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战舰里隐藏在各处的佣兵看上去像是一盘散沙,而且在战斗中不断发生不可预估的状况以及变化,但副长官却没有再发布任何的作战指令,事实上不需要再多。
每一个士兵所占据的位置都非常关键,整条战舰已经完全在他们的控制之下,扎看上去分散不一,但他们的存在却绝非割裂开来的个体。这群斯巴达士兵打出生就在同一个育婴室里睡觉,成长时一训练都在同一个军营的训练场,直到成为了士兵每一次战役都背靠背地守望相助,他们之间的默契已是连眼神都不需要的紧密。
士兵能够完全领会任务指令,并在作战中彻底发挥主动性并完美达成任务。而身为指挥官的奶叔亦相对地非常信任队员。
几乎在同一时间,通讯器里响起了各部作战汇报。
“左舷通道,清除完成。”
“右舷通道,清除完成。”
“对接口通道,清除完成。”
这个时候的安格斯,正蹲在上舱板通风隔舱着急地瞪着两名正往卧舱方向摸过去的流民。
侵入战舰的流民人数确实有点多,而佣兵们的主要目标并不是清除这些像蟑螂一样爬上船的“客人”,而是他们的老巢——太空梭,只要占领了对方的太空梭,爬进来的蟑螂要清除是在容易不过了。
通讯器里头已经传来了反入侵的作战信息。
“敌舰对接口,在控制中。”
“敌舰副舰桥,在控制中。”
“敌舰引擎室,在控制中。”
虽然战斗已经取得了阶段性的胜利,但在主控室尚未完成控制之前依然不能惊动敌人,眼看着那两个流民在卧舱门口探头探脑,一直趴在通风隔舱盯紧他们的安格斯不由得急出了一身汗。
他们手上都拿着超音电子枪,虽说只是一种便携式的轻型武器,但射程短威力强劲,特别是经过改装后变成了非常危险甚至可能致命的武器,如果是安格斯自己的话挨上一枪顶多就是浑身肌肉痉挛抽搐,可如果是艾克大叔那副身板的话,恐怕会引起心脏麻痹!
两个流民一路一个个卧舱的门去开,等来到安格斯和艾克的卧舱却打不开了。
“这个卧舱怎么锁住了?”
“不会是还有人吧?”
安格斯不由得捏紧了拳头,当然不可能打开,他临出门还特意加了密码锁的。
“应该不会,船员都已经弃船了,没准里面放了什么贵重的东西!”
“对啊!太好了,我们赶紧把这门撬开,把里面的好货捞了再说!”
于是他们开始凿门,一阵“叮叮!!”的噪音,让头顶上的安格斯更焦急了,早知道这里也会被盯上,就该把大叔安排到底舱去躲了。
离结束战斗的时限已经剩下一分钟,尽管四周的空气冻得让人浑身打哆嗦,但安格斯额头却飙出了满头的汗。
一颗渐渐沉重的汗珠在他的额骨处滑了下去,聚集了脸庞附近的湿意,更加饱满地滑到了他的下巴处,最后脱离了皮表往下坠滴。汗水居然非常巧地穿过了通风隔板的缝隙,往地面站着的两名流民掉了下去。
碰巧的是,其中一个流氓刚好干累了停手站起身,那滴汗水恰恰“啪嗒”落在他的肩膀上。
“诶?”安静的走廊让水滴的声音异常响亮,流民奇怪地抬起头,下意识地往头顶的方向望过去。
就在这个时候,安格斯耳朵上的通讯器传来了十三号大叔的报告:“敌舰主控室,在控制中。”
“!当——”通风口的隔板被重重的一脚踹开,高个子的年轻人像出闸的猛兽般扑了下来,一下子就把两个毫无防备的流民压倒在地,紧接着手起……锅落。“嗙!嗙!”清脆利落的两下,准准地拍在那两个倒霉蛋的脸上,他那力度可不是拍苍蝇,平时努力锻炼的臂力现在直接就显了,俩倒霉蛋的鼻梁一下子都给拍断了,鼻血飞溅,两眼翻白,哼都来不及哼上一声就立马仰头倒下歇菜了。
