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浩然挖了一上午坑,都不带休息的,开始我还能跟上,慢慢地我就不行了,落后好大一段距离。我本来是不停地蹲下起立,后来是扶着腰蹲着往前挪,最后都快要趴下了,只好打手势要求中场休息。
迟浩然放下锄头扶我到一旁休息,见我脸色苍白,额头又不停流汗,他也吓到了。两人都坐下来后,迟浩然抓过我的左手放到他腿上给我切脉,虽然有点疑惑这家伙什么时候懂医术,不过我也懒得问,好好休息是正经。我也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早饭吃得不多,又没带午饭,有点低血糖而已。刚才蹲太久,迟浩然拉我起来时眼前一黑,明显是低血糖的症状。治法也很简单,喝点糖水或来块巧克力就好了,但这个结论可能跟迟浩然讲不清楚,我也就不费口舌了。
果然,迟浩然摸过我两只手的脉搏后,也没说什么,只帮我擦擦汗,让我靠在他身上休息一会儿。因为迟浩然跟我都有经验,动作比前两天快,地里的活剩得不多了,一来一回的功夫能把剩下的再做掉一半,没必要费事,而且两个人合作怎么也比一个人效率高。我闭上眼睛,默默盘算下次进城得买点糖,反正也不差钱,男人也要对自己好一点。以后干活也要备好午饭,人是铁饭是钢,俗语的存在是有科学依据和群众基础的。
纠结完还得干活,迟浩然见我能独立坐稳就跑去施肥了,这难为这洁癖男了。等我慢吞吞挪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搞定一半了。我只能拿上锄头填土,动作也算熟练,他那边施肥完,我也差不多把地抹平了。
活剩得不多,所以就算我俩慢慢做也没花太久,不到三点就完成了。竹篓里剩了几十块土豆种,我不愿浪费,拉着迟浩然把临近的一小块坡地开辟出来,种下去了,还多加了两把自制的有机肥料。反正据迟浩然说这地也是分给他家的,只是他父母嫌坡度大,石块多,懒得打理而已。
临走前,我忍不住刨了一下前两天种下的土豆,果然还没动静。不过这丝毫不影响我的好心情,阶段性任务总算告一段落,明天可以休息了。
迟浩然一个人扛着所有的农具,我扶着腰,往家里走,考虑到两人都满身大汗,特意绕到小河边狠狠搓了两把。三月的河水透着无法忽视的凉意,我拉住快要把脑袋伸进水里的迟浩然,只准他洗手洗脸。
回到家不过是稍微休息了一下,又炕上锄头去了小菜园。因为施肥不久,松土时才有点臭臭的。但是蔬菜种子昨晚已经泡过了,又放了一天,有点鼓鼓的,今天必须种到地里,也只好捏着鼻子干活。鉴于两人都没什么经验,也不知道种子间距多少比较合适,只好每隔十厘米左右挖一个坑,丢一小撮种子下去,反正密了可以拔掉,稀了可以补种。
忙完了小菜园,我宣布明天休息一天,对此迟浩然也很满意,当即决定从明天开始教我识字。幸好我内心是个成年人,谁家小孩能忍受辛苦工作这么久好不容易盼来一个休息日还得学习啊?!可是识字也关系到生存问题,我只能挥着小手帕告别我的补眠计划。
累了这么久当然要吃点好吃的犒劳自己。我吩咐迟浩然煮饭去,特别强调是饭不是粥,爷有钱,米吃完了再去买。我则拿出昨天买的猪肝和葱姜蒜开始切,准备来个火爆猪肝。迟浩然好像不太爱吃猪肝,看他今天表现不错,当然之前表现也很好,我忍痛切了半条肉,又洗了一棵大白菜,炒了个白菜肉丝,最后烧了个清汤。
一顿饭吃得我无比满足,两菜一汤,嘿,这规格忒高了。虽然比不上昨天酒楼的味道好,但自己的劳动成果总是格外珍惜呀。而且比起现代吃过的大白菜,海棠家送的简直好吃得要飞起来,纯天然的绿色蔬菜味道就是不一样。这还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古代的好处,嗯,当然空气也清新多了,排除这几天地里的气味的话。
20.严师
难得一个可以毫无压力睡到自然醒的早晨被破坏了。阳光一点也不耀眼,窗外的声音却无比刺耳。应该是海棠跟虎子两个小家伙来了,两人的分工是海棠负责叽叽喳喳,虎子负责助纣为虐。
迟浩然在院子里逗小孩,我躺在床上放空,继续睡是不可能的了,小丫头清脆的声音估计她爹娘在家都听得清清楚楚。懒洋洋地翻个身,继续考虑接下来的人生规划。无非也就是该种玉米还是小麦,什么时候进城买点大米顺便蹭饭之类。想到昨天直不起腰来的痛苦,我恨不得把自己缝在被窝里。为什么大米不是超市货架上长出来的?啊啊啊!
