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染尘埃(第一、二卷)+番外——冷倾衣
冷倾衣  发于:2012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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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怎么样?”染尘焦急的跪在地上,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为什么欧阳子恒会挡在他的面前,他情愿受伤的是自己,哪怕死了他也甘愿。

阮逸舟掩嘴轻咳了几声,脑中回想刚才那黑衣人的招式,路数,他不应是吴国的人,因为阮逸舟知道,吴国的那几位为数不多的高手,哪一个不知道欧阳子恒?可是刚才的来人,分明是不知道目标是何人!

撇过头,看着地下跪着的孩童,冷冷说道:“你就是一个祸害!”又转过头,仔细为欧阳子恒把脉。那个黑衣人,刚才那一击想是用尽了全力的,明知道自己快死了,却还阴狠的要拉上一个垫背的,肯定是训练有素的杀手!只是他的来历,颇为神秘。

放眼天下,八大门派鼎立江湖,而各派,也各自效忠于所属的国家,虽然每年武林大会照例,但或多或少,已经掺和了不少政治的因素。就像蜀中第一门派唐门,其掌门人唐冠南更是被蜀王册封为镇国兵马大元帅,而天山派掌门XXX也是玉疆国的护国国师;其他六大门派,虽然不像唐门和天山派这样表明立场,但也深受朝廷牵制,而如今居然有如此高手刺杀欧阳子恒,以欧阳子恒的身份,应该不会有吴国以外的仇敌才是。

阮逸舟微微闭上眸子,手指依然搭在欧阳子恒的脉上,而思绪却已经流转千回,此次回宫,只有几个心腹之人知晓,怎么会透露了行踪?心下忽然大思不妙,难道嫤妃娘娘有难,只是一个骗局?手指在脉搏上轻动两下,榻上人脸上微露出痛苦之色,阮逸舟回神,看也不看跪着的人道:“筋脉尽断!武功尽失!”

欧阳子恒还未醒觉,便听见这如惊涛骇浪般的诊断,苍白的脸色愈加泛青,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忍,几欲炸裂,又是一口鲜红血液,破口而出,阮逸舟凝神,在欧阳子恒身后各处点弄,欧阳子恒哼的一声,又倒在了床榻之上。

染尘看着那破口而出的鲜血,眼泪已经止不住的掉落下来,跪走到欧阳子恒床前,手指轻抚着欧阳子恒的起伏的胸口,恸哭流涕道:“公子,尘儿错了,公子……”

欧阳子恒艰难的笑了一笑,手指轻轻的触碰着染尘布满泪痕的脸,说道:“尘儿,子恒以后不能保护尘儿了,尘儿保护子恒,明白吗……”说着脸上又换上了痛苦的表情,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染尘噙满泪水的眸子,一直盯着欧阳子恒,重重的点头,拂袖擦去眼角残余的泪痕,说道:“尘儿不哭,尘儿要保护公子。”

阮逸舟看着这个哭的像泪人一般的孩童,竟不知为何笑了出来。他一把抓过染尘的手,使出几分力道:“你的命是公子的,你明白吗?从此刻开始,你就要一刻不停的守护着公子!”他的眼中的神色让染尘吓了一跳,梭的一下抖动着身子,旋即又忍住了惧怕,听话的回道:“染尘知道了,舅舅大人。”

阮逸舟松开手,看着染尘被抓出了一道红痕的手腕,轻的哼了一声,便走出了房间。

屋外的太阳大的有点刺人,“再两天,再两天就能回到吴国了,嫤妹,你可要等着子恒和我回去啊!”

第3章

越国皇宫,已是三更天色,却依然灯火通明,东宫殿内,众太医挥汗如雨,只等着榻上的人醒来,他便是三天前从集市上找到的为太子试针的小乞丐。再一个时辰,如果他不醒,那试针就有一次失败!

一向内敛沉稳的越王白慕烟,此时也紧蹙着眉头,他不能让这个小乞丐死去,因为这小乞丐承载着他年仅十二岁的太子的性命,而另外一点,便是他手中的这枚吉祥制币!