安格斯见两个流民昏倒了,总算是松口气,这才慌手慌脚地从兜里摸出来两套电磁手铐,把那两家伙翻过身来,手臂扭到身后铐稳实了,起身扑到卧舱的门上,那门虽然够结实但也不太耐砸,已经凹了几个小坑,输入了密码,“唰——”的门打开了,他着急着就往里头埋头猛冲。
“大叔——”还没来得及叫完那一声,门侧的阴影处一阵猛烈的风声往他后脑勺袭来,“啪——”
太空梭主控室以挂臂形式倒掉半离地状态的船长指挥椅上,红发的青年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香烟,一脸无趣地看着手里透明玻璃屏幕上的作战结果汇报。
报告上滑动着绿色荧光字体的数据,这次常规性占领任务,耗时九分三十秒,制服流民三十七名,缴获电子枪械若干,成功控制敌方太空梭……当然,如果不是下达了尽量不杀伤人命的命令的话,估计完成任务的时间还能再快上几分钟。
连一声枪声都没有响过,敌方太空梭内的流民就已经被全部制服,对于完全压倒性的胜利,萨克斯脸上就是一副“早就知道会这样了”的表情,很不爽地用修长的手指滑动了表面,把资料显示的画面往下拖了拖:“无战斗减员……哧……恩……诶?!伤员?!居然有人伤了?!是谁??”
萨克斯立即从瘫软地倒塌在椅子上的状态中整个飙起地坐直身,突然就来了精神。
当然他知道自己家的那群老大叔不可能会受什么重伤,顶多就是不小心蹭到点皮什么的,但那已经是微乎其微的几率了,好不容易逮着个机会奚落一下那群简直像钢铁人一样的号码大叔,他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的!
在船长椅近侧笔直站立的副指挥官九号——奶叔,听到他的问话依然像暴风中的礁岩一样表情没有一丝动摇,只是稍一弯腰,魁梧的身形半压在椅子边上的位置,阴影把萨克斯都罩住了似的,然后果断伸出手一点——
屏幕上立即放大地出现了一张笑咧了嘴完全没有拍严肃正面照自觉的青年大脸。
“安格斯?!”
作为在这次常规占领的战斗中唯一负伤、而且还是被己方人员误伤的倒霉伤员,安格斯的头上包扎了一圈白色的绷带布,并没有“哎呀哎呀”叫地躺在床上养伤,而是已经跑到战舰腹部的底层机舱那里,重新开启战舰的能源以及温控装置。
机器发出了隆隆的咆哮,深冬一样的船舱流入了一股温暖的气流,安格斯站起身,伸手想要去拉上面的闸门,在他身后的艾克连忙冲上来:“我来!我来!”
安格斯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艾克踮起脚,完全不像能够干重活的身板使出浑身力气费劲地试图把闸门的开关拉下来。
打从刚才开始艾克大叔就一直像个影子似的跟在他身后面,看见他想要干什么重活就第一时间冲上去帮忙,还一个劲地问他“要不要躺下来休息一下?”、“头有没有觉得昏?”“会不会想呕吐?”
不就是后脑勺砸了个包吗?
他是真没想到平时看上去很“软”的大叔,到了紧要关头居然也可以变得那么“猛”,本来以为进去之后大叔一定是吓得缩在被窝里发抖,或者是藏到床底下去,所以他完全没有防备。
谁想大叔居然拆掉了他平时用来做引体向上练习的钢支架来当武器,站到门后搞偷袭地一下把他敲倒了,要不是大叔的臂力确实不太行,他那后脑勺绝对不止开个包见点血那么简单……
不过对于这种误伤安格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大叔也是自卫嘛!也怪他一时粗心没有表明身份就冲进去,门外头又敲又砸的,大叔估计在里头都吓蒙了,他这么没头没脑地撞进去,不挨一记才怪。
他以前也没少遇到这种事,比如说叫老大起床被踹断肋骨,跟老大爬垃圾山不小心从山顶滚到山下之类,不也没什么吗?