在我裹着被子翻滚,内心COS咆哮帝的时候,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尽管这院子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唯一的女性也处于可以忽略不计的年龄,我还是迅速低头检视了一番自己的形象,嗯,没走光。
淡定保持这幅造型看着海棠蹦进来,真的是蹦进来的,虽然这门槛是略高了点,也不用这么夸张吧。虎子走在后面,拎着那只我忘了叫什么大灰小灰还是小小灰的野兔。这几天忙,兔子一直是海棠跟虎子在照顾,我差点忘了这茬,毕竟那只是不能马上下锅的储备粮嘛。
看我这幅样子,海棠摇摇头,那痛心疾首的样子深深萌到了我这个怪蜀黍。我猛地跳下床,一边桀桀怪笑一边张牙舞爪扑向她,海棠立刻满屋逃窜,还十分配合地发出尖叫声。虎子唯恐天下不乱,一会儿帮我堵海棠一会儿乱放水,房间里热闹地不行。最后以大怪兽抓住小萝莉,抱起来转了好几圈告终。
闹够了,我揣着粗气问这两个小家伙的来意。两个小家伙争相恐后地回答,一时又是蛙声一片:“浩然哥今天要教我们读书写字!”“我们一大早就在门外等了!”“你们起的好晚,我们等不及就自己进来了——”
啊咧,最后一句是什么意思?
新一代翻墙高手没有任何压力地举手坦白了,原来是虎子翻过院子,然后给海棠妹子开门的——作案手法跟赶集那天一样。我深深看了一眼虎子,这哥们儿在大学时代可是个大杀器啊,当初我们哥儿几个要有这本事,也就不会半夜被学校保安追着跑了。
迟浩然隔着窗户招呼我吃早饭,我火速丢下两个小朋友滚了。
今天的安排是上午背书,下午练字,看迟浩然那副严肃的样子,我有点发悚,怎么看怎么像我的小学语文老师,也就是我小姨。我最讨厌的就是背书了!而且还是跟真正的小学生一起背。
真正的小学生没有听到我内心的嫌弃,端坐在饭桌冒充的书桌旁背三字经,屁股下面坐的是自家带来的凳子——迟家仅剩的断腿凳子被虎子修好了,还额外赠送了一个给我,不然只能站着吃饭了——古代小型放牛班就这么诞生了。本来海棠还想拉上那只灰不溜秋的兔子共同进步,被迟浩然严厉的眼神吓退,只好连同笼子一起扔到院子里。
虽然我家也算书香门第,但三字经什么的真的不熟啊,抗议无效也只好跟着摇头晃脑地背,进度大大落后于虎子海棠两人。在我来之前,他们已经上过好几次课了。我闭上眼睛,忽略某双扑闪扑闪的大眼睛,默默期待这家伙背错书被打手心,不知道迟浩然放在一旁的戒尺是不是这个作用。果然,一开始还挺流畅的,但是背着背着就卡壳了,迟浩然不轻不重地那戒尺敲了敲桌子,让她专心点,又划了一段要求今天上午背完。
出乎意料的是,虎子平时憨憨的不爱说话,背书却又快又好,进度比海棠还快,三字经快背完了,迟浩然给他讲完最后一段,就让他自己背书了。难怪今天早上又是翻墙又是抢着答话呢,原来是兴奋的。不过这家伙翻墙是为了学习,我们当初翻墙是为了打游戏,这就是差距吗?
