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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寒观云进来,孙太医与高太医忙起身,寒观云忙上前拦住,“不必多礼,快说皇上怎么样?”
孙太医叹了口气,躬身禀道,“回王爷,皇上的伤势颇重,身上中了七剑,还好不是太深,只是肩背上中了两掌,伤到了
内腑,不过安心疗养半个月也就没事了,只是……”
“只是什么?”寒观云紧盯着问。
高太医忧心忡忡接过话,“王爷,皇上这次,情绪极不稳定,狂暴易怒,这对皇上的恢复,会妨碍极大。”
寒观云沉吟着点了点头,又接着问道,“那烟花公子呢?他可有受伤?”
“嗯……烟花公子……”高太医迟疑不决的说道,“还好,只是受了点小伤。”
寒观云紧盯着两人,缓缓的问道,“只是小伤?那伤到了哪里?是剑伤吗?”
孙太医神色颇不自在的说道,“王爷就别担心了,一切都有皇上呢。”
寒观云狐疑的注视着两人,思忖了片刻,猛然变了脸色,霍然立起身来在殿中来回疾走了几步,定住脚,背对着两人低沉
的说,“此事,除了本王,还请两位不要再对任何人,泄露半句!”
两名太医慌忙跪下,“微臣不敢!请王爷放心!”
寒观云没有再说话,只是挥手让两人退下,殿中一个人也没有,寒观云标枪似的独自立在窗前,呆呆的看着夜色中模糊的
山景,一时心乱如麻。
这一夜,碧云宫中的人觉得特别的漫长,因为有很多人几乎都彻夜无眠,焦灼不安的坐了一夜。
第二天,紫微宫中依然毫无动静,直到午后,才有小内侍传了寒观云进去,众臣都在殿外苦苦的候着,寒观云很快就出来
了。
众臣急忙围拢过去,纷纷惊疑不定的探问,“王爷,皇上如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寒观云微笑着示意众人安静,淡定从容的说道,“各位大人安心,皇上略为受了点轻伤,休息了一夜已没什么大碍了,昨
日皇上在谷中游玩,遇到了几个刺客,已经全被侍卫拿下了,漠容为了救皇上不幸捐躯,皇上口谕,着端王府世子寒涧、
驸马府世子高飞领禁军专程护送遗体回京,各位大人即刻打理行装,明日清晨随圣驾回京。”
众臣略为放下心来,互相议论着,有几人疑虑不安的围住寒观云,想多探问些情况,寒观云却微笑着拱了拱手,径直转身
进了听涛阁。
寒观云独自坐在窗前,忧虑惘然的望着窗外的斜阳,刚才进去见到寒照日,见他虽然脸色苍白,精神倒还可以,问起昨日
的情形,他却只是聊聊数语便再不肯提,问起烟花也是面无表情的一语带过,交待了几件事便打发了自己出来,原想找汉
青问问烟花的情形,却连辰月宫的人影子都没见到,瞧瞧张良,他却神情郑重的暗暗摇了摇头。
越是如此,寒观云心里越是疑虑不安,他心里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只怕烟花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天色刚明,寒照日一行便离开了碧云宫,一路上寒照日都待在銮车里,直到京城一直没有露过面,辰月宫的马车跟在凤辇
后面,车内了无声息,几个内侍宫女随护两边,汉青一直在车里照顾烟花没有露面,碍于人多眼杂,寒观云也不便过去探
问,呆呆的坐在自己的车里一路上心如油煎火烤。
回到京中,寒照日便歇在了上清宫,命寒观云代为临朝听政,并下了追封漠容的圣旨,命以侯爵之礼厚葬,自己只在上清