白慕烟紧握着手,手心生疼,却比不上内心的惶恐!这个制币,是他亲手铸造给雪烟的,而如今,却在这小乞丐身上!莫非,真的是上天开眼了?将雪烟的儿子?送到我的身边?所以他一定要等,一定要亲自问清楚这一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沙漏好像被堵死了一般,不肯让细沙流的更快一点,大殿里安静的只能听见众人呼吸的声音,虽然每个个都尽量压抑着自己的呼吸。

“呜……”冷星闭着眼睛,口中轻忽出声音,似有一场梦,还未做完,碧绿碧绿的田埂上,母亲穿着蓝布花衣,鬓边簪着他亲手栽下的栀子花,就像是太湖水上的芙蓉花一样美丽,她笑着向自己奔来,然而,不管自己怎么努力去追,怎么用力去跑,距离却总是越来越远,直到母亲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上,而他眼前,只有一片接天莲叶的池塘,和一朵盛开的芙蓉花。眼泪从眼角落下,冷星忍不住呼出了声音。

宁静的宫殿被这一声低沉的轻呼唤醒,白慕烟从雕花红木椅上起来,走到床前,扬手招来跪着的一群太医,焦急问道:“如何?他可是活了?”

为首的太医翻开冷星的眼睑,仔细翻看,又号上冷星的脉搏,半响说道:“恭喜陛下,他确实活了过来!太子殿下有救了!”

白慕烟激动了握紧了拳头,多日未好好休息的眸中,蒙上了一层雾水,一声释然的叹息从口中溢出。

事不宜迟,众太医一行迅速的赶往太子所住的内室,而白慕烟却留了下来。

冷星用力的动了动眸子,眼缝中透进微弱的光,他又用力的睁了睁眼,那微弱的光更显明亮。

“我还没死吧……”睁开眼睛的冷星说出重回到这世界的第一句话。他只记得,他跟着两个侍卫进了宫,进宫后才发现,原来太子并不是生了重病,而是被人下了毒,也许是太子命大的原因,竟然没有死,但是却永远失去了知觉,因为解毒之法异常凶险,稍有不慎便会中途死亡,因此太医不敢贸然为太子施针,只能提议越王,让和太子年龄相仿的人,服用和太子相同的药,来让太医试针!这是何等的残酷,只因为他是太子,所以别人就要为他实验。冷星看着一个个被送进去服毒的人最后惨死的样子,七孔流血,死不瞑目。当他手中拿着毒药的时候,他甚至想过逃跑,离开越宫,离开越国,离开这里,那他还是那个冷星,吃不饱,穿不暖,经常为了一个馊掉的馒头,而要跟别的乞丐打的你死我活的小乞丐!难道,这就是我的一生吗?冷星想着,脸上竟然露出悲愤的神色,如果真的如此,不如拿自己的命赌一赌!要是没死,便是另一个活法,要是死了,来世也一定要投胎一个好人家,定不再受富人的凌辱!

喝下去!

喝下去!

喝下去!

瓷瓶碎地,撕心裂肺的痛!肠穿肚烂的痛!噬骨噬心的痛!

但是,他没死,他又活了过来,睡着在一辈子都没有睡过的华丽的床榻上,他转过头,迷茫的看着眼前这个穿着明黄衣物的青年男子,他有一张威严的脸,有一双深沉的眸。

“你叫什么名字?”白慕烟问道

“冷星。”躺在床上,依然虚弱的冷星答道。

“你爹娘呢?”白慕烟继续问道

冷星摇着头,没有回答,爹娘早已经死了。

他微微侧过身子,忽然发现染尘送给他的那个挂在自己脖子里面的东西不见了,惊讶想要起身寻找,却看见那制币正在白慕烟手中。

“是在找这个吗?”

冷星点头。心里想着,这个东西不值钱,快还给我吧,现在我没死,我可以出去找染尘,告诉他我没死,就是因为你送我吉祥制币,才能让我逢凶化吉,才能让我度过难关。

“这个东西对你很重要吗?”

