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陈陌轻轻抿一口茶，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便又不着痕迹的将头移了开去。

琳娜摇摇头，精致的脸上露出一个近似虚无的笑，她握紧杯子，定定看住陈陌，“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陈陌不易察觉的皱了下眉，下意识抚了抚额。

“是你千方百计让人给我传消息和莫邪搭上线，是你想方设法让我可以回来帮忙，临到这会，为什么就按捺着不动了呢？”琳娜有些不能理解，口气中叶隐约带上了愠怒。“就因为修这几天的好，你就忘了他以前……”

陈陌叹了口气，“琳娜，你太激动了！”

琳娜‘砰’地将杯子砸在石桌上，挤着眉冷笑，“你没尝过那种滋味，如果哪一天你明明是清醒的，却被所有人说成神经不正常，整日被关在一个地方，所有人的看着你，防着你……”

“琳娜！”陈陌怔怔的看着她，眼里有点点怜惜，有些许抱歉，他抿一抿唇，低声道，“这是我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我不可能……”放弃的。

“那样最好！”琳娜的脸色稍缓，眼底甚至还露出几星笑意来，她的手指沿着杯子转圈，玩味的笑看着他，“不过陈陌，你到底对修做了什么？能让他……如此的……”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着措辞。

眼里的迷茫一闪而过，陈陌怔了怔，旋即苦笑道，“他也许只是心血来潮……”明明什么方法都试过了，还是逃脱不了，连他都不清楚，到底是因为什么，能让那个人这样执拗！

琳娜耸耸肩，神秘一笑，“那么，我等你消息！”她说着，不动声色的扫了四周一眼，也亏了修为了表示他对陈陌的宠，没让人守在周围。

陈陌回以一个微笑，两人心照不宣，彼此都懂得之中的含意。

额头上的伤并不是很严重，几天下来也好的差不多了，可因为修吩咐过，所以为陈陌治疗的医生还是不放心，特地开了些药下来，要他早晚涂抹，陈陌有些不放在心上，记得了才用，不记得了之后就算想起来也不会怎么懊恼。

修无意发现之后，便暗自叮嘱管家看着，可管家不能一天二十四小时跟在陈陌后边，虽然陈陌尊重他，一经他提醒便尴尬的笑笑会听话的用上。

琳娜对此，嗤之以鼻，冷笑着说修这是做给谁看呢。陈陌懂她的意思，无非也在提醒自己别陷进去，他抚着药膏低低笑了声，怎么可能……

“怎么不用？”不知何时琳娜已经离开，头顶上方的声音让陈陌莫名的一怔。

修难得看到陈陌发呆的样子，不觉笑弯了眼，伸手取过他手上的东西，拧开盖子挤了点出来，就小心的往陈陌几乎看不出疤的额上抹去。修抹的仔细，陈陌看的认真，“你到底……想要怎样？”

涂抹着药膏的手微微一滞，修怔了有半秒，才缓缓在陈陌面前半跪下来，他将手覆在陈陌的膝上，眼睑半垂。陈陌居高临下，能清晰的看见他的睫毛微微颤动，他露出一个略带讥讽的笑，“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改还不行吗？或者你想怎么玩，我好好配合，到时候我们好聚好散，我……”

话未说完，便觉得膝盖一疼，他轻轻吸了口气，微微笑道，“这样不好吗？”

修沉默了会，才缓缓抬头，眼神有些凶狠，亦有些诡异，他冷冷看着陈陌半晌，终归只能一笑，柔声道，“这样不好！”

陈陌不怒反笑，伸手覆住他的双眼，声音也极配合的变柔，极具诱哄，“那你想怎样？”

“像对琳娜那样对我不好吗？”修的声音略带低哑，在如此静谧的夜听来更有种蛊惑意味，他稍稍抬眉，眼中尽是温柔，“自然的跟我说话，温柔的对我微笑，不需要嘘寒问暖，只要稍稍在意我一些就好，就连这样……都不行吗？”

第 59 章

被他按住的身体一僵，陈陌微张了眼，眼中的怔忪飞掠而过，他眨眨眼，蓦地笑了起来，“只要你修少爷招招手，不愁没人来不是吗？”修长的手指抚上他冷硬俊挺的面庞，陈陌的声音又低又魅，“你怎么就抓着我不放呢？”

“不一样的！”修怔了怔，他不是没想过，也不是没试过，可那些人无论做的再好，他也感觉是假的，只有这个人，纵然有时知道他在演戏，可还是固执的认为那是真，就像是魔怔了般，毫无章法！

“我以前从没试过对人好，不知道要怎么做你才会开心……你知不知道……”修顿了顿，着迷似的抚上陈陌的眼，“你的眼睛在笑，心却裹着一层冰！”

陈陌一怔，慢慢笑了起来，双眼极细又带着些许勾人的魅色，他望向窗口，抿唇不语。

如此，难得心平气和的一场谈话，谁也没能说服谁！

“真是难得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只有两人时，琳娜颇为不屑的挑了下眉头，随手把手里把玩着的东西抛给陈陌，陈陌接过来，也没细看，只握在掌心沉吟不语，如今在这里，琳娜是唯一的盟友，有些想法有些话他必然会同她说明，既然一开始便选择是她，他便不会有所隐瞒。至于修，他眉头不可抑制的一挑……

