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魔 中——楚寒衣青
楚寒衣青  发于:2011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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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想着,墨大先生就侧头看向了闻人君。

闻人君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也并不打算说话。

那么,是打算……放弃?墨大先生如此想着。

而同样看着闻人君的叶白虽不这么觉得,却也没有看出闻人君有说话的打算。所以,他转开了眼就要开口。

然而偏偏是这个时候,闻人君开了口。

他开了口,声音平静:

——“本府便是要保他,又如何?”

这么说着,闻人君也没有做什么动作,便见那好端端落在地上的头颅连着暗色的布巾在一瞬之间微微一震,继而尽数化为

靡粉,转眼消失,便如从没有出现过一般。

于是倏忽之间,在场的所有人通通都记起了:闻人君并不只是区区的一个飞云城城主,还是一个在弱冠之龄就与江湖宿老

平起平坐,并于而立之前,就击败上任‘天下第一’的天下第一……

一直安静的秦楼月忽然轻笑起来,接着,他站起身,优雅而温和的开口:“付姑娘的事情,其中只怕还有隐情。而李公子

和付家的其他人……少城主其实也是自卫,”秦楼月抿着唇,淡淡笑起来,“不是么?”

站在秦楼月身旁的护卫不太理解秦楼月为何选择这个时候站出来,不过当秦楼月再次坐下的时候,他听见对方用几乎不能

叫人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真是自私……”

着黑衣的护卫以为秦楼月是在说闻人君,然后当他看向对方的时候,却发觉秦楼月是看着站在大堂中的叶白的,并且笑容

尤为温和。

……

……

入了夜,大堂中的人早就散了,只是离去之前,付何人放下话来说付家不会就这样算了。

五百七十一条人命,就算没有付素心和李缺的事情,付家也不可能这么算了。

这一点,叶白和闻人君都知道。

只是叶白在杀人的时候既然没有在意,此时当然也不可能再在意。而闻人君……

闻人君,其实也并不在意,就算付家的势力其实和飞云城相差无几。

丹阳飞云城驻地的偏僻院落里,叶白正呆在闻人君的卧房之内,当然,那头豹子大小的冰火兽也依然亦步亦趋的跟着叶白

闻人君没有对冰火兽有太多的关注,他也并不打算多问叶白关于李缺或者关于曲峥云的事情,而只是道:“有没有受伤?

擦破一点皮也叫受伤?在跟着秦楼月时,叶白是这么想着的;而现在,叶白也依旧这么想着,所以他再次摇头:“没有。

上一次,叶白这么回答后,秦楼月便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叶白是真的不在意。

然而闻人君不是秦楼月。

所以尽管叶白如此回答,但闻人君却依旧看着叶白的面色,然后忽而道:“你几日没有休息了?”

叶白一怔,继而回答:“五日。”

闻人君应了一声,接着,他问:“累了?”

叶白略微停顿。

而闻人君已经继续道:“先去梳洗了,然后早些睡罢。”这么说完,闻人君也就随口问了,“你先前住的院子在哪里?”

“这里。”这次,叶白很快回答了。

闻人君倒是一愣,不过很快,他就点头:“那你就在这里歇下好了,我让人准备热水。”

叶白点了头。

旁边伺候的人早就机灵的悄悄退下,准备热水去了。

叶白这才开了口:“我没有见过付素心,但李缺拿着冰火双极草找我对质过,我手上的,不是完整的。”

闻人君听着,然后道:“于是,你杀了他。”

“嗯。”叶白应了。

“那如果,你有完整的冰火双极草呢?”闻人君声音仿佛轻了一些。

然而叶白的神色口气却一如之前:“那又怎么样?我要走,他要拦着,那不管如何,我都会杀了他。”

闻人君沉默,面容隐在灯火的阴影之中看得不甚清楚。然而不过片刻,叶白就再听见了闻人君的声音,是低沉而柔和的:

“好了,热水大抵还要一会功夫,你先去里间歇息吧。”