可是艾克大叔显然不这么认为,打敲倒了他又看到外头被煎锅拍昏的两名流民,大叔马上就明白自己不但错怪好人,还把救了自己的安格斯给开瓢了,顿时愧疚到不行,手忙脚乱地把人扶起来,把屋子都翻乱了也没找到治疗的药物,还是安格斯自己一边按住流血的伤口一边拉住大叔跑去医疗室,翻出绷带和药物裹上。
之后大叔就变成一种名叫“老母鸡”的母星古生物体了。
看见艾克在自己身边转来转去,紧张兮兮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加重伤势的担心样,安格斯忽然觉得心脏的位置有种暖洋洋的包裹感。
那边的大叔实在是力气不够,只能用整个身体吊上去的体重打算强行把闸门的开关拉下来,安格斯于是过去抬起手臂按在大叔的手背上,跟他一起用力地把开关拉了下来。
“呼呼……”花了大力气也没能办成很多事的大叔边喘气边抬手擦了把汗,手背上的机油又蹭到了他的鼻梁上,黑麻麻的一条横在白皙的脸上,看上去滑稽极了。
安格斯觉得比起平常总是战战兢兢带着点虚应讨好态度的大叔,现在这样光费劲不讨好的大叔反而更让人觉得踏实。
“大叔,你别担心了,我真没事。”
“说什么呢?现在看着没事,但也不能不小心。砸到脑袋可不是小事。”艾克平时总是耷拉着没精神的眼皮现在撑得老开的,眼睛更是瞪得老大老大,生怕一不小心没注意对方有什么不舒服的表现,不管安格斯怎么说,反正他是不相信的。
那一记敲得多狠,他自己会不知道?
本来在残留着安格斯体温的被窝里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就听见砸门的声音,他慌得连滚带爬地从被窝钻出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听到外头那两个流民正商量着怎么瓜分财物,心想坏了,不是没想过求救,但他手里没有通讯器,要是大声嚷嚷喊救命,没准就要坏掉他们的作战计划吧?
找遍了整个房间都没发现武器,于是最后看到了安格斯平时用来做吊臂练习的钢架,当然不是生生掰断了,只要把尾端的螺丝拧开就可以卸掉,对于习惯打造房屋架构的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
没想到跑进来的人居然是安格斯!
可豁出去的一闷棍收不住了,“!!”地一下敲了个准。
虽然后来安格斯看上去没什么事,但船上没有专业的医生,也没法给他做详细的脑部检查,头部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要是遭到外力的重击,很可能造成一些危险的损伤,他曾经在太空港看到过一个喝酒不付费的醉汉被酒吧的看场重重敲打了一下脑袋,一开始看起来还没什么事,可第二天早上他经过小巷时看到的却是已经冰冷了的尸体。
所以尽管安格斯看上去比那个醉汉强壮健康,但头部受伤这种事可没准,不盯紧了怎么行?!
16.
安格斯对艾克大叔的“老母鸡”状态虽然很无奈,但却没有想要拒绝,谁都喜欢被关心的感觉,无论是否真的非常需要。
对于安格斯来说,因为他个子大、力气也大,在孩子堆里面一看就是个不需要怎么照顾的壮苗子。孩子那么多,照顾他们的老修女自然要把精力更多的集中在那些瘦瘦小小老是生病的娃娃身上,因此排在最后的他能够分到的关心已经所剩无几。
反正从垃圾山滚下来又没摔断手脚,只是蹭破了些皮肉而已就不需要大惊小怪了,踹掉肋骨也不过多吐了两口血,反正骨裂也是能自己长好的,他也习惯了不给大家带来麻烦。
可是如果有人愿意关心,而且只关心他一个人呢?
