家有钱?”

易缜脸不红气不喘,用秦疏以前的话说道:“可是我们家这么多张嘴吃饭,把钱都吃光了。”

秦疏又啊了一声,他不虞其它,显然是信以为真,顿时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抿着嘴怔怔地不说话。半晌放开易缜的手臂,反而弯下身去哄简安:“弟弟乖,我们不去摘果子了。”

易缜心知自己这般戏弄他有些可恶,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越是看见秦疏认真,就越是想逗一逗,从以前就是如此。此时正微笑着看他苦恼。

他两人一时之间都没了言语,却忘了简安在一旁,他现在可什么都听得懂。听两位爹爹这话,显然是不能带他去摘果子了,不由得狠狠地伤心起来,方才还是假哭,现在都不用装。

这孩子也算是懂事,纵然难过得很,并不像一般孩童一样动辄号啕大哭,只是呜呜地哽咽道:“我不吃饭了……我想去摘果果……”

这模样别说秦疏心疼他,就连易缜都有些后悔把玩笑开得过了,正要改口。秦疏抬起头来,十分坚定地看着他:“你带我们出去吧,青岚他们能做的事,我也会做的。我帮你养家,你不用担心。”

他见易缜一愣,以为他是为难,连忙又道:“那我不要工钱了,只要能摘几个果子就好。”

易缜心里颇为感动,勉强笑笑,于是就势下了台:“这样也好,我去问问那家有果树,看需不需要帮忙的。”

简安一声欢呼,眼泪顿时收住了。秦疏虽没太忘形,但也是高兴得很。

等易缜一左一右拉着两人回到房里,见到桌上已经放了个打好的包裹,显然两人早就打好要出去的算盘。简安迫不及待,爬上凳子去拿,巴不得马上就走。

易缜道:“要走也是明天的事,现在出去,城门要关了不说,等一会天黑了,黑灯瞎火的,连路都见不着了,要上哪儿去。”这才算是稳住了简安。再看那备好的包裹里,两个闹着要去摘果子的人,准备的也是些果子点心,不由得一笑。

秦疏显然很兴奋,一整晚翻来覆去,显然是睡不着。直到最后易缜强令他合眼,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下会儿。纵然是这样,第二天仍旧起了个大早,竟然主动的在易缜脸上亲了亲,这才跑出去叫简安。

易缜摸着脸出了会儿神,本来打算就近寻个果园哄哄两人就好。现在却改了主意,索性停一天公事,带他们好好玩一整天。

第116章

同样的天高云淡,南方的秋色比起北方,少了一分凌冽壮美,却别有一番秀隽风光。

此地房屋带有明显的南方特色。荷塘稻田随处可见,一应的粉墙青瓦。偶尔从林间挑出一角,多半有溪流绕村而过,水面上往往还浮着一两只白鹅鸭子,村庄上方炊烟袅袅,带着特有的温暖感觉。山林间林木换了颜色,更是浅黄嫣红,颜色从浅入深,奇异地混杂在一起。偶尔能见到农户家中高高伸出的树枝上挂着黄梨和通红的柿子。

简安不过两岁,这还是头一回亲眼看到果子长在树上,鸭子游在水里,农家自养的看门狗追在车后汪汪叫,简直是看什么都稀奇得不得了。兴奋得手舞足蹈,时不时就大呼小叫。要不是易缜摁住他,他恐怕已经一骨碌滚下车去了。

秦疏比简安克制得多,却也同样显得很高兴,起先似模似样地坐着,时不时还要管教简安几句,等到出了城门,他也不安分了,他和简安两人就一直巴在车窗边,时不时的指点些新鲜的东西给简安看。眉眼之间全是抑止不住的笑意。

其实这一大一小都很容易就满足。易缜坐在另一边,含笑看着他们两。他狩猎取宴游无数,所见识过的名胜古迹不计其数,却觉得没有一次出游,能像今天一般叫人发自内心感到畅快无比。

简安一张小脸兴奋得通红,一路喊叫不断,嗓子都几乎哑了,他回过头来找水喝,这才想起最重要的事:“爹爹,我们要什么时候才能摘果果?”

易缜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微笑道:“就在前面不远,就快到了,到时候你可要记得听话。”

简安把个小脑袋点得鸡啄米似的,连连答道:“我都记住啦,一定乖乖的,不自己乱跑,不胡闹。”

易缜见他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里兴奋得直放光,心说指不定到时你什么都忘得干干净净了,这时却也不愿扫了他的兴,笑道:“那就好。”

丰台境内也没有什么出名的名胜古迹,易缜自行选的是本县的灵丰寺。这寺庙香火并不盛,一个老方丈带着二三个小沙弥,平时自种庙中田产果园维生,人迹虽然,却是个清静雅致的去处,正好也能满足简安摘果子的要求。

