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尘三尺剑 下——风亦飞
风亦飞  发于:2013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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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伤他。”薛凌云着急地叫了一声,然后慢慢弯下身,放下手中剑。

墨以尘见状,神色一凛,用力推开谭显的手,身体向左边闪去。

谭显冷哼一声,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只见一剑光寒,向墨以尘的胸膛挥去。

“以尘!”薛凌云再拾剑时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墨以尘的身影被剑芒淹没,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悲鸣,顿觉天昏地暗。

忽有一柄长剑横空架住了谭显的剑,清音铮然。薛凌云定睛一看,只见左焰不知何时出现在谭显和墨以尘之间,并把墨以尘向外一推,他立刻上前接住墨以尘,那一刻,墨以尘清楚感觉到薛凌云那狂乱的心跳,忽地一阵心酸,低声说道:“凌云,对不起……”

薛凌云紧紧抱住墨以尘,声音沙哑:“你没事就好……”

此刻,他们忘了前朝的恩恩怨怨,忘了他们之间的鸿沟,忘了世间所有的一切,只有怀里的温度最真实。

谭显错失良机,懊悔不已。如今面对薛凌云,已讨不到便宜,再打下去只怕惊动更多人,只好虚晃几招,命令手下撤退。

此时天色已晚,谭显一伙隐在树影中撤退,瞬间便杳如黄鹤。

左焰看着眼前那相拥的二人,不禁轻叹,举目天下,能让薛凌云折腰的,怕只有眼前的人吧!

他慢慢退下,消失在树影中。

月华如水,从树缝中倾泻而下,染了他们一身。薛凌云紧张地察看墨以尘脖子上的伤口,心疼地问道:“痛么?”

墨以尘轻轻摇头,笑道:“不痛。”

薛凌云撕了衣服的下摆,仔细地为墨以尘擦去脖子上的血痕,再小心地涂药。少顷,他忽地说道:“以后不许再冒险了,你可知我刚才有多害怕?”

墨以尘闭上双眸,轻声说道:“我不希望你为了我而涉险。”

薛凌云紧紧握住墨以尘的手,抬首看墨以尘,目光温柔:“我心甘情愿。”

墨以尘只觉眼眶温热,心中柔情潮涌。在圣珈族灭族之后,他的心第一次和薛凌云如此贴近。

薛凌云轻亲吻墨以尘的脸庞,重复道:“以后不论在什么情况下都别再冒险了,即使那会陪上我的命,知道么?为了你,我甘愿。”

风声轻轻,却无法惊醒月下相依的二人。他们用了一生的时间,历过了多少劫难,才换得这刻的相拥。即使韶华易逝,他们却仍然用尽最后的力气把对方抱紧,至死不渝。

50.当时明月

刀剑森严的军营里,马蹄声惊切寒夜。巡逻的士兵警觉地望向营外,只见两匹马疾驰而来,薛凌云在前,左焰在后,狂风扬起薛凌云的青衫,隐约可见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薛凌云一手执着马缰,另一只手抱着怀中那人,目光柔和如水。

当骏马经过营门口时,士兵们恭敬地行了军礼,薛凌云却没空回应,只是轻吒一声,扬鞭而去。士兵们偷偷看了一眼他怀中的人,只见那人面如冠玉,双目紧闭,一头黑发在风中轻扬。

少顷,薛凌云拴了马,抱着那人进了主帐,随风飘摇的幔帐很快便将他们的身影隐去。

薛凌云进了主帐,把墨以尘放在榻上,盖上锦衾,静静地看着那张俊美如玉的睡容,唇畔不禁泛起淡淡的笑意。

待左焰端来热水之后,他亲自为墨以尘擦了脸,然后扒在榻边小睡片刻。

午夜,月明星稀,朔风急。一个人影走出主帐,单薄的衣衫在晚风中猎猎作响。他走向营门,向守在营门的士兵问道:“请问,新发现的那几艘遇难船在哪里?我想去看看。”

由于左焰早有交待,所以士兵们对墨以尘十分恭敬,他们向墨以尘行了军礼之后才答道:“那几首船就停在岸边,出了军营往左边一直走就到了。您若想去看,我可以带您去。”