心事太多,背书就受到影响,我这边声音越来越低,而且等我回过神来,发现已经窜线到“周吴郑王”去了。我吓了一跳,迟浩然也瞪了我一眼,我赶紧把频道拨回来,继续“人之初,性本善”。
房间里更加热闹了,迟浩然很淡定地在乱七八糟的的读书声中看书,一边看一边做笔记,虽然看不出写的什么,不过总是散发着那么种“我很有才”的高级感,没办法,谁让人家是这屋里识字最多的人呢。
到中午的时候,迟浩然把放牛班三个人的进度都检查了一遍,还算满意,于是将三人都大大表扬了一番。看着海棠虎子高高扬起的小脑袋,我也忍不住挺挺胸,又想唾弃自己,都二十好几的人了,被个高中生表扬有什么好骄傲啊?
午饭是猪头肉,因为我不会打理,只好胡乱割了块切片混着大白菜一起炒了,丢了点盐进去。好在也能入口,海棠虎子本来想回避,被我拉住了,四个人热热闹闹吃了顿饭。别说,家里有小孩了就是不一样,以前我跟迟浩然一起总是冷冷清清的,我是没话找话,他是“食不言寝不语”——当然这规矩被破坏都差不多了,海棠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从养兔子说到割草,又说到抓蚱蜢,又说到张木匠的草编蚱蜢……到最后已经跟虎子约好下次进城要买什么。
我被这神展开深深震撼到了,同时也在心里盘算下次进城的时间和要买的东西。既然是五日一小集,干脆就下次集日再去,买点小麦种子、糙米、蜡烛还是灯油什么的,晚上跟迟浩然商量一下好了。我这里正在沉思,却被人用筷子敲了一下手背,抬头发现迟浩然又在瞪我,我不甘示弱回瞪他,干嘛?
“不许咬筷子!”
我下意识松口,只见筷子上一圈牙印,老毛病了。海棠偷笑,还在一边做怪相,果然孔子说的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也,我不跟又是小人又是女人的小家伙计较。
吃过饭当然要午休,海棠又是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被我丢出去与兔子为伍,虎子被召唤出去给兔子割草,迟浩然继续看书,我躺到床上呼呼大睡。嗯,分工明确具体,而且充分考虑到个人特色,看样子,大家都很自觉地各司其职,临睡前我很骄傲地感慨,顺便为自己的无耻喝彩。
海棠和虎子满载而归的时候我已经起来了,帮他俩打水洗手后,三人又坐下习字。迟浩然是个好老师,十分耐心地教我握笔,还手把手教两个小家伙写字,出于男人的尊严,我拒绝迟浩然的手把手教学,而是在一旁模仿他的手势甚至坐姿。
两个小家伙毕竟才启蒙,写字还很慢,于是在习字上我们仨的进度倒是一样的,都在练习“一二三四五”。这里的一二三四五比现代难多了,虽然字形差不太多,但各种弯弯绕绕,跟蚯蚓似的。
看虎子和海棠练字练得汗都出来了,我十分得意。虽然不太会用毛笔,但也算是有点基础的,排除美观的因素,我写出来的字还是能认出来的。写完一二三四五,我又要去迟浩然教我六七八九十,边写边哼“一去二三里……”迟浩然很感兴趣,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才问我哪听来的,我总不能说是小学语文一年级教材里的,只好含含糊糊说是脑子里本来就有,写着写着就不由自主念出来了,不知道是哪里听来的。迟浩然提笔刷刷记下来,又教海棠虎子念了一遍,这儿歌比三字经还好记,两个小家伙很快就学会了,学着我的样子,一边念一边写字。我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让你得瑟,一不小心又差点露馅了。
我闭上嘴,专心练字,以神童的姿态一下午学了近百个字,惊得迟浩然下巴差点掉下来,也要海棠无比羡慕。虽然无耻了点,但我还是忍不住为自己的显着进步得意了一把。
为了早点出师,我央求迟浩然每天教我读书写字,本来迟浩然还顾虑农活太累,担心我身体吃不消,但被我说服了。两人约好白天早点起床背书习字,晚上讲解。海棠虎子闻言也想加入,被打发回去问父母意见。