冷星继续点头,轻声说道:“能还给我吗?”这个东西是我今生唯一收到的礼物,你说重要不重要,他抬起头,看着那男子的眸子,忽然发现他看着那个制币的时候,神色有点异常。

“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吧?”白慕烟继续问道。

冷星眼底浮出一丝惊讶,脑海中忽然产生一种很奇怪的念头,难道,眼前的这个人认识这枚制币,他看自己的眼神,分明有一股不寻常!像是着了魔一样,冷星头竟然不自觉的又点了一下。

吉祥制币又回到了冷星的颈内,冰凉的贴着自己的胸口。冷星的心怦怦的跳着,仿佛要跳出自己的胸腔,顶破这枚制币。

太医一行又浩浩荡荡的回到了外殿,为首的太医用袖子擦了擦额际的汗珠,拱起双手回禀道:“恭喜陛下,臣等为太子殿下驱毒已成功,太子殿下只要多加修养,即日便能康复了,此乃陛下洪福齐天,苍天眷顾我越国啊!”

白慕烟恢复了情绪,冷冷的点头,但还是掩不住他眼底的那一丝兴奋,总算是救了回来!他转过身子,坐在榻上,抚摸着冷星的头,说道:“这位小公子冷星,救了朕的太子,朕决定收他为义子,与朕同姓,养于宫中!”

话音一落众太医纷纷下跪言圣明。冷星呆呆的坐在榻上,受着太医的朝拜,哈,哈哈,哈哈哈……冷星殿下,我,也成为殿下了吗?冷星笑着,可是心里,却越来越觉得冰冷,冷到自己都不认识自己。

白慕烟低头看着冷星,说道:“你还不叫他们免礼吗?”

冷星抬起头,清澈的眸子闪出两道光,嘴角忽然扬起甜甜的微笑:“孩儿谨遵父王之命!”

白慕烟眼中透着赞许的光,仿佛像遇到奇珍异宝一般的将冷星搂入怀中,高声的笑道:“哈哈哈……天赐良儿,天赐良儿啊!”

吴国坤宫,眠月阁,一个眉若远山,娥眉淡扫,朱唇微抿,面若桃花的女子紧闭着她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眸,她安详的睡在冰冷的棺椁之中,像是传说中的睡美人一般,有着勾魂摄魄的美,她嘴角微微翘起,仿佛死对她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欧阳子恒,托着还未复原的身体,跪走到她面前,仿佛一切都静止了下来,他多么希望他能早一点回来,能送她最后一程,他多么希望眼前的人只是睡着了而已,一切都未改变,就像他从来没有去过越国!

他终于知道,这一切都是一个计谋而已,她是自己要死的!太医明明说了,病情稳定,无大碍!为什么这么突然,这么突然就离开了?握住那双冰冷的手,眼前的人一点回应都没有给他。他还记得,那天他临走的时候,她笑着对他说:“我的恒儿长大了,能为父王分忧。”他高兴的在她怀里撒娇,像平常人家的孩子一样,娇嗔的说着:“不嘛……我要母妃再给恒儿生个弟弟……”

笑声依旧回旋在这眠月阁,只是,物是……人非,只是她永远的离开了自己。

欧阳子恒默默的留着泪,可是另一个哭泣声却一声比一声高。

染尘跪在欧阳子恒的身后,身体抽搐的,就像是风中的小树苗,随时都会倾倒。

欧阳子恒回过头,满是泪痕惊现错愕,“尘儿,你怎么了?”明明是我死了娘好不好哎,为什么你比我还伤心。

染尘强忍着身体的抽搐,说道:“尘儿只是觉得,公子还有娘,可是……可是尘儿……连娘都没有……尘儿从来都没有娘疼……尘儿比公子更可怜……”说着,哭声更大了起来。

欧阳子恒的心仿佛被狠狠的抽了一下,可是刚才那种痛却轻了几分,难道,这就是尘儿特殊的安慰人的方式吗?他靠到尘儿身边,搂着他,轻拍着他的肩膀说道:“尘儿,我们都没有娘了,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好不好?”

两个孩童,在吴国的一个黄昏,定下了要做一家人的盟约。

一家人……

一家人呢?