“不必了,我想自己去看。”墨以尘的唇畔含着淡淡的笑意,婉拒道。

那士兵也不勉强,只是把挂在墙上的火炬取下来递给墨以尘:“外面天黑,您小心点。”

墨以尘接过火炬,道了谢,漫步向海岸。远处海浪鸣琴,寒风中带着咸咸的海水味道,拂向他那清癯的脸庞。

星河影动,几艘大船在夜色掩映下巍巍如山。墨以尘来到船桥上,夜露沾湿了他的白衣,他目光幽幽地注视着船舱,寂寞无语。

少顷,他举步走进船舱内,手中的火柜影亮了凌乱的船舱,一排排衣物、武器和饰物映入眼帘,一片苍凉。

他拿起一张弓,以指尖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每一段纹,双眸朦胧。

他驻足良久,直至一阵冷风拂来,他才回过神,放下手中的弓,继续查看各处,却始终没新发现。

他沉思片刻,终于缓缓举起手中的火炬,点燃了船上的衣物,只见火星四窜,向各处蔓延,船内顿时充斥着浓浓的烟硝味。

墨以尘在烟硝中穿行而过,在各艘大船中点火,直至点燃了最后一艘船,他才扔下火炬,走出船舱,一阵冷风迎脸拂来,两袖生寒。

忽有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海岸边响起,墨以尘在漫天火星中抬起头,望向气喘吁吁的薛凌云,苍凉一笑。

薛凌云心头一紧,慢慢走近船桥,待墨以尘下船桥之后,他慢慢握住墨以尘的手,轻声问道:“你舍得就这样烧了?”

“有些东西放在心里就好了。”既已举族成灰,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他们站在海岸边,静静地注视着燃烧的大船,赤焰焚空,映得整个天地亮如白昼,连海风中都盈满烟硝味。

漫天火硝翔舞,映亮了他们的俊颜,薛凌云悄悄握住墨以尘那冰凉的手,两人十指紧扣,沉默无语。

荣辱兴衰,终会消失于历史的洪流中,即使他们从未遗忘。

翌日,薛凌云亲自把墨以尘送回安定,为了掩人耳目,他们决定在树林的尽头分手。

林中芳草凄凄,黑鸟游弋如云。薛凌云和墨以尘不约而同地下了马,在林中漫步。北风呼啸而过,吹起墨以尘的白披风,飘扬如雪。

薛凌云转目望向墨以尘,眼眸幽深明晰:“这次陛下命众将前往各处练兵,真的是为了振军威?”

墨以尘微怔,却仍不动声色地答道:“你为何这样问?”

薛凌云眉宇一扬,说道:“我觉得这次的练兵不寻常,只怕陛下意在裕王。”

墨以尘的心里暗惊,但细想之下渐渐镇静了下来。薛凌云亮拨不群,又曾经历过国破家亡,对于军事的异动自然非常敏锐。再说,裕王的不臣之心已举朝皆知,朝中众人都猜到他会造反,只是不知他何时造反罢了。

墨以尘的唇畔泛起一抹笑意,说道:“你的意思是,陛下想以此压下裕王的气焰?”

“也许吧!但这样只压得了一时,却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裕王始终是朝廷的隐患。”语毕,薛凌云把目光转向墨以尘,看着那丰神如玉的容颜,关切地道:“安定离陶裕只有一山之隔,若裕王叛变,则安定危,你小心些。”

墨以尘闻言,试探地问道:“你觉得裕王会在什么时候叛变?”

薛凌云容色淡淡地说道:“这几年不是好时机,毕竟陛下仍健在。”

语毕,薛凌云话锋一转,眉间如骤降闪电,眼神锐利:“除非陛下把他迫反。”

墨以尘心头一震,心知薛凌云视瞻不凡,若他有厉害的情报网,只怕此刻身在安定的人便是他了。

树林的出口已在眼前,阳光倾洒而下,如纱如烟。

薛凌云为墨以尘系紧披风的领口,他的动作极仔细,每一根指头都盈满了不舍。

墨以尘静静地看着薛凌云那俊美的脸庞,想起他们经历了多少劫难,经历了多少离离合合、人世沧桑,有多少无法抛下的执念,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心中总忍不住感到苦涩。

薛凌云为墨以尘整理好衣衫,已没借口再挽留,才轻声说道:“时候不早了,你早点回去吧!路上小心。”