宫寝殿听寒观云回禀一些政事,略为交待几句就让他去了。
两日之后,漠云从荣城驻军之地赶回来,入宫来见寒照日,寒照日就在上清宫寝殿内接见,略说了一下那天的经过,好言
安抚了几句便命他即刻回家安置,好生歇息一些日子不必急着回驻地。
五日之后,漠府小侯爷出丧,寒照日命众臣全去送行,并让寒观云前去代为吊唁。
烟花自碧云宫就发起高烧,回京之后依然高热不退,御医每日从上清宫出来就直接去了辰月宫,让宫人取了冰来敷在烟花
身上降温,一连几日下来却效果甚微,烟花依然反反复复的发烧昏睡,御医与汉青急得焦头烂额。
百四十章:
紧接着便是中秋,宫中照例摆了赏月御宴,由寒观云代为主持,御花园中丝竹雅乐清歌艳舞,而观赏的人却都有些兴味索
然,皇上自碧云宫归来一直未曾露面,众臣皇亲前往探视请安全都避而不见,而皇后因痛失亲人伤心过度,也一直病卧不
起,长胜侯更是闭门不出,对上门慰问的同僚一律回绝不见。
寒照日自回京之后性情大变,宫中每日有人轻则挨打受罚,重则杖毙砍头,身边的近侍宫女们日日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在上清宫歇了七八日,寒照日伤势渐渐好转,便开始上朝理政,当天便下了一连串旨意,驰书各省督府总兵严查亡国宗室
余孽乱党,一经拿获即刻押解进京,对驻防京畿的守军以及护卫禁宫的禁军和侍卫将领做了大量的调换,并命各司衙门对
外来人员严加盘查,将碧云宫警戒的禁军上下统领杀的杀贬的贬发配的发配换了个遍,朝上对此事略有微言者当场就给贬
了职,于是一时再无人敢有异议。
中秋之后,太后不慎受了一点风寒,而三四天药食调养下来,谁想竟渐渐有了不治之状,大有不起之势,这无异是对寒照
日火上加油,每日处理完了繁杂的政事便往万寿宫探病,因心绪纷乱焦虑难安,再加上操劳,只五六日下来,寒照日的容
颜便越见清减,只把个张良看得心疼欲碎,却又束手无策,他自然明白这其中症结所在。
寒观云每日入宫探望太后,然后帮寒照日分担一些国事,这些日子有不少重臣相邀上门拜访,苦口婆心请他开导劝谕皇上
,希望皇上能恢复到以前那种英明睿智以国事为重的状态。
然而,对着寒照日,寒观云却觉得无从说起,以前,他们兄弟几乎无话不谈,而现在,寒照日根本无意跟他说话,每当对
上他焦虑探询的目光,寒照日便立刻转过头去,要么掉头而去,要么一言不发的做事。
寒观云也曾试图去找烟花,然而守在辰月宫外的侍卫却似铁板一块,凌晨围着他软求硬磨陪礼说笑就是不肯放他进去,到
最后好歹看了他一点情面叫开门,把汉青叫出来问了一下情况,谁知汉青却对碧云宫那天的事一无所知,烟花没有透露半
个字,而汉青看他情形不好也没敢怎么问,好在他的身体状况已渐渐有了些起色,寒观云方才稍稍放了一点心。
漠容头七之后,长胜侯漠云独自进了宫,佩着剑穿过御花园径直来在辰月宫门前。
侍卫统领凌晨忙上前行礼,“侯爷,请止步。”
漠云冷冷的盯着他,面无表情的吐出两个字,“闪开!”
“侯爷!”凌晨拱手道,“皇上有令,没有皇上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踏入辰月宫半步!”
漠云伸手握上剑柄,目光锐利的看着他,“凌晨,别逼我动手!”
凌晨摇摇头,毫不退让,“侯爷见谅,凌晨不敢有违皇命!”
漠云冷笑一声,呛的一声拔出宝剑,凌晨身边的两个侍卫见了,立刻拔剑守在门前,其他侍卫紧盯着这边。
凌晨诚恳的看着漠云,缓下语气,“侯爷,您现在的心情,凌晨能够理解,但事已至此,您违抗圣旨又有何益?”
