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种年代 上——翠寒烟
翠寒烟  发于:2013年1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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赛后,众人意犹未尽,杜美美在烟云廊安排了晚餐。夏季繁星璀璨,宫装红色灯笼照着旗袍美人临湖奏乐,好不惬意。这晚,包括祖天戈在内的K高旧时们都喝了不少酒,白酒论斤不论两,啤酒论瓶不论杯,杜美美已经去厕所吐了三回,依然豪情万丈地往自己嘴里猛抽酒水。祖天戈在部队里练出了酒量,对付陈剑和管志林之流毫无难度,因此他清醒到最后,并负责把两个醉鬼弄回昨晚休息的度假屋。

比起祖天戈,文睿的饭吃得比较郁闷。肖淑珍脸色憔悴,基本没动筷子,文绍博偶尔会给她夹些菜,或是舀一勺汤放进她的碗里。肖淑敏比她姐姐精神,不过这精神都用在对文睿甩眼刀子上。“淑敏。”肖淑敏身旁的男人咳嗽了几声,用手肘碰碰自己的老婆,让她不要做得太明显。

吃饱喝足,安晓云进厨房帮母亲和姨妈洗刷碗筷。新闻联播已经过了,文绍博把台换到当地新闻,一个户外主持正在某片荒凉的空地上站着,手指向身后的树林,“……当地时间九点十三分,三名……”

“爸。”文睿走到文绍博身边,“我不在家睡了。”

新闻主持人继续说:“……九五突击步枪……子弹……”

文绍博现在根本没心情注意新闻,遥控一甩,电视屏幕瞬间暗了下来。“你不在家睡在哪睡?”他抬起头说。

“我还有点事要处理。”

文绍博站了起来,文睿比他高出半个头。惨白的灯光下,前者微微佝偻着,好像一夜之间老了十岁。

文睿不忍心地撇开脑袋,但是态度坚定。

“你有什么事?”文绍博生气地说。

“私事。”文睿重新看向文绍博,“我在这里还有其他事。”

文绍博刚想往前走,文睿已经退到门口,手放在金属把手上,轻轻地说:“先就这样,爸,有空我会回来看你。”

厨房里正在和碗叫劲的安晓云听到外面响起关门声,连忙跑了出去,文睿已经不见了,只剩文绍博呆呆站在门口,神情低落。

夜晚,月朗星稀。

离开枫城花苑,文睿满身轻松,先去超市买了零食,出来后又买了本杂志才回到祖天戈的家。家里很热,蚊子也多,可莫名令他心安。摊开凉席,赤脚踩上去坐下,用手撕开包装袋,盯着黄褐色的肉干慢慢撕咬,洒满一地的月华映着心满意足的面庞,原来他的要求并不高。

第二天,祖天戈提着豆浆油条上来开门。文睿只穿了件裤衩,锁骨尽显,肤色健康,由阳台透进来的光线给他镀了层明亮的光晕,却衬得整个人灿若锦绣。

祖天戈有片刻失神,立马被文睿抢了早餐。“这么好,还带吃的。”油条黄灿灿的让人很有食欲。

祖天戈回神,上前去夺,“喂,这是我的。”文睿几步跑开,嘴边泛起若有似无的微笑。“小子,要吃自己下去买。”祖天戈危险地眯起眼睛。文睿护着手里的东西退到厨房门口,“你再去一趟吧。”祖天戈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啧啧,造反啊你?”文睿怕洒了豆浆,动作慢了半拍,被祖天戈拦腰抱住。

脸贴在对方布满薄汗的光裸背脊上,手心下是肚脐,皮肤滚烫,撅起的屁股圆滑挺翘,很有肉感。祖天戈脑袋里敲响警钟,瞬时松了手,文睿本来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倚在他身上,同他闹着玩,这下子惨了,直接连人带豆浆摔向地面。

文睿扔了豆浆就地一滚,有些恼怒地喊,“祖天戈!”豆浆从半空砸向他,乳白色液体顺着胸前的两个小红点蜿蜒下滑,浸湿了裤衩。

祖天戈转身哐当带上门,楼道里飘过他急促的声音,“我下去买早餐!”