琳娜见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笑道，“小的时候修就古古怪怪的，你不用在意，对了……”她顿了顿，目光有些迟疑，“为什么要让我那么做，那种滋味……”明明很不好受！

陈陌垂睑一笑，“是你尝过的，我便去试试。”

琳娜一怔，眼角微微泛红，“你这又是何必！明明有很多办法的。”

“可是我不想再等！”陈陌叹息一声，抬手摸上她的发，修长的手指下移，勾去她眼角的泪。琳娜下意识一颤，猛抬起头，哽咽道，“陈陌……”

“琳娜，叫我一声阿昱好不好？”陈陌微微笑着，目光扫及那盆芦荟，面庞上苦涩和无奈闪瞬即逝，却并未叫人发觉。

“阿昱？”听到这个琳娜抬头，脸色有些不大好看，她回来后，自然是听柳生稍稍提起过，虽然有些不能相信，可细细一想，也就明白了当初陈陌的异样，清楚他为何……要这般抓着莫邪不放。她回到这里已经好几天，有时在心底不是没怨过，自己为了他落到这般田地，他却依然还有事瞒着自己，有好几次她甚至都要冲他质问出声，最后却还是忍了下来，本来以为陈陌会将这个秘密埋着，直到不得不说的时候，却没有料到，他会在这样的时候对这样的自己坦白。

见她表情古怪，陈陌怔了怔，手指下移，改为抓着她的手，像是孩子般执拗的抓着宝物不放，一双眼睛比任何 时候都要灼亮和小心恳求，“琳娜，叫我一声阿昱吧！”

琳娜几乎不及思考，就怔怔唤出了他的小名，“阿……阿昱！”

“嗳！”陈陌轻轻应了声，眉眼也因愉悦的笑意而舒展开来，显得越发漂亮。琳娜以前从没有过这种认知，在她印象中，陈陌也只属于长的还算可以的那种类型，她从没想过有一天，灯光懒散的照在他的侧脸，他微微笑起来的样子让自己有种惊艳的错觉。

修对这样一场短及不到十分钟的谈话似乎一无所知，依旧做着他以为是对陈陌好的举动，依旧趁着空闲爱抓着管药膏给陈陌上药，纵然陈陌额上已经无伤可以医。这种殷勤有时候没有个度，若是平常人，恐怕还会因为这样偏执的好而受不了，偏陈陌却极其能忍，又不知在想什么，对于修所谓的深情并不做任何纠正，竟是任他一路这般下去。别墅里的人看着这样的修都隐隐有些发懵，就连管家也暗暗提醒过修几次，只是时间一长，众人也已麻木。

修对这样的情况很满意，他甚至想，就这样活到老也是好的。有时候他磨蹭着陈陌给他捏捏腰揉揉肩陈陌也不像先前那样抗拒了，有的时候甚至会对他笑一笑，说些无伤大雅的玩笑话，有时他回来晚了，陈陌还会坐在客厅看电视等他回来，虽然陈陌从未这样承认过。

三天后，便是陈陌养父的祭日。

修其实早准备好了一切，只等陈陌向自己开口，只是千等万等，沉不住气的那个人还是他。

琳娜一如往常那样，吃完饭就转回了自己房间，修等到陈陌用完饭，才斟酌着开口，“明天……”

“恩？”陈陌睨他一眼，轻笑着擦干净手，“你想说什么？”他顿了顿，忽然微微变了脸色，“我爸的事不用你管！”

修眼中一黯，脸上却还是笑着的，“你一个人忙不过来，要什么说一声，我让柳生去办，你……”

听他这么说，陈陌的脸色才稍稍好看了些，他想了想，才转过身，静静的看着修不说话，双眼看的分外专注，也不知在想什么。修被他看的不禁有些紧张，手掌心微微沁出些湿汗来，他不禁有些苦笑，先前遇到的那次不是大风大浪，偏偏在陈陌面前居然会紧张，他轻轻吸气，很奇怪不是，只有在这个人面前，他会患得患失，会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然后他便听到陈陌静静的开了口。

他说，修，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怕还不了、恨不了更欢喜不了。

修刚才的紧张突然被他这句话气笑的不见，他冷笑了一声，“你管这么多做什么！”只是心头的苦意还没来得及显露，眼前俊秀的面孔却一下子放大，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怔了怔，旋即一

个略到湿暖的吻落在眼睑上，修像是个刚恋爱的毛头小子般闭上了眼，心跳如鼓，俊脸也微微泛红。

陈陌似乎也惊异于他的反应，恍惚间，低低笑了起来，“我爸的祭日我想和小天他们一起去，你……别过问好不好？”轻轻将头搁置在修肩头，陈陌眉梢眼间俱是蛊惑人心的温柔，湿软的唇擦过修的耳，慢慢停在他的嘴角。