漠云无动于衷的看着他冷冷的说,“漠某的事不劳阁下操心,今日漠云便是拼了身家性命,也要杀了这个祸国殃民的妖孽
,为国除奸!谁敢阻拦莫怪我剑下无情!”说罢横剑闯门。
凌晨只得拔剑相迎,漠云武功高强,他的也不低,只是漠云剑下毫不留情,他却心有顾忌束手束脚便落了下风,立刻又过
来两个侍卫围恃一旁。
“住手!”张良带着一行内侍匆匆赶来。
场上相斗的几人各自退开,收剑而立,望着张良。
张良向漠云躬身道,“侯爷,皇上请您即刻去御书房。”
漠云怒视了凌晨一眼,哼了一声,回剑入鞘一言不发的拂袖而去。
“臣参见皇上。”漠云大步跨入御书房。
寒照日负手站在窗前背对着门,淡淡的说,“起来吧。”
漠云起身望着他的背影平静的问,“不知皇上招臣来,有何旨意?”
寒照日回过身来,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反问道,“朕有招你入宫吗?”
漠云看了他一眼,不慌不忙的跪下,“没有,是臣私自入宫。”
寒照日挥挥手,“算了,朕也没跟你认真,既来了就去看看你妹子吧,她这些日子一直病着,你们兄妹在一起说说话。”
漠云起身直视着他,缓缓的说,“皇上,臣进宫不是来看妹子的。”
“哦?”寒照日抬头看着他,淡淡的问道,“那你进宫来是干什么的?”
漠云神情凛然看着他,一字一字的答道,“臣是来清君侧,为国除奸的。”
“是么?”寒照日缓步踱到御案后,缓缓的坐到椅子上,抬头看着漠云轻描淡写的问,“谁是奸?”
“烟花!”漠云干脆的答道。
寒照日好整以暇的靠在椅背上,淡淡的问道,“你凭什么认为他是奸?”
“媚惑君主,专宠后宫,扰乱朝纲,荒淫误国,皇上,这还不是奸吗?”漠云目不转睛的望着寒照日,缓慢有力的问道。
寒照日抬手抵住额头,低声道,“你说的这些跟他毫无关系,有错也是朕的,漠云,朕累了,你回去吧,没事不要进宫了
。”
“皇上!”漠云激动的跨上一步,紧盯着寒照日,“你还要护着他?难道你一定要让他毁了煜国的江山吗?煜国能有今日
,是煜国上下几代的心血,是将士们用血用命换来的,皇上难道就为了……”
“够了!”寒照日猛然抬起头来,目光清寒的看着他,语气平缓的说,“漠云,不用你来提醒朕,朕的父兄先辈为了煜国
的强大呕心沥血,朕也上过战场,流过血,但朕不想跟你说这些,朕对你如何你心里应该清楚,你好自为之吧。”
漠云忽然放声大笑起来,看着寒照日笑得泪流满面,“皇上,漠云一向视你为君父、为朋友、为兄弟,而漠云在你心中,
竟然不如一个男宠!若不是皇上贪恋美色,我漠云唯一的儿子又怎么会惨遭不幸,为如此一个下贱的妖孽挡剑送死?而皇
上如今竟然还一心护着他,全不念君臣之情,怎不叫漠云心寒?”
百四一章:
寒照日冷笑一声,猛然站起身来,凌厉的目光直视漠云,“漠云!朕念着旧情不跟你计较,你倒还跟朕算起帐来了,别以
为你们兄妹背着朕做了些什么朕不知道!漠容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比谁都清楚,别拉着不相干的人来垫背!烟花再贱他也是
朕的人,他的生死自有朕说了算,岂容得旁边的人指手划脚!”
“皇上!”漠云坦然的望着他,“即便是漠云做了什么,那也是为了皇上、为了煜国的江山,难道您就因此怀恨漠云吗?
”
“为了朕?为了煜国江山?”寒照日紧紧的逼视着他,一字一字的问道,“漠云,你是想杀了朕挟太子以自立吗?告诉朕
!”
