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处染尘埃(第一、二卷)+番外——冷倾衣
冷倾衣  发于:2012年12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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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尘抚上了自己的胸口,呼吸一下子困难了起来,良久,才不可思议拿起这玉锁,握在掌心,冰凉了他整个世界。

他来过?不可能?

怎么可能?

染尘闭上眼睛,努力回想欧阳子恒的样子,有多久,他都没有好好的想他了,只想把他从心里面除去,尤其是白冷星当着他的面宣布和他婚事的时候,染尘知道自己这一辈,都不会在回到欧阳子恒身边。他只想在这里静静的死去,只要自己不活过重阳节,那么这场闹剧就不会成为现实。

可是如今,这枚玉锁,将他心中所有的思念都全部换回了,染尘探出身子,想看一看欧阳子恒的影子,却什么都没有了,只有手中的玉锁提醒着他自己,这一切都不是一场梦,他来过,他真的来过,留下了他的心锁,从此不再留恋了吗?

闭上眼,泪预期中滑落,原本就湿滑的脸,平白更添两行滚烫,染尘凄凄的哭着,像一个小孩,失去了他唯一的亲人。身上的衣物随风滑落。

“这么大的风,你怎么站在这里?”白冷一进来就看见染尘站在窗口,脸身上的外衣滑落都没有得知,弯腰捡起,将它披在染尘身上,视线却停留在染尘手中的那枚玉锁。

“这是什么?你见过他?”白冷星反射性的扳过染尘的双肩摇晃。

染尘侧首,无奈的摇头,泪止不住的滑落,却是无语。只觉得双肩一紧,白冷星的手牢牢的抓住了他的肩,让他吃痛的轻哼。

白冷星自知弄痛了染尘,松开了他的肩膀,却伸手夺过他手中的玉锁,看也不看,扔入了夜幕之中。

一切都来的太快,染尘还来不及反应,那玉锁,已经消失在窗外的夜雨之中。

“你……”染尘愤怒的不知如何,却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狠狠的看着白冷星,眸中恨意灼灼,转过身子,头也不回的,向门外冲去。

窗外是一片湿滑的草地,夜雨依旧淅淅沥沥,毫不怜惜的打在染尘的身上。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染尘伏在湿滑草地上寻着那玉锁,手指摸过每一个玉锁有可能掉落的地方,湿透的衣物贴合在身上,长发拖地,沾着几丝泥泞,贴在他的苍白的额前。

可是找不到,他的玉锁不见了。而那把钥匙,还在自己的胸口。

“你闹够了没?”白冷星站在染尘身后,冷冷的声音,几乎穿透夜雨。染尘却置若罔闻,依然趴在地面翻找,眸中倔强的神情不改。

从身后紧紧抱住染尘,感知着他那被雨水冲刷的冰冷的身体,白冷星却得自己有点残忍,却不想就这么妥协。

“别找了。找到了又如何,那个人不是你的,我才是你的。”当这句话从白冷星的口中说出来时,他连自己的都惊呆了,不知何时自己对染尘已经沦陷到这种地步。

挣扎出白冷星的怀抱,染尘呆呆的坐在泥泞中间,目光空洞的望着远方,身体在雨中瑟瑟发抖。

“你还给我!”他说道,转过身子,眸光依旧怨恨,“你把玉锁还给我,从此以后,我就心甘情愿的跟着你,与他再无瓜葛。”他看着白冷星,被雨淋湿的眼里有溢出两道泪痕,为什么,为什么连最后的念想你都不肯留给我?染尘吸了吸鼻子,痛苦倒下。

翌日,午后的阳光穿过雕花的窗棂,斑驳的洒在染尘的床前,染尘静静的躺着,美丽又安详,长长的睫羽在他的眼睑下投射出一圈阴暗,那阴影颤动了一下,他睁开了眼睛,一滴泪不失时机的从他的眼角滑落,冰冷的手心里残留着一点汗湿,可是,他却那么清晰的感觉到,那枚玉锁,就睡在自己的掌心。

泪是滚烫的,玉锁是冰凉的。

他微微的一笑,仿佛要将他前世的所有,全部泯灭在这淡笑之中。

第28章

中秋夜,深色的帐幔在晚风中翻飞,一阵风过去,烛光一晃,欧阳子恒的营帐一片漆黑。虞九蠡伸手撩开门帘,淡灰色的眸子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旋即烛光一闪,刚刚灭的烛火又重新燃起。