墨以尘轻轻点头,说道:“你也是,一切小心。”

薛凌云扶墨以尘上了马,却依然不肯离去。墨以尘手执马缰,笑道:“你先走。”

薛凌云摇头,眼眸盈满不舍:“我想看着你离开。”

墨以尘闻言便不再争,一扬马鞭,骏马放开四蹄向前策去。然而走了数十丈之后,他忽地勒住马缰,回头望向伫立原地的薛凌云,难舍难分。

薛凌云深情一笑,说道:“快回去吧!莫要误了时辰。”

墨以尘慢慢转过脸,一拍马股,风入轻蹄,策马而去。薛凌云静立于树下,看着一人一骑的身影渐渐杳微,心中一片寂寥。

墨以尘回到秦王府之时,晚霞照遍整座宫殿,天地一色。

叶轻霄正要出门,两人在门口相遇,墨以尘一身风尘,俊美的脸庞盈满疲惫。

叶轻霄整个人笼罩在霞光中,看不清表情。

墨以尘内心忐忑地向叶轻霄行了礼,叶轻霄伸手示意他免礼,轻声问道:“事情都办完了?”

墨以尘点头回答:“都办完了。”

叶轻霄淡然一笑,轻拍墨以尘的肩:“那就好。”

就在叶轻霄将要转身离去的那刻,墨以尘忍不住问道:“殿下为何不问臣去了哪里?”

叶轻霄闻言微怔,停住脚步,回眸望向墨以尘,目光温和如水:“本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既然你回来了,就代表事情解决了,没什么好问的。”

墨以尘闻言,心弦一震,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他突然醒悟过来,薛凌云的这些小动作哪里瞒

得过这位智虑绝伦的秦王殿下?叶轻霄什么都知道,只是默许罢了。

得主如此,不枉他千里追随,并把生死相系。

他抬首看天,夕阳唱晚,霞光粲然,与安定一山之隔的陶裕也笼罩在同一片夕阳下。

这场角力,是否必需以血色写终章?

51.游城惊梦

到了七月,正是浣故制新之时,芜菁、苜蓿和青葱纤陌交错,青翠掩映。

在这酷暑时节,叶辰夕终于到了阡石城,这位豪情万丈的殿下经常在校场上和众将士走马弯弓,很快便和军中将士打成一片。

叶轻霄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暗地里却时刻注意着阡石城的消息,每当听完叶辰夕的消息,他便一个人坐在凉亭里焚香抚琴,只是那琴音中少了几分清淡天和,多了几分寂寞。

叶辰夕虽然每天在校场上谈笑风生,却终日心猿意马。他和叶轻霄相距五百里之遥,然而正是这不远不近的距离才最折磨人,这种想见却必须按捺住的冲动让叶辰夕心情浮躁,夜夜睡不安稳,仿佛入了魔障。

最后还是忍不住,决定找个时间到叶轻霄那里一趟,亲眼看看他是否仍安好。

然而就在此时,叶轻霄接到探子回报,安王叶浩宁封地下的洛冰城发生了叛乱。洛冰城的知县苏中洲勾结城里的贵族,不但背着朝廷增加赋税,中饱私囊,还强抢民女和俊俏孩童,以暴力和权势使百姓倔服。

这些年来,被苏中洲和贵族凌虐至死的民女及娈童无数,那些满身伤痕的尸体被他们毫不怜惜地弃于城外,无数人痛失子女,却投诉无门,人不堪命。

终于在一次残酷的催税行动下,官民之间的矛盾越演越烈,百姓走投无路,唯有拼死相抗,他们占领了府衙,杀死了苏中洲,并关闭城门,对尚存的贵族进行大清洗。洛冰城内的惨叫声终夜不绝,宛如鬼哭。

消息在洛冰城叛乱的翌日便送到了秦王府,叶轻霄急忙召墨以尘到书房密谈。墨以尘看着手中的简报,沉思良久,才轻声说道:“此事在表面上看起来并无可疑之处,但现在裕王频繁联系安王,而安王态度暧昧,我们不得不防。”

叶轻霄答道:“本王也担心这场叛乱的真正主谋是安王,他可以利用这次叛乱光明正大地增兵和调动军队。若没有证据,我们也奈何不了他。”

“但现在不是叛变的最好时机,若裕王和安王想谋反,他们应该不会挑这个时候,除非他们没有我想像中那么聪明。”语毕,墨以尘抬首望向叶轻霄,显然连他自己也觉得这个理由没有说服力。

叶轻霄沉吟片刻,忽地抬起俊美的脸,眉宇间闪过一道如闪电般的锋芒:“我们进洛冰城查探一下吧!”

