碌碌无为。可是……”
独孤惊飞沉默着,良久才道:“可是,这样的好人,怎么也不应该死成……”他看着脚下,血涂了一地、大大小小无法拼
凑的肉块也堆着一地的脚下,“死成,这一副模样。”
龙一沉默。
独孤惊飞则继续开口:“阿寻……闻人寻,我不知道他到底在意什么。我以为我看上了一头执着的骏马,可他其实是一头
执着的猛虎。”
龙一忽然皱了眉,他猛地制止独孤惊飞继续往下说,同时豁然转身,喝到:“是谁?藏头露尾的不敢见人么?!”
倏忽一阵疾风,一高高瘦瘦全身黑衣的人凭空就出现在了布满血腥味的邙鬼山上。他面色铁青,望着一地的尸体,恨声道
:“东海的少岛主,可以跟某解释解释,你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么?!”
龙一脸色一沉,正待开口,却被独孤惊飞挥手打断。
凝着脸,独孤惊飞也不转身,只冷冰冰道:“我方才在这里见了闻人寻。好了,没事的话,你可以滚了。”
高瘦之人脸色骤变。但转瞬,他却又缓下神色,还拱了手,客气道:“某待付家多谢小龙王告之情谊,只是眼下不是时候
,来日付家必定登门道谢,还望小龙王多多见谅!”
言罢,高瘦之人又向龙一点头示意,这才运起轻功,飞掠而去。
龙一目送着高瘦之人离开了,这才转身看向独孤惊飞。
独孤惊飞正入神地看着地面。好一会,方才感觉到旁边视线似的抬起头,接着之前未尽的话往下说:“闻人寻在意的东西
太少,可我在意的……”
独孤惊飞笑了笑:“太多。”
……
……
叶白正走在邙鬼山中。他并没有刻意隐匿行迹,即将来到的追杀对为天下宫征战整整六年的叶白而言早就不陌生了,某种
程度上,叶白还经常用这样的追杀来锻炼自己。
可是眼下,叶白罕见的迟疑了。
这迟疑当然不是因为独孤惊飞态度的改变,而不过是来自龙一的那一句话:闻人君去丹阳。
叶白去丹阳,是因为闻人君开口。所以尽管根本不会也不愿花时间在旁的事情上,叶白还是去了丹阳。
但现在,闻人君去丹阳是为了什么?
而他,是按着原来的习惯,还是……
还是……
转道,去丹阳?
叶白迟疑着,垂于身侧的手便不自觉的扶到了腰间的剑上。
冰火兽百无聊赖的跟在叶白身旁,不时放出气势唬一唬两旁的小动物,逗猫似的看它们惊惶四窜,然而忽的,懒洋洋没精
打采的冰火兽蓦的绷紧身子,眼中血光大盛,示威似的低吼也已经含在了喉咙之中。
而叶白——
——叶白指尖一抚,已经拔剑!
刹那,雪光乍现,由一点,成一线,及至迸溅四射!
月已中升,夜幕沉沉的压了下来,大地上的山林于是枝影横斜,鬼魅丛生。
叶白正在距离邙鬼山颇近的一处小山林的洞穴之中闭目歇息。
只短短两个时辰的功夫,他跑过上百里的距离,还解决了三批追杀的人——在距离事情发生没有半天的功夫内,付家已经
调集了超过一百个人在追杀叶白。
山洞里没有点火,外头的星光也没有多少泄露进来,于是黑漆漆的洞穴中,就只有两个血红血红的亮点在闪烁着——是冰
火兽的双眸。
只是两个时辰的追杀并不足以让叶白感觉疲惫,所以他还在思考。
……思考闻人君的事情。
山洞静悄悄的,只有身旁冰火兽粗重的呼吸不时响起。
叶白的心忽然有些乱了,于是,他开口打破沉默:“为什么跟着我?”
山洞中只有叶白和冰火兽,冰火兽当然不会回答。所以叶白想了想,目光随之落在冰火兽颈间烧焦的硕大伤口上,方才道
:“被赶出来的?”