易缜头一日就差人送去些银两,告知今日前来叨扰,让土庙里备了一桌素席,他们午时才至,正好赶上午饭。

那两人皆心不在焉,胡乱扒几口饭,便放下碗闹着要出去。易缜也只得匆匆跟在后头。

沿着寺后一条芦草夹道的石径小路信步走个半里左右,便是一处山坳,一汪荷塘,几片稻田,另一边是些果树。

这一大一小凑在一块儿,可实在能淘气。摘柿子只盯着树梢最高最细的枝条上挑着的最鲜艳的那个。易缜看他奋力地举着简安要把小家伙放树权上去,简安也不知道怕,还只管咯咯地笑,可把看的人吓出一身汗来,忙引着他们走到田里中去。心说平地上总不那么危险了吧。

简安看到池塘里几茎残荷,便想起蜜汁莲藕片。秦疏于是自告奋勇地要亲自去开两段来给他尝鲜。莲藕深埋在泥里,多半得靠人下塘去,浸在泥水里才能挖出来。而挖藕多半在秋冬时节,这时候天寒水冷,实在是件并不愉快的事。

秦疏见易缜也不说话,只拿眼牢牢的盯着他。他倒是另有办法,想当然的揪住靠近岸边的荷茎就用劲往上拨,就跟拨萝卜似的。简安也跑过去,碍手碍脚地帮着倒忙。

二人齐心协力,拨自然是叫他们给拨出来了——数根光秃秃的荷叶茎杆,至于莲藕。那是连影子也没有见着的事。反而是他们用力过猛,齐齐蹬蹬退了两步,一跤跌在草地上,险些没再滚到一边水稻田里去。

易缜听闻林中鸟呜啾啾,山谷空灵,好一派详和静谧。正说到此情此景,住上几人也算是修身养性,那一边简安追着秦疏跑过来,要砍树叉,要寻皮筋做弹弓,要打小鸟,要做烤小鸟当晚饭。

易缜顿时哑口无言。

只见这两人也不知是怎么滚的,活脱脱成了两只泥皮猴,早上才换的新袄子,此时一身的草屑灰士,几乎辨不出原色。

秋日的太阳算不上猛烈,但简安很少这么长久地暴晒在曝光下,皮肤又稚嫩,晒了这么半天,简安整张小脸通红里透出黝黑,有的地方甚至晒豁了皮,他却兴奋得混然不觉。易缜不由得有些心疼,这孩子回去,少不了是要黑上一大圈的了。

再看秦疏,他这人却是天生的白净肤质,汗水将他头发浸湿,贴在颈边,反衬得耳朵莹白可爱。就是同样的晒,阳光也没能在他脸上留下什么印迹,仅仅是从白皙里透出粉红,像是三四月里熟透的桃,叫人恨不能在他脸颊上咬上一口。

那个没找回来的孩子,若也像他一样,先不论长得像谁,光凭这一点,走出去也是翩翩佳公子。如果真是个女儿,那必然是个晶莹可爱的小美人。

思绪刚到这里,他便收住念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

他朝两人招了招手,又仔细端详一会,摇头笑道:“那儿来的两只野花猫。”

“才不是。”秦疏连忙用袖子给简安擦擦脸。看看简安的样子,想来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朝一边指了指:“那儿有水。”

易缜没想到他说的有水,竟是条不小的山溪,水宽而浅,最深处也不过刚刚没膝,水势十分平缓。溪水从山岩上流下来,在下方积成个数丈大小的水潭,潭边有数块大石,此处水较深一些,然而溪水清澈见底,不时能见到游鱼嬉戏,这些鱼久居山中,竟也不怕人,时不时还有一两条游到近处来。在秋日艳阳照耀下,水波十分明丽可爱。

秦疏眼睛不禁亮了。

易缜想也不想便喝道:“不许下水。”他见秦疏还一脸的不情不愿,沉下脸来:“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季节了,山里头水冷,你想生病?”

“我又不冷。”秦疏小声嘟嚷。见他神色不善,没有松动的迹象。这才收住下去畅游一番的心思,朝着易缜一伸手:“我要钓鱼。”

丰台境内溪流颇多,鱼钩鱼线倒是一早就准备着带来的。削了根细竹做成鱼具,倒也似模似样。

秦疏更是轻车熟路,在岸边寻到一处潮湿的草丛,拿小树枝掘了掘,便挖出几条蚯蚓,又去下流浅滩上掀开几块半浸在水中的卵石,捉住几只小虾小蟹,这就有了现成的鱼饵。

钩鱼这桩事,十分考较人的耐心。易缜扪心自问,他现在也算是十分耐得住性子了。

可令他比较郁闷的是,他在这儿正襟危坐半天,却不见鱼儿来咬钩。而秦疏和简安那两人时不时便要大呼小叫,居然不断有鱼儿上钩。

就连简安居然也有收获,秦疏教他个玩意,干脆不用鱼竿,将鱼线绑在小树枝上,就钓岸边的小鱼,溪水清澈,能清楚地看见鱼儿来吃饵,到时直接往上一提,十次总也能叫他提上来一两次,把小家伙高兴得哇哇直叫。秦疏用极细的草茎将只有简安小指大小的鱼穿在一起,居然也有两三串之多。简安直闹着要烤来吃。

易缜想想,自认横竖是没有钓鱼的命,索性停下手来瞧着他们两个。他几乎也想学学简安算了,偏偏又拉不下这个脸来。见简安连连向他招手,要他过去,只是摸着鼻子干笑了两声。

秦疏偏过头来瞧瞧他:“谁钓到的谁吃,钓不到的不要吃。你等着饿肚子吧。”他还记恨着方才易缜不让他下水呢。

易缜心道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脸上只是笑一笑,放下鱼竿淡淡一笑:“我让青岚去林子里捕野兔了。”

简安朝着他跑过来:“野兔子我要吃。”

秦疏哦了一声,过得半晌才低声说:“我把鱼分你一半。”

易缜似笑非笑地看他:“不是说了,钓不到的不要吃?”