叶白看着那隐没于阴影中的面容,继而点了头,转身便往内走去。

老老实实的趴坐在叶白身后,已经开始一点一点脑袋的打盹的冰火兽被叶白忽然的动作给惊醒了,猛地一晃脑袋,冰火兽

舒张了身子就要开始练练嗓子,却不妨被闻人君看了一眼。

当即的,冰火兽的嗓子不知怎么的就哑了,竟再也吭不出半点声响来。

闻人君的目光在冰火兽血红血红的双眸上停留了一会,随即便平静的移了开,只径自翻开桌上摆放着的各种情报,一一翻

阅。

莫名其妙的就哑了嗓子,冰火兽一开头倒是心中发憷,老老实实的缩着头在原地蹲了一会儿,不过没过多少功夫,它就开

始不耐烦起来,先是左右挪动着身子,再继而就探头探脑的寻找叶白,再再继而,它就瞅着闻人君试探性的直起了身子。

闻人君没有理会冰火兽。

于是冰火兽顿时就来了精神,抖擞着站起身子,它当即扬高脑袋,踩着猫步,高傲而优雅的向内室走去。

闻人君依旧翻阅桌上的各种情报。

而不过片刻功夫,一股铺天盖地的冰冷凶残的杀意刹那就自内室铺天盖地的蜂拥出来!几乎同时的,那先头优雅而高傲的

缓缓走入内室的冰火兽,也一边嗷呜一边夹着尾巴,四足乱舞的爬跑出来。

闻人君抬了眼,看着。

冰火兽远远的跑到了墙角,眸中血光却是大盛,也不顾一旁的闻人君,而只恶狠狠的瞪着内室,一边低声嗷呜着,似乎正

在威胁些什么。

闻人君便想到了叶白,然后,他起了身,往内室走去。

内室中,叶白依旧穿着染血的衣衫,正闭目靠在软榻之上。

或许是真的有些疲惫了,不过短短的时间,叶白已然熟睡。

走到了软榻旁边,闻人君只扫一眼凌乱的软榻,便明白方才那冰火兽定然是跳上了软榻,这才让已经熟睡的人无意识的散

发出了疯狂的杀意。

不过……闻人君想起了冰火兽方才的模样,于是一直平静的眼里,便终于有了些许笑意。再看着依旧稳稳闭目的叶白,闻

人君静了片刻,继而伸手,轻抚上了叶白的眉梢。

闻人君在等着方才那股铺天盖地的疯狂杀意。

然而他手下的人,却到底只是拧着眉,深深的拧着,继而又缓缓松开,直至平复。

闻人君怔了怔,眼中的些许笑意渐渐褪去。

然后,他收回了手。但也是这个时候,闻人君恰巧从叶白略松了的领口看见了一抹血色。

闻人君略顿了顿,继而伸手,抚开了叶白的衣领。

于是一道颇深的,并且还渗着血丝的伤口便映入了他的眼底。而这道伤口旁边,还有好几道只露出了一点痕迹,却也看得

出并不算轻的伤口。

闻人君眼并没有再扯开叶白的衣裳,相反,他伸手重新理好了对方的衣裳,只是眼中残存的笑意,却彻底消弭殆尽。

一夜寂然。

等叶白再次醒来时,天色刚朦朦的亮着。

身上的衣服依旧是之前染着血的那一件,黏腻的叫人有些难受。但叶白并不是很在意,他只是直起身,检查了腰上的佩剑

,就往外走去。

外头点着一盏灯,冰火兽正趴在这盏孤灯之下,百无聊赖的用尾巴一甩一甩的打蚊子。

叶白走到了冰火兽面前。

冰火兽嗖的一下就站直了身子,血红的大眼睛紧紧的盯着叶白,其中满溢怒气。

“我带你去吃东西。”叶白简单开口。

冰火兽眨了眨眼,眸中怒气顿时就如潮水般退出。不过等它再眨了眨眼的时候,它似乎又意识到了什么,顿时就努力着眨

巴起眼睛,试图把之前的怒气给再次拼凑出来。

不过叶白已经转身离开。

于是冰火兽在肚子和姿态之中飞快的抉择了一番后,特别坚定的抛弃姿态,小跑着就紧紧的跟住叶白。

叶白走出了小院,他要带着冰火兽去厨房。

不过在走出小院之时,他恰巧碰见了另一个同样走出院子的人——是夏锦。

从相邻院子里走出来的夏锦同样看见了叶白。而一看见叶白,他反射性的就抬了手,似乎想扯住什么。不过很快,他就反

应过来,一边收回了手一边扬起讨好的笑容,向叶白打招呼:“寻少爷!”

叶白看着夏锦,然后,他就注意到了那被夏锦微肿着并似乎有些破损的嘴唇,以及……

以及衣领之间,半遮半掩的青紫。

叶白的目光落在了夏锦身后的院子上。

他看见昨天呆在闻人君身旁伺候的小厮正睡眼惺忪的走了出来。

○三八 面具

叶白走进闻人君书房的时候,闻人君正倚着软榻翻阅书籍。

时候已经不算早了,在见到夏锦之后,叶白去厨房给冰火兽要了一头小鹿的肉量,随后又返回自己的房间,梳洗一番并换

了衣服,这才带着已经吃饱喝足的冰火兽来到闻人君的书房。

闻人君先开了口:“有事?”

“嗯。”叶白应了一声,便直接开口问,“为什么来丹阳?”

早就把叶白的个性和记忆中的人重叠,所以闻人君丝毫不意外叶白会这么问。然而不意外却并不代表要回答,因为面前的

人……

到底并非记忆中的人。

“丹阳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并且恰巧距离望月山颇近。”闻人君轻描淡写,确定这样说便足以应付叶白。

叶白果然没有再询问,只是点头:“到时候我会过去。”

这是在说闻人君和独孤离恨望月山顶的比武了。不过,‘到时候’……?

闻人君微微皱了眉:“你要离开?”