“殿下……”虞九蠡上前拜见,话到唇边踌躇了半天,不得已开口道:“刚刚收到了父亲的飞鸽传书,陛下旧疾复发,荣妃私自做主,已经招瑞王进了姑苏城。”

欧阳子恒四指轻扣着桌面,沉默的听着。

“当务之急,就是先把这里的战事结束,回姑苏与瑞王争夺太子之位。”此时帐内只有他们两人,虞九蠡也不避嫌,脱口而出。

欧阳子恒收起轻扣台面的手,在空中牢牢握拳,眸光深邃的看着远方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瑞王虽回了姑苏,但是本王兵权在握,加上你们虞家在姑苏周边的防卫,他必然不敢贸然行动。当务之急,还是全力应战,只要这仗一胜,父王若是还有偏私,那么就算到时本王兵临姑苏城,天下众人,也不会说我欧阳子恒不忠不孝。”

虞九蠡赞许的看着眼前这个深谋远虑的人,怎么都无法将他与那个为情所困,为情所伤的靖南王联系起来。他郑重的俯下身子,朗声道:“臣愿为靖南王殿下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欧阳子恒神色一收,目光游移到悬挂在一旁的凤鸣剑上,名剑由在,斯人已去,心中似有无限悲凉,淡淡道:“古有冯皇后与赵钦一起逐鹿中原,问鼎天下,如今不知会是谁,配再拥有这把凤鸣剑!”

虞九蠡不动神色的站在一旁,眼里尽是那种不明的神色,欧阳子恒啊欧阳子恒,情字恐怕会是你这一生最大的伤,转身步出帐幔,一轮圆月高高挂在空中,如此毫不掩饰的释放着他的光芒,虞九蠡对着月亮凄凄一笑,那满月中仿佛出现了一张倔强而又带着忧伤的脸。他朝着自己微微一笑,说,虞将军,你可曾爱过一个人。

虞九蠡愤愤的别过头,背影消失在篝火深处。

看着渐渐远去的背影,欧阳子恒淡淡一笑,手中是一坛未开封的美酒。

虞九蠡从营外回来,已经是亥时,只见自己的营帐内烛火盈盈,顿时防备的问道:“谁在里面?”

“虞将军,是本王。”欧阳子恒坐在圆桌前,手中正端着一个白瓷酒杯,带着几分醉意,却仍然轻抿着手中的酒杯:“今夜是中秋节,虞将军没有去和众将士们把酒言欢吗?”他带着笑意问道,自己却一脸的没落。

虞九蠡上前,在欧阳子恒的下方落坐,自顾自的斟上了一杯酒,轻轻一抿,那热辣的酒味便冲入喉中,似是勾起点点回忆:“这是上好的西凤酒,我记得上次瑞王府的拜帖宴喝的就是这种酒,可惜他酒量不好,没喝两三杯就醉倒了。”

“你说谁?”欧阳子恒问道。

虞九蠡又自斟了一杯,放在鼻翼闻了闻道:“殿下你以为我说谁。”

欧阳子恒夺过虞九蠡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眸子微微阖着,手指摩挲着手中的白瓷杯,仿佛再想些什么。

“十年,十年的中秋节,我都是与他一起过的。”欧阳子恒睁开眼睛,黑亮的眸子里平白多了几点晶莹,在烛光下莹莹灼灼,戚戚然的看着远方:“我一直以为,我与他已经不分彼此,我与他之间的情意,比兄弟深,我与他的关系,比妻妾还密,可是到头来我才发现,我根本不爱他,我只爱我的权势,只爱我的地位,将他放在瑞王府三日,我的心就似被煎熬的三年。可是,我没有动摇,依然在父王面前义正言辞,我本想阻止你父亲的提议,不想让他在众人面前失尽颜面,但是一想到有众人为我撑腰,能让那瑞王百口莫辩,我就告诉我自己,一个染尘算不了什么,他既然爱我,就能原谅我。”