“皇上!”漠云难以置信的瞪着寒照日,痛苦的摇头道,“没想到皇上心中,竟是如此看待漠云的,我漠云对皇上一片忠
心,日月可鉴,皇上竟然……”
“日月可鉴?”寒照日笑容可掬的瞧着他,“果真是日月可鉴呢!这世上有一句俗语,不知漠侯爷漠大将军有没有听过:
人算不如天算!若不是朕命大,死的就不是你的儿子了!”说到这里猛然把案上的一卷纸用力掷在他脚下,“好好看看吧
!”说完转身拂袖而去。
漠云愕然的看着地上的一卷纸,狐疑的捡起来,慢慢翻开,目光猛然定在了上面,失声道,“南璟六皇子越霄?”越往下
看越是心惊,看完了背上已被冷汗浸透。
“林凤,你父子竟敢算计我漠云?”漠云茫然的垂头跌坐在御书房的地上,握着手上的卷宗喃喃自语。
转眼已是八月尾,整个皇宫京城都愁云密布,太后的病已一日重似一日,皇后也依然病着,而烟花虽勉强保住了性命,却
是一直时好时坏,瘦得形销骨立,寒照日的伤势早已全愈,可是性情却变得更加暴烈无常,身边的人动辄被拖出去杀头杖
毙,朝堂上一言不合便痛斥大臣,罚俸免爵的官员比比皆是,弄得朝堂后宫一干人每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刚入九月,太后终于不治而逝,于是举国同哀,京城之中严禁酒色,寒照日每夜独自在万寿宫守丧,众皇族与百官每日入
宫侍驾,至晚方回,期满之后归葬皇陵。
丧礼之后,寒照日依然独自歇在上清宫,浮云宫一直没再回去,一应常用之物都从那边搬了过来,使惯的几个内侍也调了
来,张良看这光景,想是没打算再回浮云宫去了,不觉暗自叹了口气。
稍微清闲下来之后,寒照日反而无所适从了,从御书房回到上清宫之后越发百无聊赖,想去其他后妃宫中又了无心绪,到
最后便叫人拿了酒来,喝醉了倒头便睡,此后夜夜如此,张良看得心焦,便找了寒观云来劝,却全无用处,不是拉着寒观
云陪着喝,便是直接赶人,对两人的劝阻全不理睬,喝到后来几乎通宵达旦也没见醉,于是性情越发狂燥,人也渐渐瘦了
下来。
张良无奈,只得硬着头皮试探道,“皇上,听辰月宫的……”
一听辰月宫这三个字,寒照日蓦然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张良。
张良吓得呼吸一窒,慌忙住了口。
寒照日看着张良冷冷的说,“听辰月宫的什么?”
“皇上!”张良战战兢兢的陪笑道,“奴才听辰月宫的人说,烟花公子一直病着,您看,这会儿得闲,是不是过去瞧瞧?
”
寒照日往椅背上一靠,目光如刀的在他面上扫过,似笑非笑的问道,“你这么关心他,是不是也瞧上眼了?”
“皇上!”张良吓得猛然跪下,“奴才不敢!奴才不敢!皇上明鉴!皇上……”
“行了!”寒照日不耐烦的喝道,“朕不过随口一说,你怕成这样,是不是还真有心啊?”
“皇上!”张良顿时急得几乎哭出来,抬手扇着自己耳光叫道,“皇上!都是奴才多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寒照日冷冷的哼了一声,起身拂袖而去,张良扇了自己四五个耳光,哆哆嗦嗦的爬起来,跌跌撞撞的跟出去,尾随在寒照
日后面,心想这回就是打死自己也不再多嘴了。
漫不经心的走进御花园,时值末秋,园中的花木都已凋零欲尽,唯有各色菊花在暮色中争奇斗艳,开得灿烂之极。
寒照日心绪枯涩的立在花丛之中,随手拈起一朵雪白的菊花,一点一点的揪下花瓣丢在地上。
“皇上!”猛听一声惊喜的呼喊,一人从花丛中飞奔出来。
寒照日抬起头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笑逐颜开扑过来的林凤,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