这次,冰火兽喉咙里低低的咕噜了一声,仿佛答应。
叶白又看了那伤口一会,方才冷淡道:“炼神中期武者的能力,加上反虚初期武者护体真气差不多的坚硬体表,却被一个
刚刚踏入炼神高阶的武者百招之内重伤——如果我是你长辈,我也赶了你。”
黑暗之中,冰火兽没有再出声。它静悄悄的缩了头枕在一只前爪上,另一只则在地上不自觉的划拉,眼中血光也随之黯淡
。
叶白没有在意冰火兽到底有什么感觉。他只是再握住了腰间的长剑,试图让依旧不能彻底平静的心平静下来。
然而这一次,剑柄上的冰凉却到底没能达到心脏的位置。
叶白于是摊开了自己的左手。
这次,他的左手上没有骰子。
可就算有,可就算连着转出了十个‘不’……他也已经决定好了。
——决定好,去丹阳。
叶白弯起了唇角。
或许是因为太久没有笑过的缘故,这个在叶白脸上尤为难得看见的笑容显得僵硬而并不漂亮,但那双一直沉冷着的纯黑色
眼眸,却仿佛被由内投入了光点,整个都亮了起来,璀璨夺目得叫人无法转眼。
他会去丹阳。叶白想着。
然后,大抵需要宣布脱离飞云城?叶白再想着。于是,他开了口,声音依旧如玉石撞击般清越而坚冷,可这一次,那坚冷
之中却依稀多了几分暖意:
“我可以带着你。不过,”
叶白站起了身,他看着在黑暗中闪烁的那两点血色光亮,缓缓道:
“不过,你要留在一个人身边。”
让他能够缅怀回忆,及至……
欢喜一些。
○三七 跌宕起伏
闻人君就坐在丹阳飞云城驻地的大堂里。
然而大堂里的人却不只有他,还有天下宫的秦楼月,东海的独孤离恨,以及曲家在丹阳的代表。而这些跺一跺脚就能让至
少一城之地震动的人,却全是付家老太爷的二儿子,付何人邀请而来的。
而千里迢迢赶来的,并拼着天大人情也要遍邀豪雄的付何人只为了一件事。
只为了一件发生在半个月前的事情。
年过四十的付何人长相普通,唇边眼角都留有笑纹,看得出平日是常常露出笑容的。而眼下,付何人也正露出着温和的笑
意,客客气气的对闻人君行了礼:“数年不见,闻人城主风采依旧,真是叫人钦羡。”
稳稳端坐在主位上,闻人君神色平静,没有开口的意思。
站在闻人君旁边的墨大先生接了口,礼貌回道:“付二郎太客气了。”
虽说自个比闻人君长上十年有余,可对方是一城之主又是天下第一,故而付何人对闻人君只让身边人答复自己的举止倒没
有什么不满,只再温和开口道:“此次付家突然拜访,实属冒昧,还望城主不要见怪。”
墨大先生自然再次客气。
但付何人忽敛笑容,神色肃然:“不过就算冒昧,有一件事,付家也要同飞云城好好分辨一二!”
这么说罢,付何人不待墨大先生开口,就径自接道:“付家的三代嫡女,也是不才付某的唯一孩子在半个月前死在邙鬼山
。”在说这一句的时候,付何人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素素……素心是跟着李家的孩子李缺去邙鬼山的。我们付家和
李家早有婚约,两个孩子也都彼此喜欢,所以这一次听说邙鬼山会出冰火草,他们商量之后,就结了伴一起上邙鬼山游玩
,也顺便看看能不能采到一两株冰火草。倒没有想到就此一去不回。”
付何人仿佛有了些疲惫,他稍稍闭目一会,才再接着道:“据跟着素心的几个下人说,十四日的下午,他们失去素心的踪
迹;同日的二个时辰后,找到李缺留下一封血书;再一个时辰后,他们找到了李缺少了头颅的尸体和……”付何人稍顿了
一顿,“被嚼烂了辨不出面目的头颅。“
墨大先生面色不变,心中却早已拧出了十七八个大大的疙瘩。
付何人继续说着:“一个是付某的女儿,一个是付某的准女婿……”他冷笑起来,“再加上其他一些的,统共是四十三条
人命和一个白痴!付家没有倾世绝伦的财富不错,付家没有冠盖天下的高手也不错!可这两条人命——”
“……这两条人命,”付何人慢慢竖起了两根手指,一向宽和的眼神里终于闪烁出阴冷的光芒,“付家就是倾了所有,也
要讨出一个公道来,你说是么,飞云城主?”
闻人君并没有说话的意思。
墨大先生却是怒哼一声,苦练多年的精纯内力已经澎湃而出:“付二郎这是在暗示我们飞云城做了什么吗?!”
付何人阴沉着脸,闭口不言。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干瘦老者却踏前一步,桀桀怪笑:“怎么,说不过就开始动武了?欺
负后辈算什么本事?有兴趣咱们两个老家伙来过两招好了!”
言罢,干瘦老者猛吸了一口气,仿佛巨鲸吞水,刹那便将墨大先生喝出的内力吸了个一干二净!
墨大先生脸色顿时阴沉,冷冰冰的扫了一眼嘿嘿笑着的干瘦老者,他直视付何人:“付二郎有什么证据直接摆出来就是,
也不必遮遮掩掩的叫人笑话。”
付何人笑了:“墨大先生好爽快!那么,付一,”付何人转头对跟自己来的一个随侍说,“把李缺的那封血书拿给墨大先
生看看。”
站在人群中的一个中年应是,继而就双手捧了东西,上前交给墨大先生。
墨大先生接过,只飞快的扫了一眼,额角就忍不住突突的跳了起来。不过更快的,他就稳定情绪,转而恭敬的将东西交给
身旁的闻人君。
闻人君没有看那封血书。
付何人看在眼里,只觉怒气一阵阵的自心头涌起,几乎不受控制要喷涌而出。但他最终克制住了:“李缺在江湖中的名声
怎么样,想来不需要我多做赘述了。当然,或者一个死人并不能算是很么,不过就我所知,那几个跟着我女儿的下人中的
一个,曾在事情发生的地点看见了东海的小龙王。而据小龙王所说,他之前在那里……”付何人看着闻人君,“——见到
了闻人少城主。”
闻人君面色不变。
墨大先生却冷笑出声:“东海小龙王的人呢?付二郎既然说东海的人指认我们飞云城,那不如现在就找他出来对质罢!”
