颦笑青衣——墨衿
墨衿  发于:2013年12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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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常一惊,忙跪下,禀告道:“皇上,花大人不见了!”

玄昱震惊地抬起头,不容他多想前因后果,只知指着高常道:“带回来!”

白漠青背着花衣辰出了宫门后,把他送进了准备好的马车中,驾着马往城外赶去。

顾及衣辰的病,他不敢走快,但因后定又追兵,一路也走得甚是惶恐。

出城不及十里,一路兵马拦住了去路,却是自己的兄长白桦。

只听得他喝道:“你走不了的,跟我回去领罪吧。”他一身蓝袍骑着高头大马,手中是把长刀,指着白漠青,兄弟的眉目神似,一样的棱角分明。

“放我走。”白漠青说得决然。

白桦笑了,他说:“为什么?你算准了我会帮你?”

白漠青也笑了,“不是要你帮我,只是凡事讲个公道,是你欠了他的。当年是谁向回人泄露了花衣辰的行踪,兄长,你莫告诉我你不知道。”

白桦微微惊讶,但还是不慌忙,道:“你知道是我,什么时候?”

“我想了很久,到底谁才能如此确切地知道花衣辰的行踪,并能与回人搭得上线,想来想去,也只有你了。只是不明白你为了什么。”

“为了谁呢,青儿,为了你啊,为了我痴情于一个男子的弟弟。”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句话。

“够了!白家无后就是无后,下了阴曹地府我自会谢罪于列祖列宗,但是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包括你,我的兄长。”

两人争辩之际,忽然几声爆炸声起,四周烟雾则弥漫开来,无人知发生何事,皆处于混乱之中。当白桦兄弟反应过来去找花衣辰,发现车内已空无一人。

白漠青有些恍惚,这般得而复失几乎让他发狂。他癫狂一样抽出袖里刀像白桦刺去,他明知此事与他无干,却愤懑找不到憎恨的对象,便着了心魔一样怨起白桦来,他自知不敌他哥哥,这一回是昏了头了。

雪亮的刀子刺进去,可他不躲!他竟不躲!

匕首直直刺入心脏的位置,撕裂肌肉和血管,血涌如泉,蓝色锦缎上开出一朵朱红的海棠,他跪了下去,发出坚硬的一声闷响。

在场的士卒全部被这幕突如其来的画面惊住了,谁曾料想到,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依然气定神闲的将军竟会如此倒了下去,倒在了自家弟弟的身前。一时间,所以人都不知所措,该抓回去的人也走了,这兄弟倪墙的情节又来得突然,但不论如何,举起手中兵器对着那弟弟准是没错的。

白漠青眼睛泛起了血丝,也直直跪了下去,他扶住白桦的肩膀,不可置信般问道:“你,你为什么,你为什么?!”

白桦的脸因痛苦而扭曲了,他捂住胸口的手染成了红色,他用着红色的双手捧住白漠青的脸,艰难地开口:“青儿,从十三岁到现在,我只为了你一个人而活。弟弟,我的……弟弟……”

十三岁,双亲俱亡;十四岁,街头乞食;十五岁,参军入伍;十六岁,血染沙场;十七岁,立下战功;十八岁,加官进爵……

白漠青呢?

他只见兄长手刃老奴毫不留情,见他为了仕途曲意奉承,见他游荡花间处处留情,见他置办家产巧取豪夺,他见他骄奢淫逸奴颜媚膝,却不知他穷困怕了,更怕他心爱的弟弟再受人欺辱,他的血为他而流,他跪下是为了他不必弯腰,他杀人是为了没人敢来杀他,可这一切白漠青从不明白

白桦至今二十有九,征战十五年,遍体鳞伤,未娶无妻,孑身独立。而这十七年,他护他,惜他,爱他如子,由着他年少轻狂,他却见不得他兄长杀人嗜血的冷血无情,以为这兄长在权势中迷了心魂,待他如冰如霜,今日更是将刀子插进了他的心脏。

谁对不起了谁,谁知道呢……

波光粼粼的水面,月色溶溶,一只小船独自逆水而行,在水面划开两痕平静的波纹。

黑衣男子见离岸远了,才对靠坐着的花衣辰开了口:“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你不该来。”他似乎答非所问。

温如安放下手中的长篙坐了下来,笑问:“为什么?”

花衣辰轻咳,“你为了什么而来?”

“为你而来。”

“不,你没你想象中那么在乎我,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温如安躺下,望着明月,道:“你既然有这么聪明,就不该会皇宫去。”

“人只是对着别人的事聪明,对着自己的事就痴愚了。告诉我,你到底想做什么?”花衣辰说到最后几乎没了气力。

“为了……解脱吧。我爱上了一个人,然后我发现我爱上的是个假象,可是我沉迷于其中不能自拔。后来,我就遇见你了,我想找你做个借口离开他,没有其他的目的,就这样。”

花衣辰也望着月亮,“我突然发现,你很单纯。呵,你觉得你分得清真假吗?或许你早就爱上那个真实的他也不自知呢?”

“嘘,有时候谎言更美丽,我们都难得糊涂。”

漂了一段时间,享尽了那山间之清风于江上之明月,花衣辰问:“你打算带我去哪?”

温如安像是入了眠一样懒洋洋道:“随你想去哪。”

花衣辰忽然坐直了身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泛起了温柔的神色,居然略带悲悯。温如安觉察什么似的,睁开眼,坐了起来。

他缓缓道:“我这辈子,活得太累,因为我太痴。我把人生当成了唱戏,我以为,矢志不渝的故事最后都会和美,多么天真。我活了二十四年,前十七年如虚无,后面七年才是真正的人生。我们为彼此而快乐,但也给了彼此太多伤痛。过往现在对我而言,就像一场繁华的梦境,被梦境束缚着是可悲的,我和他,才更需要解脱。如果可以,请帮我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温如安久久不能回答,许久,才微微笑,却有些苦涩,道:“说吧。”

……

当夜,宫里人无眠,满城灯火通明,鸡鸣犬吠不得安生,官兵举着火把奔走四处,衬得这满月之夜尤为热闹,热闹中又有几分寂寥。

多热闹一出戏,只是少了那颦笑青衣。

他消失了,羽化成仙一般凭空而去,不着痕迹。

皇帝大病三个月,几欲驾崩,终回魂续命,却似乎被阎王收去了生命般衰老起来,刺目的白发,眼角的皱褶,还有那双寻不到焦点的眼睛,无一不告诉着他的子民:他老了,他不再是那个骄傲的帝王,现在的他如同一只失偶的蝶,脆弱而黯淡。

他的身体还是他的子民的,他依旧是那个夙兴夜寐勤勤恳恳的帝王,可他的魂灵已沉沦,他爱他,恨他,爱他,恨他,余生再无光华,入迷般魇入了对他的回忆里,分不清梦境与现实,在朱红吞下金黄的宫殿里茫茫然穿梭着寻他,在日复一日的循环中慢慢死去。

这样,便算把一生的爱与痛还清给了他。

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

……

“只是听说有一座小城,小城旁的小山上有座小庙,庙里来了个俊俏的和尚,可惜是个哑巴。”客栈当家一边喝着酒,一边讲完这故事的最后一句。

“酒家,若有来生,那戏子可会与皇帝如愿一世?”好事者问之。

酒家大笑,“尽了,缘尽了,便生生世世不再相见、相知。”

终。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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