端起放在一旁的酒坛子,狠狠的灌了一口,烈酒顺着他的脖颈,一路湿到他的胸口。

“我甚至在这么对他以后,还乞求得到他的原谅,我告诉自己,我是爱他的,只要我达到了目的,只要我拥有了一切,我就可以放开所有,一心一意的爱他。我借故不想出征,我知道他不忍心,他太了解我,了解我的野心,了解我的苦闷,了解我这么些年的隐忍,就为了这一天。所以,你成功的做了他的说客。”欧阳子恒笑了,满脸的凄楚,满脸泪痕。

“我了解他的性格,答应我的事情,他一定会坚持,所以,我不信他会杀人,我亲自跑到越州,只想让他还我一个解释,还他自己一个清白,可惜,天意弄人,我只看见了他在别人身下……”欧阳子恒停了下来,再也说不出口,拎起酒坛子,仰头倒入自己喉中。

咳咳……

兵乓……一直默不作声的虞九蠡起身夺过欧阳子恒手中的酒坛,扬手就砸在了地上,碎片溅了一地,满屋子都是诱人的酒香。

“堂堂吴国的靖南王,难道只相信自己看见的吗?”

欧阳子恒抬起头,冷冷的脸上不知何时多出两坨红色,目光迷茫的看了一眼虞九蠡,“他已经是别人的了,我看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欧阳子恒的头啪沓一声,撞在了桌面,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虞九蠡坐了下来,拿回刚刚被欧阳子恒夺去的酒杯,悠然的满上了一杯,静静的喝着。

“如果你真的放不下他,那就把他抢回来……”声音在空荡荡的营帐中回荡多时,而一旁的欧阳子恒,却仍是趴在桌上一动不动。虞九蠡盯着手中白皙如玉的瓷杯,拇指轻轻摩挲着光滑的表面,手指微微用力,瓷杯一声脆响,顿时化作满桌子的碎屑。

咳咳……咳咳……

染尘翻了一个身,朝床内里侧着,闭着眼睛,不理会门外传来的脚步声。

“他今天又不肯喝药?”白冷星站在门口,透过门缝看着里面侧卧的人,原本瘦弱的他如今只剩下了一幅骨架,中秋时节,本是秋高气爽的时候,他的房里已经早早的生起了暖炉,只因他体内的阴气越加盛行,导致寒毒入侵了他的五脏六腑。初来越州的时候,便为他请尽了名医,各个信誓旦旦,到现在每个名医都垂头丧气。他甚至入宫,求越王将当年为太子医病的太医都请了来为染尘诊断,但是结果还是一样:“阴寒过剩,命不久已。”那人临走的时候只说了一句话,或者想一种办法把他体内的阴气散了,他就可以活过来,可是凡事药物都有其两面性,比如说人参,虽是补阳之物,却也是滋阴之物,万物一阴一阳,互相协调,方能长久,而染尘的身体,就是向阴的极端发展,所以无力可救。

接过碧珠手上的药碗,进入房中,顺手将门缝掩住,生怕一点点的风进来,都会让房内的人受凉。加上上次淋的那一场雨,他的身体,已经是越来越差了。只有靠这一碗碗药,苦苦的支撑。

“尘儿,起来喝药。”白冷星的手抚在他的腰间,凸起的胯骨让他的手指僵硬。

染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无声的抗议着。闭着眼,纤长的睫羽微微闪动,嘴角是倔强的神情。

单手扮过他的身子,拉起染尘的衣领将他从床上拖起来,抓住他的头发向后仰着,另一只手又将那盛满乌黑药汁的碗凑了上来,抵在染尘的唇边;“我没空跟你磨蹭,给我喝下去。”

浓黑色的药汁灌入染尘的口中,染尘轻咳几声,连带呛出几口药汁,白冷星暗下眸色,脸上几许凄楚,却转眼不见,手中的动作不停,将那碗中剩下的药汁全数灌了进去。才满意的松开了手,看着染成起伏的胸口,背转了身子,冷冷道:“不要跟我玩这一招,我不会让你死,至少不会让你在九月初九之前死。”

染尘如木偶般瘫倒在床上,手掌扣住自己的胸口,抚着那对同心锁,两行泪凄然的落下,用淡得不能再淡的声音乞求道:“放我走?好不好?放我走?”