“据我所知,东海小龙王和飞云城少城主的交情不错,故而尽管因不忍无辜之人含冤致死而言明了真相,但还顾念往昔情
谊不愿来到这里当面对质,也可以理解的。”安静的大堂忽然插进了一道声音,却是坐在一旁的曲家代表开的口。
并没有预料到曲家竟然会站在付家那一头,墨大先生一愣之后顿时怒气勃|发!不过转瞬,他就将这怒气深深的压回了心
里,同时压下的,还有那倏忽升起并不可遏止的对叶白的鄙夷:
“好,便算小龙王说的是真的,可这并不能证明是我们少城主抢夺了冰火草并且杀了付家的姑娘。”
付何人笑了起来:“墨大先生是说,李缺在这种事情上说谎,并为了一个谎话搭上自己性命?”
墨大先生也笑着,只是他的笑不过是扯了唇角,干瘪瘪的,仿佛连多注入一丝情绪都懒得:“李缺的名号,我倒也听过。
名声固然是好的,可再好的名声,也不能让他不为人利用。”
付何人神色极细微的动了一动,不过很快,他就冷笑起来:“如果是误会,那贵城的少城主为何不好好说话,而是那般残
忍的杀了人?”
墨大先生仰头想了想,忽而微微笑道:“付家的姑娘是死了罢?”
付何人脸色顿时铁青。
墨大先生只当作没有看见:“如付二郎你所说的,李缺和付姑娘感情甚笃,那因心上之人身亡,一时忧愤过度而率众对着
我们少城主做了什么不当的事情……”他顿了一顿,声音转为冷漠,“我少城主只有一个人,而地上的是四十多具尸体。
一对四十,莫非还怪我少城主不给李缺一个好好说话的机会?”
墨大先生说着,他的食中二指在身侧轻轻的跳跃了一下:“——那李缺,可给我少城主说话的机会了?”
付何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开口道:“看来——”
看来什么,付何人还没有来得及说下去,砰的一声重响就倏忽响起,却是原本守在外头的一个侍卫重重的撞开了门,并飞
过小半个大堂,摔到地面!
呼的一声,大堂内绝大多数的人都不由看向门口处。
却见染了血的叶白一手提着剑,一手提着一大个暗色包裹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头目不斜视,抖擞威风的豹子大小的野
兽。
整个大堂鸦雀无声。
叶白是看着闻人君走进大堂的。而直到他走到了大堂中间,闻人君也并没有开口。所以叶白开了口。他开口道:“李缺是
我杀的,付素心没有见过。至于其他……”
叶白稍稍一顿,继而松手,任由左手间偌大的暗色布包落在地上。
刹那,布包松开,咕噜噜的滚出了好几个圆滚滚的头颅。
大堂中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而付家人的脸色,则尤为难看!
叶白的声音接着响起来了,淡淡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付家五百七十一人参与追杀,死,五百七十一人。”
地上的头颅仅仅有五个。可付何人却并不怀疑叶白的话,不止是因为面前的这五个,统统是已经有炼神高阶修为的追杀负
责人,还因为派出去的追杀队伍,已经超过半天没有任何回音了——没有任何,任何一个,回音。
付何人的唇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心疼。
不过不管付何人到底是愤怒还是心疼,叶白都不在意。所以他只是按着自己的计划再开口:“这次拦我的人除了付家的,
还有飞云城的。如果再有下一次……”
叶白的目光从脚下和那堆头颅一起躺着的、正呻吟的侍卫转到主位旁的墨大先生身上,继而再转到闻人君身上:
“再有下一次,我会拔剑。”——就算,是飞云城的人。
叶白看着闻人君,如是说。
“好、好!”大堂的寂静被突然的叫好声打破了,付何人一边笑着一边喘气,看得出是怒到了极点,“不算素心的事,单
说贵城少城主承认了的李缺和付家五、百、七、十、一、条、人、命!”
付何人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了‘五百七十一’这几个数字,“五百七十一!”他重重的喘了一口气,“飞云城打算怎么和
付家算清楚?!还是,”付何人冷笑着,他缓了声音,慢慢的问:
“还是,飞云城打算保着你们的少城主,到底?”
墨大先生阴沉着脸,并不接话。
曲家是一开始就表明要站在付家身边的,东海的少岛主既然指认了闻人寻,也必然不会再自打嘴巴,而目前的情形来开,
天下宫也并不好说。不,不管怎么样,最后还是看城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