简安却是个有孝心的儿子,挺向着秦疏,拉着秦疏道:“等爹爹给我烤好兔子,我分你一半。”

易缜瞪了这吃里扒外的小家伙一眼。

“我钓得多,给你。”秦疏松了口气,却还是硬要分给他,仿佛只要他收下了,那兔子才跑不了自己的份。

易缜见他讪讪的,显得有些不大好意思了。也不再为难他。笑道:“你和鱼儿的关系比我亲热,当然钓得多。”

他见秦疏露出不解又好奇的神色,招手让他凑到近前,乘他不备,突地伸手捏住他两边脸颊:“你们两只花猫,花猫和鱼当然亲亲热热。”他朝简安手里看了看,嘴一撇道:“简安,你钓上来是小猫鱼,都是给猫吃的。你要吃那鱼,你说你是不是小花猫?”

简安被这几句话绕得晕乎乎的。不吃吧可惜了,吃了吧是小花猫,他将草茎高高举在眼前看,正迟疑着自己还要不要吃这鱼,要不要做小花猫呢?

秦疏被他扯得脸疼,断断续续地回嘴答:“你胡说,我刚才洗干净脸了,你才是花猫,大野猫。”易缜捏他的脸,他就伸出手去扯易缜耳朵,结果双双吃疼,倒是一齐齐放了手。

简安这才反应过来秦疏这是被欺负了,正要扑上前来相帮,可另一个也是爹爹,捏着小拳头站在那里,左看右看都有些下不去手。

那两人却各自瞪了对方一眼,终于忍不住,一齐笑起来。

庙宇是个清静的地方,这些鱼啊兔子啊的荤腥,都不能带回庙里去,只能就地解决了。

易缜去拣拾干柴,附近有不少树木,倒用不了多少工夫。

秦疏也不钓鱼了,挽起裤脚跑到浅滩上,踢着水花走来走去。等易缜回来的时候,也不知他是胡闹还是不小心,全身衣服被水溅湿得大半。

易缜少不得拉下脸来又狠狠数落他几句,见他老老实实低着头,只得自个忍了火气,就着拣来的干柴先升了堆火,把他摁到火堆边一块大石头上坐好。

见那衣服一时半会也干不了,阳光虽暖和,这么被风一吹身上也是凉的,易缜想了想,还是决定折回去替他取套衣服。

算算青岚等人打几只野味也用不了太久,这时间也该快回来了。又威胁了秦疏几句:“你老老实实在这儿坐着,半步也不许动。我去给你拿套干净的衣服过来。”

秦疏显然不愿意听他的,想了想道:“老虎来了也不许动?”

“这儿没老虎。”易缜脸沉下来,也不理会他胡搅蛮缠。“我回来要是发现你不听话,别怪我当真收拾你。”他扬了扬巴掌,做了个架势。

秦疏明显的打一个颤,怏怏地对他摆手:“我知道啦,去吧去吧。”

这儿离庙中也没有多远,易缜怕他冻着了,心中有所牵挂,更是来去得飞快。快走到之时,就见简安在前头朝这边探头探脑,见着他却转身就跑。易缜心里升起一股疑惑,紧走几步赶到潭边,这一看险些气炸了肺。

原来秦疏原本生在水乡,困了这许久,见到溪流湖泊不免有些心关,如今行事又仅凭着活泼本性。他那下水的心思一直不死,乘易缜这一走开,将外衣脱下放在火旁边烤着,忙不迭的下了水。幸好他还算靠谱,没有把简安也往水潭里卟嗵一丢了事。

简安原来是被他指使去路边站岗放哨兼通风报信的,难怪见着了自己要跑。若不是简安人小腿短跑不快,易缜不过稍稍忙了几步。让他把干了的外衣一穿,说不准还真要被糊弄过去了。

这时候秦疏正手忙脚乱的想要爬上岸来,水虽然清澈,石头上还是生了些青苔的,他又慌乱,试了几次都又滑了下去。

简安在一旁替他着急,连声催促道:“快点快点,大爹爹就要来了。”

秦疏抬头一看,易缜早已经站在简安身后,脸黑得跟锅底似的,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只来得及呀地叫了一声,手上一松,又掉回水里去,他本能的转身游向潭水深处。他凫着水,只露着脑袋在水面上,一脸惊魂不定的看向易缜:“我是捉鱼,不是玩水。”

易缜一声怒喝:“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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