白冷星松手,手中的瓷碗应声落地,一片白花花的破碎。

一字一句的说道:“死,都不会让你走!你是我白冷星的,十年前你就是我的,十年后你还是我的!我绝对不允许你离开!你明白吗?”转过身子,弯下腰,单手撑在染尘的身侧,不过三寸的距离,他们面面相视,一个泪如泉涌,另一个则一脸冷漠。

低下头,轻啄了一下染尘冰凉的唇,白冷星皱了下眉,别过身子,一声叹息缓缓自口中叹出。

尘儿,我究竟该如何爱你,才能让你忘了他?

第29章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虽月西移,人却未眠,欧阳子恒的大帐中更是争吵辩论声阵阵。

“我不同意此计!”虞九蠡重击了一下桌面,声音顿时提高了几个分贝,帐内的众将士也纷纷安静下来,不敢上前讲一句话。

欧阳子恒低下头,静待这紧张的气氛缓解,才慢慢开口道:“仗已经打了三个月,不能在拖延下去,为今之计就是要一举攻破泰安,但是魏国太子亲征,将士气焰高涨,几次交锋,我军虽没有败却也无大胜,凭得就是魏太子在阵前的那种无畏。”他抬起头,看着营帐中的各位将士,说道:“各位都是虞老将军的部下,和本王是坐在一条船上的,倘若此次我们得胜归朝,父王必然大喜,本王也绝对不会亏待各位,倘若此次我们落败而归,那不光是我本王此生再无翻身之日,只怕这兵权,迟早是要易主的,到时候各位的仕途如何,本王不说,各位也能猜到。”

“……”虞九蠡正想开口,却被欧阳子恒拦住,继续道:“本王怕人调查过魏国太子,此人心高气傲,几次逼本王现身,本王都置之不理,为的,就是让他对本王产生怒意,倘若明天由本王亲自带先锋军杀入敌阵,然后佯装败退,他一定会乘胜追击,到时候我们再来一个合围,虞将军负责带一对人马,连夜潜伏在泰安城外,负责明日外断后,只要坚持到本王放出信号弹,那必定是将他圈死在泰安城了,我倒要看看,他还能怎么飞出去!”

计谋,不愧是好计谋,只是由欧阳子恒亲自带兵杀入敌阵,这是何等危险之事,倘若,没有倘若。虞九蠡的拳头在营帐中那张本来就摇晃的木案上轻锤着,一次又一次。

“殿下,此次行动太过危险,不如由我乔装成你的样子,前去诱敌?”

欧阳子恒将布阵图上的一面写着魏国的旗帜,插入泰安城,淡然一笑:“虞将军十五岁就随父出征,凡事跟我军有过交战的国家,谁不认识你虞将军这对淡灰眸子。虞将军,你还是静待在泰安城外,迎接我诱敌成功。”欧阳子恒手指用力,那面写着魏字的旗帜便拦腰折断,“倘若……我是说倘若本王没有成功,你切不不能轻举妄动,待天黑之后,再将众将士撤回城内!”

欧阳子恒随手拿起几案边的一壶酒,举到空中,豪情万丈的说道:“我欧阳子恒在此立誓,明日一战,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众将士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纷纷拿起手边的酒,朗声言:“臣等誓死效忠靖南王……臣等誓死效忠靖南王……”

欧阳子恒笑了笑,仰头将坛中剩酒,一饮而尽!

“人马都已经选好了?”欧阳子恒站在虞九蠡身侧,看着夜色中排列整齐的一队人马,个个身姿挺拔,英武非凡,眸中带着肃杀的神情,谁都知道这一去的结果,断后就意味着要死拼到底,直到看见城里放出的那枚信号弹。欧阳子恒赞许的看了一眼他们,顿了顿又道:“家中独子,尚未娶妻生子者出列!”

众士兵面面相觑,时间仿佛一瞬间静止了下来,却没有一人出列,众人高举手中兵器,异口同声道:“虞将军也是独子,我们誓死与虞将军共存亡!”

仿佛被他们的浩然正气所震慑,欧阳子恒感慨万千道:“好!拿酒来!本王要敬众将士一杯!”接过卫兵递上的酒坛,欧阳子恒豪饮一口,递给虞九蠡道:“虞兄,静待我的好消息,务必要将魏贼拦在城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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