“我待会去给曲峥云送药,然后去找付家。”叶白淡淡道。

昨天的那一幕,已经不吝于是飞云城在直白的甩付家耳光了,所以叶白此时对付家有什么打算,闻人君并不在意,而只是

道:

“你去邙鬼山取冰火草,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对方会那么恰好的碰见你……并且那么恰好的,就有你要找的东西?”

叶白抬头略想了想:“曲峥云要我找的只是冰火草。”

闻人君点头:“你的意思是,这和他无关?”

“他大概只算诱导吧。”叶白口气淡淡,却显然也并不觉得这件事和曲峥云无关。

安静的书房内依稀响起了一声叹息。

“你打算把东西给他?”

叶白应了一声:“本来就是替他拿的。”

闻人君静了片刻:“就算他偕同旁人设计你?”

“那又如何?”叶白本来只准备这么回答,但既然对面的人是闻人君,他想了想,到底还是补了一句,“我找东西是我的

事,而他同谁协议,是他的事。”

闻人君听着,他面上渐渐有了些复杂的笑意:“我以为你信任他。”

“信任?”叶白奇怪的看着闻人君,“我为什么要信任他?我只信任……”

叶白本想说,我只信任一个人。然而看着面前的闻人君,这句话在他的喉咙里转了两转,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确

信,对面的人不会喜欢听见这一句话;也因为——

……因为,他还有些事情,不太确定。

这么想着,叶白就罕见的皱了眉。

闻人君注意到了:“怎么了?”

叶白还在思索,也并不打算开口,所以就这么沉默着,只是摇了摇头。

闻人君也无意刨根问底,只重新翻了书页,让叶白自个思考。

片刻安静。

叶白重新抬了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人,他眼神微微闪了下,忽而道:“昨天那头冰火兽,你觉得怎么样?”

本来百无聊赖拿指甲划地板的冰火兽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当即就抬起了硕大的脑袋,两边的耳朵也随之竖了起来,微微

摇动。

闻人君翻着书页的手停下,他没有立刻回答叶白的问题,而只是沉吟着开口:“冰火兽是上古繁衍至今的妖兽,得天独厚

,不止素有灵智,还几乎每一头冰火兽成年了就都能达到相当于人类炼神反虚境界所有的能力……”

冰火兽血红的眼睛眯起,喉咙里开始哼哼唧唧,玄黑色的兽脸上,也泛起了兴奋的暗红色。

然而叶白只是听着,毫不动容。

于是闻人君叹了一声,只得道:“你既然让这头冰火幼兽跟着你了,就留着它罢。”

“不是我让它跟着我。”叶白开了口,“是它自己被赶了出来。”

冰火兽眯起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

“赶了出来?”闻人君微怔,看了一眼趴在门口的冰火兽,他道,“为什么?”

“大抵是因为太没用了吧。”叶白想了想,而后回答。浑然不在意就趴在门口的冰火兽那又是伤心又是愤怒还特别恶狠狠

的几乎能咬人的眼神。

闻人君说不出话来,他又看了一眼已经开始愤怒的用指甲破坏木门的冰火兽,道:“那你……带着他?”

“嗯。”叶白应了,随后道,“我想你或许会喜欢它的眼睛。”

闻人君面上有一掠而过的怔然!

我想你或许会喜欢它的眼睛。

很普通的一句话,也仅仅被和说千万句寻常话语一样普通的口气说出来。但就算如此,闻人君,甚或任何一个聪明的人,

都可以毫不困难的辨别出这最普通话语里头的最难得的东西。

——是习以为常的付出,或者还有不求回报的感情。

——很傻。

太过长久的生命里,闻人君只碰到过两个这样的人。

一个叫赤焰。入了魔一般的痴迷执着着手中的剑,最后却肯为了他,不说一个字的放下剑……放下命。

另一个叫叶白,有着和赤焰一样的脸,一样的性格,一样的喜好……

闻人君心头一动。一个念头,便不受控制的倏忽升了起来。

一样的脸,一样的性格,一样的喜好,只除了眼睛的颜色。那么,是不是有可能,可能……

“城主?”忽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书房的安静,是叶白开了口。而在开口的同时,他还半跪下身子,握住了闻人君的手。

闻人君一下子惊醒了,极短的分不清现实的混乱过后,他渐渐冷静下来,冷汗也就跟着,慢慢地爬上了背脊。

“你的脸色不好。”叶白难得的皱了眉。

闻人君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面前被稳稳握住的手片刻,然后缓慢却坚定的挣脱了。

叶白顿了顿,继而平静而沉默的直起身子。

闻人君微微闭了目,随即开口,转了话题:“付家已经和飞云城对上了,不论出于什么理由,肯定会全力剿杀你,你要出

去的话,多加小心。”

闻人君这是在让自己离开了,叶白明白,也准备离开。只是在走之前,他沉默片刻,还是开口:

“城主,你如果有喜欢的东西,告诉我,我会替你找来。”叶白微顿,随后接道:

“——什么都可以。”

闻人君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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