文睿愣愣地起身,挪到洗手间里用冷水擦洗身体。

太阳出来后温度升高,热浪一波一波袭来,排队买油条的祖天戈只觉得自己快被烤熟了。人群喧哗,有人掉了钱,弯腰去捡踩了后人的脚,于是两人开始对骂。祖天戈烦躁地拉拉衣领,让闷在布料下的皮肤透气。热,确实是热,然而真正热的是他的心。他是一个聪明人,夜晚滋生的那些情绪和压抑在心底的渴望清楚明白地告诉他,他真的对文睿有了欲望。欲望是什么?欲望就是男人心里琢磨的那档子事情,最原始的需求——性。

“几根?”卖油条的大爷对着愣神的祖天戈喊道,“要几根啊?”

“五根。”祖天戈说。提了大爷递过来的袋子,他转身往回走,面上的阴云散去,换了一脸的清明。

回到家,文睿已经换好衣服,油条也吃完了,正用纸巾擦嘴。祖天戈关好门,文睿听到动静后抬起眼皮,见对方新买的早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眼睛眨了眨,目光直勾勾奔了过去。

“还来?”祖天戈提高了声音。

文睿瞥了他一眼,“护食护得这么厉害,像基地里的毛毛。”

毛毛是条黄色的中华田园犬,后勤养的,给它骨头可以,抢它骨头你就等着迷彩裤壮烈吧。

听到这话,祖天戈笑了,“我是毛毛?”

文睿动了动眉毛。

“大才子什么时候沦落到抢毛毛的食物了。”

反正这么一说,俩少校都成土狗了,谁也占不到便宜。土狗一号慢条斯理地吃油条,土狗二号翻了翻昨晚买上来的杂志。太无聊,土狗二号盯着土狗一号,完美的侧脸,手指修长有力,静默中带着一份张扬。

“你是不是有心事?”土狗二号问。

土狗一号迅速摇了摇头,打了个饱嗝,顺手拿起矿泉水灌进喉咙里。窗外人声鼎沸,马路上忽然响起刺耳的警笛声,渐渐远去。

第三十三章

休假就是休假,没了训练没了插科打诨没了削人玩的常规活动,祖天戈的骨头都要生锈了。伸着懒腰,无视对方探究的目光,自知近几天的间歇性抽风、异常逃不过一向心思细密的文睿,不过他又能猜透几分呢?

文睿和祖天戈的想法差不多,也是闲得慌,而且他真的猜不透祖天戈的想法。大概祖天戈最近的不正常有江忠的因素,但又不是很像,文睿甚至会想是不是和自己有关,这样的感觉十分微妙。

快到中午的时候,祖天戈说出去晃晃吧,呆在家里真没意思。人家放假喜笑颜开,怎么轮到他就这样折磨人呢?

文睿轻轻合上书页,问:“去哪里?”

“你就没特别想去的地方?”祖天戈问。

文睿低头不语,他真有个要去的地方,只是没想过和别人一起去。

“有吧?走了。”祖天戈从椅子上跳起来,抓起手机和钱夹,“走啊。”

文睿无奈地站起身,他每次只身一人到那个地方,心情总会不可抑制的惆怅。特别今日天幕蔚蓝,阳光笼罩着生生不息的都市,并不适合感伤流年和回忆过往。

祖天戈一直催促着,跟在文睿身后上了公共汽车。“哪一站?”他仰头看门上的站牌指示标。

“终点。”文睿平静地说。

终点是墓区,不是文杰下葬的那个,在城市的另一边。祖天戈瞬间明了文睿要去哪里,或是去看谁,他开始后悔自己冒失地把对方拉出来,在这炎热的午后去一个能让心脏结冰的地方。

墓区其实是一座山,山上都是死人,放眼望去,白色的云朵下绿海生波,掩映着数不清的石碑。走在刚刚修葺一新的水泥小道中央,衣服上尽是斑驳的光氲,有人烧过纸钱,灰色柔软的烟烬在空气里飞舞,欢快的样子仿佛不属于这个令人悲伤的地方。

文睿母亲的墓碑安安静静立在东一区顺数第十八行,祭台很干净,没有土沫,有些枯萎的鲜花,看样子曾有人来拜祭过。

“文睿?”祖天戈小声唤着对方的名字。

文睿转过头看他,“什么?”