多少次为了这个字眼,从梦中笑醒了,染尘不知……

第4章

十年后

元宵佳节,人月两园。

离开装饰华丽奢靡的厅堂,染尘信步走到王府的后花园,这个新年,注定是不一样的热闹,先是欧阳子恒在军营历练,受到了吴王的赏识,在年关阅兵的时候,非常满意,封了欧阳子恒当靖南王。而后便是将虞将军家的小女虞采萱赐婚给欧阳子恒当侧妃,虽然只是侧妃,但是人人都知道,欧阳子恒素来不喜花天酒地,家里只有一个侍妾,并无所出,如果这位虞小姐能早日梦熊有兆,那么靖南王正妃的位置,自然是非她莫属了。

染尘摩挲着手中的玉笛,怀着难以名状的心情来到后花园,一阵悠扬的歌声,带着几许幽怨,传入他的耳中。

月绵绵情依依

今夜独酌小楼外

歌声尽琴声绝

对月孤饮三分寒

忆往昔落花残

最是相思独一人

叹余生梦易寻

红颜易老恩难承

不远处的揽月亭中,一个身着红衣的女子,正在抚琴吟唱,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对过去的追思,和对将来的无奈,染尘靠着亭子的柱子,听着这首略显伤感的歌曲,是啊……今天是靖南王的大喜日子,满堂的宾客,满桌的酒菜,满厅的厚礼,染尘看着他们进进出出,忙的不亦乐乎,先生那张总是严肃的脸上,也露出鲜有的笑容。自从欧阳子恒的娘死后,这种笑,仿佛是绝迹了一般。欧阳子恒,就像从那一夜开始忽然长大,他那温柔的眸子里面,时常透着冷冽的光。当然,他对染尘极好,就想是亲兄弟一样,一起读书,一起习武,甚至冬天里共睡一个被窝,夏天里共用一个澡盆,染尘想到这些,眸中总是泛起雾气,笑容挂在柔媚的脸上。

用柔媚来形容染尘,这真的一点都不夸张,连识人无数的欧阳子恒都时常唠道:“原来我那年捡到的,尽然不是一个小乞丐,而是一个天上下来的仙子啊……怪不得你叫染尘,原来是仙子落入凡尘。”

每当这时,染尘总是红着一张脸,做出一付让五官扭曲的鬼脸,然后装作愤怒的说道:“公子,你再说,再说我就去扮女人,然后嫁给你当老婆,让你绝子绝孙……”当然,只有染尘才能这样没大没小的和欧阳子恒说话,别人都要称欧阳子恒为殿下,而染尘则还是像他们相识的时候一样,叫他公子。

两年前,欧阳子恒去扬州公务,回来的时候,便带回了这个红衣姑娘,她也是长的也是极美的,尤其是那双盈盈秋水,仿佛一直含着泪一样,让人觉得楚楚动人,忍不住心生怜爱。欧阳子恒宠她,这一宠就是两年。而今天,所有的宠爱,都因为另一个女子的介入而消失。

女子眼里含着点点萤光,原本清脆的嗓音带来几分哭腔,却依然唱道:

莫道是人心冷

错爱一场尤当真

回首间情已断

新人言笑旧人淡

空悲切余恨长

古来多情无人怜

这歌词中的含义,隐隐约约暗含着她与欧阳子恒的情感,却又好像低诉这什么。琴声停了下来,抚琴之人端起一盏酒,仰头一饮而尽。这女子,果真还真是情深意重。

“红衣姑娘……对月孤饮三分寒,姑娘,今日是靖南王的大喜日子,为何一人在此独酌?”染尘淡淡的问,忽然发现自己问的很多余,答案不是显而易见的么。

叶红衣翩然起身,执起酒杯走到染尘面前,白皙的脸透着酒后的酡红,朦胧的眸子带着几分醉意,却是极冷冷的一笑,将酒杯递给染尘:“染公子何必多此一问?全王府的都该为殿下高兴,可是唯独红衣,高兴不起来……”嘴角微勾,那醉人的笑从唇边蔓延,“染公子可知道,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我本就只是一个侍妾而已,连一个旧人都称不上吧!”泪从她的眸中落下,晶莹剔透。

染尘本想安慰她几句,却不知如何开口,思量了半天,从袖中拿出丝帕,递到叶红衣手中,轻柔说道:“如果红衣姑娘真心爱殿下,那今夜就不会是红衣姑娘对月独酌的日子,爱一个人,应该是去成全,而不是去占有,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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