下一个集日很快到了,我和迟浩然进城去买糙米,还准备买些稻子和小麦种子,蔬菜种子需要得不多还可以厚着脸皮找人要,这些粮食种子就不大好意思了。当然,我也没忘带上我的免单小木牌。所谓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上一次来我还不知道酒楼的名字,这次在迟浩然的指点下,不仅知道酒楼叫临风阁,还认识一部分菜单,比如吉祥糕、如意饼之类的。我招来店小二一问,才知道吉祥糕就是绿豆糕,如意饼是上次吃的红豆饼,这名字起的这么吉利是要闹哪样啊?好在其他菜的名字都还正常,两人叫了四个菜开吃,依然以家常菜为主,毕竟是吃白食,太高端的菜我也不好意思点,就算点了,中午也没有。杨淳风杨老板好像出远门去了,王先生不在家也没在书院,扑空的两人就顺便逛了逛附件的书市,买了若干纸笔和墨,迟浩然是熟面孔,老板不仅热情地给了折扣,还大手一挥将厚厚一沓裁坏了的纸送给我们。
原计划卖完灯油和蜡烛就回家,但路过肉摊时被大叔叫住了。上次的肉还没吃完呢,我本来不打算买的,不过又被剁地整整齐齐的排骨吸引了,花钱买了两斤,大叔还送了我好几根莲藕,看在莲藕的份上,我又买了三斤肉,罪过罪过,上次的肉还没开动呢。这次我跟迟浩然都背竹篓了,他那里放了糙米,我这边只有种子和纸笔,不过他还是抢着把肉装到他竹篓里,美其名曰不让弄脏纸笔就不好了。
回到家里,我窝在厨房烧了个排骨莲藕汤,收服了来还兔子的海棠和虎子,让他俩承认我是大师兄——虽然按入门时间来看我是小师弟。江湖地位得到认可,我们的好师傅就宣布新的授课规则,早上习字,晚上背书。两个小家伙居然又是一阵欢呼,要不要这么爱学习啊?
21.私塾
三天后,我才发现爱学习的不只是虎子和海棠,还有村里的若干家长和小孩,像村里的张木匠、村西口的迟二爷,甚至连深居简出的寡妇迟李氏都把自己儿子送过来了,伴随一帮小孩到来的还有一大堆束修,以腊肉、大米为主,迟李氏送来的是她家今年春天刚孵出来的小鸡。对于这份大礼,我很满意,看着这六只毛茸茸的小鸡仔,眼前已经浮现出香辣鸡翅、红烧仔鸡等各种美食了。但是对于她怀里抱着的四岁小孩,我很不满意,大婶,您当我们这是托儿所呢?虽然小孩圆滚滚的是挺可爱的,但是我可不想给谁洗尿布、擦鼻涕啊。
鉴于广大人民群众热情得有点过头了,我只好拜托海棠把她老爹拖过来主持大局。
海棠爹果然不负众望,来到现场后,先是热情地向群众打招呼,深入群众了解民情,然后又拉上迟浩然在一旁嘀咕了半响。最后,村长公布了迟家私塾的规定:村里人随时可以将自家小孩送来念书,当然前提是小孩至少年满六周岁,男女不限,束修随意,没有束修帮忙干活也是可以的。简单的说就是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这规定很合理,村民们很满意,我也很满意。有吃有拿还有人帮忙干活,这日子,真心可以过。
据海棠掰着手指统计,村里六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小孩一共七个,我顺势点了点一个个兴奋的小脑袋,发现这里有三男三女,就差一个了。嗯,这才正常嘛,就算生活在新闻联播里,应该也是有失学儿童的吧,就是不知道这个失学儿童是什么人。回想了一下最近见到的小孩,好像差不多都在这里了。
不过不是说古人很注重男女大防吗,七岁不同席的规矩呢?
迟浩然好像看出了我的疑问,解释道:“陛下登基那年曾下旨,允许书院收女弟子,而且女子也可参加科举,前年的状元还是个女子……”
乖乖,牛人啊,以一人之力扭转这个时代对女人的态度,就算是皇帝也不是想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我忽然对我那位老乡很好奇,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他老人家真正牛的地方在哪里。
迟浩然收下了连同我在内的七名弟子,于是开始了鸡飞狗跳的教学生涯。在开始教学生涯前,我们得先找张木匠打造一些桌椅。鉴于家里的腊肉多得吃不了,我跟张木匠沟通下来,以物换物,用腊肉换桌椅,当然,张木匠看在他儿子张小明的面子上,给了我们一个特别优惠。嗯,看来迟浩然现在就可以自豪地宣称我是某某某的老师了,还能换把青菜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