“拿出来吧。”祖天戈指指文睿手里的塑料袋,里面装着在墓区门口买的立香。

只上香,不烧钱。

他们祭拜了那个仅二十六岁就离开了这个世界的女人,在她最美好的年华带着憎恨与遗憾,无奈抛下幼子,孤独远去。

祖天戈盯着文睿的侧脸,他看起来并不难过,睫毛微微下垂,乌黑的眼睛盯着缭缭升起的青烟。站了有一会儿,祖天戈在旁边的台阶上坐下,文睿还站在那里,没有说一句话。

两岁啊……祖天戈掏出香烟点燃,记得自己从高远航那里看过文睿的资料,如果不是政治审查,估计一辈子不会想到他的母亲只是继母。瞅着这样的文睿,想着从前的文睿,祖天戈抹去鬓角边的汗水,都说生活才是最大的狗血,文睿不会这么幸运跟白雪公主有得一比,摊上个恶毒的继母吧?

“你想错了。”文睿肯定地说。

祖天戈从漫无边际的思绪中回神,文睿精明地盯着他,仿佛洞悉了一切。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祖天戈咧着嘴说。

“你也这么问我。”文睿笑。

是啊,在基地时他就被一帮人给围了,追问“我现在想什么”的答案。祖天戈叼着烟拍拍旁边的空位,“坐。”文睿走过来坐下。

见文睿没有抗拒的意思,祖天戈顿了顿说:“你心里那个结和你妈妈有关?”

文睿抿起嘴,答案不言而喻。

“说出来,我给你开导开导。”祖天戈一本正经地摆正身体,却在文睿好笑的眼神中松弛下来。

“我没事。”文睿温和地说:“你以为我从小生活在水生火热中,吃不饱穿不暖,放学回家后有成堆的家务等着我,只能半夜躲在棉被里开着手电筒做作业?”

“那是你吗?”祖天戈一脸痞样去捏文睿的脸,“那是文氏灰姑娘吧。”

文睿往后躲去,狠狠瞪了祖天戈一眼。

其实文睿的继母肖淑敏对他很好,至少在别人眼里视如己出,只是很少有人知道当中的真相——肖淑敏是第三者。文睿的亲生母亲死后,文绍博带着儿子搬了一次家,然后同肖淑敏结婚,枫城花苑是他们的新房,而且结婚时肖淑敏已经怀有身孕。

儿时的记忆犹如散失在时光长河里的沙砾,难以觅其踪影,但对于某些印象特别深刻或是悲痛欲绝的事情,没有人会忘记。那些年的儿童节,文睿总是苦苦站在家门口盼望母亲的身影,只因为文绍博说消失的母亲会在这天回来陪他过节,后来他慢慢长大,开始明白等待的人永远回不来。

家是别人的家,有他的父亲,弟弟,还有一个应该称作母亲的女人。生母的娘家人起初还会来探望文睿,告诉他谁害死了他的母亲,什么是第三者,什么是憎恨,后来这些人被很少发脾气的文绍博赶走,从此文睿再也没见过那些亲戚,可是童年阴影已经根深蒂固,而对于肖淑敏的藐视也是从那时开始的。

一个恬不知耻的女人披着慈母的外衣无微不至地关怀自己,父亲时时暗示改口叫她做妈妈。“妈妈”是多么神圣的字眼,尚在青春叛逆期的文睿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肖姨”已经是他最大的让步。再大些,他自己磨平了棱角,可每天面对所谓的严父慈母,像上了发条的时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按照固定轨迹不停轮回,仿佛逐渐涨大的气球,终有爆炸的那一刻。