墨以尘闻言,心中暗惊,立刻阻止道:“殿下,不管这场叛变是否由安王策划,洛冰城都是极险之地,殿下乃万金之躯,岂能亲临险境。”

叶轻霄闻言,微笑道:“如果本王燕处王府等待消息,一来一回极耗时间,很容易耽误时机。此事关系国家存亡,不得不慎。”

短短数语,却道尽了生死系国的忠忱。叶轻霄虽以文治闻名,却拥有壁立千仞的气魄,是历朝少有的铁胆亲王。

万里江山的存亡系在他的肩上,唯恐毫发失当。墨以尘如何能再阻止?

墨以尘最终妥协,摊开案上的地图,仔细研究洛冰城的地形,说道:“我们要做好万全的准备,以五天为限,若五天后我们不能回来,那就必须出兵。”

叶轻霄点头:“就这么办吧!本王会交待下去的。”

事情定案之后,两人却忽地沉默了下来。少顷,墨以尘轻声问道:“在这万里河山之中,到底还有多少像洛冰城那样受着压迫的百姓?”

叶轻霄闭上双目,片刻复又睁开,低语:“在这片河山之中,虽仍有艰食之民,但总有一天,本王要让士民丰殷。”

墨以尘转目望向案上的地图,黑如墨的眼眸闪过一抹期盼。他们的梦想,何时才得以实现?

洛冰城内,虽然商贩如常开市,却仍掩饰不住一片萧杀之气,城内的血迹处处可见,血腥味弥漫,使人欲呕。

叶轻霄头戴方巾,身穿圆领青布长衣,在街道上漫行。他的身后跟着墨以尘和朱礼,三人看着街道上的惨状,不禁蹙起双眉。

此时,又有百姓奔走相告:有一名贵族被抓到了,此人已被押往府衙门口听候发落。

市集里的商贩闻讯,立刻收了摊,咬牙切齿地蜂涌而去。

叶轻霄见状,毫不犹豫地说道:“我们也过去看看。”

墨以尘着急地拉住叶轻霄,劝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府衙里聚满了对朝廷满腔怨恨的百姓,乃至险之地,殿下不宜冒险。”

叶轻霄转脸望向墨以尘,笑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最凶险的地方往往收获最多,也许主谋就藏在那儿。”

他们已在洛冰城潜伏了三天,却一无所获,叶轻霄不免着急,墨以尘又岂会不懂?心思百转千回,终于放开了叶轻霄的手。

三人小心地往衙门的方向走去,只见前方人涛汹涌,喝彩声震于远近,惨叫声隐于其中,使人心下陡寒。

他们三人走进围观的人群中,只见一名年轻贵族被绑在衙署大门至门前照壁之间的申明亭内,他身旁悬挂着以木制黑漆做成的板榜,上面写满贵族的作恶事迹。

那年轻贵族的衣衫破烂,身上布满鞭痕,鲜血盈肘,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天空,眼神里盈满绝望。

身后的鞭子又再狠狠挥下,围观的人们满脸痛快,欢呼声此起彼落。

墨以尘心生不忍,缓缓转过脸去,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原本在旭日国镇守青河关的王度将军竟然出现在对面的人群中,不禁让墨以尘怆然暗惊,想到最近旭日国动作频繁,似有山雨欲来之势,更让他隐忧独深。

他凑到叶轻霄耳边,轻声说道:“殿下,旭日国的王度将军在对面。”

叶轻霄闻言微怔,转目扫视对面的人群,竟撞上王度的视线,当王度那不怀好意的笑意渐渐扩大时,叶轻霄心头一懔,急声向朱礼和墨以尘吩咐道:“咱们快撤!”

王度却不给他们离开的机会,他疾奔向叶轻霄,使出一招擒拿手,眼看就要擒住叶轻霄的咽喉。朱礼神色一凛,满脸煞气地拆了他的招,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手击向他的咽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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