“好不好？”他轻轻的问，两人几乎是鼻对鼻，眼对眼，修眨了眨眼，从这个角度，几乎能看到陈陌整齐如刷子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心口不知为何竟有些发酸般的疼，这难得的温情，那人过分的柔软让他下意识点了点头，“好……”他慢慢笑了起来，“我答应你！”他心中所想的却是，不管如何，陈陌都不会可能有机会离开。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陈陌一时笑了开，他伸手揽住修的颈，第一次主动的撩拨，“你刚才的反应，还真是可爱……”

修面色一红，却在瞬息后箍住了怀中人的腰，揽着人往卧室带，“我会让你看到我更可爱的一面！”

陈陌在他怀里低低的笑，大半张脸埋在修怀中，只能见着眼角那魅意横生的笑纹……

修本想着要摁着陈陌做的他站不起来，可他又想起陈陌养父的忌日一时又有些舍不得，折腾到大半夜，还是放过了他，让他能好好休息。第二天一早，又吩咐柳生去做好出行准备。

陈陌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简简单单的穿着，微微笑起来的样子给人像是干净温和的大学讲师，修站在大厅送他离开，却在陈陌快上车那会心慌起来，忍不住上前一步，道，“我等你回来！”

他看到那人上车的身形一僵，却没给他一个回应，上了车，留给修的，是一个模糊的身影。

“少爷，要不要……”柳生忍不住开口，修苦笑着摆摆手，“他难得肯向我示软，还是别惹他不开心。反正……”他也逃不出去！

柳生的表情微微古怪了些，暗自压抑了许久，却还是压不下去，“少爷变了。”

修脸色一肃，霍地转身，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倒是说说，我哪里变了。”

柳生被迫的后退了一步，低下头却再不敢说什么，纵然修给人的感觉变化很多，可那种压迫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危险。他知道修为了能和陈陌一起去祭拜而推了所有的事，他清楚修为了陈陌做了什么样的改变，也正因为比谁都清楚修是个怎样的人，所以他才对陈陌会又恨又嫉妒。巴不得这两个人之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可能。他这样想着，嘴角慢慢勾起一个半是甜蜜半狰狞的笑，却一下子撞进一双嘲讽的眼中。他与站在楼上的琳娜对视，彼此之间 ，心照不宣。

说好了要给陈陌时间，修就算在别墅等的有些急了，也还硬忍着没派人去找陈陌回来，只是等到傍晚吃饭的时间，陈陌还没有踪影，他才急了起来，才要派出人去找，周遭已经响起‘踢踏踢踏’的脚步声。

“少爷不好了少爷……”

修腾地从座上站起，脸色一变，“怎么回事？”认出是安排在墓地附近的手下，修的声音都隐约带了些颤意。

“陈陌打伤了大老爷的头，被抓进了局子里，我本来想找律师去保，谁知道警方检查出陈陌神经上的疾病，给扣着送往精神治疗所去了。”

“胡扯，混账！”修被这消息怒急的血往上涌，一张脸红的过分，他心中又气又急，才想亲自前去，孰料全身一震，身形晃了晃，人已经一头栽倒在沙发上。

柳生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忙着人去请医生过来。一时倒也没什么心情再去管陈陌的事。

修昏过去的快，醒过来的也快，意识刚刚清醒的那刻，他听到医生迟疑的声音响起，“修少爷最近是不是碰了些禁药？这药会腐蚀神经……”

第 60 章

这话就算不说下去，修大概也猜到了什么，扶着沙发的手猛一缩，脑中极快的闪过近日来自己接触过的人和物，他脸上的神色变幻不定，最终整个身体像是被抽空了气力般，慢慢摔坐在沙发上，脸色一时阴沉的可怕。

他这些天为了陈陌哪里都没有去，有了他之后更没有碰过任何人，答案呼之欲出，他不想信却不得不信。

“少爷……”柳生跟着他这么久，自然从修神色上就看出他已经知道了那个暗中动手脚的人是谁，其实不用怎么猜，除了那个人，谁还有机会能够轻易得手？除了那个人，少爷还会对谁这么不设防。

柳生了然的目光像是淬了毒，一丝丝的注入他的心，然后随着血液周身蔓延，他不是没有被人背叛过，这一次陈陌做的，几乎都不能算作是背叛，因为他从来没给过自己明确的答案，可是心还是这么痛，还是这么难受。

‘踢踏踢踏……’的声音在寂静的走道上显得更为清晰，那声音更像是响在心头，修恍惚着，看到眼前出现红色的高跟鞋，那长长的鞋尖死死抵着大理石地面，不留一点空隙，他忽然觉得有些窒息，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听说那个地方，只有封闭的四堵墙！”琳娜眯着眼，注视着那从来都要仰视的头颅，“那里的人，不是跟自己说话就是对墙壁说话。”她看到修的肩膀微微一颤，嘴角竟绽出一缕诡异的深笑，“呆的久了，再正常不过的人都会变得不正常，还有啊……”她的声音忽然甜腻起来，带着隐隐的幸灾乐祸和愤懑，“在那里，看守就是天就是地，他们想怎么样，里面的人……”她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环着胸的手臂放落下来，不经意露出手腕间怎么藏都遮不住的掐痕、烟头烫痕……