太累了,怎么解脱呢?也许……只有死亡。

死亡是生命的终止,五彩斑斓的世界瞬间化为纯白无暇,哪怕有人在这个无垢的世界里涂上一笔,给他个念想,他也不会觉得生命如此没有意义。年轻的心有了苍老的感觉,真的毫无牵绊,机械而重复地生活,没有明天,没有希望。

已经放弃了。

然而这时偏偏有个人闯进纯白的世界,还不止涂了一笔,他画了很多笔,让这个世界布满彩虹。

但是最后,他又消失了。

文睿的视线飘向远处,思绪飞扬,眼前一格一帧都是他历经的画面。在军校,他开始学会与人相处;在军队,他找回百分之一的自我;在苍狼,他似乎能奢求更多的东西。

“想什么呢?”祖天戈的笑容打破坚冰,璀璨晶莹碎了一地,在文睿心中熠熠生辉。

“没什么。”文睿慢慢摇着脑袋,“真的没什么,我好像真的……没什么了。”

第三十四章

什么都是虚的,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只有愚蠢的人才会这么做。

文睿决定不再想这些事情,他要求祖天戈陪他爬上山顶,从背后那块还没有开发的地方走出去。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祖天戈望着掩藏在杂草里的小径,长长的,生机盎然。

文睿凝眸远望,湛蓝的天和翠绿的地在遥远的另一头交接,隐约能见到灰白色的建筑群。

“以前发现的,这里走出去也有车站。”

“哦。”祖天戈拉长尾音,“秘密通道。”

“算是吧。”文睿柔和地笑着,“几年前更荒凉。”

祖天戈耸耸肩,同文睿一起往前走。文睿的情绪比刚才好了许多,笑容干净纯粹,即使他以前没有表现出来,祖天戈也知道——他会痛。

越往前走,路越宽,不止泥土小路变成了柏油大路,连建筑也渐渐多起来。文睿去小摊贩处买了两瓶矿泉水,找钱时,卖水的老板说前面过不去,还是换条路走吧。

“为什么?”文睿问。前方立了块很大的广告牌,广告牌后是刚才看到的灰色建筑群,应该是新兴的开发区。

“你没看新闻啊,这两天就这事最大了。”老板大惊小怪地瞥了文睿一眼。

祖天戈见文睿半天没回来,禁不住走了过去,刚好听到老板添油加醋地说:“从部队里跑出的特种兵啊,偷了三把九五……九五突击步枪,几百发子弹,挟持了人质躲在里面。警察围了一天,死了五个伤了三个,人家百发百中,部队里的狙击手嘛。”

特种兵偷九五突击步枪挟持人质?祖天戈同文睿面面相觑,这话怎么听怎么喜感。

祖天戈捂着胸口对文睿说:“我的HHP被戳烂了。”

“HHP?”老板一脸不解。

“Ha Ha Point 。”文睿解释道。

老板的话不可信,祖天戈又要了份当天的报纸,发现报纸的内容虽然详尽,但根本没提军人挟持人质这事,倒是文睿想起昨天同父亲闹得不愉快时听到新闻主持人的只言片语,好像有说到枪和子弹,只是当时没上心,匆匆离开了家,而后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

“换条路吧。”祖天戈折起手里的报纸。

文睿点头,“嗯。”

两人朝另一边走,祖天戈勾起嘴角说:“这年头特种兵都跟大白菜似的不值钱。”

“原来苍狼是大棚蔬菜养殖基地。”文睿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漾着笑意。

“哟,白菜,”祖天戈的爪子搭上文睿的肩膀,“让爷掐几片叶子。”

枪声和手机铃声同时响起,祖天戈微微皱眉,掏出手机,文睿转向灰白色的建筑群,枪声从那边传来。

“祖天戈!”话筒里传来杜美美带着哭腔的声音,“我爸出事了!”

“你慢点说,别哭。”祖天戈轻声细语地安慰道。

原来,杜美美的父亲杜涛竟然是老板口中挟持人质事件中的当事者。杜美美是单亲家庭,和父亲相依为命,尽管她走女强人路线,可这会儿还是忍不住拨通了前男友的电话。

“是这样吗,我知道了。”祖天戈挂断电话,指了个方向,文睿什么都没说,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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