就好像第一次拥有了一份只属于他的东西,安格斯忽然产生了想要独自占有这份关心、不想与任何人分享的念头。
在他为自己这种突然出现的自私念头困扰不已的时候,在通讯器里响起了萨克斯的命令,全员到太空梭主控室集合。
安格斯听到命令之后犹豫了一下,之前艾克大叔差点被两个入侵的流民袭击,他担心艾克害怕那些流民:“大叔,你要不别过去了,我跟老大说一声就是了。”
“不行!我要跟你一块过去。”艾克不知道他担心些什么,他只知道现在可一刻都不能离开安格斯,眼下兵荒马乱的,佣兵们都在忙着处理那些流民战俘和太空梭的事,再说战舰这么大,就算这个大个子青年在那个旮旯窝昏倒个大半天估计也没人会发觉。一想到曾经在后巷里的那个死掉的醉鬼尸体,他就浑身的心焦难耐,恨不得让安格斯别再到处跑来跑去赶紧回卧舱躺着休息。
“哦……那好吧。”安格斯抬手想挠挠头,却被艾克非常利索地一掌拍开,不许他去弄伤口附近。
大个子的青年忍不住缩了缩脖子,然后老实地跟着艾克往太空梭的接连通道走过去。
耳边一直听着大叔一路的唠叨:“爬梯子的时候要小心”、“这门框太低了小心碰头”、“慢点慢点着什么急”,安格斯忍不住想,嗯……看来除了捣鼓小木屋的时候,叫他做这做那的大叔也很气势迫人啊!
来到主控室的时候发现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红发的青年抱着手臂瞥了安格斯的脑袋一眼。尽管丢过去的是一个“真是笨蛋”的眼神,但依然掩藏不了一闪而过的放心。
安格斯还是担心大叔会被吓到,仔细看了看周遭,没看见一个流民,松了口气:“老大,叫我们过来有什么事啊?”
“啪——”完全无视烟感防火系统的警示灯,萨克斯点着了嘴里的香烟,吸了一口满足地吐出了白色的烟雾之后:“把你们都叫来当然有好玩的事情。这一趟旅途实在太无聊了,所以我想怎么也该找点乐子让大家伙高兴高兴!”
“……”这一次的任务本来只是护送一船贵金属到达目的星球而已,中途袭击海盗船,假装中伏反入侵流民太空梭什么的,有无聊过吗?
就算是一向老实听话的安格斯也觉得自家的老大最近在奶叔的纵容下越来越任意妄为了。
不过虽然老大爱闹腾,但大事情还是妥当的,比如说船上的货物一直完好无损,送货的期限也还没过,关在囚舱的海盗每个都能换上不少的猎头佣金,还有这片对来往船只都极具危害的拦截光网一旦清除,往后这片航路就不会再出现因为引擎毁坏而被洗劫一空的飞船。
萨克斯朝他的副官仰了仰下巴。
严肃的副指挥官在面板上快速输入了指令,然后主控室前方的隔离窗面板无声地向左右两旁拉开,展露出视野非常广阔的浩瀚宇宙星空,一片漂浮在宇宙空间的大片碎星群。
“好!我们来开一场盛大的烟花大会吧!”
“是,长官。”
“滴——”一个红色的按键被轻轻摁下,空气中仿佛有了一秒钟的短暂停顿,然后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一颗碎星的背面突然爆出金色的闪光,那是物体爆炸所发出的光芒。太空中并没有氧气,物体爆炸后无法燃烧起来,只能看到一闪而过的火光。
可这仿佛是一个小小的火星不小心掉进了装满了烟花爆竹的仓库,整片碎星区域在众人的注视下一口气连续不断地向外爆开去,无数的爆点聚集在一起此起彼伏地爆炸闪烁,虽然隔着舱板听不到任何声响,但外太空爆炸传来的波动、以及好像永不停歇的爆闪完全模拟了安格斯在一本旧书上看过的烟花图画,华丽又璀璨。
安格斯有点担心大叔被吓到而转过头来,却看见从来没有受过这样视觉冲击的艾克瞪大了眼睛生怕看漏了一星半点,爆闪的点点金光落在了那双漂亮得像玻璃珠子一样的眼珠子里,那反射着闪烁的漆黑,好像藏了一个亿万恒星的螺旋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